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老探信,诸葛寻龙,陈氏镇鬼,秦武动土。”齐老念完,浑浊的双眼闪烁着精芒。“你说完了吗?”
探信,收集信息。寻龙,根据信息寻找确切的坟。镇鬼,负责墓里的邪事。动土,干力气活,挖坟的。
想到爸爸临时前一共交代了三次守灵,剩下的两家,一家姓秦,一家姓武。关、陈、诸葛、秦、武,全的到齐了。我退后好几步,说:“您知道怎么回事?”
“老陈教了你那么多东西?真以为都是他自己悟出来的?”齐老头摇了摇头说:“当年的恩怨谁也不清楚,一行人进了吃人谷,只有姓诸葛的出来,其余的人都留在了里面。有人说是内讧,也有人说是天收……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小时候也当故事在听。”
齐老头留下一堆疑惑,他在走之前提醒我,千万要小心姓诸葛的老东西。
天蒙蒙亮,王曼守在灵堂边,抱着九节竹睡着了。横死的年轻人,如果没有官司在身,不宜在家久停。县城是火葬,亡者的尸体上午送进了火葬厂,魂跟着尸体进去却没跟着骨灰出来。
“关铃,你认识火葬场的人吗?”我着急给关铃打电话,说清楚了情况。关铃说:“你等等,我给你一个电话号码,保证你在火葬场畅通无阻。”
打通关铃给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我们约好在殡仪馆见面。
大中午,我和王曼等在殡仪馆门口,王曼用手挡着阳光,看着烈日。“我怎么感觉这里的温度比别处要低?”
“一夜没睡,还被鬼上身几次,你能感觉到热才有问题。”我随口胡说。旁边经过的人,吓的一口唾沫吐在我脚上,还说:“童言无忌。”
别人是无意的,我郁闷的用纸擦干净,王曼捂着肚子咯咯发笑。
“你们谁是陈三夜?”
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走过来,一点脚步声也没有。王曼笑容僵在脸上,看着女人问:“你是人是鬼?”
不是她不懂礼貌,是这女人画着死人特有的白浓妆,嘴唇红的吓人。
“你好,我是陈三夜。”我礼貌的站正身子点头。红唇女说:“你应该死了二十三年。”
“哈哈。”王曼见我吃瘪,开心的笑了。没等她笑完,红唇女说:“你是小师妹吧?我跟着关师傅学过半年,看你面相注定克夫。”
真应了那句,有本事的都是怪人。
我简单说明来意,红唇女说:“平常不少人在火葬场里迷路,我带你去火化炉那边,看看你找的是谁?”
在火葬场从来不把尸体称尸体,都是当人称呼。
三个火化炉排在一起,启用了两个。走在送尸路上,偶尔有人推着纸棺材路过,王曼好奇的左顾右盼说:“也没见着东西啊?”
红唇女指了指天上的太阳没说话,王曼尬尴的狂吐舌头。
“那边就是火化间,一般人都怕火,不会在里面停留,大多会在送魂路上等着自己骨灰出来。”红唇女是个合格的导游,到了放骨灰的办公室,温度突然降低,王曼摸着胳膊说:“开空调了吗?”
“你见空调孔了吗?这是日积月累下的阴气,普通人察觉不到。”红唇女随口解释,对我说:“听说陈先生挺懂行的,要不要客串一下送灰人。”
她嘴角微微上翘,挂着挑衅的笑意。王曼不爽的哼了一声,我说:“不好吧,我还要找人呢?”
“你找的人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
红唇女把话说到这份上,我报出亡者的名字,刚要说生辰,她说:“行了。”我不悦的皱了皱头说:“恭敬不如从命了,请!”
她让专门送骨灰的人脱掉工作服给我,我穿上之后,仔细观察了一下火葬场的格局,特别留意了送灰要走的路,以及拿着骨灰上亲属等候大厅的电梯。
等人捡完骨头,装进骨灰盒送来。
我恭敬的接过骨灰盒放在桌上,退后三步向它鞠躬,点上一柱子香说:“过门是客,吃两口,我送您出去。”
香几乎在瞬间进入了忽明忽暗的状态,一股寒流绕着骨灰盒打转。王曼瞪着眼睛,红唇女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我拿起骨灰盒,脚跺在地上踩响。
王曼不明所以,红唇女收起了戏谑的笑容。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我靠着送魂道右边,以四十九步为步伐节奏,一直走到电梯前,坐电梯到亲属等骨灰盒的大厅。
好多人在外候着,我站在电梯里面喊了一声名字,挂着袖章的孝子在旁人的陪同下接过骨灰盒,旁边那人递给我一个红包说:“辛苦了。”
带魂脚踏实地靠右走,鬼是认右边,也只跟脚步声;送魂不出门,免得把鬼带回去。等他们走出七步,我说:“慢走,不送了。”
懂行的知宾明白我是对死人说的,不懂的还以为我在送他们。陪着孝子的中年女人明显是个外行,回头说:“客气了。”
我面无表情的关上电梯下去,回到等骨灰的办公室。红处女拿着一只口红说:“你要的人在里面。”
“这是红包。”我说。
王曼来回打量我们两一眼,说:“两位高手,你们能先别斗气吗?那啥大白天的跑这来干嘛?”
“哪啥?”我问。红唇女拿着化妆镜在地上照了几下说:“只是有人没完全断气,被送进了火葬场,勾魂的黑无常来挥完钩子就会走。”
突然,火化炉那边传来惊恐的尖叫,我们走过去。
拿着记录本的女人吓的脸色苍白,旁边抬着纸棺材的说:“人烧的坐起来很正常,等时间长点,运气好还能见人打滚拍门大声喊疼。”记录员差点没吓哭。
女记录员颤抖的指着火化炉说:“尸体不是坐起来了是站起来了,还……睁开了眼睛。”
两个抬尸的老油条脸色难看,红唇女冷着脸说:“没人教过你吗?别提那两个字,有些事别在这说。”她没管女记录员的害怕和委屈,连忙对着四周拱手作揖说:“新来的不懂事,各位大哥大姐叔叔伯伯爷爷奶奶莫怪。”
红唇女说话的瞬间,我短暂的看到黑色身影飘进火化炉,它带着一个白色的虚影出来,又丢下白色虚影,潇洒的消失不见。
王曼兴奋的比划着说:“好帅,铁勾一出,谁与争锋?”
敲了下王曼的后脑,我摇着口红说:“走了,我们还要送它下去。”
红唇女伸出修长的手说:“我叫秦霜。”
姓秦?
我瞪着瞳孔,浑身发抖的看着她。她摸了摸脸说:“刚教人化妆,又不能亵渎死者,只好在我脸上化了。”王曼莫名其妙的踩了我一脚,不爽的说:“老娘肚子疼,你走回去吧。”
“哎,等等。肚子疼和我走回去又毛的关系。”我赶紧拉住王曼的胳膊,又对秦霜说:“希望我们不要太快见面。”
秦霜还伸着手,我拉着王曼快速的离开。
“不就是胸大了点?手指长了点吗?”王曼开着车,狠狠的吐槽。“卸了妆,也许比化了死人妆还难看。”
“我爸应该认识她爸,而且她家里应该会在近期死人,死的还是男丁,最后会来找我守灵。”我想着齐老头说的五个姓,结合爸爸留下来的三个遗愿,最重要的是陈、关已经断了根,忍不住做出了判断。
“什么?你说什么?”王曼结巴的问。我说:“没什么,瞎想而已,哪有这么巧?”
天慢慢阴了,等我们赶到墓地,乌云滚滚,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呼呼的大风,吹得一行送骨灰上山的人东倒西歪。
新娘紧紧抱着哭泣的奶娃,单手代替奶娃替亡者抬灵。
“这天气能开阴阳路吗?”王曼双手挡在前面往前走。我抬头看了看天说:“有点玄。要是打雷,说不好亡者会魂飞魄散。”
“要不改天?”
“怎么改?你没看到墓都开了?骨灰放进去的瞬间,只要定的葬期没错,阴阳路会自动打开。”我拿着装亡者的口红,凑近王曼耳朵大声说着。
王曼抖了抖,猛翻白眼。
第二十四章关铃欲出手
轰隆。
乌云压着树稍,云层中雷浪滚滚。
“您先等等。”
墓地的工作人员拿着工具正要开坟,我赶紧上前制止。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我说:“天正在打雷,以免惊着魂,找几个人帮忙压压惊,住进去也会舒服一些。”真说开阴阳路送鬼下去,打雷可能会让鬼魂飞魄散,别人还不把我当神经病。
委婉的交流几句,我让亡者父母回避,又找了五个结过婚的女人过来帮忙,分别让五个女人各自拿了一炷香围着坟墓站着,留了一个空给我。
雷越来越响,就像炸在人头顶。
我看了看天,点了一炷香放在额头默念:“举头三尺有神明,三拜祭雷神。”对空拜了三下,把香插在墓顶。五个拿香的女人瑟瑟发抖,狂风吹乱了她们头发。
“守灵人陈三夜在此护灵,送阁下一路顺风。”我默念的打开装鬼的口红,这次不是单纯的寒意,虚幻的影子从口红飘了出来。
一声雷响,虚影绕到我背后,它吓的不敢动弹。
“打开坟室吧。”
我又点了一炷香拿在手上,与五个女人站成一圈。从上往下看,七柱香有点像莲花型,中央祭雷的是莲心,旁边的莲瓣。
工作人员撬开一块石板,知宾以奶娃的名义拿着骨灰盒放了下去,突然,下起了暴雨。
雨量很大,平地起水,水流快速往墓穴里流淌。亲属站在雨中,大多紧张的看着我。
“水流送阴,阴路顺畅。”我安慰着旁人,躬身把拿着的香插在骨灰盒旁,又让另外五女照着做。
又一声雷响,我眼前短暂的一黑,好像看到了什么,又不知道是什么?本能的出现了敬畏和恐惧,我忍不住身子微抖。
虚影绕着我不敢下去,我强压下心悸,小声说:“桥归桥,路归路,有莲花护魂,我帮你抗雷,没什么好怕的了。拿出爷们的胆气,吃口香,笑往前走。”
虚影回望了一眼送它上山的亲属,果断的飘向了我不知道的境地。
它走了,一股别样的阴气又印在了我额头。
暴雨并没有停下,工作人员盖好石板。后续是简单用水泥涂上,又或者做精致的修饰,都不归我劳心了。
跟着亡者遗相回家,我点了柱香,默念:“守灵人陈三夜,功德圆满,敬上一炷香。”
又与主家聊了几句,事了抚衣去。
“鬼都送下去了,你干嘛还跑回来上香,它又吃不了?”
车里开着空调,王曼脱了淋湿的衬衫,穿着一层咖啡色薄衣,清晰的印出了内衣轮廓。我看着窗外的雨,说:“礼貌懂吗?让亡者安息,生者安心。你忘记了陈庄的法事,事情都摆平了,你们为什么还开三天坛?”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小心我挖了你眼珠子。”她没接话茬,挺着胸脯莫名的开骂。
我转过头,盯着关键的部位猛瞅,嘴里不时发出啧啧声。她气呼呼的说:“你还真看?”
“骂都骂了,总不能被白骂吧?不过,真没有红唇女大,这是事实。”我板着死人脸,拿着装龚文画的小棺材,想起了那一屋子的小棺材。
天上下着暴雨,王曼家离的近,我在她家休息。半夜,雨停了,关铃找上门二话没说把我一顿大骂。王曼穿着睡衣睡眼朦胧的出来,尴尬的杵在旁边不敢说话。
我捏着九节竹,松了又紧,紧了又松。“骂我不是东西也得给个理由吧?”
“是谁说给人守灵,顺便把小东西带下去的?”关铃抡着袖子,一副不给个说法,就要动手的样子。
“单子是你接的,我去守灵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一声?”
“我又不是你妈,凭什么事事都要提醒你?”关铃怒火冲天,寒着脸又说:“要不你自杀,带着它们一起下去。”
……
“停,我算是听出来了。你们都不舍得把小家伙们送走,非得装冷酷的显示大师风范?”王曼愤怒举起杯子砸地上,嘭的一声,好响。
我们停止吵嘴,转头齐刷刷的盯着她。王曼眼神游移,低头弱弱的说:“你们吵,我不插嘴了。”说完,她喊了一声小黑猫,冲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大厅静悄悄的,我坐在沙发上抽烟,关铃坐在椅子上喝水,谁也没说话。
“下次别忘了。”关铃放下水杯,往门口走。
她十二三岁就养着小东西,一晃二十一年,感情肯定很深。送小东西下去也意味着分离,她一定很矛盾吧!
我嗯了一声,说:“这么晚你去哪?我有事情跟你商量,关于陈、关、诸葛、秦、武,这几家的。”
“救人,能帮它们多积点阴德是一点。”关铃握着门锁。“这几家的事情,以后再细说。”
“救谁?怎么回事?需要帮忙吗?”我脱掉王曼那种宽大的中性寸衫,跑到阳台取下微干的衣服套在身上,敲响王曼的房门说:“我跟你师父有点事情先走了。”
王曼缠着要跟着,关铃以她控制不住心绪,会让阴气鼓荡为理由拒绝。
搭着关铃略带嚣张的小毛驴,我扶着她的香肩问:“搞得神秘兮兮,什么事啊?还有你的小毛驴哪来的?”
“上次收了刘老头五万,新买的。”关铃说的理所当然。“要办的事没法说,去了就知道。”
离县城不远的村子,四层的自建房里亮着灯,屋前两颗大桃树长的很茂盛。
“桃树对门,听说有烂桃花啊!”
我从车上下来,顺手摘了颗不大的小毛桃。关铃停好车,甩了个白眼。“你说的没错,这事还真跟烂桃花有点关系。”
敲门进屋,房子是农家大厅格局。大厅坐了好些人,神情各不相同,不过表面上都带着焦急。
一副高山流水的牌匾挂在橱柜上面,左右两边贴着细小的长方形红纸,红纸上画着符文,写着什么天君之类的东西。门、横梁、柱子……上方都贴着这些玩意,墙角也贴着,密集的堆在一起挺渗人。
关铃与人交谈后,一位中年妇人领着她上楼。我跟在后面,别人也没问我是谁。
见楼梯与二楼接触的上方,也贴着三张长方形红纸条,却与下面请的神不同,我忍不住停步。中年妇女问:“怎么了?”
关铃偷偷扯了扯我后腰,我说:“修这么大的房子费了不少心吧?”妇女不疑有他,说:“大半辈子就为了个窝,孩子平安也好……哎……”
接近紧闭的房门,淡淡的阴寒从门缝里挤出,还夹着熏人的怪味,有点臭,有点腥,更多的说不出来。
没等妇人敲门,里面的女人疯狂的大吼:“我说了没事,你再往家里带哪些乱七八糟的人,我就死给你看。”
“三夜,你不是在大城市上过大学吗?该你冒充医生了。”关铃踮起脚,在我耳边悄悄说着。耳根麻麻的,我哆嗦一下说:“我又不是医生,怎么冒充?”
她在我腰间扭了一百八十度,我疼得连连点头。
“你好,我是人民医院……”我根据关铃给的信息,用标准的普通话随口胡说。屋里静了好久,女人说:“你真是医生?不是神棍?你们医院都说孩子没救了,你还来干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医院不敢收,是怕有个万一要负责。我私自出诊,真救不了,不会随便开药,你们也告不了我什么。万一救活了,你们家答应的……”我顿了顿,故意对旁边的妇女说:“您看到了,这是她不肯开门,那个出诊费……”
妇女也挺精,配合着连连哀求。没过多久,头发蓬松衣衫混乱的女人打开门,她看了看,说:“你是医生?”我不爽的点头,说:“到底看不看?”
女人见我语气挺不耐烦,拉着我进房,又推着关铃和妇女出去。我看着关铃说:“她是我们院护士长。”妇女想留下却绕不过疯狂的女人,只好在门外等着。
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光溜溜的躺在床中间,皮肤白里发乌,脸色铁青,看着就是个死人。大腿间有着水迹,床边放着清理过排泄物的水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