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她脑子里的图像,我张大了嘴巴,倒吸一口凉气。我惊愕地瞪着她,心不在焉地意识到除了爱丽丝和贾斯帕之外,每个人都在警惕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爱我,谢谢你。不过如果你能够尝试不杀死贝拉的话,我会感激不尽的。首先,爱德华是认真的,我不想你们两个打起来。其次,她是我的朋友。至少,她将会成为我的朋友。”
她脑海中的图像就像镜子一样清晰:爱丽丝带着微笑,将她冰冷而苍白的手搭住那女孩温暖、单薄的肩膀。贝拉也在微笑,她的手臂挽住爱丽丝的腰。
这幅图景十分真实,只是它出现的时机令人毫无把握。
“可是爱丽丝,”贾斯帕喘着气说,我没办法转过头去看他的表情。我无法从爱丽丝脑中的图像里抽身出来去听他的声音。
“我会爱她,在将来的某一天,杰斯。如果你不放过她的话,我会和你翻脸的。”
她的想法困住了我。我看见未来正闪烁微光,而贾斯帕在面对爱丽丝意想不到的请求时,内心挣扎不定。
“啊,”爱丽丝叹息——他的优柔寡断替一个新的未来扫清了障碍。“看到了吗?贝拉不会说什么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说那女孩名字时的语气——就好像她们已经是心腹知己。
“爱丽丝——”我哽住了。“这是……什么……”
“我能告诉你一场改变即将到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改变,爱德华。”不过她绷紧了下巴,我能看出那里还有更多的东西。她努力不去想它;她突然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贾斯帕身上,尽管他已经太过吃惊而无法再做决定了。
有时,当她试图向我隐瞒些什么的时候,她就会这么做。
“什么,爱丽丝?你想对我隐瞒什么?”
我听到爱美特在发牢骚。当我和爱丽丝在进行这种方式的谈话时,他总会感到挫败。
她摇头,不想让我走进她的脑子。
“是和那女孩有关的吗?”我追问。“和贝拉有关吗?”
她咬紧牙关,集中精神,不过当我说到贝拉的名字时,她犯了一个失误。她的失误仅仅持续了一秒钟,不过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我大叫道。我听到我的椅子撞倒在地,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站了起来。
“爱德华。”卡莱尔也站了起来,他的手按住我的肩膀。我几乎没有察觉。
“它变得更固定了,”爱丽丝低语,“每一分钟,你都变得更明确。留给她的只有两条路。这一条或者那一条,爱德华。”
我能看到她所预见的……但我不能接受。
“不。”我又说了一遍,我的否定软弱无力。我的脚同样软弱无力,我不得不扶住桌子边缘,让自己能站稳。
“谁能替我们其他人知道揭开谜底吗?”爱美特抱怨说。
“我得离开。”我对爱丽丝低语,不去管他。
“爱德华,这点我们已经讨论过了。”爱美特大声说道。“而且,如果你逃走了,我们就无法确定那个女孩会不会说出去了。你必须留下来处理这件事。”
“我没看见你去任何地方。”爱丽丝对我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能离开。”(想一想这个吧,)她默默地加上一句,(想一想离开……)
我明白她的意思。再也见不到那女孩,这个想法是那么令人痛苦。但是非如此不可。我不能允许有这样的未来。
(我还不能完全肯定贾斯帕,)爱丽丝继续想道,(如果你走了,如果他认为她对我们有危险……)
“我不想听了。”我反驳她,不过我对我们的听众还不是十拿九稳。贾斯帕正摇摆不定。他不想做出一些伤害爱丽丝的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想毫无防备地离开她,让她冒生命危险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呻吟着,把脸埋进掌心。
(我也爱她。或者说我将会爱她。这跟你的不一样,不过我需要她在身边。)
“也爱她?”我低语,带着疑惑。
她叹息着。(你是多么盲目啊,爱德华。难道你看不见自己正朝哪个方向前进吗?难道你看不见你已经陷进去了吗?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太阳一定会从东方升起一样。看见我所预见的……)
我惊悸地摇头。“不。”我试图排斥她向我透露的景象。“我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我会离开,我会改变未来……”
“你可以尝试。”她说道,声音里充满怀疑。
“哦,得了吧。”爱美特咆哮道。
“专心点。”罗莎莉向他发出嘘声。“爱丽丝看见他爱上人类。那么正统的爱德华!”她取笑道。
我几乎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什么?”爱美特震惊地说,然后他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房间里。“已经开始了吗?”他再度大笑。“破天荒啊,爱德华。”
我感觉他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茫然地甩开了。我没法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爱上一个人类?”艾斯梅用大吃一惊的语气重复。“是那个他今天救下的女孩吗?他爱上了她吗?”
“你究竟看见了什么?”贾斯帕询问。
她转向他,我依然瞪着她的侧脸,呆若木鸡。
“这要看他是否足够坚强。要么爱德华将亲手杀死她”——她转过来与我对视,“那真的让我很着急,爱德华,更不用说那对你的影响了——”她把脸再次转向贾斯帕,“要么她将在某一天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有人倒吸了口凉气,我没有去看是谁。
“这不会发生!”我再次朝她大喊。“两种都不会。”
爱丽丝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这完全视情况而定。”她重复道,“也许他足够坚强,能够不杀死她——不过会很接近。那需要极大的自控力。”她沉思自语说。“甚至比卡莱尔更多。他也许只是勉强够坚强……他唯一无法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坚强到离开她。那是注定要失败的行为。”
我不能说话了。没有一个人能开口说话。房间一片死寂。
我盯着爱丽丝,其他人都盯着我看。我能够从五个不同的角度看见自己惊悸的表情。
良久过后,卡莱尔叹息。
“好吧……这事很复杂。”
“我也这么看。”爱美特表示同意。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相信爱美特已经在我被毁掉的人生里找到乐趣了。
“不过,我想我们还是照原定计划。”卡莱尔思付道。“我们会留下来,看一看……很显然,没有人会伤害那个女孩。”
我的身体变得僵硬了。
“对。”贾斯帕静静地说道。“我同意。如果爱丽丝只看到两条路——”
“不!”我的声音不像叫喊,不像咆哮或者是绝望的哭喊,而是三者合一。“不!”
我必须离开,远离他们的噪声——罗莎莉的嫌恶,爱美特的诙谐,卡莱尔永无止境的耐心……更糟的是:爱丽丝的自信。贾斯帕建立在她的自信上的自信。
最最糟糕的是:艾斯梅的……高兴?
我大步走出房间。当我擦身而过时,艾斯梅伸手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对她这一表示毫无谢意。
在我走出房子前,我已经跑起来了。我一跳越过小河,迅速掠进森林。雨又回来了,下得那么大,我很快就浑身湿透。我喜欢这密集的水流,好像一堵墙,将我和外面的世界隔开。它们包围着我,让我可以一个人待着。
我朝东面奔跑,笔直地穿过山峦,直到我看到西雅图的灯火。在我快要踏进人类文明的边界线时,我停了下来。
在我独自躲在雨中时,我终于能让自己去审视我的所作所为——审视被我弄得残破不堪的未来。
首先,爱丽丝和那女孩手挽手走在一起的情景——信任和友谊是那么地明显,从图像中呼之欲出。贝拉大大的巧克力色的眼睛里没有迷惑,但仍然充满了秘密——在那一刻,它们似乎是愉快的秘密。她没有因爱丽丝冰冷的手臂而退缩。
那是什么意思?她了解多少?她是怎么看我的?
然后是另一幅图像,几乎和第一幅一样,然而现在染上了令人恐惧的色彩。爱丽丝和贝拉,她们的手臂仍然缠绕在一起,带着信任和友谊。然而现在这两条手臂变得毫无区别——同样苍白,像大理石一样光滑,像钢铁一样坚硬。贝拉的大眼睛不再是巧克力色的了。她的虹膜变成了一种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艳的深红色。那双眼眸中的秘密变成了难解的谜——是认可还是凄凉?我无法分辨。她的脸孔冰冷,永生不朽。
我战栗了。我无法压抑内心的疑问,相同却又不一样的疑问:这是什么意思?——它是怎么发生的?还有,她现在会怎么看我?
我可以回答最后那个问题。如果我把她推向这种空虚的人生,因着我的软弱和自私。她一定会恨我。
然而,还有一个更恐怖的图景——比我脑海中见过的任何图景都可怕。
我自己的眼睛,被人类的鲜血染红的眼睛,那双魔鬼的眼睛。在我的臂膀中,贝拉破碎的身体变得苍白、僵硬、毫无生气。这是那么明确,那么清晰。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再也不能承受。我试图将它从我脑子里驱逐出去,试图去看别的东西,别的什么都行。我试图再看一眼她的表情,她那活生生的脸孔上的表情,让它堵住我的视线,成为我生命中最后一个章节。
爱丽丝阴冷的幻象充斥着我的大脑。与此同时,我体内的魔鬼正溢满欢喜,为他成功的可能性欢呼雀跃。这让我恶心。
这是不被允许的。一定有别的办法回避这个未来。我不会被爱丽丝的幻象牵着鼻子走。我可以选择一条不同的道路。我们总是可以选择的。
一定可以。
第五章 邀约
高中。这儿不再是炼狱了,现在它已经彻底变成了地狱。痛苦和烧灼……是的,我两样都有。
我把一切都纠正过来。给每一个“I”字加点,给每一个t”字加横,现在没有人会抱怨我推卸责任了。
为了让爱斯梅高兴,为了保护其他人,我留在福克斯。我比其他人更频繁地捕猎。我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每一天我都去上学,假扮成人类。每一天,我都仔细地倾听所有跟卡伦家有关的消息——没有什么新情况。那个女孩没有提过一个字。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故事——我当时站在她旁边,把她从路边推开——直到她的热心听众感到无趣,停止追问更多细节——一切都平安无事。没有人因为我那轻率的行为而受到伤害。
没有人,除了我。
我已经决意要改变未来。独自完成这个任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爱丽丝说我将不够坚强而足以离开那个女孩。我会证明她错了。
我本来以为第一天是最难熬的。到那天结束为止,我都这样认为。然而,我错了。
获悉我会伤害那个女孩,这令我痛苦不已。我安慰自己说和我的痛苦相比,她的痛苦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烦恼——仅仅是因被拒绝而产生的一点儿不快。贝拉是一个人类,她知道我是异类,一个危险的异类,一个很可怕的异类。对于我疏远她,假装她不存在的举动,她可能会更感到安心而不是受伤害。
“你好,爱德华。”在第一天回去上生物课时,她向我打招呼。她的语气愉快而友好,跟上次和我说话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为什么?这种转变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已经忘了吗?或许是她已经原谅我的食言了吗?
这些疑问在我脑子里燃烧着,一如每一次呼吸带给我的干渴。
只是看一眼她的眼睛,只是看一看我是否能从那里找到答案。
不,我甚至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如果我打算改变未来,我就不能这么做。
我点了一下头,然后就马上把脸转过去,看向前面。
她再也没有跟我说话了。
那天下午,一等到放学,我的角色演完了,我就像那天一样跑到西雅图去。这么做似乎能稍微减轻一下那种心痛,当我飞奔到另一个地方,把自己包围在一片绿色当中。
这种奔跑变成我每天的习惯。
我爱她吗?我不这么认为。我还没有爱上她。然而爱丽丝所窥见的未来刺痛了我,而且要爱上贝拉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这就像是一种沉沦:毫不费力。不让自己爱上她是另一种与之相反的沉沦——就像把自己推向悬崖边,一步一步地,这份任务就像一种惩罚,仿佛我已不再拥有长生不死的力量。
一个月过去了,每一天都变得更难熬。我无法理解——我一直在等它过去,直到它能变得更轻松一点。这一定就是爱丽丝当初所预言的,我将无法离开那个女孩。她已经预见到这种与日俱增的痛苦。但我能够应付这种痛苦。
我不会毁掉贝拉的未来。如果我注定要爱上她,那么避开她不正是我仅仅能够做到的吗?
然而,我只能在自己可以承受的极限内躲避她。我可以装作无视她,一点儿也不去看她。我能够装作对她毫无兴趣。不过这已经是极限了,只是假装,而不是事实。
我依然留意她每一个呼吸,她每一句话语。
我的痛苦集中于四种:前两种痛苦是熟悉的:她的香气和她的沉默。或者,可以将它归结为——我不能让自己推卸责任——我的干渴和我的好奇心。
干渴是折磨我的最首要的痛苦。现在一上生物课就不呼吸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当然总有例外——在我不得不回答问题或诸如此类的事,这时我就需要呼吸,开口说话。每一次当我品尝到那女孩周围的空气时,就和第一天一样——怒火、需求和横暴不顾一切地企图挣脱束缚。在这种时候,即使是最轻微的理智和克制都变得十分困难。还有,就像第一天那样,那个在我体内的魔鬼咆哮着,几乎要挣脱出来。
好奇心是始终折磨我的另一种痛苦。我脑子里的谜从来没有答案:她现在正想什么?当我听到她静静地叹息。当她心不在焉地将一绺长发缠绕在指间。当她用力把书扔在桌子上。当她迟到时急匆匆地赶去上课。当她的脚急躁地踩在地板上。每一个我所间接看到的举动都是一个令人发疯的谜。当她跟其他学生说话时,我琢磨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她说的是她所想的呢,还是她认为自己应该说的?常常听起来她好像正设法说一些她的听众想听的话,这让我想起我的家人,想起我们营造的生活假象——我们比她更善于说谎。为什么她不得不扮演一个角色?她是他们中的一员——一个青少年。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麦克?牛顿带给我另一种痛苦。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平庸、无趣的凡人竟能让人如此愤怒?公平地说,我本来应该多少感谢这个恼人的男孩,因为他让那女孩一直说话。透过这些谈话,我更加了解这个女孩——我依然在填写那份清单——不过,与此相反,麦克对这计划的帮助只是令我更恼火。我不想麦克成为那个解开她谜题的人。我想自己来做。
不过,他从来没有留意过她透露出来的细微小事,她的小小的失误,这多少让我心里舒服了一些。他对她一无所知。他在自己的脑子里创造出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贝拉——一个就像他一样平庸的女孩。他没有注意到她的无私和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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