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张艺兴有点慌乱，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还是因为这个人不冷不热的语气，慌乱了一番直接掏出手机，在鹿晗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照亮了那一片区域。
手机不强的光下，沙发上面是空着的。鹿晗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窝在边上背靠着沙发，头略低，闭着眼睛显然是受不了太强的光线。没了笑容的一张脸显得有点苍白，长睫毛微微颤着，就着光打出一片剪影。
张同学手忙脚乱地关手机屏幕，于是周围又恢复了黑暗状态。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下，“鹿晗你心情不好是不是。。。。”
没人应声。
“额，如果是那天的事情的话，我我。。。”
“张艺兴，”鹿晗打断了他支支吾吾终于好不容易要说出口的道歉，“想不想听我讲故事？”
“你确定要这样么。。。只是讲个小故事而已又不是要发表演讲。。。”
有点无力的声音被带着浓浓兴致的声音盖过去，“当然要当然要！你会你讲的渴了怎么办？来来来，红茶矿泉水葡萄汁绿茶喝哪个？”
“红茶吧。。。”鹿晗看着面前的人举着手机微弱的光亮倒腾着，抱着从房间里搬来的毯子靠枕，拿着从厨房里拿过来的饮料，叼着不知道从哪搞出来的几包薯片，跌跌撞撞地走到自己身边，再把一切都安置好。
察觉到被对方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张艺兴一边把手里的靠枕递给鹿晗一边解释，“这样舒服些啊，不然窝在地上会僵硬的。。。。对了，薯片是我私藏的，别告诉经纪人啊。”
鹿晗默默转过头去，任对方把靠枕放到自己身后，心里想着我马上要跟这么一个脱线的人讲话，看起来不是一个那么正确的选择啊。。。
“好啦，”张艺兴把怀里的大抱枕抱的紧了点，“开始吧。”
这种要给准备好的听众做午夜访谈节目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鹿晗略纠结，现在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刚刚那种心情了。。。不过答应人家了，不能不守诺言不是。
“就是。。从前有一个小男孩。。。”
“好老土的开头。。”张艺兴插话，在对方狠狠瞪过来的时候识相的闭了嘴，顺便暗灭了身边手机的光。
“有一个小男孩，他出生在一个。。。嗯，带点红色背景的家庭里。他的爷爷非常的德高望重，他的父母，虽然不能说是叱咤风云的人，但也在圈里面有头有脸。他从小，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都是跟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的东西。”
“他5岁的时候上幼儿园，同桌的小女生笑起来非常可爱，他非常想和他做朋友。一个月之后他想在周末的时候找小女孩一起出去玩，打电话过去却听见那边说’鹿晗我最讨厌你了’，后来才知道是他家的人偷偷找了女孩的父母，让他们的女儿离他远点。他就这样，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朋友。”
“他被告诉只能跟哪里哪里哪个哪个小朋友一起玩，小孩子间没什么心思，倒也一起玩的不错。只不过时不是就会被告诉你以后不能跟谁谁谁走得太近，或者你一定要好好得跟谁谁谁做朋友，小孩子的朋友圈里面，出现亲疏远近，拉帮结派的小团伙。渐渐长大，周末几乎没怎么出去玩过，被带着一轮一轮地跟大部分都不认识的叔叔阿姨吃饭，饭局前被一遍一遍地教着餐桌礼仪，大人说话的时候不能插嘴讲的话要讨巧不能吃很多东西一定要保持安静，或者是后来学会的如何巧言如簧如何舌灿莲花如何给出最好看最有礼貌的微笑如何打太极过虚招。在餐桌上渐渐学会笑得很漂亮，然后叫那些不认识的人叔叔阿姨或者干爸干妈。”
鹿晗停了一下。好像转过了头，脸对着张艺兴，“就是这种笑容。”
他应该是在黑暗中笑了一下，可是张艺兴什么都看不见，黑暗让一切都变得只能够依靠猜测。这种笑容，是平常对着他们笑出来的那种吗？
所以。。。鹿晗这样。。笑了18年么。。。
鹿晗发出“嗤”的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什么，继续若有似无的低低声音。
“他长到10多岁，被家里安排去上各种补习班辅导班，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好学生，学会好多其实都用不到但是可以贴金的才艺。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将来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看到什么样的社会。这些事情他的爸妈他的家庭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哦，顺带说一下他的父母，那两个被称之为父母的人，从来没给他过过一次生日，从来没带他去过一次游乐园，对他说话的时候是习惯了的命令的语气。他一直这样生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一直到上了高中。”
“高中的时候他的朋友依然不多，我说的是指那种真心的交心的朋友。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那个圈子里面的大部分人，开始跟着父母学生意场上或者商场上的手段，亲疏远近自然地随着利益的相互改变而变化。他在学校里依然每天对别人笑着，很多女生喜欢他，很多男生喜欢他，可是也有很多人，非常讨厌他甚至憎恨他。”
“有一天他放学，走出教学楼的时候被学校里的小混混堵在拐角。跟他说的话我记不得了，大概就是看他每天笑成那样真不爽，家里有点势力怎么了，摆出一副纯洁的样子不知道内心多黑暗之类的意思。记得最清楚的是拳打脚踢传到身上的痛楚，那是真疼啊。。。小腿，肋骨，肩膀，胳膊，甚至是脑袋。他一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一边想着回家要怎么收场，怎么跟管着他的爷爷解释说自己在学校被人揍了，却没有能力还手。”
张艺兴觉得周围开始变得冷，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了的缘故。抱紧了怀里的抱枕想要伸出手碰碰身边的那个人，却在刚伸出来的时候就停住了。浓重的无力感，沉甸甸的压抑感，充斥在空气中仿佛要夺走人的呼吸。
“他后来不知道那几个小混混怎么样了，可能是被偷偷退学并且收到了一些处理吧。他知道的只是，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身边站在脸色尴尬的家庭医生，和脸色凝重的爷爷。他在静养在家里的那两周内脑子里面想了很多事情，他在想那些打他的孩子们骂他的话，他在想我为什么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在想他这样活着有意义吗。他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可是终究连一个认真听他问题的人，一个能够回答他问题的人都没有。”
“他后来回到学校的时候，那群打小一起混过的兄弟们倒是对他很好，毕竟小时候的感情还在。他开始跟他们变得熟，每天很高调的去上课，出入酒吧，谈论着圈里的事情。有一天他做梦突然醒来，额头上全都是汗。他梦见自己就这样死去了，来参加他葬礼的只有他的这几个兄弟，他们手里端着装满酒的高脚杯，神情轻快，互相调侃。没人说到他，也没人谈论他，直到葬礼结束。”
“他醒来之后突然间明白了自己那些问题的答案。这样活着没有意义。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每天扮演自己不喜欢的角色，微笑，乖巧，不多问也不反抗。他觉得恐怖，甚至后怕。他停止了跟那群朋友胡闹的日子，日常的联系倒也没有断。每天回到家开始偷偷地学韩语。他所在的学校是所外国语的高中，会又去其他的国家的保送名额。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选择韩国，只不过觉得想要逃离，又正好这个国家不是长辈们看上的可以给他的简历镀金的那些欧美国家。他想要过自己的生活，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由自己支配。”
“然后他偷偷地去考试，考过之后获得保送的名额。他觉得那之后发生的事情他用光了十几年来积攒的勇气。他的父母最开始是震惊，预料之中的不同意，甚至动用了关系想直接让他出国。然后他坚持，用尽各种成熟的不成熟的手段坚持，最后还是他的爷爷说了句………那就去吧，但是以后出去，就别说是我鹿家的子孙了，丢人。”
张艺兴听到最后一句话说出来，鹿晗清晰的带着哭腔的声音。绵绵的控制住了情绪，但是却依然有收不住的。。委屈。
“他于是就一个人坐着飞机来韩国了。从小是娇惯着长大的孩子，日子过的很辛苦，但是，非常快乐。念书，交朋友，讨论年轻人关注的话题，表面上看上去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的自由。但是内心里却依然是那个不想跟人太过亲密的男生，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让他自然地就用自己被教会的标准看人，交往，交朋友。而且，笑了那么久，已经都不知道不笑是什么感觉了。”
“但是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很乐观，懂礼貌，有担当够义气。他一面很开心地应着，一面在心里狠狠地担忧着。如果被人看到不是这样的我，如果我不再微笑，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再喜欢我再承认我了呢。后来他在明洞逛街，被星探发现，进了韩国的娱乐公司当了练习生，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很喜欢唱歌。这样的生活和变化让他有点手足无措…………真的开始喜欢一样东西了，也遇到了相同的一群人，要怎样做才能努力抓住这些日子，要怎样做才能让大家喜欢真的我。他开始变得诚惶诚恐，是真的惶恐。因为，他在乎。”
故事讲到这里，声音停住。
“。。。。。”张艺兴张了张嘴，却发现要发出声音真的很艰难。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安慰的话鼓励的话一起加油的话，全部都不适合现在的情景。鹿晗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什么喜悦的气氛，而是淡淡的忧伤和浓重的不安。
不安。。。。是担心自己的努力白费么？还是担心自己不能被接纳承认？
气氛很压抑，周围相当安静。张艺兴歪了歪头，终于说出一句自认为是一直被忽视的重点的话，“所以。。。那天在公司门前看到的那些，是。。。。”
鹿晗轻笑了声，声音里面充满了无奈和苦涩，“就是那些一起长大的朋友啊。你能理解吗，他们专门从中国坐了飞机过来看我，其实只不过是想要嘲笑一下我现在的样子，说一些跟我划清关系的话，然后回去。”
“鹿晗，”张艺兴的声音听起来突然有点严肃，“不是这样的。”
“什么？”
“不是这样的，”认真地重复一遍，“他们不是来看你的笑话的。”
没有回答，没有应声。似乎是觉得他的没有来的判断可笑了些。
“他们说的那些话的确很过分，但是你不会听不出来吧，那些话里面更多的是对你就这样离开一个人过来这边的愤怒吧。既然一起长大，既然曾经也很亲近，你来韩国当练习生这种决定为什么从来不曾跟他们讲呢？我周围的朋友，所有的都知道我在这个公司，他们也会时不时地发邮件跟我说好好加油。但是你呢？一声不响的就走了，觉得自己这样跟他们划清了界限很帅是么？”
“。。。。。”鹿晗抬起头，看到张艺兴的脸在黑暗中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讲的这个故事。。。里面的主人公听起来是有点。。。有点惨啦，”张艺兴挠挠头，有点费力地在想形容词，“但我觉得更多的是又笨又傻。什么笑不笑的啊喜欢里面的你还是外面的你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承认我是觉得那个每天都微笑做事情很厉害的鹿晗很好没错，但是我觉得会闹脾气会发呆会骂人的鹿晗也没什么不好啊。反正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鹿晗，你要是觉得每天笑着很累那就在想笑的时候再笑，你要是觉得老是显得很懂事很累那就任性一点。这种事情不是很好解决吗，你这样纠结来纠结去像小姑娘一样。。。”
“。。。。。”黑线，但是心理面慢慢有什么东西化开了。
“反正我认定鹿晗是朋友，那你就一定是个好朋友。因为我的眼光不会差的，你看吴凡啊朴灿烈啊都是很好的人。。。嗯跑题了。我的意思是，我也好世勋也好，都不会因为你笑还是不笑就去评判你这个人是好还是不好的，你又不是青楼卖笑的姑娘。
“。。。。。”不但搞错了重点，还用错了比喻。。。
“哎哎，鹿晗你有没有在听？你如果一定要纠结在笑或者不笑这个问题上的话，以后就别笑好了。说实话我觉得你笑起来的时候脸都皱到一起去了，也没多好看。。。”
“。。。。。”张艺兴你赢了！
一只胳膊伸过来，轻轻地放在自己肩上，然后慢慢搂住。鹿晗能感觉到张艺兴蹭过来，用了点力气把抱着膝盖窝着坐的他扳成正常的姿势，轻轻响起的语调在空气里面飘起来，好像咒语一样传到他脑袋里。
“我说是兄弟的话，就一辈子都是哦。”
鹿晗在上扬的尾音中弯起嘴角，心头是淡淡的暖意。
谢谢你，你们。
张艺兴，以后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六）可惜我不是朴灿烈
经纪人拿着一摞材料站到他们面前，表情非常严肃正经。太早的早起让黄子韬还在不停地打着呵欠，其他几个人包括一向又起床气的吴凡，表情都是无比的正经。
最最紧张的，要数今天回到家乡的张艺兴。
飞机只有3个小时，一落地，他们就会赶往快乐大本营的彩排现场。上这个中国大陆最具影响力的娱乐节目，对新出道的组合来说是莫大的喜事，当然也意味着莫大的挑战。新人可以通过它一炮而红，比原来更加红无数倍，当然也可能因为表现不好或者观众关注度不高而失去很多机会。
所以大家理所当然地都很重视，经纪人更是非常夸张地打印了“EXO…M快乐大本营发挥20招”，人手一份，告诉他们怎么抢镜怎么说话怎么应付古灵精怪的快乐家族。
此时一群人正等着过机场安检，在单独为他们准备的VIP候机室里，经纪人哥哥豪迈地拿出自己呕心沥血制作的“20招”当着站好队的6的人的面，深情款款声泪俱下地朗诵了一遍，口吻之诚挚让六个人都禁不住感动的浑身发抖。
“经纪人哥哥绝对是看我们太紧张，故意来安慰我们的。”鹿晗一边抖一边跟自己的好闺蜜咬耳朵。
身边的人倒是没有反应，一声没吭。
鹿爷觉得不太对劲，一转过头去看见某人JPG了但是仍然能看出来的紧张到爆的脸。两只眼睛略微惊恐地瞪着，思绪仿佛在某个不知名的国度飘荡，双唇微启全然陷入了忘我的状态里。于是本来也想靠着说笑话来缓解紧张情绪的小鹿哥一下子没忍住，“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
张艺兴被这一声笑拉回了思绪，迷茫的看过来，同时迷茫的看过来的还有其他五个人和还在朗诵着“20招”的经纪人哥哥。被打断情感的经纪人哥哥非常不满，一出口声音都很严肃，“鹿晗，不要笑，严肃点。”
于是鹿晗捧着肚子，咯咯咯的声音充斥了整个VIP候机室。
吴凡转过头的时候刚好看到闺蜜俩神奇的不需要言语的对视，也顺便看到鹿晗一瞬间变了的脸和夸张的大笑。有点不爽。张艺兴很好笑么？张艺兴不就是整天呆萌你干嘛那么配合那么默契啊？机场闹血红来满足妹子们的YY和视线么？
别过脸去继续冰山，却陡然感觉到左边有手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反应过来是张艺兴，却控制自己没有立即回过头去，僵着脖子冷冰冰的声音问，“干嘛。”
拽着衣服的手收紧了点，好像犹豫了一下才有声音轻轻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