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丛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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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丛之刀-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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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吃了一惊,问道:“城主会亲自巡城么?”
  城守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愿意和兄弟们一起。”
  
  另一个城守闻声转过头来,只见这是个极年轻的人,看起来仿佛是刚成年不久的模样,身上的盔甲样式却和旁边这位不同,肩上的纹路明显繁复很多,显然是地位较高。果然,他一眼扫过,说话的稍年长的城守便自动缄了口。
  年轻的城守沉默了片刻,老行商吃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拉了身边的少年一眼,叫他闭嘴不要多问,自己也小心翼翼起来。
  
  过了好一会,老行商才听到这位带着尖刀的年轻城守说道:“那是我的老师,脾气很好,只要是你们不犯了城规,他就不会为难你们。”
  老行商听出他这平平淡淡的话里的警告,忙一迭声地点头称是,不敢再多言。
  
  就在这时,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巨兽疾步越过行商队伍,一路跑到了领头的两个城守面前,原地化成人形,额头已经见了汗,飞快地说道:“路达督骑,城主经过了么?”
  
  那随身带着尖刀的城守正是路达,问道:“怎么?”
  那兽人上前一步,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路达闻言一皱眉,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来,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是那个废物?”
  随后他抬手一指,说道:“刚才从那边过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去了,你去王那里找他吧。”
  
  华沂挥手叫帐中的人都回去,一边的奴隶立刻麻利地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下去,又过了片刻,捧上了小炉子,小炉子上架着一小锅粥,一颗颗饱满的芽麦、贝肉和切得精细的果蔬粒在里面上下起伏,很快飘出一股清香。
  
  每到季节交替的时候,长安就要喝一阵子的药,阿叶说他饮食最好清淡一些,不要太油腻,华沂担心他不乐意,只好整天陪着他喝粥。
  他心情颇好地说道:“去,叫人给我问问,长安什么时候回来。”
  
  话音没落,长安就走了进来。然而一见这满桌的清汤寡水全是菜,连块肉也没有,他便顿时觉得原本饥肠辘辘的肠胃都装起死来,仿佛能吞下一头牛的食欲也神奇地不翼而飞。
  长安愤愤地心道,这坑人的阿叶,整天叫人吃菜吃草,都快吃成兔子了。
  
  这样一来,他连脚步都沉重了几分。
  
  华沂一见他脸色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笑道:“是谁整天喝药连累得我也跟着吃兔菜?我可还没说什么呢,快滚过来,想脱衣服晚上被窝里脱去,现在不许。”
  
  长安抱怨道:“一身的汗。”
  
  “春天就是要多穿一点,谁叫你整天没事干跟着巡逻队满城疯跑的?”华沂一边说,一边给他盛了一碗粥,“行啦,今天有肉,别拉着脸。”
  长安闻言立刻坐直了些。
  
  华沂:“粥里放了贝,等会我多给你盛几个。”
  长安叹了口气,脊背又懒洋洋地弯了回去。
  
  华沂被他逗乐了,才要说什么,一个奴隶却快步走了进来,低头顺目地小声说道:“夜巡有急事,叫人来找城主。”
  
  华沂眼也没抬:“什么事,连饭都不让人吃好?”
  奴隶回道:“布冬城主留在王城的小儿子喝多了酒,跟卡佐长老起了冲突,出了人命,现在卡佐长老抓了人,说要要打死布冬城主的儿子。”
  
  长安眉头倏地一皱:“把人叫进来。”
  华沂闻言,却是一怔,拇指摩挲起碗边,仿佛被热气熏得眯起了眼睛,一时沉默不语。
  


67、卷四 
 
  布冬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自布冬离开海珠城;作为城主去镇守南礁城;已经有两年了;布冬带走了大儿子和小女儿;留下了这么一个不大得力的小儿子在王城看家。
  
  离开王城的城主留下一部分亲人在王的眼皮底下;这事虽然没有拿到明面上说,却慢慢成了暗中约定俗成的规矩;开头就是布冬这老滑头带起来的。
  
  布冬与卡佐性子不和;以前在一起便经常鸡飞狗跳地吵,华沂忍无可忍想将他们二人分开;便一个留下来做了王城长老;一个外放出去做了外城城主。
  卡佐性情暴躁;不服管教,是个无风也要起浪的主,华沂怕他离开自己眼皮底下闹出事来,因而便外放了布冬。布冬的小儿子总觉得自己父亲是因为卡佐的排挤才离开王城的,所以隔三差五地便要找卡佐的麻烦消遣一番。
  
  这事,如今却倒闹得有些大了。
  听那传话奴隶的意思,布冬的小儿子打死的恐怕不是什么奴隶,是当年卡佐从黑鹰部落带来的旧部之一。
  
  华沂犹豫地看了长安一眼。
  即使是叫长安在自己眼皮底下做这个城主,华沂一开始也是十分放心不下的,然而长安毕竟不再是刚从山里走出来,看什么都一头雾水的少年了。
  华沂知道,以长安的本事,像他师父那样,一辈子闲云野鹤地不与人群接触,以那般坚定的心性,纵然住在绝地,也能逍遥快乐,自然也没人去找他的麻烦。
  可他费劲心机将长安留了下来,留在了这人堆里,不是留着让他受委屈的。刀能杀人,却不能服人,长安总要能立足,这才叫他勉为其难地做了这城主。
  
  谁知华沂暗自忧心了好一阵子,却发现自己完全是杞人忧天。
  
  长安就是一份活城规,那些城规他条分缕析地全都记在心里,出了事,全按着城规来,一点马虎眼也不打,时间长了,反而令行禁止,在海珠城里,他的话比华沂似乎还要管用几分。
  一开始有不长眼的行商企图独占海珠城商路,想着打点好了城主,往后便可以逃避入城税款,压低价格瓜分利润,下了本地往他这里塞东西,谁知这位木头一样的城主竟然十分仔细地亲自挑选一遍,把喜欢的东西留下,其他的退回去,并且第二天就送上了货款。
  
  行商先开始虚以委蛇直言不敢收,十几个兽人城守便人高马大地一字排开站在他们门口,活像要打家劫舍一样堵着门,险些把好意行贿的老行商给吓尿了裤子。
  
  华沂哭笑不得之余,也就由着他去了,他其实有时候怀疑长安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占了先手把道画出来,除此以外软硬不吃,谁都得按着他的规则玩。
  
  然而涉及一个城主与一个长老,华沂总不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搬出城规来把人打死。
  
  于是华沂抬手按住长安,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而快速地问道:“把他们叫进来,你打算怎么办?按着城规,把布冬那个败家小崽子拖出去打死?”
  
  长安想了想,却出人意料地说道:“这事不归我管,涉及长老和城主,按理是你的事,我打算把布冬的小儿子给送去给布冬,叫他看着办,顺便换个人过来。”
  华沂没想到这位素来“厚道”的人狡猾起来竟然也不同凡响,红口白牙一碰,两句话就一推二五六了,忍不住气结道:“你当是买木盆,看着不好说换就换?”
  
  长安也不理会,只是端起碗,三两口间便将整碗粥灌进了肚子,幸而炖得烂,不费牙口,吃完,他将碗往桌上一放,迅速地抹抹嘴道:“你忙吧,我出去走走,不给你捣乱了。”
  
  华沂:“……”
  
  即使在一起已经很长时间,华沂仍然掐不准长安的反应。很多人情上大家心照不宣的事,至今跟长安说不明白,长安私下里也是承认,他自己是有点笨的,可是他偏偏“笨”得并不彻底,一时直眉楞眼,一时又像心里有数。
  然而有多少数,华沂估算不出来,怎么个有数法,华沂也想不大明白。
  
  长安径自走了出来,从后院的兵器架上随意取了一把半长不短的刀,便趁着夜色,出了王城,上了城郊大关附近的一个小山,没多大一会的功夫,便拎着一头獐子下了山。
  他没有回家,拎着獐子到了王城的祭坛。
  
  祭坛是专门给索莱木设立的,索莱木没有正经事的时候没日没夜地烧香拜神,烧得所经之处都云山雾绕的,华沂忍无可忍,只得画了块地方给他,让他随便烧。
  长安到的时候,索莱木正背对着他一个人坐在祭台中间,兽人们虽然身强体壮,却始终对怪力乱神心存敬畏,平时除了索莱木,其他人没事很少过来,因此清静得很。
  
  长安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找来柴禾,熟练地削出了烤肉架子,利索地将那獐子扒皮抽筋大卸八块,又伸出血淋淋的爪子,从索莱木面前的香案中劫了一把神仙的香火,吹了两口,吹着了,点了柴禾,便在祭台上烤起肉来。
  
  索莱木原本闭着眼,据说是在入定——不过依长安看,他是睡着了。
  烤肉的香味飘出来,把索莱木生生地给熏醒了,他回头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长安道:“你……你大不敬!”
  
  长安头也没抬,专心地转着烤肉架子,问道:“你吃不吃?”
  索莱木:“……吃。”
  
  两人便大不敬地一起蹲在祭台上,分吃起了一只獐子。
  
  索莱木的爪子伸向最肥的大腿肉,被长安眼疾手快地截了下来。他将大腿肉放在树叶上,凉在一边,穿了一块肋条肉给索莱木:“那块我一会要带回去,给你吃别的。”
  索莱木酸溜溜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干脆拿回家吃去?非要在这里碍我的眼,亵渎我的神坛?”
  
  索莱木才不怕亵渎神坛,长安早看出来了:“回家华沂要啰嗦我。”
  索莱木气哼哼地用虎牙撕扯着烤肉:“你拿那么大一块肉回去给他,难道他就不会啰嗦了么?”
  “吃都吃了,啰嗦两句我听着就是了。”长安细细地将烤肉上的灰刮掉,这才用树叶包好,“他都陪我喝了好几天粥了,解馋也不能解我一个人的。”
  
  于是索莱木更酸了。
  
  长安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布冬上回写信给我,好像有意思想把他女儿嫁给你,你也不用着急。”
  
  索莱木嗤笑一声:“布冬这是想用他的女儿来换自己的小儿子?”
  长安其实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的,反正他是看布冬的小儿子百般不顺眼,于是问道:“你娶不娶?”
  
  五年前,布冬亲自来说,索莱木一口拒绝,时隔五年,他却先是略微犹豫了片刻,随后竟一口答应了下来:“娶。”
  长安倒没想到他这样痛快,在长安心里,索莱木永远是说话留三分的大仙儿模样,日子过得十分拖泥带水,极少有这样干脆的时候,因此忍不住问道:“你喜欢她?”
  
  索莱木苦笑道:“我连她是圆是扁都不曾看见过。”
  长安腮帮子塞得满满的肉,不解地看着他。
  
  索莱木慢吞吞地边吃边说道:“王城与周遭城主之间,必不能全无联系,若是布冬的女儿嫁给了其他城主,王第一个不容他,她要么下嫁,要么便嫁给王城中的长老或者长老家的儿子。而我以一个亚兽之身,独占大长老之位,短时间内无妨,长了也必为人所诟病,迟早是要给自己找些有力的盟友的。”
  
  长安仔细地听了,知道他说得是实在话,心里却不耐烦这些权衡利弊弯弯绕绕的事,因而立刻皱起了眉。
  
  索莱木看了他一眼,笑道:“皱什么眉?不高兴就皱眉,你身为一城之主,怎么能这样胸无城府?”
  做城主竟是这样的累,长安闷闷地将手中的肉啃得只剩下骨头,觉得自己宁愿回到树林中,过那样风餐露宿、打猎为生的日子,然而却总是舍不得华沂的。
  
  两人间一时无话,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在夜色中响起,索莱木回头往远处一看,顿时站了起来,一推长安的肩膀,说道:“战报!”
  长安跳起来便跑,还没忘了带走他用树叶包好的大腿肉。
  
  等他一路小跑回去,果然,华沂已经接到战报——西北三个联合对抗东海王的部落分崩离析,三个首领死了一个,另外两个已经各自同意交出自己的领地,臣服于东海王华沂。
  华沂神色淡淡地打发走了使者,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人都走光了,他才一蹦三尺高,一把将长安抱了起来,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乐得抱着他在原地转了个圈:“三大部落的领地,我们差不多有了一条河!自北往南而下,南边少了北边的呼应,唾手可得了,等我们彻底拿下了东边,便往西一路行军,我要征服整个大陆,你说……”
  
  华沂的话音顿了一下,摸到了长安怀里的一包东西,他顺手掏了出来,肉香便从叶子里扩散了出来:“……这是什么?”
  
  长安只好傻笑以对。
  
  然而福祸相依,这天夜里,过得颇不平静。
  
  华沂明着不想处罚布冬家的小崽子,正打着太极,便被战报打断了,他们那八百个心眼的王立刻就坡下驴,将布冬小儿子的惩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罚了他赔偿钱财,三日内交齐。
  什么时候人命债有拿钱还的道理了?
  
  卡佐回去以后越想越气,简直连觉也睡不着了,连夜不顾阿叶的阻拦,将他曾经还没有加入巨山部落的时候,那些黑鹰部落的旧班底召唤了来,一群人合计一番,又喝了几口酒,便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等华沂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天亮了——有人来报,卡佐带着他的兄弟们,将布冬的小儿子极其家人侍卫奴隶总共十三个人,全部打死在了布冬家里。
  
68、卷四
 
  长安略微有些低烧;华沂头天晚上得意得有点忘形;两人到最后在床上闹得过分了。
  华沂俯□;用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他的温度;对跪在一边瑟瑟发抖多的奴隶说道:“去给我端一碗水来;不凉不热的。”
  
  奴隶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听见这样的消息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心里惊惧;唯恐出什么大事,然而又不敢问;只得沉默而飞快地走了出去;替华沂端进了一碗水;双手举过头顶。
  华沂看也没看他,伸手接过,轻柔地抬起了长安的上半身,抱在怀里,轻轻地摇了摇他,柔声道:“长安,醒醒,起来喝点水。”
  
  长安的眼皮有些发沉,勉强睁开了,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就扭头不要了。
  华沂将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轻轻地抚摸了一阵子,说道:“今日不要出门了,跟他们说你病了,好好在家里躺着。”
  
  长安的体质有时候像个幼儿,半夜会无缘无故地低烧,但是大多数天亮睡醒了也就退了,通常不耽误白天做事,华沂也早就习惯了。
  忽然听见这么一出,长安已经合上了的眼睛立刻又睁开了,神色看起来也像是清明了些,问道:“出事了?”
  
  华沂神色不动道:“小事,你不好出面,稍微躲一躲他们。”
  说完,他披上衣服起来,平静地对跪在一边不敢大声出气的奴隶说道:“去把今天温着的药端过来给他——然后叫人将卡佐长老跟布冬城主的家围起来,让巡夜的城防绕路,就说布冬城主的小儿子突发急症,送到了阿叶医师那里,会传人,不怕染病的尽管去探头探脑。”
  
  奴隶吃了一惊,略有些惊惧地抬头看向华沂。
  
  “告诉索莱木,他知道怎么处理。”华沂压住奴隶的肩膀,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慌什么?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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