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夫人是、是凤十六?!正是。
那靠在床上的老爷就是夏绝衣了?全中。
这回他们谁也没易容,故而纯爷们凤十六那张浓妆艳抹的脸,怎么看怎么诡异。真正的辣子金花从来不施脂粉,行走江湖都是脸罩面纱,以此表明对安在在忠贞一片。故而江湖人都知金芷兰是个美人,却不知金芷兰究竟是何模样。而安在在那个痨病鬼就更不用说了,谁会在意痨病鬼是什么长相?
柳乘风觉得他家楼主实在英明,“借”了安在在的马车,假扮了安在在去求鬼医。而安家的马车真是华丽!啧啧,随便从车壁上拆下个夜明珠就当了五百两!
事实是,春风得意楼比其他江湖人先得知了安氏夫妇欲求鬼医的消息。凤十六派人借自己晋红袖的身份问安家借马车,并指点安氏夫妇暗中去求药仙人,并强调一定要隐姓埋名暗中去。同时,凤十六给这对夫妇出主意:欲见药仙人一定要准备两车顶好的酒和一车肉,一定能顺顺当当上了九华山,进了药王谷。
这安家其实就是魔教在正道的一颗暗桩,轻易不会联系,所以凤十六也不怕若是自己和魔教闹翻的事安家会知道。
金芷兰实在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一听晋红袖所言,立时就明白晋红袖同药仙人是旧识。不然,晋红袖又怎会知道药仙人爱喝酒爱吃肉呢?所以安氏夫妇整整准备了六车酒肉,大摇大摆上了九华山,也没有人阻拦。
药仙人听了金芷兰陈述,猜测这个出主意的晋红袖究竟是苏袂还是夏绝衣。算了,都一样。药老儿双眼放光地看着那六车酒肉,大手一挥:“医啦。”九华山消息闭塞,药仙人还不知道苏袂和夏绝衣后来发生的事,而安氏夫妇一直专心求医竟然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当药仙人收到药奴的飞鸽传书时,大骂苏袂狼心狗肺,骂完不解气,还大骂药奴居然离家这么久居然现在才给他传了这么一封信。
“药奴?令徒有消息了?”金芷兰正端上一盘醋溜牛舌,问道。要说这金芷兰,真是好厨艺!比药奴那个只会切酱牛肉的家伙好几千倍!
药仙人一面吃肉,一面含混不清道:“臭小子说不去追爱了,要去找夏绝衣。他说他现在已经到……到了哪个地方来着?哦,桃花镇。臭小子这才想着回来,到时候你就会见到他了。”当然,当药仙人说这话的时候,药奴早就不在桃花镇了。
事实上,药奴是漫无目的地找,天南海北地寻,就差上天入地了。等他惊闻苏袂和夏绝衣之
事,又毫无顾忌地奔向苏州。药奴不知自己能帮到夏绝衣什么,但是,他就是想到就做。
后来药奴又听说夏绝衣成功出逃了而且好像还是伤重,便直觉夏绝衣会去寻药仙人,就提前同他师父知会一声,自己也要回药王谷了。
而这桃花镇,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交通枢纽。北上能去药王谷,西去可达铁棠谷。所以,药奴到达了此地。
药奴同柳乘风相遇实在偶然。
暮色苍茫,药奴方才到达桃花镇的驿站,给师父传完信,便要了几个菜独自吃起来。
柳乘风是吃得太多,忍不住要下楼遛遛食。
这二人相见,那就是天雷勾地火。药奴手上的筷子吧唧掉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看着柳乘风。柳乘风感受到药奴的目光,也看过去,心里十二分的震惊。抛开这人赤果果的目光不说,他面前这是一堆什么?干炒茼蒿、干炒白菜,唯一看着有点油水还是一盘油菜。
柳乘风心里有了十二分的罪恶感,方才他真是太过分了,居然吃了那么多好东西!
药奴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人顶着一张书童脸,怎么身材高大那么多?啊,是了,书童也是会长个子的。
于是药奴冷冷扔下筷子,冷着脸朝柳乘风走过,冷若冰霜地道:“胆小鬼。”
哈?柳乘风很困惑,他不认得眼前这个小鬼吧,但是突然被人叫胆小鬼令柳乘风十分不爽,“请问这位小兄弟,我认得你么?咱俩可是素不相识,什么胆小鬼?你从哪里知道的?柳爷我胆子可大了……”
“哼,胆小鬼。”药奴打断道,神色十分不屑。
柳乘风嘴角微抽,怎么他就被人这么污蔑了呢?于是柳乘风开始细数自己的胆大事件。但是他搜肠刮肚还真没想出几件来,便有些支支吾吾的。结果药奴又是一脸装啊继续装的冷脸,柳乘风恨不得掐死他,而柳乘风也这么干了。
当柳乘风温热的手掐上药奴的脖子时,药奴一愣,居然忘了反抗。柳乘风当然不是真掐,只是怒了做个样子罢了,却听见药奴怔怔道:“你不是知道么?我是药人。”
妈呀!柳乘风赶忙松了手,大叫道:“救命,倚红姐姐救命啊!我要死啦!”柳乘风一边干嚎,一边上楼。
药奴原本发怔的神色恢复过来,向来冷冰冰的神情颇有些颓唐。
倚红推开房门,喝止道:“鬼叫什么!老爷睡下了!整天没大没小没个正形,若是吵醒了老爷,小心夫人剥了你的皮!”
这时,药奴已经恢复过来,便听见有人要剥书童的皮,冷冷笑了一声,道:“谁敢!”
柳乘风感激涕零,活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替他出头了!哈哈,我柳乘风也有今日!不知不觉,柳乘风就嘴贱地喊了出来。话刚出口,只见一抹水红的身影出现在
倚红背后,倚红自动让道,只闻那抹水红:“……”
凤十六怔住了,不发一言。倚红和柳乘风心道奇怪,就只见他们楼主飞身下楼,拎起药奴就往楼上飞。
药奴突然遭人挟持,也是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就愣愣地被凤十六拎上楼。
凤十六在药奴耳边道:“前因后果我会解释给你听,现在只求你能救他一命。”这声音听着耳熟,像是书童的声音,却老成许多。药奴被凤十六一推,踉跄一步,看见了夏绝衣。
“你的解释我待会再听。”说罢,药奴上前几步,搭住了夏绝衣的脉。
药奴的眉一直皱着,脸色越来越冷。凤十六的心一直揪着,随着药奴的脸色心也越来越沉。
等药奴又将夏绝衣全身都检查完了,直直地坐在一旁,喃喃道不会死的不会死的,神情却十二分的颓废。突然,药奴站起来,炯炯地看着凤十六,道:“拿我的血给他泡澡!”
倚红和柳乘风不知何时也进了屋子,只听凤十六对倚红喊道:“快去准备水和木桶!”
药奴又借了纸笔列了许多东西,道:“上面的东西都抓来!”
凤十六手抖着接过方子,小心地交给柳乘风,柳乘风风也似地跑出去。
药奴摸出随身常带的钝匕,看着凤十六走上前,慢慢扶起夏绝衣,替夏绝衣缓缓脱下衣服。这一幕,好熟悉。
只见夏绝衣赤着身体,依旧靠在床上,一头乌发落在肩头,越发衬得肌肤如雪。由于病重,夏绝衣脸色十分憔悴,唇色也发白,眼睛紧闭,眼睫垂长。
凤十六伸手撩起夏绝衣垂在额前的一缕黑发别回耳后,注视的目光怜惜又爱慕。
药奴看了半晌,道:“所以你才是书童?”
凤十六似乎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便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夏绝衣身上,道:“对,我就是书童。”
自苏袂刺了夏绝衣一剑出走春风楼,凤十六便一直派人跟着他。刺伤了夏绝衣还想全身而退?这还要看他凤大楼主答不答应。
苏袂在黑市下单要一个书童,凤十六便派废物柳乘风去了。柳乘风那时不大,身材还十分娇小,正适合假扮小书童。可怜凤楼主顶替柳乘风的时候,日日缩骨夜夜疼。为什么凤十六要换下柳乘风,自己亲自上阵呢?自然是因为夏绝衣不告而别,去找苏袂了。
所以,诸位看客所见的书童一直是凤十六所扮。凤十六的目的也很单纯,谨防苏袂不轨,保护夏绝衣。
苏袂吃下醉心之后,两人恩恩爱爱甜似蜜里调油。凤十六忍了。
夏绝衣做了苏袂。凤十六也忍了。
但是当二人互表心迹,苏袂反攻,凤十六心如刀割,他发现自己再也忍不了了,所以书童不辞而别。
就算凤十六心被伤透了,他还是放心不下
夏绝衣,一路上派人保护他提醒他。这些诸位看官都知道,便不提了。
这便是真痴情,真情痴。
“我救不了他,血浴能不能保他一口气我也不确定。”药奴顿了顿,又道:“倘我以我血为他作浴的条件是,你离开,换我照顾他,答应么?”
凤十六一怔,逼视药奴道:“杀了你放血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说罢,又笑道:“你其实也很担心他,不然不会老为他做这么损己不利己的事,对不?”
药奴不语,凤十六也不逼他。
唉……你这祸水!凤十六现在恨不得打造一只黄金笼,将自己和夏绝衣放进去,谁也看不见他的阿衣。
怎么这样多的人为你倾心?凤十六淡淡嫉恨,又想到:这样也好,起码无人舍得伤害你。
看着夏绝衣身上狰狞的伤口,凤十六又恨道:他们怎么这样狠心!你心心念的那人又怎会下去手!
☆、夏兄你终于醒了= =
第十九章夏兄你终于醒了= =
这回药奴放血放得实在狠。一方面要给夏绝衣泡澡用,另一方面还要喝着药煮给夏绝衣喝。
放完血的药奴脸色竟比夏绝衣的还白,原本就少有血色的唇更加苍白,再加上他一向神情冷峻,他黑衣,夏绝衣白衣,同夏绝衣活脱脱一对黑白无常。
药奴也同凤十六言明:药仙人也治不了,为今之计只有西去一途。药奴尽得药仙人真传,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气势,既然药奴发话,说明药仙人也无计可施。
如今,果然只能求鬼医了。只要出了这桃花镇,便永无追兵之虞,他凤十六可以放心大胆地赶路。但是顾惜到夏绝衣的身体,凤十六知道路途遥远,就算有全天下最好的马车也免不了会一路颠簸,便适度放慢脚步。
好在有了药奴助益,夏绝衣的脸色实在比只有柳乘风那个废物在时好多了。凤十六倚靠着车壁,细细描画夏绝衣的眉眼,淡淡想阿衣的脸色果然红润多了,连苍白的唇都有了艳色,让凤十六几乎忍不住要一亲芳泽。
药奴也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半晌才道:“其实柳乘风说的不错,夏公子经脉确实曾经爆裂过。”他现在还不大习惯叫柳乘风的名字。
凤十六双目霍然睁开,环住夏绝衣的手紧了紧,问道:“你什么意思?”
药奴顾左右而言他:“但是,后来却又奇迹般地愈合了。这实在令人费解,更令我不解的是他只是经脉愈合,断掉的手筋脚筋却一直呈不愈合状态。而且按说他现在身体有渐好的迹象,外伤也应渐渐愈合才对。”
说到医理,药奴话多起来,又道,“你说当日你从牢中将他救出时,夏公子曾自己断掉玄铁链,还重伤一个江湖顶尖的高手……”说起楚不闻,药奴话锋一转,道:“你知道么,就是那个楚不闻全身骨头都碎了,不能言、不能动,偏偏还好死不死地活着。”自从夏绝衣被捕以来,药奴一直留心有关夏绝衣的消息,他打听不到夏绝衣却不想小二口沫横飞地将楚大侠的事说得绘声绘色。而凤十六忙于赶路,什么楚家什么楚不闻早早就不闻不问了。
凤十六眼睛大睁,不掩惊讶,他竟不知道夏绝衣当日将楚不闻伤至如此地步!
“如果说这是夏公子做的,那他可真是神功盖世,将隔空打牛使到如此地步,内力真是深不可测。”药奴淡淡道,凤十六心下一惊。
不可能!凤十六天天为夏绝衣运功疗伤,通经舒脉,根本就没察觉到一点内力。他只道是正道用了卑鄙的法子将阿衣的功力化去了,却忘记了在太极牢时夏绝衣反常的举动。
“你也察觉到了,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内力。”药奴挑明,“那唯一合理的解释便是,那天在地牢他本已是强弩
之末,却又强行运功,以致经脉爆裂。”凤十六浑身一震,忽然抱紧夏绝衣。夏绝衣待他居然也是一片赤忱!为了他,竟不惜做到如此地步!
药奴不通人情世故,却是个有眼力的,他弓身站起,矮身爬出车厢,同倚红和柳乘风赶马车去了。
车厢内只余凤十六和夏绝衣两人,凤十六紧紧箍住夏绝衣,只见血又渐渐洇湿两人的衣服。凤十六恍若未见,一味抱着不撒手,忽然问道:“你可失望?那年我那样告白与你,你拂袖而去,可是失望?”
话说当年,凤十六同夏绝衣游戏人间,好不自在。
这样的日子本就是神仙眷侣过的,若不是凤十六同夏绝衣没做过眷侣该做的那档子事,两人就是羡煞世人的鸳鸳了。
美色当前,凤十六年轻气盛,心里又存了那些个心思,自然是忍不住满腔爱意的。而江湖上鸳鸳相抱避世隐居的实在数不胜数,夏绝衣待凤十六也与常人不同。凤十六只道两人之间就剩一层窗户纸了,而他的阿衣又时而聪明绝顶时而呆的,那也只有靠凤十六自己捅破了。
凤十六特意挑了月亮又大又圆的一天,邀请夏绝衣爬到屋顶喝酒。自然是凤十六喝,夏绝衣看。酒壮怂人胆,凤十六一口气灌了好大一口,憋得眼睛都通红了,才怀着满腔温柔缱绻同夏绝衣道:“为、为兄倾心你已久,直想同你永结同心。若你答应,咱俩不若寻个避世的地方,结庐而居。”
说罢,凤十六忐忑地看着夏绝衣的脸色,见夏绝衣有些怔忡,便又道:“你放心,若真能如此,我以后再不理魔教事务,立刻同教主辞了护法一职!绝不给你添一丝麻烦。”
只是,明月光之下,凤十六竟然有些看不清夏绝衣的神色,觉得四周似乎寒气外溢。忽然,凤十六就见眼前的人乘风而去,凤十六自然提脚便追。但夏绝衣武功盖世,又哪里是他能追得上的?凤十六一眨眼,夏绝衣的白衣便无处可寻了。
那时,凤十六十二分的懊恼、十二分的后悔,原来竟是自己自作多情么?他的阿衣对他竟没有那种心思,他还吓跑了对方。
说实在,凤十六这辈子还没瞧见夏绝衣这般落荒而逃呢。
自此之后,凤十六便再没见过夏绝衣,碍于魔教,凤十六不敢大张旗鼓地打听夏绝衣的消息,只能命令心腹暗访。
后来,教主退位,同时将春风得意楼交给凤十六。
这时候,春风得意楼楼主换人,凤十五退隐,交棒给凤十六。而凤十六这个精分才开始名彻江湖,失忆的夏绝衣流落到春风楼却是之后的事了。
凤十六一直以为夏绝衣的销声匿迹是躲避自己,没成想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并且还失忆了还受了自己欺压多年。
“放心,你若
是只想做兄弟,我便同你做一辈子兄弟,再也不作其他非分之想了。”凤十六的声音十分轻,一字一句却好似利刃在切割自己的心。语毕,凤十六轻轻揽起夏绝衣,又幽幽道,“我这辈子再也不会令你失望了。”
凤十六是舍不得夏绝衣再失忆了,他的阿衣离开他的视界五年多将近六年,却受了这么多苦。凤十六自杀的心都有了,自此之后只怕更是捧在手心怕掉了。
“疼。”
凤十六对上一双落满晨星的双眸,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不觉留下两行泪来。只觉面上的泪痕又被人拭去,凤十六这才反应过来,说着话却出不了声,颠来倒去就是一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真疼。”夏绝衣重复了一遍。凤十六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实在抱得太紧了,夏绝衣的白衣又被血染红了,自己的手上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