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王曼跑进一片杂草丛生的老坟地,我刚松一口气,一道灯光远远的射过来,远处有人喊:“哪边有人,快抓住他,弄死个狗娘养的。”
不等我反应,喝高了的混子们从各个方向,把电筒照了过来。一直被我拉着跑的王曼,突然握住我的手,说:“那边有一家人,咱们躲过去,他们不会发的。”
小手很滑,却出奇的凉。坟山哪有人家?那边只有一堆茂密的蔓藤,黑乎乎的根本看不到东西。眼看混子们慢慢围过来,我被她拽着往蔓藤丛里钻。
被蔓藤和杂草堵着的地方根本没有路,王曼拱着身子一手扒着蔓藤和杂草,一手拉着我,还真被她找到了一条小路。
跟着她在蔓藤里左转右穿,很快,穿过了蔓藤和杂草组成的天然屏障,里面的空间不大长满了杂草,一块残缺的墓碑在草丛里很难发现,王曼扒开杂草,对着字迹已经模糊的墓碑,小声说:“打扰了,请多原谅。”
周围黑漆漆的,偶尔有电筒光照进来,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我在黑暗里根本就是个瞎子,王曼说:“靠近点,那边有荆棘,别被扎到了。”
她拉着我往她身上贴,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男女该有的界限。
“他妈的,难道见鬼了?老子明明见到有两个人在这里的?”外面有人用东西捅着蔓藤,打着电筒往里照。有人接话说:“就算有鬼又怎么样?叶大师说了,只要咱们身上这块太阳石不掉,哥几个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它。只要弄死守灵的,哥几个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在外面憧憬着美好将来,王曼紧张的整个身子都贴到了我身上。随着人在外面鼓捣蔓藤,她就会紧张的在我身上若有若无的抓一下,膝盖还不时在老子腿上磨蹭两下。
“画儿,你说该怎么办?”我担心的看着蔓藤外面,随意发问。“王曼”说:“等呗,等他们找不到就走了。”龚文画这只鬼说完,害怕的缩身离开,压低着声音哀求:“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勾引你的,真的是情况紧急……”
她像受惊的兔子,声音越说越小,可能连她自己都不信。我说:“王曼那傻子,怎么又让你上身了?”
“这次是她主动邀请我上来的,你可别怪我。”她见我不吭声,害怕的揉着衣角,楚楚可怜的说:“王曼说出现了情敌,知道我有经验,就让我上来了……”
她啰嗦的扯了一大堆,王曼的小心思全被她一股脑的倒了出来。遇到这种出卖队友的鬼,算王曼倒霉。
“行了,收起你那一套。”我听的有些不耐烦,小声警告:“龚文画,我比你更熟悉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你以被发现之后的形式,来个将计就计,这样表现她对我的心思,感觉很有才吗?”
“王曼”愣了愣,收起害怕的样子,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语气说:“人家不是为了撮合你们两吗?谁知道你智商是摩天大楼,情商是地下室。王曼遇到你,算她自己找死。”说完,她问:“你怎么发现是我的?”
“下次再上人的身,记住你是人不是鬼。坟墓就是坟墓,不是有户人家,人在黑暗里谁能像你这样认路?”我不带任何语气的训着它,其实在教它一些做鬼的常识。
毕竟这妞有我的阴司烙印,万一哪天她上别人的身,碰到个抓鬼的,被人一下戳破,太丢老子的脸了。
“最重要一点,你的手太冷。要学会为无法掩饰的特征找理由,比如,这次可以装出极度害怕,害怕到浑身发冷,不管理由是否牵强,但终究有个理由,有了理由我就会正反推理,只要我进行推理,你就有了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有了继续骗我的空间……”
我小声给它普及了很多鬼缠人的基础知识,最后总结:“人弱鬼就强,鬼想让人弱下去,最聪明和最笨的方法都是把人磨死。”
“王曼”虚心的听着,激动的连连点头,说:“我要当猛鬼。”
外面的混子忙碌了好一会,慢慢消停了下来。我正要讲鬼应该从哪些地方下手削人得阳气和火焰,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而熟悉的冷息以冰山倒塌的威势从远方慢慢靠近,我立刻绷紧了身体,闭上了嘴巴。
“王曼”刚说要当猛鬼,立刻被鬼吓的往我身上贴。
我像根木头杵着,皱着眉头暗想,妈妈和宝宝们的气息怎么增强了这么多?
“啊……鬼……”
没一会,外面响起了哭爹喊娘的嚎叫声,恐惧到了极致的声音像是撕裂了他们的喉咙才发出的。
“鬼……鬼……棺……锁……神……让牛头马面勾……生魂……”“王曼”断断续续的说着,哆嗦着晕了过去。我扶着她倒过来的身体,听着外面尖锐的叫喊,连忙大声喊:“不想死的,拿刀把蔓藤砍开……”
连着吼了好几声,外面的混混照着电筒,哭喊着从外面砍起了蔓藤。
等蔓藤砍到一半,妈妈和宝宝们的气息慢慢消失,外面的人依旧嚎叫着砍蔓藤,射进蔓藤的灯光摇晃的非常厉害,看来这群人真被吓惨了。
还没从蔓藤出来,就闻到了浓重的屎尿味,听拿刀看蔓藤的人说:“什么狗屁叶大师,太阳石根本不管用。”不是太阳石不管用,而是妈妈和宝宝们的阴气太猛,我如果没有准备也会掉头跑。
走到外面,只见两三个人大小便失禁的提着刀发抖,另外四五个失魂的坐在远处,嘴里念叨着:“棺材……棺材……不要抓我……走开……”
“你们到底看到了什么?”我放好王曼和背包,抽了颤抖的人几嘴巴,他被我打的回神,跪在地上猛抽自己得脸。
霹雳巴拉的抽脸声,几个若有若无喊着棺材的唠叨声,回响在阴森的坟山,已经不是恐怖可以形容了,给人一种周围都飘着鬼的错觉。
“别打了。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我继续发问。
经过他断断续续的诉说,刚不久,他们打着电筒在找我,有人突然看到一个婴儿在地上爬,以为是眼花,接着剩下得人都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婴儿,等他们害怕的聚集到一起,所有的婴儿从四面八方爬出来,最后形成了一个棺材虚影。
棺材虚影里还装着一头牛,一匹马,然后讲事情的人就吓的忘记了之后又看见了什么?直到他听到我的吼声,才屁滚尿流的砍起了蔓藤。
王曼控制着自己身体醒过来,她听了事情的后半段,皱着眉头说:“师傅说过,棺锁魂是奴役尸体灵魂养尸的第一步,师傅自己家祖上也没真养出一具僵尸,只能保持尸体不烂。至于师伯和宝宝们组成的鬼棺有什么用?师傅也不知道。”
“趴下,别动!”
另一股凝而不散的强烈阴气从远方靠近,我赶紧把王曼按的趴在地上,自己趴在一边对着几个混子吼了一声,赶紧闭上了嘴巴。
树叶被由远而来得阴风吹的呼呼乱响,没一会,吃人谷的大当家陈五带着一群鬼兵,浩浩荡荡的踩着坟山,往四家镇后面而去。
一条条鬼影从身边飘过去,我感觉接连不断的冷意从后背一浪一浪的升起,咬着牙,紧绷着心弦不让自己出声。
阴兵过境,所有的鬼是一个整体,相当于一只鬼,只不过这只鬼的阴气浓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带队的陈五不会认识我,我也不会傻到去叫他,如果打断了阴兵行军,它们会忘记要去得地方,那就准备被鬼军淹没吧!
“鬼……鬼……”
不远处一个家伙抵抗不住压力,两个字刚出口,身上飘出一个单薄的影子,加入了行进的大军。他依旧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得喊着:“鬼……鬼……”
他的状态与之前大棺材出现后,几个失魂的人一样。
王曼瞪着眼睛,全身哆嗦的幅度很大,我在她旁边也能感觉到她的颤抖。
“好……多……鬼……”
另外两个还算正常的人,扛不住压力出声了,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也被抽离了一丝魂魄,加入了行进的鬼兵。下半辈子只能当疯子或傻子,如果三魂七魄被抽的多了,没多少日子就会死。
“陈……”
王曼吓的瞳孔涣散,刚挤出一丝音节,我扛着从未体会过的浓烈寒意,抓起地上一把土,塞进了她嘴里。她刚要被扯出去的魂,似乎受到了压制,又回到了体内。
阴兵过境逢人带魂,不是鬼军主动的行为,而是军阵自主的带着人气离开。只要人开口,就会被抽离魂魄。
王曼魂魄回体,闭上眼睛似乎要睡觉。我咬着舌尖才能强迫自己不出声,机械的伸手捂着王曼的嘴巴,张嘴咬在她的胳膊上,希望疼痛能让她醒过来。
鬼兵过境除了能带魂,如果人吓的晕过去和睡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有晕过去的人自己知道,因为这类人即使灵魂齐全也不会醒来。
牙齿隔着薄薄的衣衫,陷入了皮肤,我僵硬的舌头好像感觉到了淡淡的热量,可能已经咬出了血,但王曼依旧垂着眼皮,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
第四十七章逼我走?
咬着王曼的胳膊,目送鬼兵远去,我才松开牙齿。虚脱的滚到旁边,大口喘着气。
阴兵过境后,感觉整座坟山都死了,鸟叫虫鸣没了,树叶也不动了,只有死一样的静。几个混混躺地上呻吟着“鬼……好多鬼……”“棺材,别抓我”。
王曼半眯着眼睛,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
“呼。”
等天色微微有一丝光亮,我才缓过劲,手撑着地慢慢起身,看着王曼迷糊的状态,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靠她自己醒过来。
拖着僵硬的脚步走到雷冲坟堆边,只见坟墓好好的,坟堆表面镶嵌的砖块整整齐齐。连退了好几步,我才定下心神,闭上了眼睛。
仔细感受一下,周围没有鬼,刚有阴兵过境也不可能有鬼,这不是鬼迷眼。睁开眼睛,坟堆恢复了挖过的景象,棺材盖半翘在坑边,泥土洒的到处都是。
“啪!”
轻轻扇了自己一耳光,我只当看花了眼,心里清楚刚才不是幻觉。就算我对付鬼很在行,也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需要去经历去学。
吃力的掀着棺材盖,慢慢移动到棺材上盖好。疲惫的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我才拿着锹往坟堆里填土,每次挖土都用上了吃奶的力,越到后面感觉锹越重,真想丢下锹什么也不管,躺地上呼呼大睡。
实在是太累了。
“陈……三……夜!”
不认识的混混垂着脑袋走过来,说话的声音却是龚文画。我一锹一锹的填着土,没有理会她。
“王曼灵魂游离不定,你却在这里填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我这只鬼都看不过眼了。”她哆嗦着混子的身体,猛的抬头,一张满脸是血的鬼脸在混子脸上闪动。
龚文画是自己开车撞死的,这张鬼脸应该事她死时的样子。
我保持着填土的节奏,忍不住惊讶,这只鬼与王曼真处出感情了,不然她不会激动的露出鬼脸。我说:“能做的我都做了,阴兵过境的阴气非一般能比,王曼能不能醒过来,得靠她的意志力。”
“你……你……好无情。”
“干这行必须学会面对死亡。”我冷漠的挖着泥巴,其实心里充满了无奈,像挖土的手一样无力。
丢下王曼在一边躺着,我跑来填坟是在逃避。
我怕,我不敢面对熟人的死亡。
填了四十九锹土,我找了一炷潮湿的香点燃,蹲在地上说:“祭地灵,还阴土,地灵安息。”
再回头,混子倒在一边,迷迷糊糊的说着:“有鬼……有鬼……”,龚文画已经走了。
我回去找到王曼,她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地上紧紧的抱着包,出神的看着树稍,胳膊上有我咬出的血迹。
“走吧!”我伸手提起装小黑猫的包,转身往山下走。王曼没有跟上来,呆站着说:“陈三夜,如果我没法清醒呢?”
停下脚步,我背对着她说:“在确定你成了植物人的情况下,我会抽出你的魂,避免魂魄关在身体里。然后,给你处理后事。”
她站着无声的哭了好一会,擦干眼泪像没事人一样走过来说:“陈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再次听到陈先生这三个字,我愣了愣,看了一眼坐地上发邪的混混们,担忧的说:“回去休息!就怕这些人回去后给我们带来麻烦。”一次疯了一堆人,在四家镇的人眼中陈庄守灵人的形象可能被翻转。敬畏到了极点,可能会被恶魔化,什么都有一个度,过犹不及!
“陈先生,您弄错了,不是给我们,是你。”
面对王曼的挤兑,我没当回事。感性受到损伤的女人,让她发泄一下比较好。
到了镇上,不少人好奇的往中学方向跑,又有人面带惊慌往中学方向回来。看着流动的人群,我抬头看了看上空,感觉铺上了一层愁云。
“过去看看。”我买了个馒头,拿在手上啃着,快步往学校赶去。
“齐……齐……老头……”王曼看着校门那根歪斜的旗杆,捂着嘴巴,眼泪唰唰往外流。
齐老头被绑着双脚,倒吊在旗杆上,单手下垂,眼里、嘴里、耳朵、鼻孔沾着淤血,脸被倒灌的血涨的臃肿,乌红的发紫。这不是最恐怖的,最可怕的是旗杆顶端有一个滑轮,麻绳穿过滑轮,一头吊着齐老头的双脚,另一头握在齐老头自己手上,手紧紧握着绳子,把他自己倒挂在旗杆上。
我看着,把手里大半个馒头整个塞进嘴里,闭上眼睛猛嚼。
“这一天还是来了,走吧!”
颤抖的嚼烂、嚼化嘴里的馒头,我睁开眼睛,转身往人群外走。
王曼追上来,拉着我的胳膊,哭着说;“我跟他相处的几天,他提到你都是那小子,小王八蛋,能感受到他拿你当亲人……”
她说着说着没了声音,我低着头说:“苗女要出四家镇,必须过齐老头这关。杀齐老头的人不是他媳妇,就是他女儿,或者他孙女,你让我去找谁?”
“什么?你说什么?”
“给你讲吧……”我自顾的往前走,说着齐老头的事。
齐老头年轻时看义庄,救过一个苗寨妹子,日久生情,两人搞出了孩子。齐老头为了看义庄,不肯跟着妹子回山村,他让妹子给他下了蛊,说等他送完义庄里的客人,他就去山里。
义庄的客怎么可能送的完?苗女也没有强求,下了蛊,抱着小娃娃走了。
王曼听得入神,见我停止了讲诉,好奇的问:“后来呢?”
“后来义庄被拆了,苗女带着小姑娘找上门,齐老头说事情没完不肯去山里。事后本县好多山村出现了让人闻之色变的蛊灾,苗女的意思是,你不是要守尸体吗?让你守个够。”我幻想着,好多人走在路上,莫名其妙的头疼、心疼、肚子疼……没几天,纷纷毙命的场景,吓的胆寒。
“蛊灾爆发,方圆千里内出马的、过阴的、拜家仙的、玩风水的……集体出手对四家镇内的苗人出手,一场神秘战争拉开了序幕,到底死了多少人?没有人知道。最后四家镇里的苗人集体搬迁到了四家镇最偏僻的山里,再也看不到真正养蛊的人在外活动……”我面无表情的讲完,说:“齐老头和她媳妇的事情只是一个引子,杀红了眼,才出现了灭苗。最深处的原因,还是人心,人害怕蛊灾重现,想斩草除根。”
王曼为苗人感觉不值,我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又能弄清楚其中的对错呢?最后出现了一条规矩,苗寨的人想出四家镇,必须踩着齐老头的尸体过去。”
“为什么?”
“齐老头感觉对不起苗寨,求着四家镇内懂行的人一起向外面懂行的保证,只要他在一天,四家镇的草鬼不会踏出四家镇一步,外面的人才没继续下杀手。”我停下脚步,回望一眼学校。“齐老头扛着外面的压力,又压着本镇苗裔,两头都没有讨到好。这不,他被自己后人弄死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王曼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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