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师湛蓝的眼睛眨了眨,笑眯眯地打了个手势,成功地让礼堂里的嗡嗡声降了下来。他笑容满面地看着下面满脸疑惑的孩子们,新学年的开始让他高兴,哪怕出了一点儿小意外。
“本来这些话应当像往年一样,在大家消化美味的当口再提出来,免得有谁还记得想要反对。”苍老洪亮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礼堂,在中央回荡着,很显然邓布利多使用了魔法。他的话让一部分人笑出声来,韦斯莱家的双胞胎兄弟互相看了看,面露笑容。
“不过鉴于目前的情况,我想大家都很乐意提前一点儿——很荣幸地能够得到魔法部文物保护鉴证科临时小组的协助,从本学年开始,教师们将会对城堡里超过一定年头的魔法物品进行修缮和整理。”
礼堂里众皆哗然,包括教师席都爆发了一阵小讨论。邓布利多抬手往下按了按,礼堂里声音略降:“很高兴见到大家对此充满兴致,我想新的俱乐部恐怕离组建起来不远了——别忘了一定要申请教师指导,我的孩子们。”
下面的学生兴奋地讨论着学校的新决议,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拥护着——根据邓布利多的话语来看,这可不是一次大扫除,而是不会令任何孩子讨厌的——冒险。
因为每个人都很清楚,霍格沃茨藏着多少秘密,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神奇历史。
没人注意到,伊凡已经没有站在礼堂的最前方,而分院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麦格的手中,打满补丁的帽檐更加灰败颓唐。
当分院重新开始进行的时候,这件事才被多数人想了起来。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不仅仅是对伊凡,对伊凡的姓氏和身份,还有对分院帽的怀疑。
可是邓布利多笑眯眯地没有说话,那么至少在这个学校里还没人敢对分院帽提出异议。从他们曾祖父的曾祖父开始,分院帽就开始穿过那些小脑袋瓜的思想,带他们去自己最合适的位置。
虽然从邓布利多的话来看,大家都默认了分院帽的脑子有点犯浑,不小心在刚才出了个糗。
那个一年级新生哪去了——这个年头在部分人脑海中转了一下,又消失了。
分院继续进行着。
阴冷的地窖延续着一直以来主人的风格,许多滑腻腻的材料在污迹斑斑的大罐子里沉浮,淡金色头发的男孩背对它们坐着,低垂的面孔凝视着自己的手。
地窖的主人不在这里——其实这么说也不对,瘦削阴沉的男人就站在一道门之后,透过尚未关紧的房门,注视着安静的男孩。
他迈不动步伐。
直到麦格拿着分院帽远远地走了过来,斯内普才动了。他转过身对着麦格,深不可测的黑眼睛看不出感□彩。
麦格一如既往地紧紧抿着嘴唇,见到斯内普的时候才略微松弛了一点,看上去稍微不那么严厉了。
“该让它们好好谈谈。”严肃的女巫压低声音说,把沉默着装死的分院帽交给斯内普。
麦格很快地离开了,宴会还要继续进行,教师席上缺了太多人可不行。斯内普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她的背影。麦格当然不会有什么轻视伊凡的想法,但是那个“它们”让斯内普突然间地紧张了一下。
他从门缝里看进去,伊凡还是坐在原地没有动,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化。
斯内普推开门,走了进去。
伊凡转过头,看到斯内普拿着黑色的巫师帽走了进来,浅蓝色的瞳孔边缘微微动了动。
出人意料地,男孩竟然撇过头,情愿凝视着别的方向。
分院帽沙哑的声音开口了,斯内普把它放在了桌面上。
“何必跟老分院帽置气,男孩。”打满补丁的帽子边缘裂开,不再试图伪装成一顶普通的破旧巫师帽,“让帽子先生瞧瞧——可有些年头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家伙了。”
伊凡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别坚定的人——这一点跟斯内普可差远了,他扭过头,淡蓝眼眸注视着帽子,微微张开了嘴却没有说话。
“想听听帽子先生的故事们吗,小家伙?”分院帽粗哑的声音压得很低,显得神神秘秘。
伊凡的眨了眨蓝眸,专注地看着分院帽。
斯内普一向觉得自己的办公室是最让他安心的地方,可是今天他突然不乐意看着一顶破帽子在地窖坑蒙拐骗了。
然而,显然这是邓布利多的授意,斯内普轻蔑地撇着嘴。
他阴冷的目光在地窖的架子上逡巡,考虑着那种试液的酸性更强烈一点,更适合被不经意地洒满整个办公桌——便宜那些没认真完成暑假作业的小鬼们了,他们的羊皮纸还摞在斯内普的桌子上呢。
上了年头的老家伙一般而言都很会骗没什么社会经历的小鬼,斯内普恨得牙根痒痒,甚至开始迁怒到了伊凡。
要是以前,谁敢在他的办公室里放上一个聒噪的大嗓门,绝对会被抛尸在脏污的下水道口,泡得面目不清。
分院帽被邓布利多带走的时候还在恋恋不舍,他跟男孩的关系进展还真是神速——已经多少年没有人愿意听它絮絮叨叨了。
斯内普非常痛快地起身送客,甚至连邓布利多试图跟伊凡打个招呼的功夫都没给。校长被关在门外的时候,忍不住苦笑着感慨了一句:“还真是争分夺秒……”分院帽咂着嘴表示同意。
地窖里仿佛钻进了一股寒冷的风,伊凡不明其意地注视着斯内普从门边走回来,对上带着冷笑的魔药教授:“你还真是很容易被说服,是吗?”
伊凡不解地看着他。
“你原谅别人,就会受到伤害——别怪我没有告诉过你。”斯内普从伊凡的长袍里抽出魔杖,“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吗?”
“它没有用处。”伊凡回答。
“对于你是这样,然而我要提的是它的象征意义。”斯内普把魔杖反转,塞进伊凡手中,“你拿着它不会有任何用处,除了——”斯内普冷笑,“让人惧怕。”
漆黑对上浅蓝,伊凡和斯内普各攥着假魔杖的一头,对视着。
☆、18 不要另一个
也许斯内普觉得伊凡不会懂,可是伊凡确实明白了:“你在说帽子先生?因为他撒谎?”
斯内普眼中滑过嘲弄:“连称呼都变了?”
他松开手,伊凡攥着魔杖的把手,微微仰头看着斯内普。姿势很外行——可能还不如赫敏。
伊凡不适合拿魔杖。同样的,他也不适合学习阴谋、伪装和欺骗。斯内普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在做着本来应该是黑魔王做的事情。
最可怕的是,伊凡毫无保留地信任他——造成这一点的是邓布利多,然而不管情愿与否,承受这一点的必须是斯内普。尽管斯内普并不乐意,可实际上谁又说得清什么才是好事,什么又是坏事?
斯内普注视着伊凡,一字一句地问:“你喜欢这儿吗?”
伊凡看着他:“这儿喜欢我吗?”
斯内普的眼底变得阴暗而深邃,他望进那双不含杂质的蓝色双眸,嘴角泛起冷笑:“伊凡,只有少数人才能得到这个世界的喜欢。如果你期待太深,它会让你跌落到谷底,永远爬不出来——你恼恨,愤怒,反抗,一切都没有用处,它乐意看着你万劫不复。”
伊凡愣愣地看着斯内普,他听不懂斯内普这段话,只能感受到瘦削男人深不见底的怨恨和懊悔。
“最后拯救你的,可能只是一个可笑的错误。”斯内普的侧脸被油腻的发帘遮住,只余下一片阴影,“可谁又知道呢,也许它只是想看着你用更长的时间去回顾、换一种方式沉沦。”
伊凡回答不上来,斯内普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邓布利多只给他注入过一种思想,就是对斯内普的依赖,虚假的爱。
他只关心自己能关心的——“如果这儿不喜欢我,你也会吗,爸爸?”伊凡的眼神一刻不离斯内普,斯内普猛地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对伊凡说了什么——而且伊凡对此无动于衷。
他眼中诸多的情绪在一瞬间收了起来,只余下麻木的冷漠和嘲弄:“你为什么觉得这儿不会喜欢你?”
伊凡的嘴唇微微张开,斯内普等着他说是因为分院帽,或者大厅里那些异样的眼神和窃窃私语。
然而伊凡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扭过头看了很久,终于转身走向后面的架子,慢慢把手指伸向一个污迹斑斑的玻璃罐子,里面的悬浮物看不出本来的面目,在液体中一沉一浮,似是有生命一般。
伊凡的手指碰上了玻璃罐的边缘,瞳孔微微睁大,映在玻璃表面上。
“如果它们变成我……你也会爱它们吗?”伊凡的影子印在玻璃上,对面仿佛有个被缩小装进罐子里的男孩。
和伊凡一模一样。
斯内普眉间收紧:“它们不会变成你。”
伊凡的目光仍旧盯在玻璃罐上,看着液体里面似乎是在沉睡的小生物。
“那只是沉睡的乌兰幼崽,它们在成熟以后会彻底变成植物,作为抚养新生幼崽的胎盘。”斯内普盯着伊凡说,“它们不是你,明白了吗?”
伊凡抬眼看着斯内普。斯内普莫名有些紧张,也许他害怕伊凡猜出来——那虽然不是伊凡,但乌兰外壳的确是伊凡骨骼中的首要成分。
男孩又回头看了玻璃罐子一眼,接着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放回到斯内普身上。
斯内普暗自放下戒备。
他撒的谎不止这一个。他曾经对邓布利多说他没法再制造一个伊凡,这当然是谎言。斯内普的炼制清单里从来没有“意外”这一项,良好的记忆力是优秀魔药大师最基本的素养。尤其是想要在一个暴躁易怒的男人监控下,偷偷摸摸地学几手那个人最痛恨的魔法而不挨揍,得早早练就过目不忘的本事。
托比亚从一定程度上成就了如今的斯内普。
但这并不能算是托比亚的功劳,真正促使你奋进的永远是你的敌人。斯内普一直以来都优秀于绝大多数人,只能说是因为他的敌人实在不少。
他那时候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他恳求黑魔王放过莉莉·伊万斯,却反而被黑魔王以此要挟,从而不得不制造了伊凡。
这只是浅尝的第一步,如果不是黑魔王败得及时,也许真的会有更多的伊凡——被黑魔王所控制的伊凡。
即使是现在,斯内普也不认为追求黑魔法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只不过早年的他以为只有加入食死徒才能更加深入黑魔法,而忽略了黑魔王不仅仅是一个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巫师,更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
简而言之,黑魔王狂妄不可一世,自认为在魔法上已经达到了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不得不刻意遗忘了邓布利多的存在——紧接着他又着手打造自己的团队,妄图接管整个魔法界。
斯内普脸色晦暗,他不怎么喜欢回忆往事,因为实在很难找到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包括莉莉——那个从来都没属于过他的漂亮姑娘,早在十年前就带着永不消逝的年轻笑脸离开了这个世界。一如每个夏天,没有詹姆·波特的那些暑假,莉莉对单独对斯内普一个人展开笑容的样子。
伊凡在斯内普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走到了他身边,男孩的个头还不及他胸口。伊凡离得太近了,从斯内普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淡黄色的脑袋贴在自己的长袍前襟上——当然,还有人类那该死的触感也能告诉他这一点。
“不要——不要其他的我。”伊凡轻轻说,“可以吗,爸爸?”
斯内普的胃部收紧了一下,他恼怒地扯开男孩,然后惊愕地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张他精心选择的皮肤上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对比男孩表情并不深刻的面庞,有些许诡异。
“你……”斯内普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他还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况。就像托比亚还没变得穷困潦倒之前,讲给斯内普的麻瓜童话故事里一样——小木偶变成了真正的男孩,回到老木匠身边?
比起这件超出常识的事情所带来的震撼,伊凡的眼神更让他难以忘怀。斯内普低头俯视着男孩挂着晶莹水珠面孔,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想,也许他是觉得……这么好的材料不回收就太浪费了。
幸亏环保局不知道斯内普的想法,否则一定会给他发奖章。
伊凡盯着斯内普,目光没有丝毫动摇,仿佛一根刺,硬是要扎破魔药教授坚硬的面具。
窗外的月轮已经升上中天,斯内普早就听见头顶的走廊响起脚步声,此刻已经归于无声的寂静。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多半已经进入了睡眠,连闹哄哄的休息室都安静了下来。
“你该睡觉了,伊凡。”斯内普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打开了办公室侧墙的一道门。里面是一个很宽敞的卧室,可惜没有什么布置,只有一张简单的床,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和一盏灯。
伊凡没有反驳斯内普,他顺从地走进房间,在床上坐下来,然而眼神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斯内普。斯内普却不去看伊凡的眼睛。
斯内普向前走了一步,但随即记起伊凡已经学会换睡衣——当然他不肯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怅然。他回身走出门口,男孩还坐在床边,没有躺下。
但是斯内普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只是关门的手稍微顿了一下,用很难听清的音量低声说了一句:“晚安。”紧接着魔杖抬起,房间内的那盏灯熄灭了。
门咔哒地关上,但没有锁。伊凡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中。
斯内普明知道伊凡不需要睡觉,他只是在逃避。
伊凡不明白什么是逃避,斯内普不会承认自己在逃避。于是地窖里没有人能戳破这个事实。
远在城堡另一头的格兰芬多塔楼宿舍里,纳威、迪安和西莫已经睡下了,鼻翼翕动,发出轻微的鼾声。
哈利借着月光爬起来,刚刚掀开帐子就碰上一堆火红鲜艳的乱糟糟的头发,紧接着一只手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叫喊。
哈利很快意识到这是罗恩。瘦高个儿的男孩穿着略短的睡衣,月光照在他的雀斑上。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哈利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两个男孩没有惊动任何人从寝室摸了出去。
他们快速穿过休息室,喘着粗气爬出肖像洞口,脚一落地就在寂静的城堡里奔跑起来。胖夫人在他们身后不满地喊:“开学第一天!你们两个!格兰芬多的扣分记录肯定又要提前了……”
他们很快把胖夫人的斥责甩在了身后,飞快地跑着穿过一条又一条两侧燃着清冷火把的走廊。接着,他们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渐渐慢了下来。男孩们对视一眼,都发现了眼前的问题。
“嘿,兄弟,你知道这是哪儿吗?”罗恩问。
哈利像是痛楚一般咧开嘴,看了看周围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盔甲们,以及非专业不能辨认出差别的油画们。
罗恩惊恐地看着哈利:“完了哥们儿,我们迷路了……”
☆、19 放开它
两个男孩的行为实在草率,霍格沃茨城堡的神秘和繁复是每一届新生的噩梦,从来没有没迷过路的学生。
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长绒帷幔和雕镂着精美花纹的隔板,走廊里空无一人,早就过了学生们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这就是寄宿学校的悲哀之处。
哈利的心脏怦怦跳动着,好容易才消失的焦虑感又浮了上来,他又开始忍不住想象被霍格沃茨赶出去的情形了。
罗恩抚着胸口恐惧地喘着气:“你知道吗,哈利……弗雷德说,看门人会把在学校里犯了错的学生倒吊在天花板上……”
哈利立刻转头看着罗恩,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罗恩的目光与哈利对视着,紧接着他更加惊恐地发现哈利露出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