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军人,能对得起生养我们的老百姓吗?”
林蔚被张治中问得不知所措,“啪”地挂断了电话。几天后,张治中收到蒋介石的正式通知:长沙如失陷,务将全城焚烧,望事前妥密准备,勿误!
这时,张治中顶不住蒋介石的压力,立即将长沙警备司令丰悌、湖南省保安处长徐权召来,研究如何执行蒋介石的焦土政策。他俩各自谈了自己的看法。张治中认为火烧长沙必须谨慎从事,他要丰悌搞个文字的计划。第二天,丰悌就将一份《焚城准备纲要》递到了张治中的手中。张治中看后,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此方案最好暂缓执行,还是先动员老百姓向城外疏散,敌人确实逼近长沙后,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们再烧吧。”张治中说这番话时,心情十分沉痛。
11月12日,日军打到了平江,离长沙只有300多里了。这时,守军中有人开始焚火烧城,一时间,烈火弥漫。老百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前往救火,但被大街小巷的军警阻挡。长沙是个古老的花园城市,有天心阁、开福寺、爱晚亭、岳麓书院、麓山寺等数十处名胜古迹。这些,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数百万老百姓的房子也在火中化为乌有,他们无家可归,烧死烧伤者不计其数。
这一把火把民众心中的怒火点燃起来,引起了全国人民的愤怒和舆论的谴责。著名人物冯玉祥等,当面责问蒋介石。周恩来、叶剑英对蒋介石不顾人民生命财产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愤慨。他们指责蒋介石将一个好端端的长沙烧成一片焦土,让无数平民死于非命,让无数的财富化为灰烬。而此时,敌人还在300里以外。他们驳斥蒋介石的“焦土抗战”,强烈要求惩办纵火首犯,拨款救灾,处理善后。
蒋介石的焦土政策,也激起了外国侨民和外交人员的愤怒,纷纷提出质问。
蒋介石似乎也被这一把大火烧得清醒了。14日,他坐车来到长沙视察,映入他眼帘的是房屋被烧光,到处是一片废墟,断垣残壁,血迹斑斑,居民在残壁中绝望地号哭,悲切地呼唤死去的亲人,还有愤怒的诅咒声。总之,悲恸和恐怖笼罩在长沙上空。民众做梦也想不到,这场人为的灾难,却是这个来视察的全国人民的抗战领袖蒋介石一手制造出来的。
蒋介石眼望着这个悲惨的画面,唏嘘不已。为了推卸责任,他突然责问张治中,这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下达的命令,是谁放的火?
张治中被蒋介石的这一闷棍打得不知所以然,张着嘴瞪着眼望着蒋介石。此时,在场的党政军高级干部不明真相,也跟着追问张治中,这场大火的元凶是谁,强烈要求惩办。
张治中突然明白了,蒋介石的真正目的是为他自己开脱罪责,转移责任。为了让蒋介石下台阶,他只好背上这个黑锅。于是,他以沉痛的心情向蒋介石负荆请罪,要求委员长给予处分。
蒋介石松了一口气,为了平息国人的愤怒,他撤销了张治中湖南省主席的职务,将直接责任者丰悌、警备团长徐昆、警察局长文重孚等三人逮捕处决。
火烧长沙的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蒋介石下令由第九战区代司令官薛岳兼任湖南省主席一职。薛岳在到职之前,蒋介石找他谈了一次话。蒋介石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告诉薛岳,长沙与重庆相隔不远,敌人要进攻重庆,必先拿下长沙。他估计日军在10月中旬开始南犯,以主力由湖北直趋长沙,于赣江、鄂南同中国军队作战。他希望薛岳明白,湖南乃我国著名粮仓,是我持久战必保之地,如让日寇占领,则如虎添翼,对我构成极大威胁。蒋介石说:“我军的方针是诱敌深入,力争在长沙以北地区歼灭敌人主力。”
薛岳受命到了长沙,开设指挥所。他首先熟悉地形和了解敌情。日军由武汉南下,必然经湘北。湘北的地形是河流纵横,群山环绕;南高北低,恰如一个畚箕。洞庭湖居中,湘、资、沅、澧四水及浏阳、新墙、汨罗、捞刀河等河流,纵横形成天然屏障。湘北除了水就是山,这里有幕阜山和湘赣交界的九岭山、罗霄山、万祥山,它们一般都高达300米至2000米。
薛岳又胜了(2)
薛岳摸清了湘北的地形后,对保卫长沙充满了信心。他认为,湘北处在江湖河网和崇山峻岭之中,和地势平坦的南昌不同,敌人的坦克在此无法横行霸道,也不利于敌人的炮车行动,敌人的优势无法发挥,只能与中国军队面对面作战。
蒋介石为了加强对长沙作战的指导,派白崇禧和陈诚到长沙,与薛岳商讨作战方案。由于三个人掌握着不同的敌情,因而对作战方案发生了分歧。
白崇禧认为,武汉地区的日军分驻在长江两岸的江南、江北,由于占领的面积大,必定要分散兵力。敌人要想进行大规模作战,只能抽出一半兵力,而且持续作战的时间也不会太长。如想消灭敌人主力,最好采取且战且退的战法,将敌诱至衡阳一带歼灭之。他还认为,如果在衡阳一带歼敌,我军驻幕阜山、九岭山的部队西进,驻湘北以西的部队东进,即可截断敌人陆上交通和水上退路。而且,我军驻武汉以北的第五战区、南昌以东的第三战区,可以配合进行牵制作战。
薛岳的主张却不同,他认为在湘北地区作战为好。他的理由是:一、我军在湘北有15个军兵力可参战,第五战区不需要参战,仅自己的九战区投入,兵力就足够对付;二、我军熟悉湘北的地形,可进可退,行动自由;三、湘北水多山多,敌人机械化兵团行动受限,相反,衡阳是平原地区,适合敌人机械化兵力作战,同时广州的安藤利吉的第二十一军部队,可以北上衡阳,直接配合南下的敌人与我作战。
就在白、薛二人发表意见时,陈诚久久地盯着地图,一边听他俩的分析,一边思考着。最后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同意薛岳的方案,还为这个方案总结为八个字,这就是:后退决战,争取外翼。
白、陈离开长沙后,薛岳看到了一份来自武汉地下工作者送来的情报,情报说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部准备在9月底进攻宜昌。经过周密的思考和反复的论证,薛岳认为这是敌人搞的声东击西阴谋。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在部署兵力时,他还是作了适当的准备。湘北、鄂南、赣北都要兼顾,重点放在湘北。他的作战指导大纲定为:
(1)湘北方向逐次抵抗,诱致敌于长沙附近地区,包围歼灭之;
(2)赣北方面及鄂南方面侧击或围攻敌军而击破之,以利于我主力方面作战。
在兵力使用上,将第十九、第三十两集团军,部署于赣北的高安、奉新、靖安、武宁、修水地区;将第十五、第二十七两集团军,部署在岳阳以南的新墙河和湘鄂、赣边界的幕阜山区,及汨罗江南北两岸;将第二十集团军部署在湘江以西洞庭湖以南地区;将第七十军放在长沙附近,作为战区机动部队。
方案上报重庆,不料重庆的回电要薛岳放弃长沙。电报说,保卫武汉,武汉没能保得往,保卫南昌,南昌也丢了,所以,长沙是保不住的。与其空提口号欺骗人,不如放弃长沙,将主力放在铁路两旁,敌进攻时逐步抵抗,逐步后退,退至株洲、浏阳、醴陵地区。
十分自负并自信的薛岳,掂量着代表蒋介石意图的这份回电,考虑后拿起电话,与陈诚通了电话,说出自己的意见,他强调说:“我的方案部署是根据任务、敌情、我情、地点、时间五行确定的,我是有充分理论根据的。俗话说,五行不定,输得干干净净。我还是那句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叫我当第九战区司令官,我就要凭我的脑袋办事,指挥打仗。别人的脑袋毕竟是别人的,代替不了我薛岳。如果我整天用别人的脑袋说话办事,那还要我薛岳干什么呢?一个人的精华在脑袋,在灵魂,没有脑袋就没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人算什么人?长沙不守,军人的职责何在?”
陈诚明白,重庆的这份回电,多半代表了白崇禧的意图,是他说服了蒋介石接受了他的意见才发的这份电报,于是说:“其实,你的方案也兼顾了重庆的意图嘛,兵力放在武汉以南以西,处在可东可西可南的机动位置,是以静观动,以不变应万变的方案,我看可以拭目以待。”
薛岳本来就对自己的方案充满了自信,听了陈诚一番话,心如铁、意如钢的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他准备在湘北同敌人大干一场。
日军在攻占南昌以后,国内政局发生了变化。平沼内阁仅执政了七个月就垮台了。阿部信行内阁上台后,希特勒以闪电战术进攻波兰。接着,英法宣布与德国进入战争状态,阿部信行利用欧洲战争全面爆发之际,狂称要全力解决中国事件。为了达到此目的,阿部信行同陆军部协商,撤销了原华中派遣军番号,在南京成立了中国派遣军司令部,西尾寿造任总司令,坂垣征四郎任总参谋长,由中国派遣军司令官统一指挥在华日军的行动。西尾寿造和坂垣征四郎分别从日军教育总监和陆相的位置上下来,他俩提升后,都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决心,都想打一个大胜仗向天皇报喜。他们想打的这个大胜仗就是进攻长沙。两人联合向冈村宁次下达了《江南作战指导大纲》,明确规定第十一军出动三个师团,于赣北牵制,两个师团及两个支队向湘北进攻,要求在9月底占领长沙,控制四川门户,年底将中国军队压迫至川黔边境。
冈村宁次接到命令,要求进攻长沙的第一○一师团、第一○六师团,在洞庭湖举行半个月的登陆演习。
薛岳又胜了(3)
9月中旬,在冈村宁次的指挥下,第一○一师团、第一○六师团由南昌附近、赣江东西岸及武宁、张公渡方向,逐次向靖安、安义、奉新集结后,向铜鼓、浏阳日夜蚕食。
几乎同时,鄂南、赣北的日军配合第一○一师团、第一○六师团的进攻,积极向当面的守军攻击,造成全面开花,达到迷惑中国军队的目的。
9月15日,日军第一○一师团从司公山至大路王一线,疯狂向守军第三十二军、第五十八军攻击;第一○六师团在桥下向守军攻击,第一次长沙会战首先在赣北打响了。
双方开始接触,不停地打炮。炮击以后,日军以联队为单位发起冲锋,中国军队利用断墙、壕沟进行阻击。子弹打光了,便与敌人个顶个地拼刺刀。由于中国军队刺杀功夫差一点,上去两批拼刺刀的士兵都阵亡了。战至16日晚,守军第五十八军、第三十二军退守若头岭、缺夫岭。会埠方向中国守军打得艰苦,因力量单薄,与阵地共阵亡,日军占领了罗坊。
冈村宁次同薛岳的情绪如同跷跷板,初战冈村宁次先发制人,占了上风,一直冰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此时失败的薛岳一脸忧愁。他急令第一八三师由靖安以北南下,夹击罗坊之敌,命令第七十四军由分宜向上高推进,阻击第一○六师团西进。
17、18日的战斗十分惨烈,敌人的炮弹铺天盖地,落在守军第六十军的阵地上。炮击过后,第一○六师团几乎倾巢而出,扑向第六十军阵地。第六十军禁不住如巨浪般的冲击,整个军被打得七零八落,出现了军长找不到师长,师长找不到团长,士兵找不到长官的混乱场面。接着,第五十八军阵地也被突破。日军一个师团编制相当于中国军队一个师的编制,由于武器装备和官兵训练质量的不同,中国军队两个军六个师顶不住日军一个师团。17日这天,薛岳心急如焚,头上大汗淋漓,手心也湿漉漉的。总体的败势已定,不服输也得服。他决定调整战术。23时,他下令放弃富安,全线后退。第四十九军、预备第九师守备锦江右岸原阵地,第一○五师退至雷公岭、牛毛岭;第三十二军退至锦江右岸;第七十四军退至泗溪、官桥、棠浦一线;第一集团军自行交替掩护,后退至宜丰。
全线后退后,薛岳召开作战会议,向各师的长官打招呼,强调后退不是为了再后退,而是为了站稳脚跟,继续前进。并说,要发挥人多的优势,采取轮番作战。他要求各师做好反击准备,请他们为每个官兵带足干粮和子弹。接着又向各师下达了战斗任务。
会议结束后,各师的师长们迅速赶回部队。
19日晚,薛岳下令反击,当晚全线出击。日军占领高安及锦江北岸,以为中国军队伤亡过大,无力再战,放松了警惕,当晚召开篝火晚会,为庆祝胜利弹冠相庆。正当他们欢呼雀跃之时,中国守军杀了过来,日军措手不及,仓促应战。战至22日拂晓,中国军队收复了高安,向马形山、斜桥推进,高安日军被肃清。中国军队在鄂南、赣北的反击也同时获得成功,收复了原来日军占领的地区。
日军虽然装备良好,但数量有限,尤其是兵力补充受限,人员伤亡后越战越少。薛岳分析敌我情况,决定乘胜前进。他指挥第十五集团军在汨罗江南岸运用诱敌深入战术,打了一个漂亮的歼灭战,一次就消灭敌人2000余人。
这一下,忧愁的跷跷板重心倒向了冈村宁次。他苦着脸思考着对付中国军队的良策,越想越觉得拖下去凶多吉少,伤亡会更大。原因是他认为自己此次出征作战,碰到的是一个硬钉子,这个对手不好对付。因此,他决定撤退。10月5日,全线撤退的命令下达后,日军慌张后退。这一切,被手持望远镜的薛岳看得清清楚楚。他立即下达了全线追击的命令,首先采用大炮袭击撤退的日军。一阵阵撕破天宇的炮击,给日军致命的打击。日军后尾的部队被打得死伤大片,幸存的东逃西散,一片狼藉。中国军队奋勇直追,越战越勇,他们扫荡了长寿街、龙门厂一带残敌后,又攻占了平江县城,还渡过湘江,攻克了夏营田、湘阴、新墙、杨林街、荣家湾等地。10月9日,薛岳这才鸣锣收兵,停止追击。
第一次长沙会战,以日军的失败而落下了帷幕。
伯陵防线(1)
由于日军内部出现人事变动及兵力上的不足,第二次长沙会战与第一次长沙会战的时间,相隔了两年之久。
日军在进攻南昌时,冈村宁次没有采纳大本营参谋总长闲院宫载仁的意见,一意孤行地使用第一○一师团和第一○六师团,令闲院宫载仁大为不快,对他耿耿于怀。此次长沙失利,旧仇新恨令他一怒之下下令将冈村宁次调回了日本,担任军事参议官。军事参议官是日军
高级职务中咨询和顾问性质的职务,位尊而无权,俗话说,是个闲差。
闲院宫载仁派青木担任第十一军副参谋长,本来是要他监督冈村宁次的行动的,结果青木到任后,不但没能达到他的要求,反而倒向冈村宁次,时常在同僚们中间散布对闲院宫载仁的不满情绪。隔墙有耳,这些都一一传到了闲院宫载仁的耳中,此次长沙失利,他乘机撤了青木的职务。
新任第十一军司令官阿南和副参谋长木下勇,接任后必须有个熟悉情况的过程。
这一年,日本国内发生了罕见的旱灾,粮食普遍歉收,有的地区颗粒无收,政府不得不花钱从国外购进大批粮食。由于农业歉收,产生了一系列的副影响,工业和商业同时受累,电力不足,煤矿倒闭,通货膨胀加剧。军工生产难以维持,坦克、大炮几乎停止生产。战场上缴获的装备由于口径不一,一般不好使用。此时,日本与美国的矛盾加剧,《美日通商条约》废除,进口数量骤减,使日本原本萧条的经济雪上加霜。因此,日本政府提出削减军队,减少军费开支。大多数的军人听到这个消息,提出反对意见,政府与军人之间的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