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我又开始听相声了
2005年11月下旬某日清晨,一辆从北三环开往首都机场附近的某外企班车上,车内的广播里正播放着郭德纲的单口相声《丑娘娘》,班车快开到公司门口时,车上的员工集体要求班车司机开慢一点:等这段说完了……
2005年11月19日,四十多岁的北京出租车司机刘师傅听说我是要去天桥乐茶园听郭德纲的相声,主动攀谈起来:“郭德纲不错啊,我天天儿在广播里听……现在都知道有一郭德纲……别人的没意思,就他能侃,他跟别人不太一样……我最近老拉不着座儿,不敢歇着,等我缓缓我也去他那茶馆里听听去……”
郭德纲于谦天津相声专场演出散场时,一位三十几岁的天津观众从我身边走过,一边用地道的天津话向他旁边的同伴说:这才叫相声……
2004年下半年,一个多年喜欢相声的朋友跟我说:以前我听相声都是往回听,到处去找别人发掘出来的老唱片、老录音,觉得只有那些老唱片里才有现在已经听不到的炉火纯青的好相声,可自打有了郭德纲,终于能有新的好相声可以听了。这太不一样了,老相声是越听越少的,新相声是越听越多。得谢谢郭德纲,否则我们这些曲艺迷就都成了考古的了……
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12)
而2005年10月29日下午,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曲艺观众在天桥乐茶园内向采访他的记者说道:“我从小在天桥听‘撂地’的相声,后来多少年不听了,没意思。可去年在湖广会馆听了一回郭德纲,当时我就想:相声出了个人才啊……我现在离不开这个相声大会……非常盼望你们支持他一把,这孩子真不容易……”这位老先生在北京相声大会网站()的论坛中的ID叫作“老天桥老同志”。在这个开办半年来已经有一千三百多人注册的论坛里,曾经出现过的另外一个ID或许更能代表众多观众、听众的感受,这位网友的ID叫作“因为你,我又开始听相声了”。
而对于现在郭德纲的相声搭档于谦,这句话应该改作“因为你,我又开始说相声了。”
于谦在2003年认识郭德纲,并在之后不久开始与他合作,直到2005年1月张文顺先生因为健康原因不能继续在北京相声大会的常规演出,于谦便开始作起了郭德纲的固定搭档。他虽然从十二岁时就考入北京市曲艺团“团带班”学相声,而且1985年毕业后一直在北京曲艺团工作,却有十几年不登台表演相声,那段时间里他忙于电视剧、小品表演,还到北京电影学院读了几年书,直到与郭德纲的合作,才把他的工作重心又拉回了相声圈——从“亲近相声”、“远离相声”,再到如今的“回到相声”,于谦说,是因为“我找到了自己心目当中的相声。相声,就该是这样的。如果不是郭德纲,我不会回到相声,要是现在郭德纲说他不干了,我也就不干相声了,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在于谦看来,郭德纲的相声得益于“他对传统相声的理解要比一些人更深一些,他对相声的追求、努力、付出的辛苦也要比别人更多一些;他的天赋要比别人更多一些。因此他才能‘底蕴深厚,长使长新’。”
同样,张文顺先生自1998年开始和郭德纲合作,问其原因,他给出的回答是:“这样的人太少了,这么喜欢相声的人太少了。最可贵的是他下心,他的脑子都用在相声里,而且他天赋好,嘴上的功夫也好。”和很多资深相声迷和相声演员一样,张先生很推崇相声前辈高德明,他觉得郭德纲的平哏和高德明相比还有差距,但是他相信郭德纲“到四十岁时,他会了不得的。今后的十年、二十年,他会对中国相声有大的震动。我是赶不上了,你们一定能看得到。”谈到其他的相声演员时,他的评价是他们绝大部分“连会都不会”——很显然,他对未来相声发展的全部信心,基本上都来自于这个叫郭德纲的小晚辈。
与张先生不约而同的是,德云社另一位文字辈的邢文昭先生评价郭德纲时,也首先从郭德纲的“爱相声”说起:“他确实太爱相声了,是个人才。爱相声的人不少,但是他已经是‘痴’了。而且,说句欺祖的话,他是空前的,甚至是绝后的。我不是捧他。张寿臣张先生不能唱,宝字辈儿的侯宝林主要是柳活儿,‘说’上不行,刘宝瑞刘先生是一句唱不了,马三立也不成,有一个比较全面的小蘑菇,但是是哑嗓,也不全面,高德明以平哏为主,苏文茂也不能正式唱——你看这些大家,哪个能跟他比?他的说学逗唱很全面。而且你看他拿起鸳鸯板,和起弦来,能唱好多曲种啊——像这么全面的人才,没出过,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
《开心茶馆》主持人大鹏从郭德纲身上看到的是“大师范儿”:“一位成熟艺术家的气魄已经开始显露了。”这与张文顺先生1995年第一次在北京看见郭德纲在茶园里的表演的感觉——“一看就是角儿”,颇有些共通之处。他第三次去华声天桥看演出,郭德纲的一段《西征梦》才使他“真正折服”。从小听相声,当时已经当了一年相声节目主持人的他说:“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段子能让我从头笑到尾的。”在他看来,郭德纲一是基本功扎实,一般演员只要在“说学逗唱”中能有一方面出色,就能立起来了,但郭德纲却能将四门都掌握到相当不错的水平,这在当今相声演员中是无人能比的;二是他能在传统的基础上很灵活的创新,把新的东西揉进去;三是郭德纲的台风自如,他“放得开,尤其在‘使相儿’这一点上”。
更有说服力的应该是2005年11月针对郭德纲和北京德云社的观众所作的两次问卷调查所得到的数据:
第一次问卷调查是于2005年11月17日“不完全相声手册——北京德云社传统相声走进校园专场演出”的第一场,北京工业大学站的演出现场。我们在现场向观众发放了200余份问卷,最终收回81份有效问卷。在这81名观众中,有7位曾经到现场观看过德云社/郭德纲的演出,25位曾通过电视、广播、网络等媒体接触过德云社/郭德纲的演出,49位观众此前从未接触过德云社/郭德纲的表演。而在这所有81位观众中,有72位在“你认为今天演出水平如何?”一题中选择了“很好”和“好”。
第二次问卷调查是于2005年11月19日和20日两天在北京天桥乐茶园进行的,这两天内我们向现场观众发放了300余份问卷,最终收回有效问卷111份。在回答“同您通过其它媒体/场合/途径看到的相声表演相比,您觉得这里的演出水平如何”时,这111名观众中的72名选择了“要好很多”,另有29位观众选择了“相对要好一点”。而在33位当天是第一次来到天桥乐茶园的观众当中,选择这两个答案的分别有18名和9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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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13)
由于问卷设计以及调查方法、样本数量的问题,以上调查结果只能算是聊胜于无的参考。更有说服力的,自然应该是郭德纲自己的作品。比如,以下这些出自郭德纲的演出中的片段——
后来我日子就过穷了。您有钱了,我是什么都困在那了——父母有病,媳妇儿下岗,孩子等着上学交不起这学费,全家这么些口人住着一个四平米的房子——晚上都站着睡觉。家里有一个炉子,旁边搁着七个煤球。我一时有病又没好,也没有工作。十冬腊月大雪纷飞,全家人穿一条棉裤衩。怎么过冬啊,我媳妇到外边捡了点毛线头,拼好了,给我织了一条毛线的内裤。那玩意儿穿上不舒服——刺痒。那也得穿着啊,得活着呀,全家老小得吃饭啊。好容易把身上穿好了——脑袋上没有帽子,穿着一双塑料的拖鞋,底下就是我这毛线的内裤。外边套条单裤,上边穿着一件塑料的棉袄,二两棉花,还在袖口这儿了……挎着一个兜子,里边有两张1976年的《北京晚报》——出去卖报纸挣钱。走在大街上正是下午五点四十到六点,十冬腊月,街上没有什么人,顺着河边往前走,天阴沉沉的,刮着小风,几片树叶从上边掉下来转着圈的落在你脚底下,雨里边夹着雪打在身上扎骨头这么疼,身上无衣腹内无食都迈不动步,一步一步地往前蹭,回头看——万家灯火!瞧着二环上的车一辆一辆往前走着,灯火通明,想到自己,我死的心都有,可是上有老下有小,我得出去曳去啊,攥着这张晚报:看报啊,看看新闻吧,四人帮粉碎啦……
——《托妻献子》垫话部分片断
发财了,朋友们,郭德刚是一个有钱的人啦。高兴啊。打这起,我也买一件有领儿的褂子,买礼服呢面的皮底的便鞋,烤一块钱的羊肉串,买瓶矿泉水喝,买牙膏,买牙刷,我也体验一下上层人的生活……出门打车打六辆,六辆夏利,并排着走,门都敞着,用铁丝串上并排着,我躺在后头——我一个人出门儿把五环都占满了……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打电话:喂,美国白宫嘛?给我转一下食堂王师傅,要一份卤煮火烧,俩菜底儿啊,对,要一个小二,一份牛扒,不要牛肉阿,直接放洋葱就行了……
家里就一床被子——跟口罩那么大。给孩子盖肚脐眼上了,盖上吧,宝贝儿,别闹肚子。丈母娘跟媳妇儿怎么办啊?哎呀,这不要了亲命了么?躺下吧啊,我出去给你们弄被子去……弄了两筐土进来,倒在身上,拿铁锹给弄圆了。翻身时候注意啊,别冻着……哎呀,这娘俩算安顿好了,谁埋我啊?那怎么办啊,我自个儿找了一枕头,一块儿砖头当枕头,门口有一破水缸,半拉破水缸,让我拽过来,当被子盖上了……
我们两口子起来,拿绳子就把那贼捆上了,“说吧,小子,认打认罚吧。”“您说吧,认打怎么说认罚怎么讲?”“认打啊,认打把你炖了。”“啊?那你炖了我吧。”呵!他跟我犟嘴!“你以为我不敢炖你,我们家要有锅我早把你炖了……”锅都让我卖了。“我罚你吧,罚你……八亿美金!”“啊?您这不胡说八道么,你翻翻我身上,有多少钱都是您的。”我翻!一翻,就一块钱。“好小子,身上就一块钱就赶出来偷东西,你不考虑考虑后果啊?行啦,走走走……”解开绳子,放他走了。“哎,回来回来回来!”——扒他那身衣服!……连裤衩都扒下来了……这好,明儿改个帽子……走吧!他不走,跟我这央给,我借您那被子使使,我穿你那被子出去……给你!把那水缸给他了。那贼用手捂着水缸:我谢谢您啊,我就不跟您客气了啊,恕我甲胄在身,不能施一全礼……
——2004年10月表演《卖面茶》
郭德纲:作为我们青年演员来说,更盼望的,是得到老先生的提携。
范振钰:您这是客气。
郭德纲:这不嘛,我就找了个提鞋的。
——与范振钰合作《杂学唱》垫话部分
大家多鼓鼓掌吧,咱热热闹闹的,不为别的啊,就为气气门口外边那帮卖鱼的……大伙既然欢迎,那我再给大家唱两句东北大鼓吧!《剑阁闻铃》。怎么着?大伙是愿意听啊是愿意听啊是愿意听啊?大伙自己挑吧,这玩意儿咱也不能强求啊……
——在华声天桥某次返场时
当时说相声的零打钱啊……不是谁都能要钱的……穿马裤的,不能要——这是给日本人遛马的;穿西装的不能要——特高科的;十三太保疙瘩袢儿敞着的,不能要——地痞;穿军装的不能要——杂牌军;穿二大棉袄的不行,这是侦缉队——你瞧这玩意儿,这么跟您说吧,凡是穿衣服的都不能要……
河南新乡有一位唱河南坠子的演员,文革的时候,也是不让唱老节目,没办法,唱新的吧:“(学唱)爱听文来周恩来,爱听武来唱贺龙,爱听奸来唱林彪啊,爱听忠来伟大领袖毛泽东啊咿呀哎呀哎哎咳哎哎呀……”(观众鼓掌)别鼓掌啦!判了十二年!
——某次演出《八大改行》时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拍醒木)——我叫郭德纲。
——表演单口《解学士》时的定场诗
这个《白蛇传》是四大名著里的故事……四大名著嘛——三国、水浒、红楼梦、郭德纲相声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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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著名相声演员郭德纲(14)(图)
——表演太平歌词《白蛇传》时
为我伴奏的是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曲艺团的张长纪老师……他是美国白宫票房布什总统的御用弦师……
——每次介绍这位张先生时都有这样的说法
郭德纲:刚才这两位艺术家,佟有为马树春,说得好啊,可是他们没有我有钱——俩人打天津走着来的……前天中午就出发了……当然了,高速修路,要不早就到了……
于谦:跑不快啊!
郭德纲:我是开车来的!
于谦:您有车?
郭德纲:有车啊。有钱啊。不过这车最近也有点毛病,提速太慢。我本来以为是化油器脏了,刚才看了看,不是。
于谦:怎么了?
郭德纲:脚蹬子掉了……
——2005年5月2日表演《梦中婚》
人是越来越多,来的不少啊,有住在前三门您算是近的,有远的——大兴的,昌平的,海淀的,延庆的……上礼拜还有两位台湾的,散了之后拉着我的手:郭先生啊,太喜欢听相声啦,好啊,不过很抱歉啊,我得赶紧回台湾了,有机会再听吧,时间不早啦,一会儿走啊,105就没车啦……
——某次演出《赌论》前
今天下午北京城到底有多少个地方儿在演曲艺呢?——据崇文门菜市场统计啊,就咱们这了……
——某次演出时
应观众要求连着背了三首定场诗之后开口说:“这次唐诗宋词赏析节目时间……”
——表演单口相声《白犬坟》时
郭德纲站在捧哏的一边,于谦逗哏。任凭于谦说什么,郭德纲完全不理,自己叉着手斜眼望着茶园的房顶,不发一言。此时台下前几排有观众手机响了。郭德纲马上用手一指:关了!于谦说:这我没法儿逗了……
——与于谦某次表演《论捧逗》时
郭德纲表演单口相声,讲到一个老头让一个小伙子去看守一座四合院时,老头说:“有一座十三进的四合院,我看前两进,你看后九进……”台下有观众听出来郭德纲说错了,笑出了声。郭德纲不动声色,继续往下说——“小伙子说:好,不过您等一会儿,我问您,这院子到底几进啊?老头说:哦,我说错了……”
——表演《皮裤胡同凶宅奇案》时
我整理的这些片段,和郭德纲近几年来带领北京德云社挖掘、恢复、上演的六百余段相声作品相比,只是九牛一毛。再加上现场的表演、语气、节奏、演员间的配合等,通过阅读远远不可能体会到。但是可以知道的是,就是这些相声段子,这些包袱,这些表演,把众多的相声观众、甚至相声演员,又拉回了相声身边。
不久前,一位郭德纲迷曾经在一篇帖子里将“纲丝”们对郭德纲的推崇归结为郭德纲给他们带来了一丝“相声理想”得以实现的希望——
让相声回复为真正的相声,让相声的生命力回到他本来所应有的蓬勃程度,让相声重新成为我们这些市井小百姓的朋友、哥们儿,给我们消闲解闷、让我们酣畅淋漓、还我们快人快语——这是相声本来该有的一份儿性情,我相信,也是当前所有爱相声的人,不管是演员,还是观众,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