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副驾上的启介一手撑着下巴,不着痕迹地睨了眼对哥哥的话语总唯命是从的拓海,若有所思。
——哥哥的出尔反尔,会不会跟这家伙的‘绯闻’有关?
这个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念头才一浮现在脑海,就跟生了根似地顽固,茁壮成长着,再也挪不走了。
他克制着叹了口气,出于一种焦虑不安的心态,选择了保持沉默——这大概也是第一次在有关哥哥的赞美上,他没有马上附和对方。
而在对气氛的感知能力上几等于零的拓海,并没有发觉车里的气氛产生了微妙又有些危险的变化。
他安静地开着车,顶多偶尔分神想想待会要怎么若无其事地去面对凉介先生的事。
——对了,尾箱里还有由系统奖励的那些他看不太懂的车械书,不如趁着这次去问问对方吧。
一旦打定了主意,拓海就不再做无谓的担心了。
“唔……有点塞车。”
耽误了刚才的那一小会,市中心的高峰期已经到来,而去高桥家的话又不得不途经一小段繁荣的商业区。
车流拥挤,他们无可奈何地被堵在了半路上,像是一滴在漫漫长河里微不足道的小水珠,只能缓缓地跟着前方的车辆推进。
“喂。”
目视前方,终于理清思路的启介冷不丁地开口:“你看起来好像特别期待见到哥哥啊。”
他重咬了‘特别’这一词,以作强调。
拓海的心脏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生硬地否认道:“呃,没有啊。”
“是吗。”
他的反应无疑击碎了那最后一丝侥幸。
启介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又装傻啊。可真叫人火大呢。”
还不待拓海消化完这句充满了讥嘲和火药味的评语,在下一刻,骤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熟悉且英气勃勃的脸庞。
什么?
两人的距离被瞬间拉得极近,拓海仿佛都能感觉到那长而浓密的金色眼睫一扇一扇的,呼出的热气拂到了眼睛下面一点的敏感皮肤,一种触电般的痒痒痹痹就以那里为起点,迅速席卷了全身。
叫他的四肢都被抽取了力气似的,软瘫下来。
金澄澄的眼瞳深处犹如燃烧着一簇炽热的火苗,而被它紧紧地盯着,就像是被一头漂亮猛兽所锁定的猎物一样。
拓海本能地张了张嘴,不知怎的,却没能成功发出声音。
声带被这种不断弥漫开来的无形压力给制住了……
不知何时解开了安全带的扣子,启介探过来大半个上身,在不大不小的车厢内,这具精壮匀称的身躯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峦一样,占掉了驾驶室为数不多的剩余空间,严严实实地覆到了拓海的身上。
拓海睁大了眼,好不容易找回了力气:“启——”
“你不要做梦了。”就保持着这个压制性的近距离,确定了那个最不希望实现的猜测的启介,心里被一股说不出的火燎得发烫发疼,舌头犹如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严厉地打击着拓海:“哥哥不会喜欢你的。作为参考,他曾经有过一个叫香织的女朋友,那是个大他一届的学姐。非常漂亮,成熟有女人味,又有神秘的气质。”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却不明白他此时此刻要以这个姿势抛出这个讯息的意图的拓海不禁愕然。
误解了他错愕的表情,启介气闷地重申道:“不说你和她在性格上没可比性,光性别方面,你绝对没有希望了——哥哥绝对是喜欢女人的!”
后半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只恨不得直接撬开拓海的头盖骨,把这念头反反复复地灌输进去。
“啊……”
拓海的嘴唇微张,半晌也只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单音。
从启介的视角看来,他的眸光微闪,在四周朦胧的霓虹灯并不清晰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懵然的似懂非懂,又似是一个在美梦中被人残忍地侥幸、快要哭出来般的受打击。
“……总之你记住就是。”被那抹黯淡给浇了的汹汹气焰无形中消了大半,方才还正气凛然的启介,憋了憋,满腔的不忿像是被扎了个洞的气球似的,只剩下这么讪讪的话语:“别这样的表情,我只是说哥哥不适合你啊!他就是喜欢知性的大胸女,脸还必须漂亮,是类型选择上的问题,又不是你的错。”
拓海:“……”
根本没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安慰意思,他垂眸,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可此时的启介也心猿意马的,即使只隔了半指的距离,依旧没能听清。
“你说什么?”
启介瞥他。
“我说……”拓海咬咬牙,抬起眼来倔强地瞪向他,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道:“我想要怎么做,怎么想,根本就和你没任何关系吧!”
他忍无可忍,这下是气得连‘启介先生’这个称谓都去掉了。
以为会对上一只沮丧的小兔子,却不知变成了头快暴走的山猫,启介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道:“你开什么玩笑,敢说和我没关系!”
“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在旁人眼中永远性格和顺软绵的拓海,在原则问题上一向是绝不退让的,尤其是心里难受的此刻,更是染上了几分自暴自弃。
他只知晓启介发现了这份不可告人的感情,并且因此对他抱有极大的敌意。
分明只是隐晦得预备在日后默默结束掉的暗恋,却被踩了个够呛的拓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尽管担心会被告密而丢掉‘凉介的朋友’这个身份,连肩膀都被气得微微发着抖,面上却毫无惧色地与启介据理力争道:“我喜欢的人又不是你,你凭什么说我没资格去抱有这种感情呢!再说——”
只是这番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启介给硬生生地掐断了。
听他说出那样的话语作为反击,启介的呼吸越发急促,只觉那不知好歹的混蛋像是在他的心脏上戳了无数小刀般,成了个筛子的胸腔被风刮得嗖嗖的凉,理智也被摧得摇摇欲坠。
他想,如果自己是超人的话,一定要对这个蠢材发射动感光波;
他又想,如果自己能自由组合天上的星座的话,一定会变成毛发倒竖的狮子座。
看拓海还要继续,他就想也不想地伸手扣住了对方的后脑勺,同时往前凑去一些,坚定地对上那双瞪大的褐色眼睛,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这一回驾轻就熟得很,显然是对那晚的美好体验记忆犹新。
与其称之为恋人间那温柔缠绵的吻,倒不如说是想把他拆吃入腹的、惩罚性的啃噬比较合适。
“唔、唔唔——”
全然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不符合常理的一招,遭袭的拓海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样的诡异逆转就好像抱着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向全副武装的敌人投出了一个手榴弹,等着暴怒的对面疯狂开炮时,却迎来了一个双臂大张地脱掉防弹衣,跪下求婚的结果。
当他终于解除了化石状态,想要发出抗议时,那些零星的话语却在唇齿间被碾得粉碎,尽数吞了进去。
他不是不想推搡像是在乱发脾气的某人,手腕却被一度混迹于暴走族中、拥有丰富打架经验的启介那先发制人的有力手掌给压在一起,扣得牢牢的,唯有徒劳地握了握拳;身体更是被安全带给固定在座位上,彻彻底底地在有先见之明的攻击方面前落了下风,哪怕是想发力都没有足够的空间。
启介甚至还趁着拓海试图挣扎的时候,狡猾地撬开了那闭得不牢的牙关,粗粝又炽烫的舌大摇大摆地伸进去,嚣张无比地在温热的口腔里乱搅一气,连肺部那些所剩无几的空气都要挤压着、贪婪地掠夺。
另一只铁钳般的手则始终固定着拓海的头,不让他有机会躲避。
这个不伦不类的吻一直持续到后面车辆传来的喇叭声大得快能把人的耳朵震聋为止。
“没别的意思。”
启介心情大好地松开了对拓海的钳制,胜券在握般退回座位上,难掩得意地翘起唇角:“我只是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不要蠢到吊死在一棵树上。”
——比如说他。
若说他在一开始还有些许悔意和不安的话,在彻底投入进去的后期,它们就自然而然地消失无踪了,只剩下满满的‘对付这家伙就该这样进攻’的快意。
拓海稍稍缓过神来,草草地用手背擦试了下湿润的唇角,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一眨不眨。
两人对视了几秒后,启介首先等不及了,急不可耐地催促:“喂,怎么样?又不是第一次被亲了,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吧。”
这话说得实在太欠揍,作为答复,拓海面无表情地给了他一拳狠的,同时脚下猛踩油门追上前车,任那颗冲天炮头重重地被惯性抛到了挡风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启介倒也硬气,估摸着肿了个包也默不作声,很老实地系好带子,顶着个被打出来的黑眼圈,只有意无意地偷瞄着他的脸色,又鬼祟地频频在那被吻肿了的唇瓣上徘徊。
一路上,拓海就像泄愤般开得极快,升档时也刻意做得不平顺,叫那力道传递到启介体内,胃里排山倒海的。
86很快就停在了高桥宅的门前,情绪渐渐平复、冷静下来的拓海熄了火,却不忙下车,而是趴在方向盘上,面朝另一侧,口吻趋于平静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启介的所作所为究竟要作何解释。
——单纯是想羞辱一下觊觎了他哥哥的自己吗?
态度又不像。
——难道说是普普通通的警告?
倒有可能,可细思又不太对。
——总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启介:“…………”
他深吸口气,竭力地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对着地面骂了句脏话后,大喊道:“你给我好好想一想吧!”
第68章 隐忍
冲拓海咆哮完;生平第一次‘拐弯抹角式告白’就不幸地惨遭滑铁卢的启介;就既是心虚又是恼羞成怒地瞬间冲进了玄关;也不管在外头一脸困惑的拓海;沿着楼梯连跑带跳,同手同脚地上了楼。
还因一个不小心没站稳而绊到了门槛上;随着惊天动地地一声轰响,他用那标准的嘴啃泥姿势;结结实实地以脸着了地。
“什么啊。”
被留在外头的拓海并不知晓自己错过了这颇解气的一幕,只奇怪他说话没头没脑的还用‘乱发脾气’这一招来逃避;想不通索性就不去想了。
他先是抱出了那一小堆书;接着从坠子里取出了凉介给的钥匙;这才顺利进了屋。
——没想到那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客厅里没有人,拓海也不理将房门紧闭的启介,径直放轻了脚步,熟门熟路地往凉介的书房走去。
“回来了?”
门被轻轻推开的时候,凉介也在同一时间从电脑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看向拓海。
他仿佛就不曾有过不修边幅的随性时刻,总是那么一身被熨得不见一丝皱褶的深蓝色衬衫,配上米白色的西裤,衬得身形越发颀长修挺,气质温和而有威严,眉眼俊秀且坚毅。
最奇异的是,这么多互相矛盾的气质融合在他身上,却显得无比契合。
此时也一样,哪怕只穿着素色布艺拖鞋,简简单单地坐在那里,深邃幽远的蓝色眼瞳沉淀着睿智的薄辉,静静地注视着他,唇角挽起一个极浅的笑弧……
也有种叫人心神宁静的柔性力量。
“启介呢?”
没听到拓海的答复,凉介隐约感到有些不妥,于是追问了句。
“啊,他、启介先生他在自己房间里。”
拓海没到离电脑桌较紧的沙发堆里去坐,只要是怕会被对方注意到微肿的嘴唇,又因这些蛛丝马迹而察觉到什么叫人尴尬的事实……
索性就坐到了柔软的地毯上,避重就轻地应着。
却不知被他试图掩盖的这一点落到凉介眼中,已经足够反常了——
“哦?”
或多或少地知晓弟弟对拓海怀抱的小心思,他可绝不相信在正常情况下,启介会躲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而不是厚着脸皮大摇大摆地蹭进来。
凉介罕有地见到拓海的神情似是有点紧张,便不去揭穿总是藏不住心事的他,以免造成无谓的压力。
他旁侧敲击道:“有沙发不坐,非要坐地毯上?还不开灯,离我也太远了。”
拓海反射性地掀起眼帘,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口是心非道:“……我挺喜欢这里,坐着很舒服。”
硬木地板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布织地毯,又怎么舒服得起来?
他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漏洞百出,凉介那些经猜测所得出的结论也越来越肯定。
“是跟启介发生矛盾了吗?”
凉介好笑地问。
“啊……”拓海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怎么都想不出自己是怎么穿帮的:“凉介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喜欢胡闹的启介又忍着不露面,我怎么会猜不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呢。”凉介笑了笑,往拓海的位置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继续分析道:“他的性格比较傲慢,但总是钦佩你的,不至于会在驾驶技术方面发表些不逊的言论。”
“他经常有意无意地挑衅你,一头热地视你做最大的对手,而你却从不会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会是因这些而起的口角。”
拓海:“……”
不知不觉中,他好像就被看透了。
“能激怒你的事物实在是太少了,而启介也不太可能会去愚蠢地碰触你的底线。”凉介闭了闭眼,淡定道:“照这么来看,导火索多半是藤原先生的那一通电话吧。”
凉介在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也没忘记留心拓海神色的变化,看他眉头蹙起了那么一霎,就清楚自己说对了:“抱歉,让启介听到了涉及你*的内容。”
“呃,不是的,”拓海面红耳赤,连连摆手:“不是凉介先生的错……”
他慌乱之下,抬头的幅度也稍微大了些,借着淡橘色灯光的照明,凉介很清晰地看到了那微肿的唇。
原先还只当他们就此发生了争执的他不由眸光一暗,脑海中的那些零星线索瞬间串联,变得通透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听了会,顺理成章地提出:“那你能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吗?我会去好好教训一下他的。”
拓海心想,他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我、我先去楼下倒杯水。”
他灵机一动,逃也似地跑了。
——全然无视了桌子上摆着的那杯冰咖啡。
凉介看着拓海迅速消失在房门口的背影,失笑着摇摇头,躺回沙发椅中。
似是无法直视那透过磨砂玻璃打造的灯罩所释放出的灼人射线,他深深地叹息着,一手遮掩在眼前,纵使有些刺眼,眼睑却怎么都舍不得阖上。
只觉被压抑在平静外表下的躁乱情绪又再次翻涌起来,像是在一层冰块下燃烧着熊熊炽焰,原本坚定不移的决心开始摇摆不定,久久无法平息。
虽说是误打误撞,可拓海暂时离开一下是正确的。
——得知启介又擅自做了些什么举动的自己,也不清楚能不能成功抑制住这份负面情绪。
“不妙……”
‘想做’和‘能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可会选择哪一方,只是自身情感和理智的拉锯战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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