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里应该就是那个公主的惘生人形馆了。”
闷油瓶说,当时我跑到桥上,他和胖子就发现雾突然浓重起来。不过他们并不太熟悉杭州的天气,胖子更说北京那边下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都有过,也就没特别留意,听见我的喊声意识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紧接着就听到我落水。他和胖子赶忙跑过来,胖子跑在前头,他防着后面,结果刚上桥胖子就也莫名其妙地掉进水里了。
有了在广西水下遇袭的经验后,闷油瓶马上知道不对,以我和胖子的水性不会连声呼救都没有,一定是水下有很特殊或者很危急的情况。他立即抽出我买给他的蒙古刀,这刀是我们在龙泉剑专卖店里看见的,回来向街坊里的老人借了磨刀石,他自己开的刃,非常锋利。将刀反握在手里,闷油瓶跑到胖子先前的位置,和我一样,他也听到了箫声,然后脚下一空,也落入水里。一入水他就感觉到了那股强大的牵引力,不过以他的身手,又是有准备的,自然不至于像我那么狼狈。他说他在水下看见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动了,只是往下沉,胖子好像受了伤,但好在浮力大,而且有了我之前的提醒,显然是憋住气了的,还能拼着命地向上游几下,他就决定先救我。可是那种力量竟然出乎他意料的大,他自己一个人还不觉得怎样,加上我之后便明显地力不从心了,没一会儿胖子也撑不住了,三个人就这么一直沉下去。
据闷油瓶说,那个过程很长,绝对不止三米,甚至要超过十米,只是后半段,下沉的感觉变成了上浮。胖子那个时候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还呛了好几口水。闷油瓶就拖着我们两个游上去,没几下就出了水面,那时他看到的,就是这片古宅,而我们在这古宅的一片花池中。
闷油瓶把我们拖上池边的长廊抢救。胖子只是呛了几口水,落水时磕破了头,失血有点多,没啥大碍,闷油瓶把他翻过身,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把水吐出来就没事了。而我,又是已经断气了,闷油瓶几乎是从阎王殿、奈何桥上把我抢回来的。之后我就一直发烧昏睡,还好我们的装备都是做过防水处理的,药品没有被污染,要不我这条小命八成就这么交代了。
而那条长廊就在我对面那面墙的另一边,这好像是个轩,透过墙上镂空的小窗就能看到那成片的莲叶浮在湖面。
“对了,胖子呢?”怎么,没看见他?以往像照顾我这个伤患这种活不都是他在干的么?闷油瓶坐在一边的情形更常见一点。
“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失踪了。”我在闷油瓶脸上看到了一抹不祥的愁云。
“什么!?那……那我睡了几天?”
闷油瓶转头看着我说:“今天是第五天。”
那就是说,胖子已经失踪三天了。“怎么会失踪的?你们遇到攻击了?”
闷油瓶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那时你的情况很糟,我们必须要轮流去探查这里的环境,并找些日用品来。因为不确定有没有机关,屋子里我去找,而开阔的院子他去。”
我点点头,闷油瓶精通机关,胖子野战的能力不容小觑,这样的安排很合理。看来我身上盖的这床被子和那个火盆都是闷油瓶找来的。想不到这床蚕丝被居然能经千年而不腐,我顿时觉得我身上盖的不是被子,是钞票。我身为不法古董小奸商的热血疯狂地燃烧起来。胖子看到这些的激动情绪绝对不下于我,难道他闯进屋子里去,中了机关埋伏了?不太可能啊,胖子虽然爱财,但也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啊。
闷油瓶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侧过头去,看向我身后。我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通向旁边院落的一个月亮门,我盯着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就又疑惑地看向他。“他走过那扇门去检查旁边的院子后,就没回来过,我也没有听到过异样的声音。我检查过,那门上没有机关。”闷油瓶表情有几分肃然地说。
“那……难道……胖子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太匪夷所思了。
闷油瓶默默地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现在只有你快点恢复,然后我们才能去找他。”
想到胖子的处境,我不禁心急如焚,哪有心情慢慢修养。我边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边对闷油瓶说:“我没事,我们马上去找。”
闷油瓶却是往廊柱上一靠,稳稳坐着,安然不动地看我挣扎了半天,才说:“你现在能下得了地么?”
确实,我现在全身沉得像铅块,又软得像面条,手脚碰到哪里都像是碰到棉花套一样吃不上力。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放着胖子不管啊……我焦急地瞪着闷油瓶,他也看着我,只是那眼神平静而冷定,看得我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胖子失踪了这么多天,要没事就没事,要有事也早有事了。我现在这个状态,就是去了也是他和闷油瓶的拖累。如果让闷油瓶自己去找他,那么很可能到最后三个人都落了单,情况更糟糕……
颓然地躺下,再不想承认也得认,老子我现在就他妈是个废人。
“吴邪。”闷油瓶子叫了我一声。
“嗯?”我回答得有气无力。
“趴过去。”还是那么简洁有力的命令。
我一边嘴上下意识地发出“啊”的疑问,一边身体又条件反射般地翻了个身,趴在廊凳上。正纳闷他要干什么,就觉得身下一阵凉意袭来,我马上扭过头去,就看到闷油瓶一手正掀着我的被子,另一只手上举着一支抗生素的针管,看样子是要给我打针。本来抗生素这种药是要静脉注射效果比较好的,不过干我们这行的,用得着这药的时候大多没那个时间等它慢慢滴完,所以即使效果差很多,我也还是准备的肌肉注射针剂。看来虽然见效慢,但终归是有效果的。我于是又乖乖地趴回去。
闷油瓶用酒精棉给我消毒,还在低烧的体温碰上酒精的一瞬间,冰得我禁不住一哆嗦。
然后,我就听见背后闷油瓶带着笑意的声音:“怎么,这么大人了还怕打针?”
“怎么可能!”我马上为自己的名誉而反驳。
他又问:“那你哆嗦什么?”
“酒精太凉了。我那是给刺激的。”我拼命为自己正名。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句,不以为然的样子,我刚张开嘴,想为自己解释的话就变成了一声有点不太动听的惨叫:“啊!”
说实话,真心话啊,闷油瓶真的不是当大夫的料。这一针完全秉持了他平日的行事风格——稳、准……那个狠啊……而且令我全无防备。被他这一针捅进去,就是没啥大碍的也得半天下不了地,更何况我这大病初愈的人,那基本就是瘫了。
估计是我这一疼肌肉就紧张起来,他推不进去药了,我感觉到他在入针处附近轻轻揉捏,帮我放松下来,这才慢慢地把药注射进我体内。这药打着还真有那么点疼,打完了,闷油瓶用棉签按住针眼止血的同时把针拔了出去,说:“这是最后一针了。烧还没全退,之后就得靠你自己撑过去。”
“什么?”我在心里算了一下,“怎么会是最后一针?我明明记得……”
“我的装备在跳下水的时候被我留在上面了。”闷油瓶简洁明了地回答我。
是了,他那时是要救我们,带着装备绝对会影响到行动。“既然这样,那干嘛还都用在我身上?万一你和胖子要是有谁受伤,必备药品没有了,要怎么办?”我有些急,就撑起身,侧着坐起来。
闷油瓶丢掉手里的针管,瞥了我一眼,就望向长廊的“天花板”。我坚持不懈地盯了他半天,他才叹了口气说:“药是用来救命的。我和胖子,都还用不着。”
意思就是说只有菜鸟如我,差点丢了性命,才用得着……我趴回去郁闷。
谁知,闷油瓶又叹了口气说:“把衣服穿好,不然病情会加重。”
我这才想起来,刚刚打完针,我这裤子还没穿好呢,居然就这样公开展览了大半天,脸上瞬间就烫了起来。我赶忙拉起裤子又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说:“哦,不好意思啊。”说完就看到闷油瓶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我恍然……后悔。嗨,都是大老爷们我这避讳什么呢!一块儿上山下海的,比这露得多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过。不过,有一句话是我一直想说就没敢说过的,掂量了一下,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就说了:“其实你笑起来的样子挺好看的,干嘛总绷着一张脸呢?”
谁知道我这话刚一出口,他那边脸色立刻就暗下去了,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地上看了一会儿又盯着上面看,眼神显得那么空洞悠远,似乎能穿透那些建筑物看到什么地方去。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没事哪来那么多话!?想要说点什么,却怕越说错越多,只好闭嘴。
那之后的几天时间里,闷油瓶就像变回了我刚见到他时那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没事的时候就望天发呆。我没敢再惹过他,一边安静养病,一边观察这里的环境。
从这片院子来看,这里建筑的格局应该有很多都是南北结合少数民族的,与我之前所学的建筑形式有出入,不太好确定古墓的位置。
而且这个地方总给我感觉怪怪的,这种感觉从我醒来时就有了,只是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从微妙的违和感变成了有理有据的判断。比如说这建筑有三层,顶上居然还有个蓄水的结构,由竹管连通各个房间和茅厕、浴室,俨然一套完整的上下水系统。再比如我们在房间内看到的丝织品都不结实了,一扯就烂,但是在库房箱子中保存的却还完好如新。我们还找到很多密封良好的风干腊肉。这些在古代来说,保存的也太好了。好到我和闷油瓶可以用这里的千年古物收拾布置出两间住着挺舒服的房间,还能烧水洗澡。还比如这长廊上的画,去过颐和园的人都熟悉,可是我怎么看这画风怎么都不是唐宋两代的,反倒有点……日本漫画结合工笔的架势,那是相当的现代化。发现的疑点越多,我和闷油瓶就越怀疑,这里到底是个古迹还是哪个剧组的奢侈无良外景地啊。
唯一能令我们确信这里的确和那个公主的惘生人形馆有关的地方就是,每晚都能听到的那个诡异箫声。我刚醒来的那天晚上,一听到这声音马上就警戒起来了,等了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箫声还是自顾自地飘荡在空气中。闷油瓶就说从来的那天就是这样了,几天下来都相安无事,也就不要主动去招惹它。
这话我同意,但是我总觉得这箫声是有人,或者鬼,出于某种目的吹出来的。只不过,我还不能肯定是哪种目的。那声音听起来很凄切,很哀婉,仔细听的话甚至不难听出其中的深情与悲伤,说不清是像一个女子的闺怨还是像一名男子的挽歌。
夜夜在这样的歌声中入睡,我禁不住就会生出某些不祥的预感,似乎这一次我们当中真的会有人折在这个比任何一次都要平静的斗里。
9、奇门遁甲or死循环? 。。。
就这样。我休养了三天,总算彻底退了烧,能下地走路,活动一下了。因为担心胖子的情况,我和闷油瓶收拾了一下,就动身从那个月亮门中过去找他。院中铺的石板小路已经被下面长上来的杂草给覆盖的差不多了。时间过去的有点久,胖子在这里行动的痕迹眼看快被自然情况给磨蚀干净了。这儿的草很韧,我和闷油瓶走过踩倒的,小风吹吹,不到半天就看不出来了,要不是胖子那身神膘,估计这么多天过去连个影都别想找见。
闷油瓶大概判定一下胖子的行动方向,我们就沿着追过去。一路上确实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没有机关陷阱埋伏,甚至连条草蛇都没看见过,只有胖子行走和休息所留下的痕迹。那么至少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胖子是平安的,没有危险,但是有什么原因导致他没有回到我们所在的那个院子,而是一直走了下去。
我们穿过两三个院落,在第四个院子里失去了胖子的踪迹。闷油瓶再三检查,还是摇头之后,我们就想返回刚才的那处小院里再仔细看看。可是当我们穿过院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我和闷油瓶都打了一愣。
刚才我们穿过的是一间很小的院落,只有作为书房使用的一个二层小楼,现在眼前的则是一处种满了菊花的院子,一边的建筑,怎么说也得是个厢房级别的。这个季节已经临近菊花的花期,眼前一片金灿灿的颜色中,又零星点缀着几处姹紫嫣红,即使难除颓败之气,依旧煞是好看啊。
这……这怎么回事啊?
我和闷油瓶都下意识地回过身去看后面,这一看不要紧,后面的院门本该是满月形,现在变作了草花形,就连门那边的景致也完全不同了。
“机关?”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海底墓的那类大型机关吗,将整个花园在我们注意不到的时候移动了。闷油瓶听到我这么说,就马上蹲□去用他那两根奇长的手指细细地检查了一番后,脸色很难看地对我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一声惊天动地嚎叫传来:“小哥,天真,我可算找着你们啦!”我们回头看向另一边的拱门,那个体积硕大的身影不是胖子又是谁?
“胖子!”我也万分激动地叫他。看他平安无事,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我这心总算是放下了。
胖子明显没有我这个病号和负责照顾病号的闷油瓶子过得好,好像瘦了点,满脸的胡茬子,有点沧桑狼狈的样子。我们问起他遇到了什么,他就絮絮叨叨,添油加醋地讲了起来。我听完之后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那天胖子去旁边的院子里巡查,查过了两个院子之后认为没什么危险就调头往回走,谁知等走过院门之后,眼前的地方就变样了。他的反应和我一样,立即就想到可能是机关,他没有闷油瓶那本事,就只能试着瞎走,可是怎么走都走不回去了。直到刚才,他才走回我们之前呆的地方,却发现我们已经离开了。他想到我们可能是找他去了,就再次从他走过的那扇门走过来,所幸眼前的地方虽然完全没见过,但是我和闷油瓶都在,他终于和大队伍胜利会师了。
“这鬼地方真他娘的邪门!”最后,胖子以一句很有他风格的脏口作结。
“确实,先不说这迷宫一样的院子。”我捡起地上的树枝,清出一小块地方开始了我们例行的线索梳理工作,“就先说咱们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我当时脚下一空就掉下水了,可这不可能是西泠桥突然塌方。咱们两个半途呛水晕过去了,但是小哥一直是清醒的。咱们下沉是直线的,上浮时小哥拖着两个人,就算有位移,也不该太远,中途没有任何洞口、石隙,周围全是水,那这个地方就应该还在西湖上。”
然而我们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在地上写:
A——听到箫声——掉下桥——窒息——昏迷
B——听到A示警,救援——掉下桥——窒息——昏迷
C——听到箫声和A示警,救援——B落水——跳下桥——下沉——上浮——古宅
去掉我们已经明确的就是:箫声——桥下——下沉——上浮——古宅
而关于这栋宅子,我们所知的就是:迷宫。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不是汪藏海类的大型机关,我在这里用上了胖子那个枚举法。
“我认为有两点可能。第一,这个建筑本身就有着很多不规则分布的相同院落,布成了一个类似奇门遁甲的阵。”我说出我的假设。
“这不可能。”胖子立即否决,“我刚才经过的那个院子里还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