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一切出现了转变。
他在第一眼看到那艘造型奇特的飞船的时候,脑海里飞速浮现这些已经熟读的字句,那一刻既往对于这世界的认知受到全面挑战,事实上,比起大喊大叫的布莱德来说,他更想否认这一切。
那飞船来自什么地方?飞船上的生物呢?它为什么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之后它想做什么?
一个一个的问题在他的心里萦绕不去,安东飞快地翻阅着笔记本,试图从中找到些什么。
发黄的纸张沙沙作响,他迅速的翻到了尽头,又猛地向前翻了几张。
在一行一行整齐的笔迹之中,一个小小的涂鸦分外显眼。
安东认识这涂鸦之中的生物,一头有着尖锐雪亮牙齿的狼,凶悍,恶狠狠的。
他的手伸到裤兜里,攥紧了一样东西。
手指紧握,指节因为过度的用力而微微发僵,他小心翼翼的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放在面前。
拳头渐渐松开,安东看着自己手里那团皱巴巴的纸,艰难的一点一点把纸团展开。
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动作都是那么的缓慢,犹豫。
纸团被慢慢展平,这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便签纸,空白的,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写。
但是,当安东将纸团的右下角展开的时候,一只黑白印刷的狼头跃然纸上。
显而易见这只狼头要比笔记本上的涂鸦精致许多,但是那种凶悍、恶狠狠的架势却是一模一样,安东看看这面,再看看那面,沉吟许久,竟然已经是出了神。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笔记本陈旧光滑的纸张,又把视线移到揉皱的便签纸上。
良久,他才缓缓地把便签纸小心翼翼的夹进笔记本里,合上笔记本,再将它按照原样藏匿在地板之下。
窗外月已中天,安东站起身,伸展了伸展因为长时间席地而坐而有些酸麻的腰背,看着远处漆黑的天幕,恍惚之间父亲以前说过的话再次在脑海之中响起。
“你看,天空这么远,这么高。”那时候父亲总是喜欢在月夜望着窗外说这样的话,“那些星星上面又会有什么呢?而我们这些人类,又会是来自哪里呢?”
或许,一切始终无解。
当安东躺在床上,在黑暗之中闭上双眼的时候,他略略有些惆怅的这样想着。
“你也不趁这个机会多呆几天?”翌日清晨,安东向玛丽婶婶告别的时候,后者很是不满的埋怨道,“好容易回来一趟家,多呆几天好啦!反正那荒凉的森林也没什么可偷的,老让你在那里守着干什么!”
“婶婶。”安东露出无奈的微笑,“这是我的工作。我是成年人了,总要有工作的嘛。”
“老是说工作,工作,有什么必要啊!”玛丽婶婶看来对这个说辞并不满意,“阿莫里亚家族的世袭封号虽然仅仅是男爵而易,但是以家族传承的财富并不需要他的继承人去做那么辛苦危险的工作。安东,你回到城里来,每天和那些贵族们交际,玩乐不是更好吗?”
“婶婶。”安东依旧笑着,很是无奈,“这件事情我们不是讨论过很多次了吗?父亲母亲在的时候就告诉我一个人不能仅仅依靠原有的一切而并不努力,我不想被他们看不起。”
听安东提起他的父母,玛丽婶婶的神色也暗淡下来,她手指玩弄着围裙的花边,眼眶里隐隐有泪珠闪烁。
“所以嘛。”看到玛丽婶婶的表情,安东有点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了,他试图转移玛丽婶婶的注意力,“我这样有个事情做他们也会高兴的不是嘛。婶婶,不多说了,我要走了,要不就赶不上出城的巴士了。”
话刚说完,他就自己披上大衣匆匆的离开了屋子,连头都没敢再回一下。
“这路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在不断颠簸的巴士上,巴士司机小威廉和坐在自己旁边的安东搭讪,“说不定再过几年就没法用了。”
“确实。”安东点点头,这时候巴士刚巧开过一个大坑,他在座位上结结实实的被弹了一下,一不小心咬了舌头,痛得差点掉出眼泪来。
“没事吧?”小威廉看他一脸痛苦的表情关心的问,“这破路,每次修了之后过几个月就又变得坑坑洼洼,真没办法。”
“木措……”安东舌头剧痛,说不出清楚的话来,只好含含糊糊的表示对小威廉的话的同意。他看向前方,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已经渐渐可以看清楚轮廓了。
“你是我今天这班车最后一个乘客了。”小威廉把车在森林边上停下,“开完这一趟我就能收工回家了。不过安东,说老实话你的胆子还真大,每天住在这森林边子上你不觉得害怕吗?”
“不会吧?”安东笑笑,收拾东西准备起身下车,他嘴里的疼痛这时候稍稍有了好转,说话也能说清楚了,“不就是一片森林嘛,有什么可怕的?每天这里的空气很好的呢。”
“唉,真搞不懂你这个人。”小威廉一面目送着他下车一边唠叨,“城里多好,大家都在城里,你怎么说都是有爵位的人,压根没必要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嘛。”
“也许吧。”安东下了车,站在车头对他笑笑,“我走了,谢谢你。”
说完,他对小威廉挥挥手,转身向着自己的小屋走去,身后传来两声汽笛声,之后,他听见巴士渐渐开远了。
会觉得可怕吗?安东抬起头看看面前的这片森林,再看看自己常年居住的小屋。
巴士开到这里来用了差不多一个白天的时间,这时候暮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森林被涂上黢黑的颜色,而小屋子里则也是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
布莱德还没有回来?安东心里想,这个家伙一定又是利用这个机会赖在首都好多呆几天了。
他摇摇头,无声的笑笑,慢慢的冲着屋子走去。
与此同时,在森林里晃来晃去的路易斯悲哀的发现了一点——自己迷路了。
不,或许并不能叫做迷路,至少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关于自己究竟要去哪里的打算,但是在这广阔森林之中,他始终未曾找到一个确定的方向。
他清楚地记得,这是自己在这森林里面独自停留的第二个白天了,昨天晚上大大咧咧的他在树下睡了一晚,结果到半夜的时候就被那些野兽的叫声所惊醒,燃了火睁着眼睛熬到天明,今天晚上他可不想重蹈覆辙了。
更为关键的是,路易斯发现自己的压缩干粮只剩下两顿的分量,对于路易斯来说,睡觉和吃饭这两件事情都具有同样重要的分量,而现在,自己则面临着这两件重要的事情都得不到解决的危机……
于是,他很头痛。
树林里的猫头鹰开始叽叽咕咕的叫起来,路易斯听着心烦,于是低头捡了枝树枝向上扔去,这树枝没砸到猫头鹰,也没把猫头鹰吓跑,反倒是掉下来的时候把他脑袋砸了个正着,然后,树枝笔直的竖在地上,上面多出来的一枝向南方指着。
“shit。”路易斯捂着脑袋喃喃的骂了一句,外带右手小幅度的比了个中指。
他正待把挡在自己面前的树枝踢开,却又换了主意,路易斯蹲下来左右端详着这根树枝,眼睛四处乱瞟着。
没一会儿,他忽然笑了。
然后,他拍了拍脑袋,把手插在口袋里揣好,又吹了一声无声的口哨,朝着树枝指向的方向,悠哉游哉的走去……
8
8、第七章 。。。
而与此同时,小屋里的安东已经开了灯,他草草的收拾了收拾屋子,自己拎了把椅子坐在窗前发起呆来。
森林被夜色涂成全黑,屋子里的灯光闪闪烁烁,安东看着窗外高耸的树尖,兀自发起呆来。
这时候,门响了。
并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种入夜后小兽好奇挠门的声音,也不是偶蹄目的生物大角忽然碰到门扉的声音,那声音有些犹豫,却清清楚楚。
“咚、咚、咚。”
门被扣响了。
安东忽然觉得有些恐惧,门外的必然不是布莱德,因为如果是他的话定然会扯着嗓子喊自己来开门,而如果是丛林里面的那些顽皮小猴的话,它们早就知晓了如何按响门铃。
可是,这一次,门被扣响了。
他下意识的向墙上看去,那里挂着一把步枪,如果没记错的话,枪膛里还填着两枚子弹。
“咚、咚、咚。”
门再一次被扣响了。
安东轻手轻脚的起身,到墙边取下步枪,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
他手按在门钮上,一时间却下不了决心去开门。
这时候,站在门外的路易斯也是郁闷的紧。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门,没有红外识别装置,没有指纹识别器,没有虹膜识别器,甚至连个简单的呼叫器也没有,他围着这屋子转了三圈,都没有找到能够进去的方法。
最后,他选择了这个看上去最像入口的地方,在横竖都没有找到呼叫器之后,他叹口气,举起了拳头。
“咚、咚、咚。”
骨节敲打木制门扉发出微微沉闷的响声,这声音对于路易斯来说那么陌生。
他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的往后跳了一步,手伸到腰间握紧了枪柄。
可是并没有什么回应,他深吸一口气,有些迟疑的挪到门前,伸手再一次敲响了门。
这时候,门后的安东手里,已经紧紧地握好了枪。
路易斯有些沮丧,他应该没有想到自己的异星球之旅开始的这么不顺利,脑袋低下来,他伸手挠了挠有些散乱的金发。
天已经完全黑了,星星在天上闪烁着,路易斯忽然有点想家了。
没错,他忽然之间有一点想念那个冷冰冰的新派斯洛了,虽然在那里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除了飞行就是飞行,其余的时间都无聊的呆在像个罐头一样狭小的宿舍里。
虽然那里的大地硬梆梆的,除了沙子还是沙子,并没有这里的这些奇特的植物和动物。
想到这里,路易斯把手放到面前,闻了闻还残余在上面的树汁的味道。
可是,他觉得,他还是有点想家了。
尽管,在新派斯洛,他并没有所谓的从前文学作品之中所描述出来的“家”。
在新派斯洛,孩子们都产生自一个一个的机械子宫,当新派斯洛的居民到了法定的生育年龄之后,他们就会被征召,通过体检提取最优秀的卵子和精子,然后人工授精产生胚胎,然后这些胚胎则在政府的照顾之下慢慢成长。
一路筛选,最后成熟的是那些被认为最强壮最优秀的受精卵,对于新派斯洛来说,这些就是风雨飘摇之中的一星火种,这些就是未来。
所以,在新派斯洛,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身在何方。
能够长成婴儿的孩子们都由国家统一照顾教育,等到他们长大之后再根据他们的基因、成长之中显露出来的特性分配给予适合的工作。
因此,对于这些孩子来说,新派斯洛就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
路易斯晃晃脑袋,试图把这些不安的情绪从脑子里面晃出去,他微微咬着嘴唇,歪着头认真地看了看厚重的门扉,再咬了咬嘴唇,伸手出去,再一次的叩响了门。
“咚、咚、咚。”
门还是没有开。
路易斯很是失望,他看看亮着灯火的屋子,再可怜兮兮看看紧闭的大门,撇了撇嘴,准备转身离开。
而这个时候,紧握着步枪的安东在极度的忐忑之中,拧下了门钮。
“吱嘎……”
门轻轻的开了。
安东站在门口,端着已经上膛的步枪,警惕地看着一脸欢乐的路易斯。
而后者则就像完全没有看见那把步枪一样,路易斯一脸的大喜过望,张嘴就是叽里咕噜的一大堆话。
“哎呀太好啦!”他脸上满是欣喜,“你真是好心人哪!你好,我叫路易斯威廉姆,是个小兵儿,意外降落到这里来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谁?内个什么,你,能先让我进去吗?外面简直是太吵啦,晚上还有动物跑来跑去的睡都睡不好,而且我的干粮也快要吃完了,你有吃的吗?”
他看着一头雾水的安东,又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挠头。
“别乱动!”安东一看面前这个说着奇怪语言的陌生人似乎想要有异动,一着急,枪直接戳到了他的面前,“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
饶是这么说,他却也没敢直接把扳机扣下来,森林守卫员这个职位虽然低微但是却对于大陆的安全保有重大意义,也是因此,在分配稀缺的子弹的时候才会给上他这么寥寥几粒,还有这把步枪,更是别人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安东清楚,在自己的裤兜里还有两粒子弹,这还是上个季度没有动用的份额。
没错,他只有四粒子弹,却要面对这个看上去和自己长相相似但是却穿了奇装异服且说着一点都听不懂的语言的人,那个人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地方在夜晚还能发出闪光,总之,看上去一幅“我很危险”的样子。
他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手里的枪于是握得更紧。
可是相应的,对面的原本应该紧张的路易斯却一点都不紧张,他看看已经杵到自己面前的枪管,忽然乐了。
“嘿,我说兄弟。”他也不管对面的安东能不能听懂自己的絮叨,自说自话起来,“你这枪也太老了吧,都该送到博物馆去供起来了,而且应该还好长时间都没上油,你看枪栓都有点锈了,你说说这种老爷枪还真的能扣响吗?虽然西蒙的当年说自己还用过这样的枪不过我觉得她真的纯粹是在吹牛胡扯。不过说老实话,老兄,你这支枪就算扣响了杀伤力也没多大,你看看这膛线,还有这枪托,这么点的后座力估计也就只能用来打玛苏兽了,对于穿了防弹军用外套的我是完全没有用的啊,嘿嘿。哦,还有,你看你看,保险这里都快生锈了,你真该好好保养保养它了。”
一面说着,他居然一面想要伸手去摸这把正颤巍巍的被举在自己胸前的枪,贫嘴且大大咧咧的路易斯这一刻充分表现了自己的特点。
“老兄。”他一面伸手一面继续絮絮叨叨,“你看你,握枪的姿势都那么不标准,这样会降低战斗力的,怎么,你们教官当时没有教过你吗?唉,当年因为这个握枪射击姿势什么的我差点没被西蒙德教官给训死,甭提多惨了……”
“砰!”就在这个时候,安冬的忍耐到了极限,他看着这只朝着自己的枪伸过来的手,在路易斯一刻不停的唠叨声之中,扣动了扳机……
硝烟四起,步枪的后座力把没有站稳的安东结结实实掀了个跟头,步枪直接扔到了一边,而子弹也因为出膛那一刻枪手的趔趄而直接飞上了天空,安东面前的路易斯毫发未伤,倒是树林里面的鸟儿被一瞬间的巨响吓得纷纷扑漱漱飞上了天空,慌乱的鸣叫着,在空中飞来飞去,甚至还有几只一时不慎撞到了树干,摇着翅膀噗噜噜的掉下来,一头栽到地上。
“真是个奇怪的星球。”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路易斯一脸的轻松和不以为意,他捡起跌在地上的步枪,吹吹枪口的硝烟,喜笑颜开,“你好啊,古董先生。”
紧接着,他蹲在摔了跟头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的安东面前,友好的对他伸出一只手来,且咧开了嘴没心没肺的笑着,大颗大颗的白牙齿在灯光里就像小兽一样。
“你好,外星球原住民先生。”路易斯自以为很亲善的说,“我迷路了,请问您能让我借宿一晚吗?”
9
9、第八章 。。。
“那么,也就是说你不是外星入侵者?”
“你说什么?你是说今晚为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