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也没有个贴心的人商量,便专门到师傅家去,避退左右,把吏民们的上书给他看,请他提提看法。
张禹并不关心成帝的心事,而是机敏地趁机为自己解除了后顾之忧。王氏外戚此时在朝中的势力无人能敌,而且还在蒸蒸日上;而张禹的儿孙们都很柔弱,况且两家还有过节。张禹担心日后会受王家的欺负。
成帝这一问,他反过来为王氏开脱,希望自己的“以德报怨”,投之以桃,王家人能够报之以李。成帝从来都把师傅的话奉若神明,从此便不再怀疑王氏。
果不其然,王根等人听说张禹的话后,都很高兴,从此便对张家多有亲近。张禹便也后顾无忧了。
这便是成帝百般倚重的主心骨。如何能够指望这么一个货色能够为这位天资平平的皇帝带来振兴帝国的壮志与远见?
在王氏集团与成帝集团互为阴阳的矛盾体中,前者一直处于绝对的优势地位,这样的局面固然与王凤卓越的政治才能密不可分,但一个客观的前提是,成帝及其支持者的品德与才干,如张禹者,都已经虚弱到实在无力支撑朝局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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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是唯一的归宿(1)
成帝每当与王氏集团的矛盾激化,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便会发现身后那些平时口口声声要为自己去死的那么多忠臣,早已经巧妙地躲到了他们认为安全的地带,两股颤颤地作壁上观。
成帝之受制于王氏集团,从根源上讲是他受制于自己先天不足的朝政处理能力。其实他始终都居于主动地位,随时都可以把朝政大权收回来,也就是说,并不曾有人挟持天子以令天下。
成帝自己深深地明白,如果自己乾纲独断,那么局面很可能会更加混乱。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无奈与自卑的双重困扰之下,他不可能快乐得起来,一生都注定要在令人窒息的郁闷之中度过。如果说在太子时代,是被废黜的恐惧使他滑进了酒色刺激的麻醉之中,那么,即位之后则是对治理朝政的力不从心,加剧了他对声色犬马的放纵。
正如前文所说,性放纵并不是一个帝王的原则性品质缺陷,哪怕是对同性或双性的放纵。它只是原本孤寂的帝王生涯中必需而有效的调剂,但也仅仅只是一种调剂而已,绝对不应该成为生活的核心内容。普通人尚且不能,更何况身系天下苍生和社稷安危的君王?
成帝的悲哀恰恰在于他只能把性放纵当作生活的全部。换言之,只有性放纵才能完全属于他——除了沉迷于性,他还可以做什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王凤在世的时候,成帝还颇多顾忌,对女人的宠幸也仅仅集中到两个女人身上。一位是原配许皇后;另一位女人便是著名的才女班婕妤,《汉书》作者班固的姑祖母。
班婕妤的父亲叫班况,曾官至左曹越骑校尉,掌管越人来降的骑兵。班氏是成帝即位后第一批被选入后宫的“良家女”。她刚开始时只是一名“少使”,很快便获成帝隆宠,升为婕妤,还生过一个儿子,但仅仅存活了几个月便夭折了。
班婕妤曾与成帝游于后庭。成帝想和她坐同一辆辇车,她却婉拒道:臣妾听说自古圣贤之君都有名臣在侧,只有亡国之主才成天搂着女人。陛下今天要与臣妾同辇出游,难道是想步亡国之君的后尘吗?
成帝听后对她大为嘉许。王太后听说后亦大喜,称赞她为:“古有樊姬,今有班婕好。”
樊姬是春秋时期楚庄王的夫人。当时楚庄以打猎为乐,不务正业,玩物丧志。樊姬为匡其弊,竟不食禽兽之肉。楚庄王深为感悟,遂收回玩心,专注于国政;后来又接受樊姬的举荐,重用能臣孙叔敖。楚国在楚庄王的励精图治之下,历经数年便称于霸天下,雄踞“春秋五霸“之首。
但班婕妤太有才德了,反而少了许多的“女人味”。她每次进见或上书成帝,都必然“依则古礼”。
在夫妻生活中也如此严谨地遵循“外交”的辞令和礼仪,这样的女人或许在外人看来完美无缺,但要做他的男人,怕是也少了许多的愉悦。男女之间的感情,尤其是皇帝和嫔妃之间(一人对多人的关系),如果后者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就会非常的脆弱。
首辅王凤病故不久,朝中大臣再已无人能够约束得了成帝了,使他对“性趣”的追逐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开始喜欢上男人了(稍隆于内宠)。
这个信号无疑令深明大义的班婕妤非常忧虑。其他的且不说,成帝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弄出个儿子来,但男人和男人是生不了孩子的。她想把成帝的兴趣重新吸引到女人身上来,于是便把自己身边天生丽质的侍女李平献了上去。
这个李平一定远远不如班婕妤那么有才有德,但显然更有女人味。成帝大幸之,很快便立她为婕妤,与昔日的主子班婕妤平起平坐了。
李平给成帝带来的欢愉定然是许皇后和班婕妤所未曾有的,否则他不会莫名其妙地以当年“卫皇后(武帝皇后卫子夫)亦从微起”为借口,赐李平姓“卫”,以示其爱。
但班婕妤彻底失算了。成帝虽然对李平表现出了很高的兴趣,但却丝毫不影响他对男宠的恩爱。这个男宠便是本书前文中曾提到过的张放。
成帝对张放之宠,并不逊于女色。《汉书》里用了8个字来形容:“与上卧起,宠爱殊绝”。
成帝拜张放为侍中、中郎将,负责监管平乐宫的卫兵,更有甚者,还恩准他可以按将军的规格私置幕府。 txt小说上传分享
酒色是唯一的归宿(2)
大概是在成帝的撮合之下,张放娶了平恩侯许嘉的女儿为妻,从此便和皇帝成了连襟。成帝还专门赏赐给这位“连襟同志”一处内部设施一应俱全的豪宅。
张放的婚礼也是成帝亲自张罗的,场面可谓空前绝后。皇帝的太官令供其膳食,皇后的私府令供其用具;前来道贺的两宫使者冠盖塞道、络绎不绝,赏赐达千万之巨,时称“天子娶妇,皇后嫁女”。
但许皇后大概没有想到,正是这位妹夫间接地葬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数年之间,张放成了成帝最贴身的随从,陪他一起徽服四出,寻欢作乐。
大概在鸿嘉二年至三年间,成帝携张放等人微服出行,光临阳阿公主家。主人见天子驾临,非常激动,遂倾其所有大宴之。其间,公主府中私养的舞女赵飞燕以歌舞助兴。她的舞技与姿色令成帝龙颜大悦,遂将她带回宫中。
这位赵飞燕是宫中外放的宫女所生,初生时父母本不想要她,但被遗弃三日而不死。父母于心不忍,才重新收养了她。
赵飞燕稍大一点儿后,便卖入阳阿公主府中为私奴,学歌舞。据说她体轻腰弱如燕,能够在手掌上起舞,故名“飞燕”。
赵飞燕进宫不久便把自己的妹妹赵合德也介绍给了成帝。赵合德虽然不如赵飞燕那么能歌善舞,但却弱骨丰肌,尤工笑语,能逗成帝开心,别有一番特别的韵致。
在结识赵氏姐妹之前,成帝最喜欢的三个女人都不尽如人意:许皇后有才但过于执拗刚烈,性格也不很温柔;班婕妤才德双全,也很温柔,但却不解风情,过于正统;李平(卫婕妤)虽然天生丽质,但品味不高。
赵氏姐妹的出现,显然让成帝大开眼界。他们不懂宫中的规矩,反而更让他感觉更加亲切可人。因此,二人很快便被立为婕妤。
相形见绌的许、班二人同时被晾在了一边。赵氏姐妹已经把成帝完全俘虏。但她们却并不满足于现状,要追求更大的“进步”。
赵飞燕想当皇后,赵合德想当昭仪。
适逢许、班二人失宠,估计以许皇后的脾气,少不了对赵氏姐妹愤愤不平。后者便把许谒以“媚道”巫术诅咒王美人之事添油加醋地捅给了成帝,同时捎带着把班婕妤说成是许皇后的同伙。
色迷心窍的成帝便废了许皇后。他派人审问班婕妤,班婕妤从容答道:“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诉;如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
成帝稍悟,怜悯之,赐黄金百斤。班婕妤自认不是赵氏姐妹的对手,便主动要求去长信宫侍奉年老多病的邛成王太后。
虽然皇后和昭仪的位置都腾出来了,但更大的障碍却在王太后那里。王太后嫌赵飞燕出身低贱,一直不同意立她为后。但经不住外甥淳于长一年多的软磨硬蹭,终于松了口。
册封赵飞燕为皇后之前,首先要解决她的出身问题。成帝先封其父赵临为成阳侯。父亲封了侯,女儿的出身就不能算是低贱了。赵飞燕的出身问题倒是轻松解决了,但没有想到却出了一个令人心堵的插曲。
谏大夫刘辅突出上书反对,言辞激烈慷慨、尖锐刺耳。他说:陛下即位这么久来都没有子嗣,此事若换着上古时代的其他皇帝,早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陛下非但不着急,“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天,不愧于人,惑莫大焉”。
成帝收到刘辅的奏书,且怒且惧。他担心这个不要命的家伙会激起群臣的响应,便派宦官把他抓了起来,秘密关押在掖庭的秘狱中,“群臣莫知其故”。
中朝左将军辛庆忌、右将军廉褒、光禄勋师丹、太中大夫谷永四人听说刘辅被抓了起来问罪,虽不明具体的原由,大概也能猜出个十之###,于是便一起上书为他求情,不提封后之事,只说明君不当杀谏官。
刘辅遂被免了死罪,改判“鬼薪”。
西汉刑律中有“鬼薪、白粲”之刑。“鬼薪”适用于男犯,即上山砍柴为祭祀鬼神之需;白粲适用于女犯,即为祭祀鬼神择米做饭,两刑均为3年期。
赵飞燕虽然身轻如燕,有掌上起舞的绝活,但肯定不如妹妹那么性感。
男女之情,“物质”才是第一位的,而“精神”则是第二位的。成帝把她立为皇后,也算是对他们之间轰轰烈烈的爱情有了一个交待,可以问心无愧了,于是便心安理得地把全部心思放在了赵合德身上。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酒色是唯一的归宿(3)
赵飞燕意识到,长此以往定然“后将不后”,要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产子才是唯一的出路。否则,万一哪个女人抢在自己的前面,生下个大胖小子,恐怕局面就难控制了。但偏偏成帝又很少临幸于她,把她一人晾在了宫中别馆,生孩子的希望就越来越渺茫。
于是,她便想出一个“移花接木”的借种绝招,竟然在宫中养起了小白脸,尤其青睐于那些生过几个儿子的侍郎或宫奴。皇宫毕竟是人多嘴杂的地方,赵飞燕的所作所为很快便被人告发。
但是赵合德早已先期给成帝打了预防针,她曾泣下悽恻地对成帝说:我的姐姐性格刚烈,今后一定少不了得罪人,如果真被人陷害了,“则赵氏无种矣”!
正在爱河中荡漾的成帝对赵合德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宣布:再有胆敢乱嚼舌头者,格杀勿论。
从此以后,宫中便再无人敢说赵飞燕半句闲话,她便更加有恃无恐了。
《西京杂记》卷二“赵后淫乱”一条对此有颇为生动的描述。
当时有一个叫做安庆世的少年是成帝的侍郎。此人“善鼓琴,能为双凤离鸾之曲”,颇得赵飞燕欢心。她便缠着成帝批准他自由出入中宫,为自己伴奏。成帝对这么一个年仅15岁的毛孩子并没有想太多,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赵飞燕把安庆世纳入后宫,竟然以“伴奏”之名,行“伴寝”之实。
她还嫌安庆世一个人不够用,便打着“求神赐子”的名义,开辟了一个专门的房间,除了自己的心腹侍女以外,谁也不让进去,连成帝也不让进。
在这个房间里,赵飞燕开始了她的“辛勤劳动”。她派人到外面去,四处收纳“轻薄少年”,让他们穿着女人的衣服,乘坐宫中的马车进入中宫,在这个房间里辛勤“耕种”。据说她每天要接待十几位这样的“种男”。一个人累了,便马上换第二人接着上,她自己则一刻也不停息。
但不幸的是,一个儿子也没有搞出来。
就在赵飞燕为了生儿子和小白脸们日夜操劳时,成帝却与赵合德、李平、张放等人共同沉浸于无比的欢悦之中。
赵飞燕封为皇后时,成帝便把赵合德封为昭仪,安排她住在未央宫的昭阳殿。其时未央宫皇帝的居所左右,有8个专区是供得幸的宠妃居住,即昭阳、飞翔、增成、合欢、兰林、披香、凤凰、鸳鸯。班婕妤得幸时便住在增成殿。
成帝为了讨赵合德的欢心,在昭阳殿的装修上任她率意为之。据《西京杂记》卷一记载,赵合德征调来将作大匠(主管皇家建筑营造)手下号称“天下第一巧匠”丁缓、李菊两位建筑师,把昭阳宫装修得富丽堂皇,空前绝后,甚至不惜越僭(以朱红色涂地)。
某日,成帝在宫中设宴,与张、赵、李等人饮酒狂欢,高声谈笑,数度尽饮杯中之酒。在御座旁的屏风上,却画有“商纣王醉踞妲己作长夜之乐”之图。
妲己国色天香,是殷商朝诸侯有苏氏之女。有苏氏起兵反对殷商而后败亡,妲己遂为商纣王所有,被尊为贵妃,与纣王人极尽荒淫之能事。据说纣王为了讨得她的欢心,还专门发明了“酒池肉林”及炮烙之刑。
当时班婕妤之兄班伯新受重用,奉命侍宴。成帝于宴中数度目视而礼敬之,后来又指着屏风上的画问他:都说这个商纣王昏聩无道,你说他是如何堕落到这种程度的?
班伯对答道:《尚书》里说是因为他沉迷于妲己之色,时时处处对她言听计从。商纣王之过,无甚于此。陛下怎么会想到把这样的画放在大殿上呢?
成帝的回答令人哭笑不得,他说:如果不放在这儿,怎么能够引以为戒呢?
班伯道:《尚书》里记载,商纣王的庶兄微启因为谏阻其“沉湎于酒”,遭拒而后出走,降于周。《诗经·大雅》里说,纣王醉酒号呼,以昼为夜。二书之戒,皆以“酒”为万恶之源。
成帝喟然长叹道:朕已久不见先生,如今才听到这样的逆耳忠言。
班伯的对白,令张放、赵合德和李平等人颇为不快,他们便借口上厕所而先后离席。
成帝的狂欢大概是被人报告给了王太后。张放等人离开不久,便有王太后的使者过来,召成帝进见。
王太后泪流满面地对成帝说:皇帝近来气色很不好,又瘦又黑,到底是怎么啦?班侍中(伯)是王凤大将军生前举荐的,你要多与他亲近,多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应该把富平侯张放遣回他的封国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酒色是唯一的归宿(4)
成帝只得低眉顺眼地应承道:那好吧。
此前不久,时任凉州刺史的谷永回京述职,成帝派一名尚书接见他。
此时王音已卒,王商新任首辅。他对成帝的烂靡生活深感忧虑。如果成帝长此下去,无论是无子嗣,还是再宠出一个佞幸新贵,都对王家的权势与富贵有害无益。但自从鸿嘉三年因“奢靡越僭”之事收拾了一次之后,他便再不敢轻易抵怵成帝。谷永回京述职,正是一个好时机,王商于是便指使谷永上书规谏。
谷永仗着王家的后台支持,对成帝上书时从来都无所忌讳,这次也不例外。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王者必先自绝,然后天绝之。陛下弃万乘之至贵,乐家人之贱事,厌高美之尊号,好匹夫之卑字,崇聚僄轻无义小人,以为私客,数离深宫之固,挺身晨夜,与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