阎非遇何许人也?他不是人,他是阎君的儿子,也就是阴间的小太子。因为他诞生不过几年的功夫,所以还是灵魂的状态,等他要能有实体,估计至少还得几百年的时光。于魏晋之前并没有关注过这位小殿下,所以并不了解他的性格,但是那些风言风语却从来没有断过。最大的八卦点就是阎非遇的母亲是谁没有人知道,哪怕阎君的子嗣是通过灵魂融合生出一个新的灵魂,也不代表只需要阎君的灵魂就能完成这个过程,否则那不叫子嗣,而是该叫做克隆魂。阎非遇小殿下灵魂的另一位提供者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是仙是妖,从来没有一点消息,只是几年前阎君突然抱出一个小小的灵魂说这是他的子嗣,着实下了所有人一跳,连仙界都传起了八卦。
不过这些不是于魏晋该关心的,他要关心的是如何伺候好这位小太子。那个通传使倒是一句话撂下就回去,留下于魏晋大晚上睡不着觉开始犯愁,阎君就这么一个子嗣,真在自己这里磕着碰着了……于魏晋从没见过阎君脸上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对方发起火来不是自己能承受的就是了。
“哎……”于魏晋一摸脸,刚消停没几天怎么又来事儿了?
他又躺回床上,安慰自己随遇而安,随遇而安。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钟,于魏晋好整以暇地等着地府的通道开启,然后迎接阎非遇的到来。
十点左右的时候,小殿下终于到了。
于魏晋看到小孩的第一眼就觉得,还真是个小孩子啊。阎非遇出生大约是在于魏晋担任魂君一年后的时间,算起来不过五岁,对于没有自然死亡可言的灵魂来说,那就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按道理说才这么大点儿的孩子,阎君是不会想到就这么放到人间来的,这次就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于魏晋揣摩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也就干脆地不想了,他看着一个灵魂从通道的那端飘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岁很大的灵魂,实力也不弱,不过看外形和装束,估计是类似于保姆的角色,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外形和四五岁小孩差不多大小的小男孩。小男孩正睡着呢,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袋玉雪可爱不说还带着婴儿肥,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把。纵然于魏晋不喜欢八卦,此时心里也难免想,这位小殿下的外形估计是像他的另一个缔造者了,反正跟阎君那张严肃到像用胶水糊了一遍的脸是没什么共同点的。
“魂君阁下,我乃殿下的贴身侍女,芙月。”那个女性灵魂行了一礼,恭敬地对于魏晋说道,“殿下年纪尚幼,途中劳累就先休息了,魂君有什么话还是稍后再说吧。”
于魏晋不在意这个,点点头,“你多礼了,我不过是要和殿下说一些人间的规矩罢了,我倒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芙月看上去是那种性格非常好的灵魂,她柔声回答,“魂君请讲。”
“殿下这次来人间是有什么事要办吗?”这句话其实是于魏晋比较客气的问法,阎非遇才这么一点大,有什么事都不会让他来办,张劭这么问不过是委婉地一下,总不至于直接问“你们来干嘛的呀?”这样的话。
芙月还是用那种柔和的声音回话,“殿下近日对人间非常感兴趣,于是阎君陛下就让殿下来人间看一看,并没有什么要事。”
张劭松了一口气,那自己只要看好这位殿下就好了,不用做别的事情。
两人说话间,阎非遇小殿下醒了过来,他艰难地睁了睁眼,嘴里含含糊糊地问,“芙月,还没到吗?好慢呀。”
芙月看着怀里的小殿下,一直恭敬柔顺的表情立马附上了一层宠溺,“殿下,已经到了,于魂君就站在你面前呢。”
这下小家伙来劲了,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半点挣扎都没有,一转头就直愣愣地盯着于魏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可爱。
于魏晋给萌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要行礼,于是按规矩嘴上说道,“魂君于魏晋见过殿下。”
“哦,你抬起头来,”小孩还挺有太子的架势的,被人行了这么一礼也不害羞,直接说,“你就是魂君哦,抬起头来快让我看看。”
于魏晋觉得这句话好像在某个古装剧里听过皇帝对他的秀女也说过,不禁被自己的想法雷到了,不过他还是抬起了头。
阎非遇歪歪头,再看了两眼也没什么兴趣了,就有有些犯困。于魏晋见他又要睡过去的样子,赶紧说道,“殿下,我有几句话要说。”
被人打扰到睡觉,阎非遇有些不开心,不过他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回道,“那你快说。”
于魏晋把灵魂要在人间遵守的规矩都说了一遍。阎非遇听完了,嘟囔着“怎么这么麻烦”,然后就沉沉睡去。
于魏晋看这个架势,估计这位小太子不会是什么讲四美的乖孩子了,于是有些尴尬地看向芙月,芙月也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道,“规矩我都记下了,魂君放心,殿下不记得的我会在一边提醒的。”
还好有个懂事的,于魏晋稍放下心,又对芙月说,“你还是先挑一个容器吧,我那里有很多东西,如果你都不中意,也可以看中了以后告诉我,一天之内找到目标就行了。”他向门口走去,“先跟我来吧。”
芙月倒是的确没有多做什么要求,在于魏晋的仓库里挑了一个琉璃做的小碟子就好了。
让于魏晋头疼的是阎非遇想要的容器。
事情是这样的。
阎非遇终于醒来之后,就看见芙月附在了一个小碟子上,虽然对于阎非遇来说这个小碟子不算什么,可是也生生勾起了他“我要给自己找一个最好的容器” 的念头。
那找什么呢?阎非遇开始在于魏晋卧室里四处乱转悠,因为怕仓库里的灵魂惊扰了阎非遇,于魏晋特地把这两个灵魂都放到了自己的房间,以求保险。阎非遇发现了一本书,那是一本和古玩有关的杂志。他并不清楚古玩在人间的价值,可是这不妨碍他欣赏古玩的美丽。那本书封面上一只美丽的红瓶子勾住了他的目光。
“我就要这个。”阎非遇对着于魏晋说了一声,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你去给我弄来。”
于魏晋一看那个封面上的图片还没觉得什么,等看到标题就傻眼了。
梁家非卖——无价之宝。
梁家对于于魏晋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梁家是一个古玩世家,驻扎在D市。于魏晋之前买古董,都是通过梁家二少爷的渠道购进的。可以说于魏晋算得上梁家的大客户,所以对这个瓶子有所耳闻,据说是一件宋代的珊瑚红官窑瓶,哪怕在宋代本身都是顶级的工艺品,更不要说在现代了,无价之宝的描述的确很符合那只瓶子。而现在问题不是无价两个字。
于魏晋没有钱,可是地府可以提供近乎无限的财力,也就是说提供无限的经费,所以往年有一些灵魂非要一些古玩啊什么做容器,于魏晋也就是多花钱帮他们弄来就是了。所谓的“无价之宝”大多都是商人哄抬价格的手段,于魏晋不是花自己的钱,自然不心疼。
梁家的这件藏品的问题是“非卖”二字,那绝不是什么宣传的噱头,而是真的不卖。这件古玩在梁家从清末传到了现在,连文革都没能毁了它,名副其实是梁家的镇宅之宝。和于魏晋长期交易的梁二少也说,这个瓶子,除非全家死绝,否则绝对不卖。
有的时候会有灵魂看上一些博物馆里的藏品,这种时候于魏晋有两个选择给那些灵魂,一是换一个比较容易搞到手的,二是给他们定做一个仿品。大部分灵魂碍于于魏晋魂君的身份都会妥协,不妥协的就会被暴力镇压。可是这些政策对于阎非遇来说统统无效,因为阎非遇是阎君的儿子,于魏晋打不得骂不得还要当祖宗供起来。
于魏晋劝到喉咙冒烟,阎非遇还是一句话,就要这个。
最后于魏晋只好使用拖字诀,说拿到这个还要一段时间,请殿下现在别的容器里屈尊待一段时间。光是这个屈尊待一段时间的也不是什么便宜货,而是一个汉代的红漆盒子,同样名贵非凡。
于魏晋暂时没去找梁家的熟人梁二少说这事,因为知道说了铁定被打出来,可是日日拖着也不是事儿,长吁短叹地找张劭诉苦去了。
张劭一听,眯了眯眼睛,“想不到灵魂里面也有熊孩子呢,你搞个假的给他呗,他又不是古玩专家,那里分得出真假,做像点儿就成了。”
于魏晋摇头,“灵魂都是通过气息来感知真假的,古董所沾染的气息非常醇厚,在怎么样的仿品也糊弄不过去。”
两人此时坐在一家茶馆里,没有去包间,只是挑了一个安静地角落座位。
张劭继续出主意,“那你要是实在烦不过去找他家长告状啊,你制不住爹妈还制不住吗?”
于魏晋白他一眼,“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啊,阎君这么忙,哪有空听我说这点小事。”
张劭耸耸肩,贫了一句,“穷啥不能穷教育么,这怎么就不是大事了。”
于魏晋没搭理他。
张劭看于魏晋真的很烦恼的样子,赶紧停下吐槽的步伐,安慰性地把自己的手覆上于魏晋的手,“你要不先去探一探那家人的口风?”
这正是于魏晋烦恼的地方,要怎么和梁家人说才不会被人当即拒绝不留一点余地呢?
作者有话要说: 熊孩子真是伤不起哟~
芙月的那个碟子是有原型的,不过不是什么古董,附图一张。那个瓶子和盒子是我胡诌的,不用当真~
☆、熊孩子驾到2
于魏晋为那个官窑瓶子烦恼了几天,阎非遇就坐不住,冲到于魏晋面前就质问,“我那个容器呢?”
那表情那嘴脸简直就像在说“你说好给我买个橘子吃怎么还没买来呢?”一样,哪有这么容易啊你这熊孩子!于魏晋在心里默默地暴躁了一下。
“殿下,那个瓶子用钱买不到…”于魏晋还妄图讲道理摆事实。
阎非遇的回答差点让他吐血三升,“什么是钱啊?”那小孩不屑地说,“反正三天之内你给我找来。”
“殿下这实在是……”于魏晋话没说完阎非遇就转身又飘回卧室。
于魏晋特别想爆粗口,人生第一次这么想,可见熊孩子杀伤力之大。
而且没多久于魏晋就真的爆粗口了。
因为自己家楼下的灵魂都嘤嘤嘤地跑上来找自己哭诉。什么“殿下说我长得太难看了”,什么“殿下嘲笑我灵力低”这样的语言攻击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阎非遇仗着自己是地府的小太子没人敢还手,上去就每个灵魂挠一爪子。灵魂不能对人造成肉体伤害,人也不能触碰到灵魂,可是灵魂之间却能够进行物理上的伤害。倒不是阎非遇多厉害,毕竟他只出生了那么几年,基因再强大也显现不出来,可是没有人敢还手。就连于魏晋现任的那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代管灵魂,也被一挠一挠抓得够呛。
总之当天下午灵魂仓库里一片鸡飞狗跳。于魏晋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给梁二少打电话。
那边的梁二少心情倒是不错,一看是有一段时间没联系的大客户老熟人,还挺高兴的,“魏晋,好久没有联系了啊。”
于魏晋听对方那阳光明媚的语调就有点心虚,“呃,是啊,好久没联系了,二少。”
“又有什么想买的吗?”
于魏晋更加愧疚了,“我…嗯,是有点东西想入手,不过还没确定,想找你参详一下。”
梁二少有生意做当然答应,尤其是这还是个比较大方的客户,“行啊,那明天约个时候在那间茶楼见面吧,你几点有空啊?”
于魏晋心里想着早点结束阎非遇带来的噩梦,于是就把时间定在了上午。挂了电话以后心里还是犯愁,该怎么跟对方说呢?
梁二少大名梁之清,在家里的古玩公司占了个销售的职务,平日里一张嘴能说会道的还是很适合这个职务的。于魏晋是他早几年就认识的,这是一个奇怪的客户,看他的穿着言行,这个人绝不是富有的人,可是他买起古董来绝不手软,甚至这人也不是一个古玩的行家。梁之清甚至一度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清想用古玩来洗钱而去特地调查过,结果是这些钱时某个人的遗产。这样一个没有具体的收藏爱好,不混古玩圈,从不讲价,也不会鉴定真假的特别客户,实在是引起梁之清的兴趣。
梁之清是个gay,可是他有原则,那就是绝不碰直男。于魏晋长得清秀,脾气也好,梁之清一度很心动,只是因为无法鉴别对方的属性所以梁之清一直没想过下手。但是这不妨碍他对于魏晋和颜悦色,比如现在,他就坐在座位上对赶来茶楼的于魏晋招了招手。
“二少,久等了。”于魏晋虽然是准时到的,但是没想到梁之清提前来了。
梁之清觉得挺久没见于魏晋,对方好像活泼了一点?不过他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而是给于魏晋倒了一杯茶,开始闲聊。
于魏晋陪着梁之清东拉西扯的,心思却并不完全在聊天上,他还在想着要怎么开口问那个瓶子的事。
梁之清闲话说够了,终于提起了正事,“这次你又想买什么了?上一次买了一端砚台和一块古墨,这次干脆凑齐文房四宝吧。”
听着玩笑话,于魏晋可笑不出来,他先含蓄地说,“我这次可能想买瓶子之类的东西吧。”
“哦?”梁之清挑眉,还真是难得于魏晋会有态度这么模糊的时候,往常他的目标可是非常明确的,“什么朝代呢?”
“宋朝吧…”那个瓶子就是宋朝的,于魏晋想了想又补充道,“工艺精致的。”
梁之清思索起来,“宋朝的瓷器有哪一家手里有精品呢?”
你家的呗……于魏晋心里默默回答。
梁之清想了半天觉得选择太多,于是又问了一句,“出了是宋朝的之外,还有什么要求?”
于魏晋听了这个问题,犹豫了半天,还是把“红色的”三个字心虚地吞了下去,换成了另外一句话,“最好颜色鲜艳一点吧。”
最后兜兜转转的,于魏晋也说不清自己到底要什么,商量了半天也没个章程,梁之清不得不苦笑着说道,“魏晋,你这样可不行啊,你半点不懂古玩,说出来的要求模模糊糊的,我怎么给你找啊?”
于魏晋叹气,“对不住,二少,今天耽误你的时间了,这次我还是想想清楚再找你吧。”最终于魏晋还是没把那个要求说出口。
在于魏晋和梁之清谈话的时候,张劭来到了于魏晋的家里。他每周都会有两三天来给于魏晋做饭吃,所以于魏晋干脆给他配了一把钥匙。
刚一开门,就有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小孩飘到他面前,开口就是,“你拿到了?”
一开始张劭还吓了一跳,心想这孩子怎么脚不沾地啊?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这估计就是那位来自地府的太子殿下了。只见那个小孩一看来人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类,就自言自语地说,“哦,不是他啊。”然后失望地转身飘走,甚至没有注意到张劭的眼神其实是在他身上的,还以为这是一个普通人类。
张劭本想打个招呼,念头一转干脆假装自己就是一个看不见灵魂的体质普通的人,打算替于魏晋看看这个熊孩子平时都干点什么。
于是张劭泰然自若地换拖鞋,洗手,进厨房。在他正把食材一样一样拿出来的时候,那位小殿下就拉着一个外形是女性的灵魂飘进厨房了。
芙月因为容器的关系,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淡紫色绣着菊花图案的古装,看上去更显温顺。只听她对阎非遇问道,“殿下,这是谁?”
阎非遇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