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刚毅仔细看了吴邪身上的伤痕，连大腿内侧的咬痕都没放过。因为他的表情太认真，吴邪咬着牙忍下了不适。
良久，范刚毅吐了口气：“难为你了，穿上衣服吧。”
吴邪如释重负，穿好衣服后他郑重地看向范刚毅：“大校，张起灵与古刀和冰川人鱼之间一定存在着联系，这对人类来说是一项极为重大的发现。在弄清其中缘由之前，他绝对不能有事。”
“但他是个军人，军人就该出现在战场上而不是被当作试验品！”
如果是以前，从范刚毅嘴里听到这句话吴邪还会相信，但是现在参战的队伍已经开拔，范刚毅这番话未免太站不住脚。
“请问大校，您是打算让张少校作为援军上战场吗？”吴邪这个问题摆明了不相信范刚毅刚才那番话。
范刚毅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他没有阻止U47事件是存了私心，让张起灵犯点错就避免了上战场的可能。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值得栽培的人，可不能因为一场愚蠢的战争就毁了。
同样，张起灵的一身才华也不能淹没在实验室，按照范刚毅的设想，张起灵的这次被捕只是障眼法，让裘德考对他放松戒心，他趁这个机会将张起灵调入远航军，虽然只能从普通士兵做起，但他相信凭张起灵的本事加上自己从中运作，用不了几年，远航军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现在，吴邪的这番话让他产生了动摇，如果能掌握最新的科研成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吴邪见对方犹豫，再接再厉道：“很多年前就有人提出人鱼改造计划，试图将人类改造成为人鱼，以提高人口增长率。但这么多年一点进展都没有，但张起灵让这一切看到了希望。”
范刚毅陷入沉思，吴邪接着道：“况且进入实验室并不代表他不能继续在军部任职，我只需要他协助试验。大校，解决了人类繁衍的问题，这个功勋份量可不一般。”
必须得承认吴邪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最后一句话说动了范刚毅。
沉思片刻之后，范刚毅道：“之前唐将军找过我，他提到人鱼研究院的李院长，你是不是已经跟他们打成协议了？”
吴邪自然明白他的这些小动作瞒不过范刚毅，所以老老实实地承认了，只是仍然隐瞒了张起灵变化的根本原因。
“李院长说张起灵是特殊的，想来指的就是他的变化……既然连唐将军都开了这个口，我就卖他一个面子。”
吴邪欣喜道：“大校同意了？”
“让张起灵协助试验我有条件。”
“请说。”
“张起灵释放后至少半年时间，由研究院负责他的安全及生活。”
吴邪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条件，不过这并不难，他一口答应下来。
范刚毅也有自己的打算，这半年时间正是战事紧张的时候，让张起灵避避风头对以后计划的实行有利无害。
“那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吴邪问。
范刚毅微微一笑：“随时。”
吴邪点点头，告辞离开。
张起灵的事情终于解决了，不枉费他拼死没去治疗满身的伤。得到范刚毅的承诺，吴邪总算是放心下来，开始认真考虑实验室的事情。
回到家后，吴邪让铜铃给他找了新的医生，同时叫来了罗文耀，将今天与范刚毅见面的结果告诉他。
得知张起灵很快能出来之后，罗文耀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笑容。
“博士，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吴邪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将范刚毅的要求抛给了他。这本来不是一件难办的事儿，可没想到罗文耀闻言却露出为难的样子。
“怎么，不方便？”吴邪皱眉，以罗文耀的职位，要安排张起灵的住处应该很简单才对。
罗文耀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我还真的不能答应。”
“为什么？”吴邪不相信罗文耀会是个落井下石的家伙。
“不瞒你说，我之前接到了大校的邮件，他要求我不要插手少校的事情。”
“所以你找上我？”吴邪眯起眼睛，他总觉得他们都被范刚毅给算计了。
罗文耀有些为难地解释道：“我相信博士也看出来了，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大校刻意放任的结果。他希望少校从头开始，这样那边的人也不会再抓到什么把柄。所以我……”
“我知道了！”吴邪打断他的话，“所以张起灵在这半年里必须是自由人，不能跟军部有任何联系，是吧？”
罗文耀点头，他实在不想把这些事情都推给吴邪，同时，他也不想因为自己多事儿坏了计划。
“行，我知道了。”吴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方便就算了，我会自己安排的。”
让罗文耀解决张起灵安全和生活问题的计划行不通了，吴邪只能自己想办法。铜铃知道了这件事，趁吴邪不注意，悄悄地将客房收拾好了。
这天，吴邪去研究所跟吴三省探讨了一下实验室的详细内容，出来的时候见到一辆军车停在门口，霍秀秀站在一旁，见到他朝他微笑。
“你怎么来了，有事儿？”
霍秀秀周到地打开车门，示意吴邪上车：“今天张起灵获释。”
吴邪原本不想上车的，闻言犹豫了片刻，矮身钻入车内。
两人很快来到警备司令部，远远的，吴邪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孤单地站在大门口。
霍秀秀边把车停好边说：“我听老师说，张少……张起灵暂时住你那？”
“什么！”吴邪惊讶道，他怎么不知道张起灵要住他那儿？
“不是吗？”霍秀秀好奇，“今天早上接到的邮件就是这么说的。”
早上？邮件？
吴邪瞬间明白了，一定是铜铃趁他去研究所的时候悄悄冒名发的！
“怎么，真的不是你发的？”霍秀秀也面露惊讶，然后有些为难地看向脸色臭臭的吴邪，“那怎么办，我已经跟张起灵说了。”
吴邪瞪大眼睛，恨不得马上冲回去将擅自做主的铜铃掐死。他原本打算在实验区借用一套职工宿舍给张起灵暂住，可被铜铃捷足先登了，他该怎么说出口？
“先去接人吧。”吴邪烦躁地挥挥手，首先下了车。
张起灵远远地看过来，似乎没想到来接他的会是吴邪，他往前走的步子明显顿住了。
吴邪也很尴尬，不过他不希望被霍秀秀发现他与张起灵之间微妙的气氛，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强迫自己看着张起灵的眼睛，用平静的声音打招呼。
霍秀秀果然没有发现异常，朝张起灵笑笑，道：“少校，邮件收到了吗？”
吴邪闻言表情一僵，心想这个霍秀秀的脑回路跟铜铃一样一样儿的，都是他的克星，专挑不该说的说。
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捕捉吴邪每一个细微表情的习惯，所以刚才对方一瞬间的僵硬并没有逃脱他的眼睛。
第三十二章
其实收到邮件的时候张起灵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吴邪现在应该是躲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同意他住在家里。
所以，在看到吴邪这样的表现之后，张起灵撒了谎：“抱歉，通讯仪出了故障，没收到邮件。”
霍秀秀有些疑惑，但也没较真儿，道：“是这样的，吴博士安排你……”
“我给少校联系了实验室的职工宿舍，安全舒适，我想你会喜欢的。”
霍秀秀奇怪地看向忽然打断她的话的吴邪，又看看一脸平静的张起灵，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
张起灵当然知道吴邪是临时改了主意，虽然早有准备，真的听到吴邪亲口拒绝，他不免沮丧。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话一出口，再看见张起灵明显绷得更紧的嘴角，他竟然有种愧疚感。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上了车，霍秀秀感觉到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这一路都没说话，把两人送到研究所后就离开了。
再次只剩下吴邪和张起灵两个人，气氛僵硬得好比冰冻百年的冰川。
吴邪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他的脑子乱哄哄一片，什么都说不出口。而张起灵原本就少言，再遇上这样的状况，更是闷得跟油瓶似的。
为了摆脱这要命的尴尬，吴邪只好加快脚步，早一点到达宿舍早一分解脱。
当宿舍楼大门终于出现的时候，吴邪大大松了口气，侧身对着张起灵，道：“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跟我说，等试验开始了，我会通知你。”
说完他就想走，可是又觉得这么做太不厚道，于是他强迫自己看向张起灵，等着对方说点什么。
张起灵很清楚吴邪现在在想什么，也知道此时不是谈论那件事的时机，他朝吴邪点点头，客气有礼地说：“麻烦你了。”
吴邪干笑着摆摆手：“你没有别的事儿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张起灵回答，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张起灵眉头皱了起来，现在的结果是他不想要的，无论如何，他要找机会跟吴邪解释清楚。
另一边，吴邪逃一般回到家，进门就被礼炮声吓了一跳。
“欢迎回家！”铜铃“穿”着喜庆的红色小马甲飘过来，见到只有吴邪一个人之后诧异道，“怎么只有你一个？”
吴邪正被张起灵弄得心烦意乱，见到铜铃大失所望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新账旧账一起算！
他一把抓住铜铃的一只翅膀，冷笑着道：“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主人？竟敢背着我邀请人来家里住？想关禁闭你就直说，我成全你！”
铜铃见情况不对，扑棱着翅膀想要逃跑：“对不起，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吴邪对他毫无诚意的道歉充耳不闻，扯着他的翅膀泄愤：“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下次是不是打算把我卖了啊？”
铜铃虽然只是个人工智能，但这些年吴邪不断地完善他的系统，他已经基本具备一个人该有的情绪。所以被吴邪这么扯，他又疼又委屈。
“我请少校来家里住怎么了，你难道不想吗？”铜铃大声控诉，“吴邪你这个缩头乌龟，自己不敢做的事情还不让我做，你混蛋！”
吴邪被他气笑了，拎着铜铃往小黑屋走：“你还有理了是吧，你自己喜欢少校别总强加在我头上，老子最烦的人就是他，以后你再提他就关一辈子禁闭！”
“你敢说你不喜欢少校吗？吴邪这个胆小鬼！”铜铃大骂，其实吴邪给他安装了电击，电力足够让一个成年人晕过去，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对吴邪使用，只是拼命挣扎，“我就是要少校住咱家，你别以为我打不开小黑屋，我告诉你，我、我……反正你不让少校来咱家我跟你没完！”
“反了你！”吴邪一把将铜铃塞进特制的小黑屋，设置了整整两天的禁闭时间。
铜铃被锁了起来，世界安静了，可是对方如法炮制在家里的所有墙面上投射张起灵的照片，有时候是滚动的字幕，总之就是变着法的折磨吴邪。
接连两天，吴邪只要在家里无时无刻都能见到张起灵那张脸。看的次数多了，吴邪竟然从那张照片里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张起灵的眼神是不是太温柔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吴邪掐灭了，照片里张起灵看着的人是自己，要是他温柔，岂不是对自己温柔？
吴邪悄悄骂了自己一句神经病，这个猜测却刻在了他的心上，他越看那张照片越觉得不对劲儿。
两天后，他投降了，对关满禁闭的铜铃说：“我同意张起灵住进来，但是，这段时候你不准说乱七八糟的话，更不允许放他的照片。不然，我立刻删除你的内存！”
铜铃原本在赌气，闻言立刻点头，并且保证绝对不乱来。
吴邪信不过他，直接把约定编写成为指令，只要铜铃一违反，指令会自动生效，删除内存。
铜铃虽然念叨着这招太没人性，却也接受了，眼巴巴地等着吴邪把人接回来。
吴邪完全是被铜铃烦到不行，憋着一肚子的气冲到研究所，来到职工宿舍的大门外，他怂了。
当初是他不要张起灵跟自己回去的，这才过几天就巴巴跑来接人，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吴邪在门口溜达了几分钟，最后觉得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太不是男人了，就算不为了铜铃，他和张起灵之间的事情也该有个说法。
这么一想，他顿时来了勇气，快步朝张起灵的房间走去。
另一边，被撤了职的张起灵彻底地闲了下来，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查人鱼的资料，试图从中发现能解释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可惜的是，网上能查到的都是一些非常浅显的资料，而他军部的账号被收回，失去了查阅内部资料的权限。几天下来，他一无所获。
另外，自从他收到范刚毅给他的秘密邮件后，十分想见吴邪一面，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去治疗身上的伤。
可是吴邪一直有意躲着他，打过去的电话和发送的邮件都没有收到回复。
这天，门被敲响的时候，张起灵以为是罗文耀。他被撤职之后，为了避嫌，范刚毅多是经过他联系自己。
他和罗文耀是许多年的交情，所以张起灵没想太多就去开门，见到门外的吴邪后，两人都是一怔。
吴邪当时就想转身走，为什么他每次看到的都是张起灵裸着上身的样子？而张起灵，他知道吴邪非常抗拒他的身体，所以再一次光着身子面对他，两人不免尴尬。
“我先出去一下。”吴邪低头转身出去了。
张起灵有些懊恼地快速将上衣穿上，并将随手乱放的东西整理好，打开房间的通风装置，让微风冲刷整个房间。
做好这一切，张起灵再次打开门，对门外看着天花板发呆的吴邪道：“抱歉，我以为是罗文耀。”
吴邪点点头，原本不想接话，但还是没忍住，道：“你跟他很熟？”熟悉到光着身体也不会觉得无礼？
“他做了我很多年的副手。”吴邪问得随意，张起灵答得也随意，“在部队的时候都习惯了。”
说完之后，吴邪和张起灵都有些尴尬。
并不是对话本身有什么问题，而是两人说话的气氛。自从他们认识以来，从未有过这么生活化的对话，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最后还差点连工作都没得谈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吴邪道：“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张起灵给他倒了一杯水，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很好。”
吴邪再迟钝也发现了张起灵刻意拉开的距离，看到对方小心翼翼避免惹怒他的样子，吴邪心里堵了一块儿。
两人好歹也是一起经历过几次生死的人，因为一场意外变成现在这样别扭的样子，实在是不应该。
那件事虽然实行者是张起灵，但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要说生气，吴邪觉得算不上，他只是觉得非常尴尬。
张起灵这会儿也低着头，表情上看不出在想什么，但想来也跟那件事脱不了关系。
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我……”
“吴邪……”
两人同时开口，视线还刚好对上。
吴邪在张起灵眼里看到让他心神一颤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张起灵则坚定地看着他，身板挺得笔直，似乎接下来要说的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你不用说了。”吴邪抢先开口，“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不要有什么负担。说起来还要怪我，要不是我擅自跑回去，也不会发生那件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尘封记忆，反正当时张起灵没有意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要张起灵不问，他不说，这件事就此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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