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茶？”他不知道小怪物的声音为什么那么焦急，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小怪物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哽咽了，声音带着哭腔。
“小莫，你还好吧？”听见莫苏石回答，小怪物似乎稍稍放松了些，语气却还是难掩担忧。
为什么要这么问，他之前怎么了吗？
莫苏石想起自己似乎是在做原地转身动作训练，已经做了大半……然后怎么样了？他想转过头去看看秒表旁边的计数器，却发现自己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浑身无力，只是转个头就让他费了好大的劲儿。而且，脑袋稍微一动，他就觉得头晕目眩，难受得紧。
“呜嗯……”他不禁呻吟一声，让自己全身放松地瘫坐在驾驶座上。
“小莫？”他这般反应，又让小怪物紧张起来。
莫苏石软趴趴地靠着椅背，气若游丝地飘出一句：“我……不……行……了……”
接下来，他又继续像这样躺尸了好久，才终于恢复了少许力气，得以从驾驶舱里爬出来。他一回到地面，小怪物就迫不及待地重新变回人形，拉着他嘘寒问暖。
休息了那么长时间，莫苏石已经觉得好多了。相比之下，他现在更关心训练的结果。
出舱之前他看到计数器上显示的数字是零，也就是说，他已经完成两百组动作了？可他明明记得，在做到剩下二十多组动作的时候，自己就撑不下去了。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连续挨了十几次电击惩罚，却连一个合格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他绝望地又哭又叫，使劲儿捶打、掰弄禁锢着他的安全带……
哎，好狼狈。莫苏石想到自己当时没出息的样子都被小怪物看到了，就忍不住涨红了脸。
不过，他最后竟然真的完成了任务？莫苏石想想自己最后那种崩溃的状态，就觉得这个结果实在不可思议。
“你确实完成了任务。”小怪物确认了他的成果，“不过你最后似乎又进入了无意识状态，就跟上次试驾的情况一样。”
莫苏石想起小怪物对他试驾时失控状态的解释，有些失落：“又是魔术师的战斗本能？”
“没有。”小怪物摇摇头，“虽然同样是无意识状态，但你这次并没有用到魔术师的驾驶技巧，不然你应该还会做得更利索一些。不过这次你也不需要借助魔术师的力量，就可以应付眼前的问题。”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莫苏石，又道：“三次驾驶，两次无意识暴走，这频率还真够高的。我猜，你这次暴走的原因，大概是你的精神主体承受不住电击带来的疼痛，被逼迫到极限的时候就自行启动了一种自我保护措施吧。”
莫苏石不太明白什么保护措施之类的说法，只担心自己会动不动就暴走的事：“我以前好像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啊？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老是暴走？”
“可能是你的精神主体还不太适应这具身体吧。一旦情绪失控，精神主体对身体的控制力度就减弱……”小怪物发现莫苏石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便不再具体解释原理，干脆地下了结论，“总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才到凌晨三点多，还不到必须回工厂的时间。但是小怪物认为莫苏石今天的训练量已经够多了，让他早点回去休息。莫苏石自己也觉得身体状况还不是很好，恐怕不是短时间的休息就能恢复过来的。于是听从了小怪物的建议。
回去的路上，莫苏石照旧抱着小怪物走。
“李茶，对不起。”莫苏石一边走着，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小怪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有些迷糊：“怎么了？”
“我是个很没用的机师，对吧？”莫苏石低声说，“如果是魔术师的话，要完成这种程度的训练一定是很轻松的事情。要不是他已经死了，你找他做机师才是最合适的呢。”
忽然这么多愁善感是闹哪样？小怪物愣愣地看着莫苏石沮丧的表情，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虽然我对这个世界的机甲性能不太了解，但我能感觉得到，你对自己非常自信。想必就算出了这个科技落后的地下城，在外面的世界，你也一定是机甲中的佼佼者吧。”莫苏石叹口气，“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我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小怪物哑然失笑，“脑袋转晕了就开始玩忧郁？”
“难道不是吗？你遇到危险，所以急需要一个机师为你战斗。因为害怕精神力波动会暴露自己的行踪，所以不得不到异空间寻找精神主体。”莫苏石坚持地反问，“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原因，你根本就不会选我做你的机师吧？”
“嗯，这个嘛……”
“可我偏偏是个菜鸟，还不能做到每天花时间进行训练。你也说过，你心里着急，所以一开始才会提出让我做原地转身动作训练的主意。”
“那应该算是个失误吧。”小怪物汗颜，“其实我早就冷静下来，打算取消这个计划了的。”
“但你确实很着急，对吧？”莫苏石一脸懊丧，“你需要一个能驾驶你战斗的机师，可我却一点也帮不上忙。”
看着他的机师沮丧地耷拉着脑袋，面带愧疚的样子，小怪物再次呆了。
他这是在自责？还是……自卑？
小怪物想起，他上次向莫苏石提议扮演魔术师的时候，莫苏石表现得非常抗拒。看来附身到一个天才机师的身上，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压力。莫苏石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满不在乎，心里其实一直在拿自己跟魔术师比较吧？
“我又没有怪你。”小怪物放软了语气安慰他，“我现在的处境是很危险，但情况不算紧急。我的敌人很强大，但他们还不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暂时不用担心。你也别瞎想了，只要尽你所能地做驾驶训练就好。”
莫苏石还在闷闷不乐地纠结这个问题。他纠结了一路，小怪物也就哄了他一路。说来说去，莫苏石还是忍不住拿自己跟魔术师比较，还一口咬定小怪物就是更情愿找那个天才当自己的机师。
小怪物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这又算怎么回事？他是在吃那个死人的醋吗？
快到工厂的时候，他们附近的电子公告板忽然全都“伏”地一声亮了起来。
在地下城，大大小小的公告板遍布整个机械丛林。这是根据以前某代掌领的命令，为了方便向全体地下城居民发布公告而设的。魔术师生前从来没有用过这个东西，而毒蛇上台的时候却用这个播放过自己的加冕典礼。
现在这些公告板又亮了起来，显然毒蛇又有什么事情要向居民们宣布了。不过，什么公告非得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发布？毒蛇难道不知道这是居民们睡觉的时间吗？
莫苏石被亮起的屏幕吸引了注意力，不由驻足朝公告板看去。而小怪物则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只要莫苏石不继续纠结自己比不上魔术师的问题，他就谢天谢地了。
出现在屏幕上的是毒蛇上半身的特写。
他坐在一张类似办公桌的家具后面，左手边放着一台像是电视或显示器的东西，右手边则放着一大叠可能是什么文件的纸张。
“大家好，我是毒蛇。”屏幕上的少年对着镜头微微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虽然当了掌领，但他看起来跟以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在魔术师的记忆中，杜舍比他还小一年，如今应该只有十六岁。只有十六岁！分明还只是个孩子，在他身上却完全看不出稚气、冲动、活泼之类年轻人特有的性格。无论何时，他看起来总是风轻云淡，温文尔雅，矜持而不扭捏。
魔术师对杜舍那么宠爱，跟他欣赏杜舍这种低调内敛的个性也有关系。但是到了杜舍取代他并将他赐死的时候，他才终于明白，这孩子温和的表面下掩藏的并不仅仅是过人的实力。
杜舍是一条蛇，一条养不熟的毒蛇。在你抚摸逗弄着他的时候，他却会随时露出剧毒的利齿，让你明白那冰凉舒适的蛇皮下是怎样的冷血。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影响大家的休息。”毒蛇温润平和的声音非常好听，“因为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位朋友拜托我一定要马上发布这个公告，所以我也只好扰人清梦了。”
说着，他扳了扳左手边的显示器，扭转它的方向，让它面朝镜头。
“请大家先来看看这段录像。”毒蛇用这句话解释了自己刚才的动作，“这是有人在三十六区某处的监控录像中找到的片段。”
三十六区？这个词引起了小怪物的注意。
他和莫苏石不就是在三十六区吗？而莫苏石的外表还跟魔术师一模一样——确切地说，他根本就是用的魔术师那具身体。难道毒蛇在哪个监控录像里看到了莫苏石的样子？可谁会那么闲，在茫茫多的监控录像里寻找跟魔术师相似的人？
而且，就算真的看到一个长得像魔术师的人，杜舍也没有必要特意公告吧。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屏幕中的录像就已经开始播放了。
“啊，这不是……”莫苏石瞪大了双眼，惊呼道。
☆、24 毒蛇的朋友？
屏幕上播放的录像，赫然是莫苏石试驾小怪物的情景。
这绝对是一段足以震惊整个地下城的视频。
背景中，机械丛林在小怪物的弹药轰击下大片融化，这绝对是地下城百年难得一见的破坏公物事件。恐怕在地下城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等惨状吧。
还有小怪物光鲜亮丽的外表，也是一等一的拉风。当时的小怪物，身上还装着那四面威风凛凛的活动盾。在莫苏石暴走状态的操作下，这四面活动盾就像活生生的翅膀一样，随着小怪物的动作协调地摆动，使他看起来就像天神下凡一般。
不过，比起这些，更引人瞩目的还是莫苏石表现出的驾驶技术。
录像中的机甲频频做着各种高难度动作，却仿佛毫不费力。动作之间的衔接流畅自然，天衣无缝，简直就是舞蹈般华丽的艺术表演。
如果有懂行的人注意的话，那些镶嵌在四面活动盾外的小型机关枪，一直在配合主武器进行着全方位的攻击，使小怪物周围形成了一道无死角的火力网。虽然小型机关枪的攻击力不能跟主武器相提并论，但是以此作为防止敌人和导弹近身的防御手段，却是绰绰有余。
显然，这华丽的机甲舞并不仅仅是好看而已，还有着相当的实用价值。
“好……好厉害！”莫苏石死死地盯着电子公告板，居然也是瞠目结舌。
他一直以来都不知道，自己在暴走状态下具体做过些什么。虽然听小怪物的意思，当他无意中激活了魔术师记忆中关于战斗的本能之后，表面上看起来是很牛逼的，但他并不清楚那到底牛逼到什么程度。他只知道，那肯定是现在的自己无法企及的高水准。
看到这段录像，作为亲身演绎这段华丽机甲舞的当事人，莫苏石表示——这真的是他自己亲手做过的事情吗？毫无真实感！不，应该说，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毫无说服力！
确切地说，这本来就不是他创造的奇迹。牛逼的人不是他，而是那个早就灵魂消散、只留下了记忆碎片的十七岁少年。莫苏石想到这一点，就不由感到心中一阵苦涩。
莫苏石早就知道自己比不上魔术师，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和他之间的差距竟然有这么大。之前他好不容易在小怪物的安慰下，稍微找回一点自信，觉得只要自己不断努力，总有赶上那些天才、精英的一天。这会儿看到录像，又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中。
第一次看到小怪物的机甲形态时，莫苏石只觉得兴奋，为自己能够拥有这么一台漂亮的机甲而心花怒放。
在略微了解了小怪物的配置和性能之后，他开始有些忐忑不安，觉得小怪物落在自己手上简直就是暴敛天物。但是，小怪物却告诉他，只要他努力训练，总有一天也能成为配得上他的优秀机师。于是莫苏石安心了，告诉自己，只要勤奋就能达到目标。
可是现在看到他在暴走状态下驾驶的录像，也就是魔术师的战斗本能表现出的驾驶水平，莫苏石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在“魔术师”的手上，小怪物表现得比莫苏石想象中的还要强大。也就是说，只有像魔术师那样的天才机师，才能发挥出小怪物优越的性能，才配得上小怪物这样出色的机甲。
在此之前，他甚至都不敢想象，一个机师可以将机甲操纵到如此程度，更不要说去做了！
像他这样的菜鸟，果然还是配不上小怪物的吧……
小怪物看着屏幕若有所思，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机师陷入了消极的情绪。
毒蛇向所有人播放这段视频，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从莫苏石驾驶的风格中看出了魔术师的影子？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毕竟毒蛇给魔术师当徒弟当了五年，他对魔术师惯用的战斗技巧应该非常熟悉才对。
但是，就算毒蛇自己能看出端倪，却不意味着别人也同样可以。他能从视频中看出来的东西，别人未必看得出来。如果毒蛇因为看了这段视频，而对这段录像中出现的机师产生怀疑，那应该会采取一些别的措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这段视频向所有地下城居民公布。
那么他公布这段录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除了机师表现出的驾驶风格以外，这段视频里有价值的信息……难道是机甲表现出的巨大破坏力？
对了，毒蛇之前似乎还说过一句话。他紧急发布这个公告的原因，是为了满足一位朋友的请求。
朋友……是谁？
从魔术师的记忆来看，杜舍在成为他的徒弟之前，似乎一直是孤身一人，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成为魔术师的徒弟之后，他也很少与人交往。这孩子表面上和蔼可亲，总是笑脸迎人，实际上对谁都是不冷不热。包括魔术师本人，在面对杜舍的时候，也常常有种自己被拒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可就是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一个理应没有任何势力背景的孩子，却突然在和魔术师对决的时候拿出了地下城里不可能出现的新机甲。这么先进的兵器，他到底是从哪儿弄到的？
如今取代魔术师成为掌领，他又声称自己发布公告的原因是为了某个朋友……这所谓朋友是从哪儿来的？
难道毒蛇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地下人，而是来自外面的世界？在他背后还有其他势力的支持？
想到这里，小怪物不由觉得心里发凉。
他早就对莫苏石说过，他的处境非常危险，所以才需要一位机师来驾驶他战斗。而他之所以还能这样优哉游哉地慢慢培养莫苏石这个菜鸟，是因为他的敌人虽然强大，现在却并不知道他的行踪。敌人在明，他在暗，他还有时间慢慢筹划自己的反击。
在这个本不该有人居住的地下城，很多明面上的势力甚至不知道这个小社会的存在。小怪物以为，自己呆在这里，不会有人认得自己。至少在短时间内，这样应该是安全的。
可是，如果这个世外桃源已经被外面的势力侵蚀，那他的躲藏还有什么意义？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破坏公物是一种多么恶劣的行为。”公告板里传来毒蛇的声音，打断了莫苏石和小怪物的思绪，“地下城并不是一个环境优美的居住地，但对我们来说，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家园。个别人对机械丛林的破坏，却有可能让我们所有人都失去在这里居住的资格。”
原来是关于破坏公物的事情……莫苏石随便听了两句，就失去了兴趣。而小怪物则竖起耳朵准备听他的下文。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的破坏，我们还可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