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她在叹息。“别走……请留下来。”
她正梦见我,这甚至不是一个噩梦。她想要我留下,跟她一起,在她的梦里。
这股将我淹没的感情叫什么?我搜遍枯肠,然而什么也找不到,没有任何言语足以形容它们。良久良久,我依然沉浸其中。
当我从这感情的潮水中挣扎出来时,我再不是过去那个我。
我的人生曾是一个永无止境,永不变更的午夜。对我来说,它必然是,也必需是,我永恒的午夜。那么,这怎么可能?太阳会在此时升起,在我午夜的正中间升起?
从我变成吸血鬼的那一刻起,在那灼热的痛苦中被改变时起,我用灵魂和寿命换取了永生,我就彻底地被冰封住了。我的身体变成了别的东西,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更像是岩石。我自己,同样地,也这样被冰封住了——我的个性,我的所爱所恨,我的情绪和我的愿望,全都被冻结住了。
其他人也是一样,他们都被冻结住了,成为会动的石头。
当改变降临到我们中间,这种改变是罕见的,却又是永恒的。我已经在卡莱尔身上看见过这种改变了,还有十年之后,这种改变也同样发生在罗莎莉身上。爱以一种永恒的方式改变了他们,这份爱永不褪色。卡莱尔找到爱斯梅已经超过八十年了,然而他看向她的眼神,仍然如初恋一般笃定。他们俩会永远如是。
对我来说,也会如此。我会永远爱着这个脆弱的人类女孩,用我剩余的无尽的生命。
她现在睡得安稳一些了,一抹微笑浮现在唇畔。
永远都看着她,我开始密谋。
我爱她,因此我将努力变得坚强,强得能够离开她。我知道我现在还做不到。我会努力成为那样的人。不过也许我可以强得用另一种方式竭力避免那个未来。
爱丽丝看见贝拉只有两种未来,现在我都弄明白了。
爱她并不能阻止我杀死她,如果我让自己犯错误。
可是,此刻我感觉不到那个魔鬼,它已经在我体内消失无踪。也许爱能让它永远保持沉默。如果我现在杀死她,那必然不会是有意为之的,而肯定只是由于一时的疏忽而导致的可怕意外。
我将不得不非常小心。我将永不、绝不让自己放松警惕。我将不得不控制我每一个呼吸。我将不得不一直小心谨慎,保持距离。
我不会犯错误。
我终于明白那第二个未来。那幅幻象曾经令我迷惑不解——让贝拉最终成为这种空虚的永生的囚徒,这种结果怎么可能会发生?现在——对这女孩的渴求已经压倒了一切——此刻我明白了,我可能会,因着不可饶恕的自私,请求我的父亲帮我这个忙。请他夺走她的人生和灵魂,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拥有她。
她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
不过我看见还有一种未来,它细若悬丝,如果我能让自己保持平衡,那么也许我能够行走其上。
我能做到吗?跟她在一起而让她继续做人类。
我刻意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吸了一口,让她的芬芳如野火一般焚烧着我。房间里氤氲着她浓烈的芳香,她的气息弥漫着每一个角落。如果我打算和她建立起任何一种关系,我就不得不习惯它。我又吸了一口气。
我一直看着她沉睡,密谋着,呼吸着,直到太阳自东方的云层后升起。
等我回到家时,其他人已经上学去了。我迅速换好衣服,躲开爱斯美询问的眼神。她看见我容光焕发,感到既担忧又宽慰。我长时间的忧郁让她很心疼,现在她很高兴这种时期似乎已经过去了。
我跑到学校,比我的兄弟姐妹们提早一点儿到达。他们没有改变方向,尽管至少爱丽丝知道我会站在人行道旁的灌木丛后。我守在那儿,直到四下无人,才随意地从树林里漫步走到泊满车子的停车场。
我听见贝拉的卡车在拐角处轰鸣,我停在一辆帕科奇后面,在那儿没有人会看见我。
她驶入停车场,用愤怒地目光注视了我的沃尔沃好一阵子,然后把车停在离我车子最远的地方,皱着眉,一脸不高兴。
回想起她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她有很好的理由生我的气——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异。
我想嘲笑自己——或者踢自己一脚。我所有的密谋和计划都是全然没有实际意义的,如果她根本不在乎我,不是吗?她可能只是随意梦见了什么。我只是一个自大的傻瓜。
好吧,如果她不在乎我,那对她来说甚至更好。那不会阻止我继续追求她,不过在我靠近她的时候,我会给她公平的警告。这是我欠她的。
我悄然走上前,想知道怎么样才能更好地接近她。
她让这事儿变得容易了。当她下车时,卡车钥匙从指间滑落,掉进一个小水坑里。
她弯下腰,不过我已经抢先一步,赶在她的手指伸进冷水前,把钥匙捡了回来。
她吃惊地直起腰,我已经向后靠着她的卡车。
“你是怎么做到的?”她问道。
是的,她还在生气。
我把钥匙递给她。“做到什么?”
她伸出手,我让钥匙落到她掌心上。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汲取她的芬芳。
“神出鬼没的,说冒出来就冒出来了。”她澄清道。
“贝拉,这可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没留意哦。”这句话带着嘲笑的意味,近乎笑话。还有什么事儿躲得过她的明察秋毫吗?
她听出了我正以爱抚般的口吻喊她的名字吗?
她怒目注视着我,一点儿也不赏识我的幽默。她的心跳加快了——是因为生气?还是恐惧?片刻后,她低头看着地面。
“昨晚的塞车是怎么回事?”她问道,没有看我的眼睛。“我看你是装作没看见我在后面,这没把我给气死。”
还在生气呢。我记得我曾下决心要跟她坦诚以对……“那可是为了泰勒的缘故,不是为了我哟。我不得不给他机会。”然后我笑了。想到她昨天的表情,我没法不笑。
“你——”她喘着气说道,随即又梗塞住,似乎因为太生气而没法把话说完。又来了——就是那个表情。我压下了另一声笑。她已经快气疯了。
“而且,我没有装作不知道你在哟。”我把话说完。如果我让她看出我真正的感受,她将会被我弄糊涂。我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让气氛保持轻松愉快……“这么说你是想把我活活气死?因为泰勒的车没把我撞死?”
一束飞快迸出的怒火窜过我全身。她是真的这么认为吗?
“贝拉,你真是荒唐至极。”我冷声说道。
她气得面红耳赤,不再理睬我。她转身走开。
我懊悔了。我根本无权生气。
“等等。”我请求道。
她没有停,我只好跟在她后面。
“我很抱歉,我刚才太粗鲁了。我不是说那不是真的。”她怎么能认为我会以某种方式伤害她呢,这简直荒唐。“可不管怎样,那样说太难听了。”
“你干嘛老缠着我不放啊?”
(相信我,)我想说。(我试过了。)
(噢,还有,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保持轻松。
“我是想问你点事儿,可你把我的思路岔开了。”我有主意了,然后我笑了。
“你是不是有多重人格障碍呀?”她问道。
看起来好像是那样。我的心情飘忽不定,那么多新鲜的情感现在都一股脑儿地涌出来。
“你又来了。”我指出。
她叹口气说道:“那好吧。你想要问什么?”
“我想知道下个星期六……”我看见她脸上现出震惊的表情,这让我又得强忍笑意。“你知道,就是春季舞会那天……”
她迅速打断我,终于把眼睛挪回我身上。“你是想拿我寻开心?”
是的。“能不能请你让我把话说完?”
她等着,不出声,牙齿紧咬住柔软的下唇。
这情景让我愣了一下。奇异的、陌生的反应牵扯出早已被我遗忘的人性。我努力将它们甩掉以便能扮演我的角色。
“我听说你那天打算去西雅图,我想知道你想不想搭便车?”我主动提出。我意识到,比起询问她关于她的计划,参与进去也许会更好。
她呆呆地盯着我。“什么?”
“你想不想搭便车去西雅图?”跟她在车里独处——我的喉咙被这一想法烧灼了。我深深地吸口气。习惯它。
“为什么?”
我想要她作伴就真的那么令人震惊吗?我过去的表现一定让她把这话往坏处想。
“好吧,”我尽可能随意地说,“我计划接下来的几周去西雅图,而且,说实话,我不确定你的车能不能去到那儿。”跟严肃认真比起来,跟她开玩笑似乎更安全一点。
“我的车况好着呢,谢谢你的关心。”她用同样惊讶的语气说道。她又开始往前走。我合着她的步伐跟上去。
她没有断然回绝,那么情况对我还有利。
她会拒绝吗?如果她这么说,我该怎么做?
“可你的车一箱油能跑到吗?”
“我看不出这关你什么事儿。”她咕哝道。
那仍然不是拒绝。而且她的心跳又开始加快了,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浪费有限的资源,关每个人的事儿。”
“老实说,爱德华,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啊。我还以为你不想做我的朋友呢。”
当她喊我名字时,仿佛有一股电流流过我体内。
如何才能在保持轻松的同时又做到坦诚相待?好吧,坦诚更重要。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
“我是说过如果我们不做朋友会更好一些,可并不是说我不想啊。”
“哦,谢谢,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她挖苦道。
她停下,站在学校餐厅的屋檐下,再次与我对视。她的心怦怦乱跳。她是不是害怕了?
我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不,我离不开她,不过也许她够聪明,能在一切都变得太迟之前离开我。
“你不做我的朋友会更……更慎重一些。”凝视着她眼眸中仿佛要融化般的深邃的巧克力色,我失掉了我的轻松。“可是我已经厌倦了,不想再克制自己不跟你接近了,贝拉。”
她的呼吸止住了,一秒钟过后又重新开始,那让我焦虑。我是不是把她吓坏了?好吧,让我找出答案。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西雅图吗?”我问道,心里没底。
她点点头,然后心脏又像打鼓似地怦怦跳动。
好的。她对我说“好的”。
随即,我的自觉给了我闷头一棒。这么做会让她付出多大代价?
“你真的应该离我远点儿。”我警告她。她会听我的吗?她能从我威胁她的那个未来逃脱吗?我能够把她从我自己手中拯救出来吗?
保持轻松。我冲自己大声喊。“上课见。”
第六章 验血
一整天,我都在透过其他人的脑子跟踪她。
我没有借助麦克?牛顿的眼睛,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他那些令人不快的幻想,也没有借助杰西卡?史丹利的眼睛,她对贝拉抱有的怨恨让我愤怒,在某种程度上这对这个心胸狭窄的女孩很不安全。安吉拉?韦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当她的眼睛派上用场时;她很友善——她的脑子是一个令人感到舒心的地方。然后有时候是那些老师,他们能够提供最佳视野。
令我的惊讶是,一整天下来,我看见她老出错——被人行道上开裂的地砖绊倒脚啦,弄丢了书啦,还有,最常出问题的是她自己的双腿——我从人们那儿偷听到这样的想法:贝拉笨手笨脚的。
我回想起在第一天她撞到了课桌,那次意外发生前她在冰面上滑倒了,昨天被那道很低的门槛绊了脚,真奇怪,他们说对了,她真是笨手笨脚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让我感到好笑,不过在我上完美国历史走去上英语课的路上,大声笑了出来,让几个路人向我投过来小心翼翼的目光。我以前怎么都没有留意到这些事?或许是因为当她安安静静待着不动的时候,她身上有某些东西很优美,她抬起头的姿势,她颈项的那条弧线……这会儿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优美。瓦纳先生正看见她的靴子尖绊到了地毯,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她的椅子上。
我又笑了。
我在等能够亲眼看见她的机会,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终于下课铃响了。我飞快跑到餐厅占位子。我是最早去到的人。我挑了一张通常都没有人坐的桌子,然后我坐下来,这样就没人会打这张桌子的主意了。
当我的家人走进来,看见我一个人坐在一个新位置上时,他们都不感到惊讶。爱丽丝一定已经事先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罗莎莉打我身边经过时,瞅也不瞅我一眼。
(白痴……)
罗莎莉和我的关系一向都有点紧张——从她第一次听到我说话时起,我就大大地冒犯了她,然后就这么延续下来了——可是最近这段时间她的脾气好像变得更坏了。我叹口气。罗莎莉总是想让所有一切都围着她转。
贾斯帕走过我身边时,给了我一丝微笑。
(祝你好运,)他不无怀疑地想。
爱美特转动着眼珠,摇了摇头。
(已经晕头转向啦,可怜的小子。)
爱丽丝面露喜色,她的牙齿闪闪发光。
(我现在能和贝拉说话吗?)
“别插手。”我压低声音说道。
她的脸垮下来,然后又一亮。
(好吧。老顽固。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又叹了口气。
(别忘了今天的生物实验,)她提醒我。
我点点头。我当然没忘。
我在等贝拉来这儿的时候,透过一个一年级学生的眼睛注视着她,那人正走在杰西卡后面,正在来餐厅的路上。杰西卡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即将到来的舞会,不过贝拉没说什么。并不是说杰西卡没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贝拉在走进餐厅大门的时候,眼睛瞟向我的兄弟姐妹们坐的地方。她盯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的额头皱了起来,她的眼睛垂下来盯着地板。她没有注意到我在这边。
她看起来很……难过。我突然很想站起来走到她那里,想法子安慰她,只是我不知道她想得到什么样的安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起来那样。杰西卡还在唠叨着舞会的事。贝拉是因为她要错过舞会而难过吗?看起来又不太像……不过那可以补救,如果她想的话。
她只买了一瓶汽水当作午饭。那样好吗?她需要更多的营养吧?我之前从未留意过人类的日常饮食。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可担心的地方太多了,数也数不清……“爱德华?卡伦又再盯着你看了。”我听见杰西卡说。“奇怪为什么他今天一个人坐?”
我要感谢杰西卡——尽管这会儿她甚至比以往更生气了——因为贝拉的头猛地抬起,她的眼睛搜寻着,直到和我的目光相遇。
现在,她脸上的忧愁荡然无存。我让自己这么希望:她难过是因为她以为我今天提早离开了学校,这个想法让我露出微笑。
我用手指朝她做了个手势,让她过来。她看起来吃了一惊,让我又想取笑她了。
于是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张大了嘴巴。
“他是在叫你过去吗?”杰西卡很不礼貌地问。
“也许他需要找人帮忙做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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