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痛不已。“你哭了?”我害她哭了。我把她伤得那样深。
她用手背使劲擦去泪水。
“没有。”她撒了个谎,她的声音哽咽了。
那长久以来被深埋在我体内的本能促使我朝她伸出手——在那一秒钟里,我从来感觉到自己那么像人类。随即我醒悟到……我不是。我缓缓把手放下。
“对不起。”我说道,锁紧了下巴。我能够告诉她我有多歉疚吗?为我所犯下这一切的错误而抱歉。为我无尽的自私而抱歉。为她的不幸、为我第一次的、悲惨的爱而抱歉。我也同样为超出我控制的一切而抱歉——从一开始,命运就让我做出了一个魔鬼的抉择,选择结束她的生命。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去管车中气味让我产生的那份讨人厌的反应——企图让自己集中精神。
我想改变一下话题,好让自己想点别的。幸运的是,我对这女孩持有的好奇心总是难以满足。我总是有疑问可提。
“跟我讲点什么吧。”我说道。
“什么?”她生硬地问道,她声音里还残留着泣声。
“今晚你在想些什么,就在我赶到那个拐弯的地方之前?我不明白你当时的表情——你看上去好像没被吓坏,倒像是在全神贯注地在拼命想着什么。”我回想起她的表情——强迫自己忘记我是通过谁的眼睛看到的——她看上去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在努力回想怎样对付袭击自己的人,”她说道,她的声音镇定多了。“你知道的,就是防身术。我打算一拳把他的鼻子打得陷进他的脑袋里去。”在她解释到最后那句话时,她的镇定没能持续。她的声音有点颤抖,直到它们因憎恨而变得激动。这一点儿也不夸张,而她那小猫似的愤怒此刻毫无诙谐可言。我脑子里的狂怒沸腾起来了。
“你打算跟他们拼了?”我想要抱怨。她的本能是致命的——对她自己来说。“难道你就没想过要跑?”
“我跑的时候经常摔倒。”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想过喊救命吗?”
“我正准备要这么做。”
我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在她搬来福克斯以前,她究竟是怎么让自己活过来的?
“你是对的,”我对她说,“为了让你活着,我毫无疑问是在和命运抗争。”
她叹了口气,瞥过窗外。然后看回我。
“明天能见到你吗?”她唐突地问道。
反正我都要下地狱了——我不妨好好享受一下这个地狱之旅吧。
“能——我也要交一篇论文。”我冲她微笑,这么做让我感觉很好。“午餐的时候我会给你留个座位。”
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我那颗业已死去的心突然感到更温暖。
我在她父亲房子前面停下车。她没有动,她不想离开我。
“你保证明天会去吗?”她坚持问道。
“我保证。”
做一件错事怎么能带给我这么多的快乐?这儿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她冲自己点了点头,感到满意,然后开始脱下我的夹克。
“你拿着吧,”我迅速对她说道。我想留点什么给她,一些属于我的东西。一个象征,就像现在我口袋里的那只小瓶盖……“明天你没有外套穿。”
她把夹克递给我,惆怅地笑了笑。“我可不想非得跟查理解释不可。”她告诉我。
我猜不会。我冲她微笑。“哦,那好吧。”
她把手放在车的门把手上,然后停住。她不愿离开,正如我不愿意她走一样。
没有人去保护她,哪怕仅仅只是几分钟……皮特和夏洛特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肯定早已过了西雅图。可这儿总还有其他人。对任何人来说,这个世界都不是一个安全的所在,对她而言,它似乎要更危险些。
“贝拉?”我问道,惊讶地发现,就算仅仅是喊她的名字都会让我感到高兴。
“嗯?”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当然。”她随口答应了,紧接着眼睛收紧了,好像想起了一件不情愿的事。
“别再一个人跑到森林里去了。”我警告她说,担心这个请求会不会令她生厌。
她眨了眨眼,吃了一惊。“为什么?”
我凝视着那片黑暗。那片漆黑对我的视力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它对其他猎人也是如此。只有人类才看不见。
“在那里,并不总是我才是最危险的,”我告诉她,“这个我们就别再说什么了吧。”
她哆嗦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甚至还露出微笑,她对我说:“你怎么说都行。”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脸庞,如此甜蜜又芬芳。
我可以一整晚都像这样待着,不过她需要去睡觉了。在我心底正有两股愿望在搏斗着,两者同样强烈:一半在渴求着她,另一半又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我知道要两者兼得是不可能的,我为此叹息。“明天见。”我对她说,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见到她。不过,她却要到明天才能看见我。
“那明天见。”她边说边打开车门。
看着她离开,我心里又是一阵剧痛。
我在她身后倾了过去,希望能留住她。“贝拉?”
她回头,然后愣住了,惊讶地发现我们的脸挨得这样近。
我,也同样被这样近的距离给吞没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阵阵的暖流,如爱抚般拂过我的脸庞。这一刻我能感觉到的只有她如丝般光滑的皮肤……她的心脏如小鹿乱跳,双唇微微张开。
“睡个好觉,”我低语道,然后在那股涌起的急切——不管它是来自那份熟悉的干渴还是来自我突然感觉到的全然陌生、奇异的欲望——可能促使我做出一些会伤害到她的事之前,我赶紧把身子挪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坐在那儿没有动,睁大了眼睛,晕乎乎的。目眩神迷,我猜。
我也一样。
她回过神来——尽管她的脸还是有些茫然——一只脚下了车,她绊倒了,不得不扶住车子好让自己站稳。
我轻声一笑——希望笑声不会太显眼,不会让她听见。
我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的廊灯前。目前是平安了。而我很快就会回来,确保她完全平安。
当我沿着黑暗的街道往前驶时,我感觉到她在目送我离去。我还没有习惯这一点,这带给我一种别样的感受。通常,我都只是简单地在别人追随的目光里看到自己,我只是简单地留意到了。奇怪的是,此刻我感到激动不已——这双追随的眼睛带给我难以言喻的感觉。我知道这只因为是她的眼睛。
我漫无目的地在黑夜中行驶,脑子里涌现出上百万种想法,它们在我脑子里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我开着车在马路上兜圈,转了很久,哪儿也不去,只是想着贝拉,还有真相被揭穿后叫我难以置信的轻松。我不用再害怕她会发现我的底细了。她已经知道了。她觉得无所谓。即使这对她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解脱。
不仅如此,我还想到了贝拉回应的爱。她不可能像我爱她那样来爱我——可她对我的爱已经足够强烈了。强到足以令她克服来自本能的恐惧。强到足以令她想要跟我在一起。啊,跟她在一起,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快乐。
眼下——我正独自一个人,而且也没有什么人因为我而被改变,受到伤害——我允许自己姑且好好感受一下那种欢乐,而不必老想着悲剧。仅仅感受一下她也喜欢我的那份喜悦。感受一下赢得她芳心所带来的狂喜,想像一下日复一日都可以坐在她身旁,听见她的声音,赚取她的笑容。
我在脑子里重播着那个笑容,仿佛又能看见她那丰满的嘴唇弯向两边,梨涡浅现,她的眼睛是如此温暖,仿佛要融化一般……今晚,在我的掌中,她的手指是那么温暖,那么柔软。我能想像轻抚她那凝脂般的脸颊的感觉——光滑、温暖……是那么的脆弱,覆盖在玻璃上的丝……易碎得叫人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想到哪儿去了,直到夜已深沉。当我琢磨着她那引人注目的弱点时,一组新的影像闯入我的脑海。
在阴暗处不知所措,脸色苍白,充满恐惧——可她还是绷紧下巴,表情坚决,她的眼睛恶狠狠地,十分专注,她那苗条的身子站得稳稳地,准备跟那些自幽暗处向她围拢过来的、噩梦般的庞然身影战斗……“啊,”我呻吟了一声,我的憎恨蓄势待发,爱她所带来的快乐,让我几乎忘了这股憎恨,此时它又重新燃烧,犹如地狱之火。
我现在正独自一人。贝拉这时,我相信,正平平安安地待在屋子里;这一刻我非常庆幸查理?斯旺——本地执法机构的头儿,接受过训练并且配有武器——是她的父亲。这应该有点帮助,能给她提供一些保护。
她现在很安全。报仇雪恨占不了我多少时间……不,她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我不能让她喜欢上一个杀人犯。
可……其他人又怎么样呢?
贝拉是安全了。安吉拉和杰西卡,现在肯定也正平平安安地躺在床上。
然而一个魔鬼正不受约束地出现在天使港的大街上。一个人类的魔鬼——要让他继续去残害人类吗?放任自己去执行一场我为之渴望的杀戮是错的。这我很清楚。但放任他再去害人同样不对。
餐厅那个金发老板娘。那个我没正看过的女侍应。她们都曾在一些琐碎小事上惹恼了我,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应该遭受不幸。
她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是某个人的贝拉。
当我了解到这一点时,我做出了决定。
打定主意后,我一踩油门,车子加速向北急驰。不管何时,当我碰上一些我处理不了的问题时——类似这样模棱两可的情况时——我知道我可以向谁寻求帮助。
爱丽丝正坐在门廊那儿,等着我。我把车子停在屋子前面,而不是直接开进车库。
“卡莱尔在他的书房里。”我还没有开口问,她就告诉我了。
“谢啦。”我走过她身边时,随手搅乱了她的头发。
(谢谢你回了我的电话,)她挖苦地想到。
“噢,”我在门口停下脚步,掏出我的手机掀开来看。“抱歉,我甚至没有查看一下谁来过电话。我……那会儿正忙着。”
“是啊,我知道。我也很抱歉。在我看到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你已经在路上了。”
(对不起,)她重复道,为自己感到羞愧。
这会儿要做到慷慨大度很容易,因为贝拉一切安好。“别这样。我知道你不可能逮住每一件事。没有人期望你会无所不知,爱丽丝。”
“谢谢。”
“我差一点就叫你出来吃晚饭了——你逮住这一件了吗,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她露齿一笑。“不,我把这件事儿也错过了。真希望我能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你究竟把注意力放在什么事情上了,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事儿?”
(贾斯帕正在考虑我们周年纪念的事。)她笑了。(他极力想让自己别下定主意,不过我想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
“你还真不害臊哦。”
“没错儿。”
她嘟起嘴,然后凝视着我,表情里带着一丝责备。(我后来把注意力集中了。你打算告诉他们她已经知道了吗?)
我叹了口气。“我会的。稍后再说吧。”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帮我一个忙吧,等我不在场的时候才告诉罗莎莉,好吗?)
我畏缩了。“当然可以。”
(贝拉对这事儿反应不错。)
我叹了口气。“太不错了。”
爱丽丝冲我露齿一笑。(别小看贝拉。)
我极力截住我不想看到的那幅影像——贝拉和爱丽丝,最要好的朋友。
我现在急躁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我有点儿不放心自己离开福克斯……“爱丽丝……”我才开了个头。她已经看出我打算问什么了。
(她今晚会平安无事的。从现在起我会更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的。她还真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监护,对不对?)
“至少吧。”
“不管怎样,你很快就能跟她在一起了。”
我深吸一口气。这句话对我来说很美好。
“去吧——把这事儿了结啦,然后你想去哪儿都行。”她对我说。
我点头,赶紧去到卡莱尔的房间。
他正在等我,眼睛盯着门,而不是在看桌子上那本大簿头。
“我听见爱丽丝对你说在哪儿能找到我。”他说道,微微一笑。
跟他在一起让我感到宽慰,我又能看到他眼中那仿佛能够感染人的深邃的睿智了。卡莱尔会知道该做什么。
“我需要帮助。”
“什么事儿都行,爱德华。”他承诺道。
“爱丽丝有告诉你贝拉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差一点就发生,)他订正道。
“是的,差一点。我感到很为难,卡莱尔。你知道的,我想……非常想……要杀死他。”我开始慷慨陈辞。“可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因为这是为了复仇,而不是为了正义。全凭愤怒,而不能做到公正。可是,让一个连续作案的强奸杀人犯在天使港的大街上闲荡,这也是不对的。我不认识住在那儿的人,可我不能让其他人取代贝拉,成为他的受害者。其他那些妇女——肯定会有人惦记她们,就像我惦记贝拉一样。他们一定会很痛苦的,就像如果是贝拉受到伤害,我也会非常痛苦。”
他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灿烂微笑,让我的滔滔不绝停住了。
(她真的很适合你,不是吗?让你变得那么有同情心,那么有自制力。令我印象深刻。)
“我可不是来听恭维话的,卡莱尔。”
“当然啦。可我忍不住自己的想法嘛,不是吗?”他又笑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可以放心。不会有其他人取代贝拉受到伤害了。”
我在他脑子里看到了他的打算。那并不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没有我渴望的残忍,可我看得出那样做是正确的。
“我能告诉你在哪儿可以找到他。”我说道。
“我们走吧。”
他在动身时带上了他的黑色皮包。要我就会选择一种更具攻击性的方式把那家伙弄晕——比如说让他脑袋开花——不过我会让卡莱尔按他的方式来处置。
我们去拿我的车。爱丽丝还坐在台阶上。当我们把车开走时,她冲我们笑着挥手。我看见她已经替我们此行预测好了,我们会很顺利。
车子开在漆黑的、空荡荡的马路上,这一程很短。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关掉了车前灯。这让我不觉微笑起来,贝拉对我现在的车速不知会作出怎样的反应。我刚才已经开得比平时慢一些了——为了延长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而她还是强烈抗议。
卡莱尔也在想着贝拉。
(我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适合他。这真的很意外。也许这里边存在着某种意义。也许它为某种更高的意志服务。只是……)
他在脑海中描绘贝拉的模样:雪也似的冰冷肌肤、血红的双眸,紧接着他畏缩了,不敢再想下去。
是啊。只是。确实如此。毁掉如此纯洁而美好的东西,怎么还能称得上“适合”呢?
我凝望夜色,今晚我所有的快乐都被他的想法毁灭了。
(爱德华理应得到幸福。这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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