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盖打开,里面放着军被。两个战士把张灵甫的尸体抬入棺材。下葬后,坟前树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整编七十四师师长张灵甫之墓。
与此同时,中共新华社还播发了消息,希望其家属到该处收尸。
没有人收尸。
正在上海坐月子的王玉龄被隐瞒着。
事后有记者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玉龄说:
“他的朋友啊卫士啊,都瞒着我。时间长了,隐隐约约的,我就很奇怪。因为张灵甫打仗的时候一般不打电话给我,但是会发电报,拟个稿子,让译电员发过来。有时候战场上电话可能不通,电报一般总是通的。他在外面打仗,几乎每天,不是有电话就是有信啊电报啊回来。所以那阵子我就很奇怪,好像一下子,什么音信都没有了,好像这个人就丢掉了,问周围人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其他太太们其实都知道了,但是据说产妇在月子里不能受刺激,所以她们安慰我,说打仗的时候,打得太激烈了,没有音信很正常,从前打日本人时,有时候一两个月都没有消息。他们是能骗一天就骗一天,直到他的随从杨参谋,被俘之后,过了好几个月被放回来,我记不清是8月还是9月了,他把那封信带给我,我才确定。”
张灵甫:名将与他的绝色佳人(9)
王玉龄说的那封信指的是张灵甫亲笔写给她的绝命书。
杨参谋即杨学房,参谋处高级参谋。
但杨学房送这信时,已是8月下旬。那时,张灵甫已重新安葬。据王晓华等编的《蒋介石十大文臣武将大结局》记叙:
国民党的追兵占领野猪旺后,奉命将张灵甫的棺木挖出后直送南京。棺木运经淮阴时,棺内尸体已臭不可闻,遂将棺木埋葬在淮阴城南公园北侧。
蒋介石为“褒奖忠烈”,又特地下令在南京玄武湖畔为张灵甫建造了一座大石墓。不过,据说这是一座衣冠冢。
蒋介石对爱将张灵甫之死如丧考妣,认为是他本人“最可痛心、最可惋惜的一件事”。他下令追授张灵甫为陆军中将,并将英国赠送的一艘904吨驱逐舰命名为“灵甫号”。
1947年8月13日,国民党在安徽滁县举行了“剿匪阵亡将士追悼大会”,并宣布整编七十四师重建。蒋介石特地送了一个横幅,挽匾上写“河岳英灵”四个大字,并派杨学房少将代他宣读了祭词。
蒋介石的祭词洋洋洒洒数千言,宣布张灵甫是死于“自戕”。
花痴、自发性和乌鸦嘴
张灵甫不赌不嫖,不善烟酒,对登徒子很不屑。他虽对部下慷慨大方,但也把他们管得很死,士兵在驻地如与当地青年女性多说话,亦会受军纪处罚。有一次,他的师文工团团长拐带了别人的老婆,他查明后,吩咐执法队砍头示众。有人说他残忍,可是这个号称残忍的将军,居然喜欢古玩、摄影、养花种草。在南京的时候没仗打,他在家门前种了一地花草,即使行军打仗,只要在某处稍微多驻扎几天,住处四壁就要裱糊一番。名轴满墙,鲜花盈室。
更奇怪的是,当年他在南京的家要搬到西华门别墅区去的时候,他已经被老蒋推上了内战的最前线,这个急先锋正在淮阴与解放军打得天昏地暗,竟然还有闲心,抽空画了新家的装修图寄回家,标示如何布置,尤其是花园里的花坛,自己精心设计不算,还详细交代该种些什么花草。直到孟良崮战役大约两个多月之前才得空回一次新家。一进家门,他上下看了看,长叹一声道:“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住上太太亲手布置的自己的家……”
可惜张灵甫只住了几天,就又匆匆为老蒋披挂上阵去了。这一去,他就再也没能回来。
在这之前,还在74师刚打下淮阴城的时候,师部借驻在一家民宅大院,这家人院子里有许多盆栽。一天清早,参谋们醒来,但觉满院清香,出来一看,原来这家人种的昙花一夜间盛开。张灵甫手提照相机,正在流连花间,不时俯身对着花盆取景拍摄。那时74师上下正沉浸在淮阴大捷的喜悦之中,于是有人对张灵甫说,昙花难得一开,师部刚进驻就昙花骤开,这是在为师长祝捷。张灵甫站在花坛前,拍了一张照寄给在南京的太太留念,背后是盛开的昙花。他的太太说,后来有人说这也是不祥之兆:昙花一现,美则美矣,但马上就凋谢了。
张灵甫秉性耿直,对蒋介石说话也直言不讳,有一张乌鸦嘴,往往一语成谶。
1944年底,他到重庆陆军大学进修期间蒙蒋介石召见,除了唠家常,当然也要谈谈当前的形势与任务之类的话题。张灵甫不仅对党国有研究,对中共、对沙俄、俄共也有研究,对老蒋说,中国当前之患,不在日寇之侵略,而在“###”之叛乱,若抗战胜利,彼必乘战后疲敝,起而叛变,望早为之计。老蒋早说过,日本痫疥之患,中共心腹大患,听学生如此进言,自然龙心大悦。
抗战胜利后国共和谈期间,两党中均有乐观论调,以为和平真会马上降临。张灵甫却对部下说:“国共不并存,当体察政府苦心,努力备战,挽救民族,切勿为谎言所误。”
内战刚开打后,还占着上风的张灵甫又说开了丧气话:“###战略战术均优于国军”,“年余将死无葬身之地”。进了山东,他给家人写信,历数国军败绩,说山东战区到处贴有标语曰:“活捉张灵甫”,然后写道:“他们要活的,我就给他个死的。”有位好事者说:“这不是乌鸦嘴又是什么?”
好像演了一出“蔡文姬归汉”
发生在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把吴强所著的《红日》打成“毒草小说”,因为从《红日》中读得出张灵甫“杀身成仁”的况味。紧接着,20世纪70年代初的电影《红日》也作为毒草批判而播放,尤其是家喻户晓的影片《南征北战》,那个趾高气扬、神气活现的国民党军张军长,其原形也正是张灵甫。
张灵甫:名将与他的绝色佳人(10)
然而,“文革”尚未结束的1973年,张灵甫的###、曾先后担任过两届华美协会会长的王玉龄,被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任总理周恩来秘密地接回广州。据相关资料说:
1973年秋,周恩来总理从侨胞口中得知王玉龄情况,命黄华设法找王玉龄,邀请她到北京访问、观光,欢迎她叶落归根。最初王玉龄有点犹豫,正式接到黄华的信后,终于打消了顾虑。她从美国经香港抵达广州观光,接待她的外交人员转达国务院的意见:王玉龄何时想回大陆,可随时签证。1973年9月王玉龄飞抵北京。周恩来在病中安排时间,在人民大会堂湖南厅接见了王玉龄。周恩来言辞恳切地说:“我当过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张灵甫是我的学生。我们没有把他争取过来,我有责任!”周恩来待人热情、诚恳,平易近人,有一种特别的人格魅力,给王玉龄留下了深刻印象。接着,周恩来又安排王玉龄到几个大城市进行秘密参观。沿途不仅有很好的保护措施,而且所到之处都给予很高规格的接待,以后王玉龄每年都去北京访问一两次。1976年1月,周恩来逝世。同年5月,王玉龄再次访问北京,邓颖超和罗青长、熊向晖等热情接待。邓颖超在人民大会堂接见王玉龄,亲切地与她谈心、话家常,关心她的生活。
在张灵甫当年死时,作为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的周恩来,就曾有痛失之感。毕竟,他们之间还称得上师生关系,只是政见不同未相与谋。但对张灵甫的###,他给予相当关注。
对于王玉龄1973年回国的情况,在美国作家写的《佳人》这本书里,说她是受朋友之邀从美国到了澳门,而后似乎又在比较懵懂的情况下被请到广州;可是也有报道说,王玉龄是正式接到由黄华发来的周恩来总理的邀请信,才下决心回国的。
对当时的实际情形,王玉龄回忆说:“周恩来大概很早,尼克松访华回去后,就在做我的工作了,就是请我朋友写信给我,邀请我回北京,说你再不回来,四合院都拆光了,你就看不到老北京了。可是按照那时候的说法,我先生是反革命,我怎么敢回来?我就很客气地回了信,说要到你们那里去啊,签证比较困难,假设能够拿到签证的话,我就回来。没多久,黄华就写封信给我,说如果我没有改变初衷,他就愿意给我签证。我在办公室里讲这个事情,周围人就开玩笑,说大概有人想Get Rid of You,把你骗回去杀掉你。
“我就写了封回信给黄华,我说我从来没有申请过啊,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帮我申请的?后来就没消息了。我想没消息那就算了嘛。但是过了一阵子,又有朋友,夫妇俩都是医生,写信给我,说有机会去澳门学习,约我碰头。后来我到香港,就打电话请他们两个到香港来,他们说,你一个人,来起来多方便,还是你来澳门吧,一定要我去。我就把行李寄在旅馆里,到澳门去看他们。第二天,不知不觉,两夫妻就把我带走了……”
以下是一位记者于2007年的采访录:
记:你上车的时候,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吗?
王:知道要去广州,几个人一说,糊里糊涂就去了。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关系。港澳通行证他们老早就给我弄好了,过关的时候,国务院派来的人给他们看了信,他们问带了什么东西,我说没有,然后看也不看就放我们走了。
记:你到了广州,就知道是要请你去北京了?
王:对。我在广州住了一晚上,还不让我住旅馆,怕人家知道。那个时候很秘密的,江青还在嘛,凡是周总理做的事情,江青都要反对嘛,所以要保密。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坐飞机到了北京。
记:总理宴请你的时候,关于张灵甫说了一段著名的话,但版本相似的有好几个,你还能回忆起准确的原话吗?
王:他说张灵甫是黄埔的学生,自己是黄埔的老师,他应该把张灵甫争取过来的,因为张灵甫是个很好的将才。就说了这么一句,就聊起别的东西了,都是家常,没有让你觉得他要你来做什么。
记:从那以后你每年都要回来,为什么?
王:中国好玩的地方很多呀。1974年我就到了延安。我要看看,毛主席怎么能够在延安这种地方生存下来。还有那地方是黄土高原啊,简直苦得不能再苦了,周总理都要睡窑洞,只有毛主席可以睡平房,还是土砖砌的,要是在湖南乡下,就是贫农住的房子。
张灵甫:名将与他的绝色佳人(11)
记:据说当时国务院有指示,杨振宁和王玉龄两人想回大陆,可随时签证,来去自如?
王:对,那是确实的,而且招待得很好,比如北京饭店,东楼是新的,中楼呢,是以前张学良他们跳舞的地方,还有就是西楼,那时候根本没有人,住饭店的人都住在东楼和中楼,而我回去,就安排我住在西楼。我在西楼,只碰到过当时美国的副总统,我只记得他的样子,高高的,名字忘记了(按:可能指福特或者纳尔逊·洛克菲勒),他和他太太正好在中国,他就跟我打招呼,GoodMorning什么,周围陪同的人就很紧张,问我们说了什么,我说没说什么,就是道个早安。
记:当时那种环境下,对你们两个的接待规格可能是最高最隆重的了。杨振宁是诺贝尔奖获得者,又是杜聿明的女婿,杜聿明曾是司令长官,70年代还健在;张灵甫相比之下只是师长,早已阵亡,你认为为什么会给予你这么高的待遇?
王:可能是让人看看,共产党连我这样的人都接待。台湾我认识的人确实很多,我在台湾的时候,所有的“总司令”,包括“陆军总司令”孙立人、“空军总司令”周至柔,还有另外一个人,加上我,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在一起打一次桥牌。我如果回台湾去,人家就会觉得,共产党没有拿你怎么样,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大概作用就在这里吧。
记:你刚回来的时候,不让你看电影《红日》?
王:对,在北京不让我看。
记:你提出过要求吗?
王:我要看看啊。但是他们说,哎呀,这个没什么好看的,你看了可能激动。后来80年代我回长沙去,那个湖南的统战部长是我的小学同学,他给我看了。看了后我也没觉得怎么样,很多电影都要有些艺术加工的嘛。
记:现在要重拍《红日》,有人征求过你意见吗?
王:没有。我会为这个事情,打电话给统战部或者黄埔同学会。我想说的是,你要重拍《红日》可以,但不应该再抹黑任何人。
王:据说8月就要开机。
记:是8月吗?我听说,演张灵甫的,是《亮剑》里的主角……
王:李幼斌。有这个说法,不过好像还没定。说是他主动要求演张灵甫,但是我觉得他不像。为什么呢?第一,他现在比张灵甫从前要老;第二,我觉得他八路军演得很好,但是他的气质好像不适合演张灵甫这样的国民党将军。
记:想演张灵甫的,据说还有张丰毅、王志文等,有谁你觉得接近一点的?
王:这些人我都不知道。我在大陆看的电视剧,就是《雍正王朝》之类。那个人叫什么?他演得很好,他演毛泽东也演得很好。
记:唐国强。
王:对,唐国强。他演毛泽东真是演得很像,站在那里,夹一支烟,那个样子一看就是毛泽东。我笑死了,我就觉得他那个神态都出来了。
记:他可以演张灵甫吗?太老了吧?
王:他现在可能太老了,也太胖了,年轻时候可以。我还认识一个大陆的演员,陈道明。我觉得他演《康熙王朝》演得也很好。
记:陈道明演张灵甫怎么样?
王:呵呵,样子不够英俊,人也不够高大。要讲的话,还是唐国强,他应该演得好,觉得他演什么都很像。
记:据说新版《红日》里还要加上你的角色,很多当红女明星在争夺这个角色,像赵薇、梅婷、范冰冰、刘亦菲、伊能静等,你觉得谁合适一点?
王:哦,我都不认识,我只知道一个赵薇。赵薇不太适合吧,她形象太小了,而且她感觉太现代了……
以上的对话几近调侃,就像王玉龄的回归,颇令人匪夷所思。但从历史的政治角度来看,好像演了一出“蔡文姬归汉”。
然而,假如不是中美建交,王玉龄是永远做不成蔡文姬的。
王玉龄有幸在这样的政治气氛转变中,回到了她想回到的地方。
王玉龄是一位民国女人,一个太年轻的名将女人。她能够付出的,唯有感情,这份感情一直支撑着她。直到现在,年近80岁的王玉龄,谈起孟良崮,已经可以很平和地微笑着回答问题,但忆起张灵甫死讯传来的那些日子,她依然眼含热泪、声音哽咽。
张灵甫与王玉龄,他们各自悬殊的年龄、身份、地位和参与历史的“深度”,反差甚大。尽管他们的婚姻生活和谐美满,仅仅是昙花一现。尽管他们在很多事情上有着异乎寻常的“共同语言”,但实实在在的“代沟”使得王玉龄并不能真正深入地了解张灵甫这个人的过去,并不能真正理解身处中国现代史上最血雨腥风风云变幻的年代的他面对那些重大抉择时的所思所想,以及所作所为。
王玉龄还是一位爱国民主人士,尽力为祖国做有益的事。日本在占领宝岛台湾期间,利用剥削台湾人民的血汗钱,以“台湾政府”的名义,在日本最为繁华的地段东京银座购买“光华寮”和“清华寮”两幢价值可观的大厦,而其产权证在日本人手中。日本投降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