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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貌岸然的儒学宗师(3)
韩延寿不忍拒绝,每个人敬的酒他都喝,总共喝了一石多。
他请前来送行的旧部分头感谢百姓们说:有劳大家远送,我韩延寿今天虽死无所恨了!
“百姓莫不流涕。”
临死之前,韩延寿一切都明白了,但一切都晚了。他告诫自己的三个儿子以自己为戒,韩氏子孙世代都不要再做官。
成功狙击冯奉世和韩延寿两位重量级宿敌之后,春风得意的萧望之,欲望空前膨胀,开始愈发急迫地死盯着丞相的位置。
他想把丙吉拉下马,好让自己顶上去,于是便向宣帝上书说,“百姓或乏困,盗贼未止,二千石多材下不任职。三公非其人,则三光为之不明,今首岁日月少光,咎在臣等。”
这些话表面上是自谦,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在攻击丙吉。但他低估了丙吉在宣帝心中的份量。
宣帝出生才数月,便遭遇了“江充巫蛊事件”,虽然得以幸存,但仍收押在诏狱中。当时的典狱长丙吉冒死把他保护了下来,在狱中供养到5岁。虽然对宣帝有救命再生之恩,但丙吉却始终守口如瓶,只字未提。后来还是一个及其偶然的机会,宣帝才获知全部内情。
萧望之这一次显然失算。宣帝为此很不愉快,派人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
其后不久,又有丞相司直(协助丞相掌管监察)繁延寿上书举报萧望之所犯之罪四宗:
其一,慢侮老丞相丙吉。
其二,经常指使下属官员驾着自家车马,去杜陵老家为他办私事。
其三,让幕僚穿着官服为他老婆的马车开道。
其四,指使幕僚替他做买卖,还让人家自己掏腰包,拿出10万3千钱来作为经营利润。
宣帝将萧望之贬为太子太傅,与原任太子太傅黄霸对调。仅仅数月之后,丙吉去世,刚刚上任的御史大夫黄霸升任丞相。
元帝即位后,史高位居首辅,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分管皇帝秘书处),主持中央日常事务。萧望之虽然只是史高副手,但显然更得元帝的信任。
史、萧二人向来不和。早在宣帝朝,弘恭、石显便与史高暗中结成同盟,在朝议中常常与萧望之一派的意见相左。元帝即位之初,萧望之便向元帝建议防止宦官和外戚参与朝廷机要。元帝不听。两派的矛盾更加不可调和,很快升格为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曾任太子太傅的萧望之曾经成功地使元帝迷信儒学才是唯一正确的“王道”,彻底排斥法家刑名之学的“霸道”,放弃西汉王朝“以霸、王道杂之”的传统治国理念。以至于这位新皇帝竟然不知道“谒者召致廷尉”的术语,便是“派廷尉将某某人逮捕入狱”的意思。
恭弘、石显二人在史高的暗中支持下,诬告萧望之、周堪、刘更生(后更名为刘向)三人在宣帝朝便结为朋党、诋毁大臣、离间皇亲,企图专擅朝政,建议对他们“谒者召致廷尉。”
元帝误以为不过是让廷尉去过问一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让他们不要太忘乎所以;于是便不假思索地批准了弘恭、石显二人的意见。
事隔多日,元帝因故要召见周堪生和刘更生,这才知道他们早已经被逮捕入狱(时称“系狱”)。
元帝大吃一惊,愤怒地责问弘恭、石显:你们不是说只让廷尉去过问一下吗?为什么要逮捕入狱呢?
二人赶紧免冠叩头谢罪。
元帝倒也没有深究,便让石显去通知将萧望之等人无罪释放,继续供职。
这时候,史高站了出来。
他向元帝进言道:陛下刚刚即位,还没有形成“德政”之名;如果让天下人知道陛下为了自己的师傅而朝令夕改,影响不好;不如顺水推舟赦免其罪。
元帝只好采纳了他的意见。
问题在于赦免其罪并不等于无罪。因此,萧望之的官是做不成了,便稀里糊涂地被免职回家,周、刘二人也被免为庶人。
元帝被弘、石二人这么一戏弄之后,竟然没有丝毫的警惕,反而对他们宠信有加。这样的表现看上去令人匪夷所思,实质上,是元帝“平衡法”的必然结果。
萧望之稀里糊涂被罢官之后几个月,元帝越想越不对劲,便又下诏重新起用他,赐以关内侯、给事中,位次将军,每月初一、十五两次入朝进见。
这显然是在为萧望之的东山再起铺平道路。元帝的本意是要任命他当丞相。
但就在这个关节眼上,萧望之却操之过急,指使儿子王伋上书,要为自己平反。自己的处境刚刚有点儿启色,立足尚未稳,未经周密谋划和冷静评估,便冒冒失失地“反守为攻”,焉有不败之理?
元帝指示有关人员立案调查。
承办官员后来上书说,此前对萧望之的处罚,都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并没有人冤枉他;他不但不认真反省,反而指使儿子上书颠倒是非。这样做实在有失大臣之体,是对天子的大不敬,请求逮捕他。
不用说,这些官员早已经被史高或弘恭、石显二人“搞掂”了。
紧接着,弘恭、石显便趁热打铁地向元帝进谗言:萧望之在此前辅政期间,就企图排斥许嘉和史高,以达到专权擅朝的目的;如今幸蒙陛下圣恩,对他免于处罚,还重新给他赐爵封邑,允许他参与朝政。但他自以帝师自居,非但不感恩反省,反而心怀怨气,指使儿子上书,企图归错于陛下;如果不把他抓到监狱里杀杀其威风,恐怕陛下今后对他再好,他也不会领情。
元帝犹豫不决地说:萧太傅的脾气向来刚烈,他怎么可能让狱吏收监?
二人劝道:他这次犯的错,不过是说话有些过火,不是什么大罪,想必他不会有什么想不通的。
元帝便答应了。
弘恭、石显将皇帝的诏令密封好,交给谒者(宫中传令官),敕令其亲自交到萧望之手中;同时,令太常(九卿之首,主管祭祀)紧急调动执金吾(负责督察京师及附近地区治安)的部队迅速包围萧府,故意制造紧张氛围。
摆出这样的架势,分明是要给萧望之做出一个假象:他这次犯了很严重的大罪。萧望之果然上当,当真就要自杀。但萧夫人劝阻了他,认为这不像是皇上的本意。
萧望之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向正巧在场的门生朱云征求意见。这位朱云是出了名的“轻死重义”之士,年轻时便时常与各路豪侠相往来,40多岁了才拜萧望之为师,学习《论语》。他反过来劝老师自杀以保名节。
这下弄得萧望之没有了台阶下,不自杀都不行了。
萧望之的死讯传来,元帝闻之大惊,两手一拍,撕心裂肺地喊道:先前我就担心他不肯就捕,这回果然冤杀了我的恩师!
正好遇到太官进御膳。元帝痛悔不已,为之却食,“哀恸左右”。
悲恸之余,他便把石显等人召来,把他们狠狠斥责了一番。
——这位书生皇帝显然并没有察觉出此事背后的阴谋。
石显等人还是和上次一样免冠、叩头、谢罪。
过了好半天,元帝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想了想,事已至此,再骂他们也于事无补,于是便不了了之。
“宦官弄权”其实是皇上精心布的局
元帝有一个习惯,在下达的每道重要诏书中,都会首先自责一番,让人误以为他成天都在为国事忧心忡忡。不仅如此,他还会故作开明地要求社会各界对自己的问题畅所欲言,勿有所讳。
石显这样的人在朝中挖空心思求人之短以制之,朝臣们人人自危,自顾尚且不及,哪里还能顾得上“匡谏主过”?
因此,石显的专权其实不过是他与元帝之间的默契。元帝纵容他在前台上窜下跳,自己便可以躲到后宫去畅享艺术与女色的盛宴。
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在音乐与女色的双重激情之下,元帝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他便索性委政于石显,借口说石显这样的阉宦,没有了男人的欲望和俗世纷扰,便会集中心思勤恳秉公地干好主子交办的工作。
元帝深知给人“用人不当”的错觉总比说他“失德”要强得多;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给人留下了“柔仁好儒”的印象——原本是好人,可惜心太软。
出于帝王“驭下”的本能,元帝当然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底细直接了当地交代给石显。他需要做的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适当给石显一点儿潜在的危机感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可以使自己始终处于主动地位——取尔首级,如囊中探物,你小子只能乖乖给老子办差;你可以适当胡作非为,但量你也不敢有更大的非分之想。
这种危机感像悬在石显头顶的一柄利剑,使他无论多么得意都不敢在主子面前过于放肆。
这一招儿确实管用。石显一边弄权,一边还得用心献媚,向主子证明自己的清白与忠心。他做贼心虚,“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有以间己。”
但这类问题根本难不倒石显,他很快便想出一招妙计,可以让元帝明白,如果有人在说自己的坏话,都是居心叵测的迫害。
某日,元帝派他出宫去办事。他事先便向元帝请示说:今天出去要跑好几个地方,担心回来太晚,宫门关闭了,可不可以陛下特许,届时可以麻烦门卫给行个方便?
元帝当然满口答应。
于是,石显故意等到宫门关闭后再回来,然后以皇帝的诏命要求门卫把宫门打开放他进去。
第二天,果然有人上书告他的状,说他“矫诏开宫门”。元帝接到这个报告后,便笑着把它给石显看。
石显假装被吓得半死,可怜巴巴地哭着说:陛下亲信小臣,时常让小臣办差,其他人都很嫉妒,一心想陷害小臣。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裁幸,以此全活小臣。”
元帝听后,“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资一万万。”
从此,再没人敢随意举报石显,都以为他的言行代表着皇帝的旨意。
萧望之是当世名儒,石显一直担心把他弄死之后会受到天下儒生的攻击,便暗中结交谏大夫贡禹,对他“礼事之甚备”,还向元帝竭力举荐他做御史大夫。
于是朝野上下的清流言官都对他的为人刮目相看,不再以为他当初杀萧望之是出于什么私心。
或许元帝早把石显的这点儿伎俩和心思看得通体透明。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石显对此心知肚明,也必须得揣着明白装糊涂,继续做出更加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样子,否则就会离死不远了。
这是基本的“为臣之道”:一个臣子,如果让主子知道你看透了他的心思,不杀你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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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贤臣”是为防患于未然(1)
为了避免把那些“不识时务”的儒生引狼入室,元帝还采取了防患于未然的策略。只要是有点儿“直言”苗头的人,无论呼声多高,能力多强,元帝都不会给他入朝为高官的机会。
元帝的这点儿感悟,大概是从御史大夫薛广德身上获得的启发。
据说这位以教授《鲁诗》闻名的儒生,原本为人温文尔雅、宽容含蓄,但升任御史大夫之后就脾气渐长,喜欢“直言谏争”。
元帝依照旧例,于即位次年正月幸临甘泉宫,行郊泰畤之礼。礼毕后,他原本想留下来打打猎,借此机会好好玩几天。
没有料到,他亲手提拔的这位御史大夫薛广德上任不到10天,竟然上书规劝他道:“窃见关东困极,人民流离。陛下日撞亡秦之钟,听郑卫之乐,臣诚悼之。今士卒暴露,从官劳倦,愿陛下亟返宫,思与百姓同忧乐,天下幸甚。”
话说得很难听,弄得元帝没有办法,只好于礼毕当天便悻悻而返。
但是,薛广德给元帝制造的烦恼还没有完。
当年秋天,元帝准备西出便门,乘楼船去祭祀宗庙,但薛广德却突然钻了出来,挡在他的乘舆车前,免冠顿首地非要他从桥上通过,不能乘船。
元帝命令薛广德带好帽子靠边站,没想到人家反倒来了驴劲,说道:如果陛下不听臣的谏阻,臣就自杀,以血玷污陛下的车轮,让陛下无法进入宗庙。
元帝生气极了,正想发火。正好一位光禄大夫过来打圆场说:“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
元帝无奈,只得弃船从桥,但愤怒地说了一句话:没见过像你这么进谏的!
1个多月后,只当了10个月御史大夫的薛广德便被元帝以“灾异”为由,责令其光荣下岗。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元帝终于领悟到一条“真谛”:只有让一群惟命是从的庸才充斥朝廷,他才能够安安然然地呆在后宫享受生活。
后宫里有一位非凡的女子叫冯媛,她是宣帝朝名将冯奉世的长女。
冯媛是元帝即位后第2年选入后宫的,因为给元帝生了一个儿子,被封为婕妤。
建昭年间(公元前38年~前34年)之某日,元帝携后宫嫔妃去上林苑虎圈(豢养猛兽的皇家动物园)观看斗兽表演。
突然,一只大熊逃出圈门,直奔元帝而来。它还攀上围槛,企图窜入大殿。
帝宠最隆的傅昭仪和其他随行嫔妃都吓得四处逃散。唯有冯婕妤挺身而出,挡在元帝身前,与大熊对峙,直到左右卫士赶来将它杀死。
元帝觉得很奇怪,便问她:见了大熊,谁都害怕,你为什么偏偏正对着它站着不动呢?
冯婕妤回答道:“猛兽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当之。”
元帝大为感叹,从此更加敬重她。第2年夏天便封她为昭仪,与傅昭仪平起平坐。
冯家当时在朝野均有重望。冯奉世此时已经去世,次子冯野王以政绩出众被擢升为大鸿胪,位列九卿。
石显想拉拢冯家,便举荐冯奉世三子(时任谒者)冯逡为侍中。但在皇帝召见时,冯逡却反过来告发石显弄权。元帝大怒,从此不再提拔他。
后来,御史大夫李延寿(即繁延寿)病故,朝中群臣以“大鸿胪(冯)野王行能第一”,举荐他接任御史大夫一职。
元帝征询石显的意见,石显不动声色地说:虽然九卿中没有人能够比得上冯野王,但他是冯昭仪的亲兄长,我担心后人会认为陛下任人唯亲,竟然以外戚为三公。
其实元帝本来就不想用冯野王。经石显这么一说,他才恍然大悟,终于找到了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喜出望外地对石显说:你说得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于是,元帝表面上嘉许了冯野王一番,实际上却对他废而不用;反而以太子少傅张谭接任御史大夫。
其实冯野王是元帝朝最令人瞩目的一颗政治新星。宣帝期间,他年仅18岁便初露大志,上书毛遂自荐为长安令。“宣帝奇其志,问丞相魏相,相以为不可许。”
冯野王后来历任当阳、栎阳、夏阳三县县令;“元帝时,迁陇西太守,以治行高,入为左冯翊。”
冯野王任左冯翊不久,辖区内的池阳县县令以为他不过是一位靠外戚背景爬上来的公子哥,没有不把他放在眼里,依然一如既往地大肆贪污受贿。
冯野王的督邮官(掌管官员监察)查实这位池阳令监守自盗十金,但他却拒不服捕,被督邮官格杀。他的家人上书申冤,说是冯野王在公报私仇。
元帝批示廷尉查办。
督邮官向前来调查的官员声明:如池阳令有冤,我愿自杀谢罪,以证明冯野王的清白。
于是冯野王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