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只是需要简单整理一下思绪,我能给点耐心的。
或者说假装有耐心。
她两手握在一起,手指头一会儿缠在一起,一会儿又松开。她在开口说话时,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好像那是别人的手。
“嗯,除了那些显而易见的以外,”她嘟哝道,“有时候……我也不能确定——我不懂猜别人的心思——但有的时候,当你说些别的东西的时候,却好像在想要说分手。”她没有抬头看我。
她连这个都察觉到了,不是吗?那她能了解到是软弱和自私把我留在这儿的吗?她就没有为此而鄙视我吗?
“真敏感。”我低声道,随即惊恐地看见痛苦扭曲了她的表情。我赶紧反驳她的臆断。“不过,这正是你错了的原因——”我开始说,然后又顿了顿,记起她在解释时最先说的那句话。那句话让我心烦意乱,尽管我不是很确定自己理解得准不准确。“你说的‘显而易见’是指什么?”
“嗯,看看我。”她说道。
我在看啊。一直以来我所做的都是在看她啊。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极其普通的一个人,”她解释道。“除了那些差点没要了命的经历,还有自己太笨差点残废这些不好的事情以外。再看看你。”她指了指我,好像她正在指出一些明显到根本就没必要挑明的事。
她认为自己很普通?她认为自己配不上我?在谁看来?是像杰西卡或柯普女士那样愚蠢可笑、目光短浅又盲目的人类吗?她怎么会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最美……最精致……喔,那些词语根本就不足以用来形容她。
然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你知道吗,你对自己的了解并不是很透彻,”我告诉她,“我承认关于那些不好的事情你说得很对……”我不带幽默感地笑了。我不觉得那个经常在她身边出没的邪恶命运有什么可笑之处。不过,她的笨手笨脚倒是挺好笑的。十分可爱。如果我告诉她她是最美的,不管心灵还是外表,她会相信吗?很可能她会发现,事实远胜于雄辩。“但你不知道你第一天来的时候,学校里所有的男生是怎么看你的。”
哈,那些想法里包含着希望、兴奋和热切。他们迅速转向那些不可能实现的幻想。那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她谁也不想要。
我才是她说“好的”的那一个。
我脸上的笑容一定充满了沾沾自喜。
她感到惊讶,一脸的茫然。“我不相信。”她咕哝了一声。
“就相信我一次吧——恰恰相反,你并不普通。”
她存在着,仅这一点就足以证明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是合理的。
我看得出她还不习惯被人赞美。这又是一件她必须得习惯的事。她脸红了,转移了话题。“可是我并不是在说要分手啊。”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那正好证明我是对的。我最在乎你,因为如果我能做得到……”我能足够无私到去做正确的事吗?我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一定要找到那股力量。她应该好好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爱丽丝替她预见的那种人生。“如果离开是正确的选择……”这才是正确的选择,不是吗?这儿根本没有什么鲁莽的天使。贝拉不该跟我在一起。“那我宁可伤害自己,也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去保护你的安全。”
当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希望它们能变成事实。
她怒目瞪视着我。我的话不知怎地让她感到愤怒。“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这样想吗?”她激烈地反问道。
那样激烈——那样柔软,那样脆弱。她怎么可能会伤害到别人呢?“你从来都不用作出这样的选择。”我告诉她,我为我俩之间的巨大反差而重又感到消沉。
她凝视着我,眼里的愤怒被焦虑所取代,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如果一个这么好、这么脆弱的人都得不到守护天使的保护,使他们免于灾祸的话,那这个世界就真的是乱了套了。
算了,我带着黑色幽默想道,至少她现在有一个吸血鬼作守护者。
我微笑。我多喜欢这个能让我留下来的借口啊。“当然,保护你的安全现在开始感觉像一份全职工作了,需要我经常出现在你身边。”
她也露出微笑。“今天可没有想要对付我。”她轻描淡写地说道,接着她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在她的眼睛变得晦涩难懂之前,她思索了半秒钟。
“到目前为止。”我干巴巴地补充道。
“到目前为止。”让我惊奇的是,她居然表示同意。我还以为她会一口回绝任何保护呢。
(他怎么能这样?自私的蠢货!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罗莎莉脑子里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我的专注。
“放轻松,罗斯。”我听见爱美特的低语从餐厅另一头传过来。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肩膀,紧紧地把她拴在他那边——管住她。
(对不起,爱德华。)爱丽丝负疚地想道。(她从你们的谈话里听出贝拉已经知道了太多情况……还有,呃,要是她知道我没有及时把实情告诉她,事情会变得更糟糕。相信我吧。)
接下来将会发生的情景在我脑子里闪过,要是我告诉罗莎莉贝拉已经知道我们一家都是吸血鬼,而让罗莎莉无法继续伪装下去,那时将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敢再想下去了。我得把我那辆阿奇顿?马丁藏在州外某个地方,如果她到放学时还没有冷静下来的话。要是看到我的爱车被大卸八块,烧成残骸,是很苦恼的——尽管我知道自己罪有应得。
贾斯帕也不怎么高兴。
其他那些事我迟一点再打算。我能够跟贝拉在一起的时间只有那么一丁点儿,我可不会浪费掉。我还听见爱丽丝提醒我必须注意一些事情。
“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我说道,不理会罗莎莉那些歇斯底里的想法。
“说吧。”贝拉微笑着说。
“这个星期六你是真的需要去西雅图吗?还是说那只是个借口,免得要不停地拒绝自己的仰慕者们?”
她冲我做了个鬼脸。“你知道,关于泰勒那件事,到现在我还没有原谅你呢。这都是你的错,让他以为我会和他一起参加舞会。”
“哦,即使没有我,他也会找个机会邀请你的——我只不过真的想看看你的表情。”
这会儿我笑了,想起她当时被吓得目瞪口呆的表情。我告诉了她那么多关于我的恐怖故事都没有让她那么惊骇过。真相没有吓倒她。她想要跟我在一起。真是叫人难以置信。
“要是我邀请了你,你会拒绝我吗?”
“可能不会,”她说道,“不过,我过后会变卦的——假装生病或者脚崴了。”
多奇怪啊。“你为什么会那样做?”
她摇了摇头,好像在为我没有立刻明白过来而感到失望。“我猜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在体育馆里的表现,不过我早就应该想到你会知道的。”
啊。“你是在说,在平平坦坦、纹丝不动的平地上,你都会被什么东西绊倒?”
“显然啊。”
“那也不是问题,全看谁带你跳。”
在一闪念间,我的脑子被一个想法给淹没了:在舞会上,我把她抱在怀里——在那种场合她肯定会穿上一件漂亮又得体,比这件丑陋毛衣好看得多的衣服。
我还记得相当清楚,在我把她从那辆撞过来的货车面前推开之后,在我的身下,她的身体带给我怎样的感觉。这远比当时我的恐慌、绝望或懊恼都要来得强烈,我能回想起当时那种感受。她是那么的温暖、柔软,完美地紧贴着我岩石一般的身躯……我猛地甩开那个回忆。
“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飞快地说道,阻止她和我讨论她的笨拙,很显然她正打算这么做。“你是已经决定了要去西雅图吗?或者介不介意咱俩做点别的?”
这个问题很诈——是给了她选择,却没有给她在那天离开我的自由。我这么做算不上公平。可我昨天晚上答应过她的呀……我挺喜欢履行承诺这个想法——几乎跟这个想法带给我的恐惧一样多。
星期六将会阳光明媚。我将向她展现一个真正的我,如果我已经勇敢到足以忍受她的惊恐和嫌恶。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去做这件冒险的事……“我很乐意有新的选择,”贝拉说道,“不过我的确有个要求。”
她的答应有条件。她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什么要求?”
“可以让我开车吗?”
“为什么?”
“嗯,主要是因为我告诉查理要去西雅图时,他特别地问到是不是我一个人去,而当时也确实是我一个人。要是他再问一次,也许我不会撒谎,不过我想他也不会再问了,而我要是把卡车扔在家里的话,只会又多余地扯到这个话题上来。而且,也因为让你开车着实让我害怕。”
我转了转眼珠看着她。“我有那么多可以让你害怕的事情你都不怕,却偏偏怕我开车。”真的,她大脑的运转方式是颠倒的。我嫌恶地摇了摇头。
(爱德华,)爱丽丝催促地喊道。
突然间,我凝视着一道明亮的光圈,我沉浸在爱丽丝脑子里的其中一幅幻象。
那是一个我十分熟悉的地方,我正打算带贝拉去——一块小草坪,除了我,没人去过那儿。一个宁静而又美丽,能让我安心独处的地方——它十分偏僻,远离尘嚣,能让我的心变得平和、安静。
爱丽丝也认出了这个地方,因为不久前她才在另一组幻象中看见我出现在那里——就在我从货车车轮下救出贝拉的那个早晨,爱丽丝曾向我展示了一些摇曳闪烁、模糊不清的影像,这便是其中之一。
在那模糊的影像中,我并不是孤身一人。现在一切都清楚了——贝拉和我在那里。这么说来,我已经足够勇敢了。她凝视着我,脸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泽,眼中的表情深不可测。
(那是同一个地方,)爱丽丝想道,她内心充满了惊恐,跟那幅幻象一点儿也不般配。紧张,倒是有可能,可惊恐?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同一个地方?
然后我看见了。
(爱德华!)爱丽丝尖声抗议。(我爱她,爱德华!)
我充满敌意地把她的想法屏蔽掉。
她不会像我那样去爱贝拉。她的幻觉是不可能发生的。是错的。她不知怎地瞎了眼,竟看到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不过是半秒钟的工夫,贝拉还在好奇地看着我的脸,等我同意她的请求。她看见了刚才我脸上一闪而过的恐惧吗,或者那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快了?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集中在我们还没谈完的谈话上,将爱丽丝以及她那有缺陷的、虚假的幻觉从我脑子里赶走,赶得远远的。他们根本不值得引起我的关注。
然而,我已经不能继续保持我们刚才说笑时那种逗乐的语气了。
“难道你不愿告诉你爸说你那天会和我在一起吗?”我说道,沉郁一点点地渗入我的语声中。
我再一次撇开那些幻象,极力把它们甩得远远的,让它们别在我脑子里晃来晃去。
“在查理面前,说得越少越好。”贝拉很肯定地说道。“不管怎样,我们打算去哪儿?”
爱丽丝是错的。错得离谱。那种事情绝不可能。而且那只是一个旧幻觉,现在已经失效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那天天气会很好,”我缓缓地说道,一边跟内心的恐慌和迟疑战斗。爱丽丝是错的。我会让这事继续下去,就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所以我打算远离大家的视线……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和我待在一起。”
贝拉马上就听出了这句话中包含的重要意义,她眼睛一亮,充满热切。“你会让我见识见识你说过的,关于太阳的事?”
也许,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她的反应将会跟我预料的相反。这种可能性让我展颜一笑,我努力想回到这个轻松时刻。“对,不过……”她没有说“好的”。“如果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我还是不希望你独自一人去西雅图。我一想到你在那种规模的城市里可能碰到的麻烦,心里就直打哆嗦。”
她双唇紧抿,被惹恼了。
“凤凰城有三个西雅图大——只是就人口而言,如果讲到地理面积……”
“但是很明显,在凤凰城你还没有劫数难逃,”我说道,截住了她的辩解。“所以我宁愿你和我待在一起。”
她可以永远和我待在一起,而“永远”对我来说还不够长。
不,我不该这么想。我们之间没有永远。跟之前相比,现在正流逝的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弥足珍贵,意义非凡;这流逝的分秒改变了她,而我,依然如故。
“碰巧了,我丝毫不介意和你单独在一起。”她说道。
不——因为她的本能总是颠倒的。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不过你还是应该告诉查理一声。”
“我到底为什么要告诉他?”她问道,听起来很震惊。
我怒目瞪视着她,那些我没办法完全压下的幻象正在我脑子里打转。
“为了给我一点带把你带回来的小小动力。”我嘘声道。她至少应该给我提供那个——一个能迫使我小心行事的证人。
为什么爱丽丝要在这时候把这些东西硬塞给我?
贝拉响亮地咽了口唾沫,她盯着我看了很久。她看出什么了吗?
“我想我还是要碰碰运气。”她说道。
天!她打算拿她的生命来冒险以从中寻求刺激吗?她是不是肾上腺素匮乏渴望给自己打上一针啊?
我怒视爱丽丝,她接触到我的目光,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在她旁边,罗莎莉正怒气冲冲地瞪视着我,可我没怎么放在心上。让她毁掉那辆车好了。反正它只是件玩具。
“我们谈点儿别的吧?”贝拉突然建议道。
我的目光回到她身上,心里纳闷她怎么能对这么要紧的事一点儿不察觉?为什么她不把我当作魔鬼来看待,我事实如此。
“你想谈什么?”
她的眼睛向左右扫视一遍,好像在核查一下以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她一定是盘算着把另一些“鬼话”作为话题提出来。她的眼神定住了有一秒钟,身体也变硬了,然后她的目光回到我身上。
“上周末你们为什么要去山羊岩……捕猎?查理说那里不是个远足的好地方,因为有熊。”
真的没有察觉。我盯着她,扬起了一边眉毛。
“熊?”她倒吸了口凉气。
我挖苦地一笑,看着她明白过来。这下能让她严肃看待我了吧?能够严肃看待所有事情了吧?
她让自己的表情振作起来。“你知道,现在还没到允许捕熊的时候。”她激烈地说道,眼睛正在收紧。
“你去仔细看看,法律只限制使用武器捕猎的行为。”
她又失神了好一会儿。她的嘴巴张开了。
“熊?”她又说了一遍。这回,与其说她是在试探性提问,倒不如说是因震惊而倒抽口气。
“灰熊是爱美特的最爱。”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着这句话在她眼里投放下的反应。
“嗯。”她嘀咕了一声。她咬了一口批萨,低下头去。她一边嚼着,一边思索着,然后喝了口汽水。
“那么,”她说道,终于抬头看我,“你的最爱是什么?”
我本来以为我能够预料到她这种反应,可我没有。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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