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妈瞪大眼睛，声音却极轻，好像在喃喃自语。
吴凡闭了闭眼睛，心中千万个声音一同响起来。
……………既然已经引爆了，就只能承受烧灼的痛。
“艺兴和我在一起了。我们希望能得到您和你们的允许。。。我们是恋人。”
餐厅里静的出奇。
呼吸间细微的声音都能被听得见，一下一下，好像敲打在人的心上。吴凡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耷拉在眼前，他用手拨开，眼角看见张艺兴微低了头，咬着嘴唇的模样。
突然觉得有那么些心疼……………这个动作在训练的时候，每次被质疑了或者被骂了或者都会出现，接着他就会看到张艺兴比之前强度大上一倍的练习。他突然很像挪过去握住他的手，然后一起抬头直视长辈们的眼镜，给他力量，不用太多言语。
可是他不能。
面前坐着的张妈妈还一脸的惊异的表情，梗了很久才憋出一句，“你们。。。开玩笑的吧。。。”
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有点苍白，嘴唇哆哆嗦嗦难以控制。
吴凡顿了顿，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得那边的人声音缓缓，“没有，妈，我是真喜欢他。”
“砰！”
张爸爸拍了桌子，站起来。
压抑下的声音还是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意，“什么东西！张艺兴，你跟我去书房！”
张艺兴站起身，迟疑了一下，擦过吴凡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声小小的“不用担心我”，就跟着怒不可遏的张爸爸和还是不能接受的张妈妈进了书房。
吴凡的心刹那间揪起来。
他觉得难受，那种让人痛恨的无能为力感。他想要冲过去把艺兴护在怀里，跟他们说你们不要怪他怪我好了，可是他不能。他知道让艺兴跟他们交谈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而冲突时最坏的结果。他知道艺兴那一句话是要他信他，放手让他去说服他最亲的家人。
他痛恨这种无能为力。
吴凡愣怔一下，转眼想起来眼前还有两个老人，一时半会倒是有点慌…………他害怕他们受不住。老一代的思想本来就没有那么开放，再说爷爷奶奶的年纪大了。。。
“到客厅去吧。”张爷爷敲了敲手里的拐杖，站起身的时候叹息一声，拉了拉一言不发的张奶奶。
吴凡有点惊讶地抬眼望了望，没出声地跟在后面。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跟我们家兴兴结婚？”一坐下，一直没出声的张奶奶先发了问。
“。。。。是。”与其遮遮掩掩的说什么想在一起，倒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出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你们。。。”老人家一时半会竟然说不出什么话，隔了好一会才发出声音，“这是不正常的呀，你们是两个男的。。。”
“我知道。”吴凡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于您们。。。抱歉了。这样说可能会让你们感到惊吓，但是我真的非常非常爱他，他也非常爱我。。。我们知道突然地就这样跑回来恳请你们的同意，看起来好像欠缺考虑或者不合实际。。。但是，我还是想要试一下。”
他抬起头，脑子里想着这个时候在书房的艺兴会说什么呢，语气一深一浅，“我知道您们可能一时没办法接受，毕竟这是现在这个社会都不太能接受的事情，我也知道这样说听起来好像很没有逻辑。。。但是，无论是男是女，是高矮胖瘦，是哪个国家，如果相爱了，那就是爱。”
“我不知道我们算不算很多人眼中的。。。同性恋，只是我们恰巧喜欢的是对方。”
他以为张爷爷会跳起来用拐杖敲他的头或者敲桌子，然后大喊着“一派胡言”或者什么别的话把他赶出去。但是没有。老人家目光凝重，端起桌子上已经冷掉很久的茶，也没有喝的意思，“你想过你们的以后吗？我是说。。很久以后。”
“我想。。。”吴凡慢慢回答着，斟酌着心里的词，“我们会一直相互陪伴。。。”
那一个词那一个动作像是光亮击中了他，“我会握着他的手，即便是遇到很多困难，也不会放开。只要我们在一起，就足够了。”
“哼，”老人家冷笑一声，“你知道你们未来面对的是什么么？”
“。。。。。”吴凡沉默，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很多困难。。。那些不能叫做困难。。。这个世界上的人会把你们当成怪物一样。。。”
吴凡皱着眉，低着头一言不发。
“即使你没所谓。。。你考虑过艺兴吗？如果吃苦的是他你？”
吴凡愣住了。
“张艺兴，把头抬起来。”张爸爸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愤怒。
张妈妈坐在一旁的床上抹眼泪。
“你还真好意思说啊。。。”40多岁的男人气极，呼吸都急促可闻，“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荒唐的事情！你把我们的脸都丢光了！”
张艺兴抬起眼看到自己父亲铁青的脸。
“对不起。。。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他。”
“你还敢说！”张父一个步子冲过来，揪住自己儿子的衣领，“你小子还敢这么说！”
“别！别动艺兴！”张妈妈哭着一双眼睛通红，扑过来拦住男人马上要落下去的拳头，“别打儿子好好说话！”
“我说什么！”男人放下手里的衣领子，望着眼前一言不发的儿子，“你要是还有脸就马上跟那个人断了，这种荒唐的话以后也不要再说，你要是。。。”
“对不起爸，我做不到。”
回答抢在一句话说完之前已经冲出口，张艺兴看着做回床边哭不停的妈妈，心里面有空空的漩涡在无线放大。
他不是故意的。。。这样伤害自己的父母啊。。。
“好。。。好！”张爸爸眼睛也红了，“你要是不悔改，就永远也别踏进这个家一步！我告诉你，张家没有这样的儿子！”
“。。。。。。”张艺兴闭了闭眼，努力让眼睛里的酸涩憋回去。喉咙堵着，非常难受，手指尖颤抖着好想下一秒就冲过去帮妈妈擦干眼泪。非常想说“好”但是知道不能，心里面敲打的锤子来来回回没有最后的结果，连皮肤和毛孔都能感受到内心的绝望和无助。
“爸。。。我希望你们能尝试理解。。。我们是真的相互喜欢。。。”
“啪！”
清脆的巴掌声。
张妈妈有点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转瞬间又疯了一样冲过来推开张父，护住刚刚挨了一巴掌的儿子，“谁让你打孩子了啊！干嘛打他啊。。。”
脸颊上的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要感受不到了。
张艺兴咬紧了牙，才没有让眼睛里的泪水掉出来。手臂拧紧了，指尖握紧狠狠扣紧肉里，只有一样的疼才能消除心理的苦。他往后退了一步，深呼吸了几下才忍住声音里的颤音，弯腰鞠了一躬。
“爸，妈。。。对不起。”
直起身，他转过身去拉房门。身后父亲的粗气声和母亲的抽泣声都像是鞭子一下一下打在心里，好像找不到什么能让他们停下来了。
他觉得痛。不只是因为脸上的巴掌印不只是因为父母的气愤和难过不只是因为他狠自己不孝顺。
他只是觉得…………
相爱时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旁枝末节来牵绊。。。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就不能被包容和理解呢？
只是喜欢对方，只是想在一起，这样。。。有错吗？
吴凡呆坐在客厅，直到听到书房的门有响动。
他刷的站起来。
扭过头，艺兴低着头走过来，走的不快，但也不慢，一步一步。吴凡走上前去，本来想轻轻问一句“怎么样”，却在看见那人抬头的一刹那失了声音。
“叔叔。。。打你了？”
隔了好半响，吴凡才颤抖着声音，问出那一句。可是答案已经不言而喻。白皙的脸颊上挂着鲜红的五指印，看上去就知道力道不清。
艺兴没答话。绕过他走到两个老人家面前，低了头声音也是低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眼泪终究还是留下来，携着一声一声的“对不起”，像是刀一样划在吴凡心里。
他在做什么。。。
终究。。。受伤的，是他的艺兴啊。。。
吴凡突然想起刚进门的时候，张艺兴往书房瞟那一眼，看到自己的爸爸和爷爷正在下棋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以及听到张父是为了他专门请了假赶回来的时候，眼睛里的自责。
他那个时候一度想，是韩国把张艺兴从他们父母身边抢走了。是他们的公司、他们的经纪人把他抢走了。是张艺兴的梦想让他自己远离了他的亲人，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打拼、做梦、遇上他。
他一直这么觉得，却从来没有想过，现在，是他要把这个人，从他的亲人身边抢走了。
是他吴凡，带着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的这个人，走进了那样没有办说言说的深渊。他自以为刀枪不入，遇到各种问题都能够很好抵挡，他自认为只要身边有他的艺兴，一切都已足够。
可是他的艺兴呢？
他的那样喜爱跳舞喜爱舞台的艺兴，现在不得不因为他跟家人闹僵。。。他每年能回来的次数那样的少，而这一次因为他，却是充满了泪水的记忆。
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
那样的念头疯狂袭来的时候，吴凡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恍然间他看见张艺兴走过来，哭得眼睛还是红的，脸上的印子也还没有消去，垂着眼，低头把手伸过来。
……………如果我家人有反对或者说什么不好的。。。话，你不准逃跑不准松开我的手，这样。。。可以吗。
可以吗。
原句自动重现，吴凡刹那间情形，往后退了一步，堪堪然避开了张艺兴伸过来的手。
“。。。。。。”站在原地的青年睁大了眼睛。
他。。。躲开了。
他。。。竟然躲开了。
所以。。。
…………可以吗？
…………不可以。
是这样的回答是吗？是这样的回答，所以不愿意说出来对吗？
……………因为太过沉重，超出了我预想范围内的沉重，所以我不想再与你一起承担。我玩不下去了，艺兴，我不想继续玩了，我退出，好不好？
是要告诉他这样的话吗？用吴凡惯用的那样冰着的语调。
张艺兴站在原地一直愣着。
吴凡盯着自己的手，低着头不敢去看在自己几步开外的人。
…………艺兴，对不起，但是我看不得你受伤。。。如果我放手。。。
突然地剧痛自手腕上传来。
吴凡的意识清醒了些，看见拐杖敲在自己胳膊上，一下一下用着力道，伴随着老爷子的咆哮。
“你这个不靠谱的！你不是说会永远握着他的手不放吗！”
“你不是做好保护我们艺兴的准备了吗！你看你刚刚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谁准你躲开我们艺兴的！谁准的！TNND，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躲一次，我就废了你的手！”
吴凡惊愕的抬起头。
老人家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人家搞什么同性。。。竟然还敢胆大包天的跑回来让我们知道。。。最可气的是！你们两个有没有诚意有没有毅力啊！稍微打击你们两下你们就坚持不过去了吗！这样以后生活在一起什么的都是狗屁！”
“。。。。。”吴凡迷茫。
“赶快滚赶快滚！”老爷子挥着拐杖开始赶人，“今晚别在家睡了明天再回来！还有吴凡你小子你今天晚上要是不跟我孙子解释清楚了我就打的你成孙子！特么的。”
张艺兴瞪着一双眼睛，很明显是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被自家的爷爷推到了门外，房门一关被锁在了门外。才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咚咚咚敲门。
“爷爷！您开下门，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爷爷！”
“艺兴，别敲了，”吴凡回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爷爷他，好像是帮我们的。”
“吴凡你特么的什么意思啊！”张艺兴红着一双眼睛，坐在酒店的床上，微仰着脸看那人给他用热毛巾敷脸。
“嘘，别说话。”一米八几的男人蜷在床沿边上，手上拿着毛巾轻轻按着下午还能看见掌印的侧脸颊。也没说话，就那样安静地敷着，眼睛盯住那一处，再不看别的地方。
“特么的吴凡你要是不要我了就说句话。。。”脸颊被人突然按的一痛，张艺兴鼓了脸颊抬眼去看男人，却见到吴凡垂着眼看向他，“艺兴，疼吗？”
“。。。。”张艺兴被这样低的声音问的一愣，下意识就开口，“废话你试试被扇一巴掌。。。”
“对不起。”
“。。。哎？”张艺兴有点懵。
“如果不是我提出，你也不会想要说像家里坦白吧。”
“我。。。。”
“今天我看见你从房间里面出来，抬头的那一瞬间，脸颊红的肿起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特么的还是个男人么，连我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我又想起来，四年前我在长沙的街头问你以后想要做什么会是怎么样，你跟我说，走着看呗。”
“我一瞬间就觉得，我好想是在领着你，走向一条本不应该出现的但是却出现了的路。”
“那条路。。。连我自己都没办法预知会遇到什么凶险。我们的关系之后可能会被大批人发现，包括我们的粉丝和对手的公司。我们可能做不成偶像做不成歌手你跳不了舞再也不能享受舞台。我们可能会被千夫所指。我们可能不敢生活在我们的故乡因为会被人指指点点，不敢经常回来看家人因为他们会被邻居说三道四。我们的未来充满着像是银河系一百颗行星爆炸般的不确定和冲击性。。。”
“我曾经以为就算赤手空拳，我也能对抗整个世界。后来我发现其实我不能。现在又加上你。。。你爷爷问我，我能够忍受痛苦嘲笑可能会暗淡的未来，但是如果这个受苦的对象是你呢？我在想我会拼了命地抱你周全，但是这样对你来说，这样的生活对你来说，真的是公平的吗？”
“我看见你印着巴掌印的脸颊。。。那种无能为力感简直让我窒息。”
“艺兴，如果是现在再选择一遍。。。你已经经历过这样的状况，也知道我们的未来会面临多么残酷的现实。。。你在选择一遍，还会。。。还会跟着我吗？”
张艺兴愣愣地看着他，仿佛不太敢相信他的男神一下子讲那么多话。
信息量好大。
吴凡抬起手拨开张艺兴额前的刘海。他知道自己不是在等一个答案。他在想，就算艺兴说“不会”也没关系，他可以亲亲他的额头，温柔地跟他说晚安，然后买第二天一早的机票回韩国。
如果是艺兴不想再见到他，他可以问问理事看能不能换team或者做人员调动。。。
“傻瓜。”张艺兴在那人还出神之际巴拉下来他的手，盯了一会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右手覆上去，一大一小完美的契合。他抬起下巴，正好看到吴凡注视着他的眼神，他就想啊，今天的巴掌好像没有白挨来着。
张艺兴也没回答他，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爸今天打我的时候，我就想啊哎呀真疼，一会得找吴凡给我揉揉。。。我在想，出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