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傍晚,室内几乎漆黑,就连旋转楼梯上的灯火也是那种快要燃尽的暗淡。艾伦明明灭灭的烛光里,墙壁上的油画,略微残缺的天使雕塑看起来竟给人一种诡谲之感。艾伦深吸一口气,端着餐盘一口气走到楼顶。
而这里,给人的感觉一下子就变化了。
应该说这里,真的,非常美丽。
艾伦走在长廊中,看着橘红的夕阳透过玻璃窗,将长颈曲折的雕花印在大理石地板上,大片大片阴影与细长的光芒交汇在一起,形成一幅渐变的水彩画。
长廊的左边,有着一个宽阔、神秘的房间。铁门紧紧关着,丝丝书的霉味从斜开的窗户里漏出来。艾伦踮着脚,透过窗户往里看,那里竟是堆满古旧书籍的铁质书架。
目测,这个图书室比训练兵团的那个,都要大个不少吧?
从不知道这座常年不用的城堡还有这等好地方。艾伦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唔,以后一定要再来看看,都有些什么书。
几经周转,终于,他找到了兵长的房间。
佩特拉有说过,兵长的房间靠窗,门口铺有米色地毯。不错,就是这个。
要不是怕兵长突然回来了,艾伦绝对绝对还会在这边徘徊一会儿的。
现在,他快速地将烫手的牛奶放在门口,便原路返回了。
※※※
半小时后,利威尔手提烛灯,疲惫地上楼。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一杯放置在黑色托盘上的牛奶。
佩特拉?
不对。如果是佩特拉,应该知道,自己讨厌喝牛奶吧。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利威尔挑眉,蹲下去,拾起瓷杯下面的纸条。
果然。
【临睡前喝牛奶有利睡眠,爸爸的失眠就是被牛奶治好的呢!兵长您就别嫌弃了吧^_^另外,自从有了您送的花,我就没再做噩梦了,也就更没可能变成巨人发狂了,您就不用来监视我了,好好睡吧!】
“嘁,真恶心。”
利威尔阴沉着脸,也不知道是在说艾伦那个笑脸画得恶心,还是在说牛奶这东西恶心。他将托盘推至一边,然后开门,走进去,流畅地关门。
还在冒着淡淡热气的牛奶被可怜兮兮地抛弃了,在走廊里的冷风中凄惨地变冷,变冷……
天知道,五分钟后,利威尔的房门突然又打开了。
一只白皙的手从里面伸出来,一把将牛奶和纸条拿了进去。
艰难的一分钟之后,空空的瓷杯又被送了出来。
接着,“嘭”的一声,房门关闭。
……
……
这天晚上,利威尔还真没有来监视艾伦。
艾伦有些开心,又有些莫名其妙地失望。
当然,第二天飞奔到利威尔房间门口的他,那心情便是狂喜了……
莫名其妙的,他一上午都在想象利威尔喝牛奶的场景。
一定是,紧紧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两眼一闭,简直就像受死一样的将它喝进去的吧?
因为,关于利威尔兵长讨厌喝牛奶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之前佩特拉一听他要送兵长牛奶,便劝说道:兵长最讨厌那东西了,他会直接无视的!
可是,他喝了他喝了!
莫名其妙的成就感让艾伦在接下来的一天都在各种傻笑。即使被利威尔坐在身下,还是开心个不停。
拿奥路欧的话来说,就是:“新兵,你果然是中邪了吧?!”
当然,自从知道利威尔要喝牛奶,艾伦每天晨跑都会去牧场购买新鲜牛奶。每天打听兵长的动向,大概在他回屋子前的半个小时送过去。
至于那些神秘奇妙的房间,艾伦当然打定了主意要去探究探究——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些地方,将会对他的青春期产生多大的影响。
——To be continued
6月15日,检查
傍晚,利威尔班所有成员都集中在餐厅,与外出一天,刚回来的兵长开临时会议。看得出来,大家的面容有些凝重。那仅仅是因为,刚刚利威尔兵长宣布了一件事:上头已经决定7月8日将会进行第57次墙外调查。而且,参加调查的,将会包括刚刚决定兵团的新兵——训练时间、经验的不足,心理的不适应,必定会导致更加惨重的伤亡。
佩特拉:“现在只剩下二十多天了吧?会不会太急了?!”
埃尔德:“想必团长一定会在今晚的新兵动员大会告诉大家实情吧?这样,还会有新兵入团吗?”
奥路欧:“啧,小鬼们一定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衮达:“以前每次墙外调查,必定会先集训两个月以上,这次简直不符合常理!兵长,上面有更多的解释吗?”
利威尔带着淡淡磁性的嗓音一出,大家都不作声了:“作战计划不是由我拟定的。但是,团长一向比我们考虑得更周到,这点,大家没意见吧。”
沉默维持了一会儿。
衮达:“那……之前我们准备了半年,牺牲了那么多人的计划呢?”
“当然作废。”埃尔德忧心忡忡地看向艾伦,“因为,突然涌现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希望。”
瞬间,大家的眼神都直直地盯着艾伦。眼神充满了怀疑与焦虑。
这让艾伦瞬间紧张起来,拿瓷杯的手指也猛然变得僵硬。
利威尔隔着两盏烛灯淡漠地看着艾伦,口一张,话题却突然转开:“埃尔德,今天艾伦砍后颈的情况?”
负责记录艾伦成绩的埃尔德道:“10分钟之内,他一共砍了20头。离散10头,连续10头,其中失败三头。连续动作中,平均速度为5秒,刀口深度为11厘米。”
实际上,艾伦的成绩在训练兵团里,已经算是较为优秀的了。
而利威尔微微皱眉:“砍模型都能这么糟糕?明天追加20头。”
佩特拉有些担忧地看向艾伦,毕竟每砍掉一个模型巨人都会耗费很多精力。今天训练完以后,艾伦双腿都在颤个不停……
而艾伦的脸上一点抱怨都没有:“是,兵长!”
利威尔轻抿了一口咖啡:“那么,格斗呢?”
艾伦:“今天复习了过头摔、过肩扛摔!”
利威尔放下瓷杯:“衮达。”
衮达立起身子:“在!”
利威尔朝艾伦扬了扬下颌,衮达立马走在艾伦跟前,对他伸出手掌:“艾伦,请多指教!”
说着,两个人就来到房间一边的空地上。
墙壁上的篝火熊熊燃烧,两个人相距五六步,做出标准的防御姿势。
在充当临时裁判的佩特拉一手挥下之时,衮达便朝艾伦冲过来——那一刻,衮达满脸都是戾气,双目圆睁,那样子看起来可怕极了。
可是,全身神经绷紧的艾伦并不害怕。实际上,自从他尝过兵长的速度和力量之后,他就可以用比较的方式来看其他对手的优缺点。
比起兵长,衮达的速度要慢很多,也比较遵循格斗标准,他的优势在于力气大,尤其是脚劲儿,而且一旦抓住敌方,敌方就很难再挣脱了——所以重点在于,躲开他的踢踹,争取让自己占主动地位!
衮达伸手,便往艾伦的领口抓去。这是过头摔的第一招。
艾伦快速后退,可是领口还是被抓住——不过,这还不算糟糕。
只见艾伦举起的双臂猛然朝下一击,胳膊肘就打在衮达的手臂上,衮达的脸一沉,却还是坚持使用第二招,收缩手臂,弓背朝艾伦靠过去,紧紧抓住他不放,与此同时,抬起右腿,用膝盖顶向艾伦腹部!
天知道,训练之时,艾伦已经被这个人踹过多少次了!
不过,疼痛也总算换来了一些优势——
只见他就着衮达抓住他的手掌,埋头,猛地朝衮达撞过去——
坐在长桌尽头的利威尔突然停止了摇晃瓷杯的动作。
嘭的一声,衮达的手不得不松开了艾伦,紧皱眉头做起防御动作。
艾伦咬牙,好的,等的就是现在!!
根本不给衮达任何反应时间,艾伦快速朝衮达冲过去,双手抓住对方衣领,用脚蹬腹部,借着那强大的冲力使衮达悬空,接着几个熟练、连续的动作,艾伦便已经坐在了衮达的胸前,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衣领。
现场沉默了几秒后,利威尔才放下瓷杯,淡淡道:“还不耐。”
艾伦弯了弯嘴角,看得出来,他特别开心。
衮达黑着脸:“痛死了……”
艾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衮达拉起来:“对不起,我用力没分寸……”
佩特拉过来帮他们拍身上的灰:“艾伦,你进步得真快,恭喜你!”
艾伦笑:“谢谢……不过比起各位前辈,我还是差得远。就算是赢也是侥幸……”
一旁的奥路欧歪着嘴巴道:“哟,小鬼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嘛。”
而利威尔没再说话。
他只是隔着朦胧的灯光,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人群中的艾伦。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双漆黑眸子里,映着篝火的绚丽光芒。
是的,他有些吃惊。
5天前,他才跟这小鬼搏斗。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艾伦出击冲动,动作循规蹈矩,反应迟钝,力量小,速度慢……总之,实在让人失望。
这一次,虽然他的动作还是相当慢,动作里充斥着无用功,或者说,他攻击头部的这种伎俩具有很大的投机性。但是,这次他的动作灵活多了。他会利用与他的经验来判断对方的动作,接着先对方一步做出反应。他的速度快上了一倍,说明他已经克服了恐惧的心理状态……
不得不承认,这小鬼,是个格斗人才。
※※※
会议结束,艾伦还是像往常一样,屁颠屁颠地将热牛奶端到兵长门前。接着从窗户溜进图书室,换了一本书,再来到他前天发现的好地方——黑屋子。
这是在二楼尽头的一间大屋子。
里面有三扇窗户,似乎常年没有打开过一样,上面布满了灰尘,甚至还能找到几个大大的蜘蛛网。很明显,这是个训练房。半个房间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沙袋,角落有几个木箱子,里面放有老式猎枪、军用枪,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弹药,还有一些立体机动装置的零件。
这里,还真是一个好地方。艾伦在这里训练的效率往往高于平时。
艾伦打开半圆窗户,深蓝色的卷层云在漆黑的夜空里缓缓滑过,一轮明亮的月亮下,远方的树冠悠悠晃动,初夏的昆虫阵阵鸣叫,时不时夹杂着几声狗吠——这样的安静,似乎可以极快地浸入心里,让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便走向那一大片沙袋之中。
一拳朝沙袋打过去,淡淡的烟雾在空气中扩张,不一会儿,一大片沙袋都在艾伦周围大力晃动起来,艾伦便快速地在沙袋中歪斜着奔跑,尽量做到依次攻击沙袋,却又不被沙袋攻击的程度——这便是他训练自己躲闪速度,以及灵活攻击的一种方式。
当然,这么做是很容易受伤的。要不是他本身具有超越常人的恢复能力,恐怕每次走出房间,他浑身都肿得跟气球一样……
一个小时的沙袋训练之后,他便走到旁边,开始回忆今天的搏击动作。仔细思考衮达的反应,思考是不是可以用更好的方法打败他。
不知不觉,他便在房屋里挥拳摆腿,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也许是太专注了,他都没有听见木门被推开的‘嘎兹’声,也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无声地穿梭在月光的浮沉中,接着沉默地湮没在黑暗里,看了他近十分钟。
所以当他发现的时候,还真是吓得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谁?!”
利威尔没有走出黑暗,也没有回答。
他不耐烦的声音顺着夜风滑过艾伦的耳膜:“小鬼,你是女人吗?你到底是在跳舞还是在格斗?给我用点力!”
艾伦一愣:“是!兵长!”
接着,他使出力道。手中的木棍在空气中划出‘哗哗’的响声。
“你那是什么便秘表情?脸上放自然点!”
“是!兵长!”
……
就这样,过了五分钟。
利威尔随口说了一句:“停。”
艾伦连忙停了下来,大声喘息着。
过了好一会儿,缓过来的艾伦才说:“兵长,您也常来这里吗?”
利威尔:“跟你有关系么?”
艾伦小郁闷了一会儿,才干笑道:“呵呵,我前天才发现这个地方,觉得这边特别好,看这边这么乱,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呢……没想到在这边遇到您,真的很吃惊……唔,现在很晚了吧,兵长您早点……”
“闭嘴。”
艾伦连忙闭嘴。心想:兵长今晚是不是又心情不好?是因为什么事呢?担心接下来的墙外远征?或者是最近有什么突发事件?他还在失眠?又或者,兵长也没有心情不好……只是一直就那个样子……
就在艾伦胡思乱想那会儿,利威尔皮靴踩在石板上的脚步声传入耳膜。
只见那个凛然、冰冷的身影踏出黑暗,缓缓朝他走来。
乳白色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户,将长长的藤蔓、花茎映在他的身上。他的脸颊白得近乎透明,他浮动的黑发又是那般漆黑,像极了窗外的夜空。
而艾伦,显然,非常吃惊。
因为利威尔的双眼,竟被黑布遮挡——他这是要做什么?!
而利威尔就这样,慵懒地走在艾伦跟前:“过头摔。如果你能成功地将我压在地上,明天不用扫除;如果我赢了,除了清扫你负责的那几层楼,还要将这边里里外外清扫一遍。”
这是额外的亲自教导吗?!要知道,在这样的夜晚,有机会得到“人类最强”兵长的亲自教诲,是多少军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艾伦毫不犹豫地回答,湖绿色的双眼明晃晃的:“是,兵长!”
——To be continued
6月15日夜,心动/春梦【加更】
由于五天前惨痛的经历,这次,艾伦要谨慎很多。
他站在离利威尔五米左右的地方,认真地凝视着对方。
利威尔还是像上回那样,双手随意地放在身侧,站在月光和阴影的交界处,脑后的黑色布条微微浮动。对于他来说,这种格斗简直就像在散步的时候,随意逗弄一下小狗一样简单。
艾伦悄悄蹲下身子,快速脱掉皮靴。
接着,就这么赤脚站在地上。
“臭小鬼,磨蹭什么,还不快开始?”
很明显,利威尔已经很不耐烦了。
艾伦却不像往常一样急着答应,而是轻轻捡起刚才使用的木棍,猛地甩向右边五米外的地方!
“啪”地一声,木棍撞击在沙袋上,发出一阵闷响……
利威尔的身体朝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对!就是这样!现在,他应该觉得自己的位置在那边吧!
艾伦几乎是屏住呼吸地窜到利威尔身后,伸出双手就要去抓对方的后领,想要来一个后背式过头摔——
可是,就在这千分之一秒,利威尔的头轻轻一歪,艾伦不仅没有抓住他,右手竟然还被扼住,紧接着,便是快要扭断的痛感!
“痛!!”
顿时,冷汗都从后背冒上来了,艾伦忍不住大喊出口!
可是坚信“最有效的管教就是疼痛”的利威尔,怎么可能就此住手!
只听一声淡淡的冷哼,手腕的痛感消失,膝盖却毫无预兆地遭遇重击!
右腿一下子滑倒,大概是因为骨头碎裂,腿部顿时变得滚烫不已,丝丝烟雾快速冒出来,艾伦无法控制地下蹲……利威尔却在此刻转身,双手死死地揪住他衣领,面部表情地抬腿,艾伦的腹部便被皮靴狠狠抵住,下一秒,就是翻天覆地的失重之感……
“嘭”——
艾伦的脑袋一黑,重重地躺倒在硬质地板上——
这一次,他也仅仅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