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他。
“孩子给我……”话虽是对着景天说的,但徐长卿眉目清冷神色淡淡,似乎有着些许隔阂冷漠。景天楞了一下,知道他是对刚才的争执尚心存芥蒂,或许在他心中自己便是那枉顾人命的市侩之徒!想到方才自己执意要先行救他之际,徐长卿居然一怒呕血,景天情急之下握了对方冰冷手掌,急急解释着:“白豆腐,你听我说,刚才确实是一时心急……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孩子并无其他伤痕而你情况危急,所以……”
“嗯。”徐长卿低声回应了一句,不着痕迹收回右掌,细心地拨开那裹身襁褓查探婴孩的伤势,眼见并无其它外伤终是放下心来。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
“对了,你放心,素娘嫂子我已经妥为安葬了,也做好了记号,日后素娘和她哥哥来祭奠移骨也很方便。”
徐长卿点点头,脸色缓了几分,吩咐道:“你弄点溪水过来,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洗过。”景天眼瞅着徐长卿和婴孩那灰头土脸的模样,望了望那溪流并不太远,潺潺的溪水清晰地在耳边回响。“好,你休息,我马上回来。”
然而,他没走出几步,“景兄弟?”身后传来声略略低沉的呼唤。“你方才在林中可曾遇到……什么人?”
“没有啊,你说那只猫妖么?怎么了?”
“没什么……你去吧。”
走得不远的景天蓦然回首。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在徐长卿眼中有着难解的悒郁之色,这丝悒郁从方才睁开眼的瞬间开始,便在徐长卿的眸中挥之不去。眼见薄雾飘荡,徐长卿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隐去,缓缓洇开,最终散入浮动的月色中……
夜风薄凉,徐长卿靠着那株参天古木,眸中浮动着几许疑虑。是的,那只手的主人早已经消失,然而那曾经隐秘的□随着方才模糊的记忆,一点一点地荡开,绵绵不绝地渗入了灵魂的最阴暗角落。
林中,
夜色正浓。
“哎呀哎呀……我来晚了……我的美人出事了,哎呀……我的小美人也出世了……”
一只白色的胖猫飞快地窜了出来,东瞅瞅西看看,也没看见景天的身影。于是,它立刻伏倒在浑身染血的徐长卿跟前,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望着他怀中抱着的小小婴孩。沉睡中的徐长卿没有醒来,那小小婴孩也没有动静。
于是,一声惨叫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我的美人……我的小美人……啊啊……你们不能死啊!”
幸好徐长卿受伤失血后沉睡不醒,没有机会听到白猫胐胐那惨绝人寰的呼唤声。
“小胐,你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胐胐四脚扒地捶胸顿足地哀嚎着,痛不欲生地滚动着:“你们还没嫁给我之前……不能死啊……”它圆溜溜的猫儿眼中,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小胐,你哭了?掉眼泪了?”
“什么叫眼泪?”胐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胖胖的猫爪死死扯住徐长卿的衣角泣不成声。“我不应该把你留给那根狗尾巴草,我就知道他没法保护你的安全。你若是跟着我跑,就不会死了……你看我多有本事,漫山遍野地乱跑一气,把魔界的那个鸡啊鸡弄得头昏眼花,把素娘和她哥哥安安全全送到了长寿村。”
“眼泪就是你刚才掉下来的水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我整天都很开心,怎么会有眼泪呢……呜呜……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了……美人,你不要死啊!”
“唉,你看看他们两个浑身都是血,肯定被坏人打的……”木头桩子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地躲在胐胐身后道,“他们好惨好惨!”
胐胐小心翼翼地从徐长卿怀里抱过襁褓中的婴孩,抽抽嗒嗒地哭着:“小美人!我可怜的小美人!你刚一出世就……”
“哇——”那小小婴孩原本是安安静静地睡在徐长卿怀里,现在被惊醒之后,登时爆发出高亢的哭号声。
随着婴孩的哭声,一只猫和一根木头桩子齐齐蹦得老高,大叫道:“小美人没死!活着!”
“咳咳!”徐长卿随即也睁开了眼帘。
“美人也没死!活着!”小胐、小沐再次齐刷刷喊出声来。
听到耳边这个熟悉的声音,徐长卿一愣之下反应过来。
——是那只奇怪的猫和奇怪的木头桩子。
“这是我未来娘子!我的!给我……给我……”
“这是我未来兄弟!我的!给我……给我……”
“我的……我的……不准跟我抢!”
“你到底要大美人还是小美人?”
“不关你的事……给我一边去……”
“哎呀,你敢咬我……我也敲你……”
“嗷嗷……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我咬,我咬死你!”
“啊……啊……救命啊……”
☆、第24章 下 小妖思春
耳边萦绕着这喧闹嘈杂的噪音,眼前是一片尘土飞扬的搏斗架势。
徐长卿靠在一株参天古木下,望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啊……你把小美人送给我,好不好?”胐胐蹦到徐长卿身上,圆溜溜的猫儿眼讨好地望定脸色发白的蜀山未来掌门。“既然美人你不愿意嫁给我,那就让我把小美人养大了做娘子也成。”
徐长卿眼前开始发晕,他觉得自己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是听了这两个小怪物的对白之后,更加头昏目眩。
“小胐,这孩子是个男娃,而且它确实是小沐的——”徐长卿的话还没说完,小沐已经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尖叫声。“啊啊,我说吧我说吧,是我的是我的……”
“没关系啊,男的女的我才不在乎。”
胐胐眸中流露出一丝伤心失望,但它趴在徐长卿身上依旧执着而坚定地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要!要不……你休息休息,待会儿再给我生一个小美人?”它胖嘟嘟的猫爪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徐长卿的肚子,又在上面使劲地蹦跶了几下,笑得一脸的谄媚。
“嗷!”胐胐被一巴掌扫出几丈开外。
“为啥又要打我?”胖猫一脸的委屈,神色更是无比的郁闷。“你对谁脾气都好,就是喜欢冲着我生气。”
“哈哈哈哈!”小沐一蹦一跳地笑得相当的开心,它尽情地嘲弄着自己的伙伴,“你真笨啊,徐长卿是人,又不是你们猫,你以为一次能生一窝么?”
“嗷!”小沐被徐长卿一掌扫过,飞起老高滚落到胐胐身边。
“我说错了么?”小沐欲哭无泪。
“你们……”
此时雨过天晴,明月当空万籁俱寂,只听得两只小怪物在不停地吵吵嚷嚷。
“小美人是我未来娘子,给我给我!”
“放屁,这是我兄弟,你去找大美人!”
“我要……小……的。”
“大的……给你……”
“别吵了!”林外一声怒吼传来。
“大的小的,都是我的!你们两只小妖给我滚一边去!”
月色下,一位高大伟岸的青衣男子站在密林边缘,手里拎着一个水囊。他年轻、英俊,眼神却是冷冷的。“若再敢啰嗦一个字,信不信我把你们拍到天上去喂星星。”
小沐惊讶地望着景天,感觉到他身上透出的凌厉与悍勇。“小胐,狗尾巴草发脾气了……怕怕……”小沐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地道。
“嗷……呜……”胐胐望着景天大踏步地走了过来,自己则不由自主地步步后退。
“你们,两个,对,说的就是你这只胖猫。怎么……还敢跟我吹胡子瞪眼?”景天一伸手抓了胐胐后颈的皮毛,随手一甩。只见天空划过一道白色的抛物线,胐胐准确无误地掉进了车厢。“嗷呜……”白猫翻身而起,抖了抖浑身的茸毛,发出一声不满地呜咽。
景天扫了它一眼,冷笑着转身:“还有你这根木头桩子,全都给我上车。”
“咕隆咕隆”,
一辆马车疾驰在崎岖的山道上,坐在车头的景天冷着张酷脸。车厢内的小胐和小沐小心谨慎地趴在褥子上,一前一后地守护着徐长卿和小婴孩。
“狗尾巴草,哼,不就是长得比我高么?等我修炼成型……”胐胐不服气地道。
“算了吧,你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修炼成人型。等到了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美人早跟着狗尾巴草跑了,说不定孩子都有一窝了。”
闻得此言,胐胐胖胖的猫脸上满是沮丧,它望着熟睡中的初生婴儿,疑惑道:“小沐,美人说这是你兄弟,他真的是你兄弟?”
“当然了,当年我们还是一株连体树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彼此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可惜后来他被人砍走了,我就失去了他的消息,想不到他修炼多年之后已经转世投胎成人了。”
马车在疾驰中。
白猫胐胐趴在柔软的被褥上,胖胖的猫爪支着下颚,望着那天空那璀璨闪烁的银河,乌溜溜的猫儿眼中满是无尽的伤心失意……
而小沐则一声不吭地趴在小婴孩身边,它知道自己的伙伴失恋了——大美人名花有主,小美人成了自己的兄弟。可怜的小胐,还没开始恋爱就失恋了!
“小胐别这样啊!来,笑一个……茄子!你不是经常这样逗我的么?”
胐胐没有出声,然而低低的啜泣声却钻入了小沐的耳朵。
“小胐,你哭了!”
“什么叫哭?这个叫咸咸的水。”
月色斐然。
一只胖猫在迎风飙泪,对月伤怀。
崇山峻岭,密林丛丛。
一路上并无人烟,也无落脚之处,只有一座驿站孤零零地耸立在路边。
“你们两只,照顾好白豆腐和孩子,我去去就来。”
“不用你说,我们也知道。”
“有没有人?有人吗?”景天进了跨院东瞅瞅西看看,院内院外的转了一圈出来,道:“这驿站废弃已久,早就没人住了。今晚我们就暂且借住一宿,明日上路追秦王一行人。”
徐长卿裹着厚厚的棉絮躺在木板铺就的床上,那乌黑肮脏的蚊帐,稍微一动帐顶就扑簌簌往下掉灰尘。景天忙里忙外的收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
“景兄弟,麻烦你去烧点开水。”
“啊,我差点忘记了烧水给你喝了。”
徐长卿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是这孩子脐带只给他草草的处理了一下,我担心不用膏药,伤口会发炎。而且,孩子也口渴了,总要给他烧点开水喝。景天“哎呀”了一声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马上就去办。
“喂,你们两只小怪物,去烧水。”
胐胐把眼睛一翻,不屑地道:“为什么是我们,凭什么我们去烧水你来照顾徐长卿。为什么你不去烧水,由我们来照顾他们。”
景天打着哈哈很大度地一笑道:“也行啊,我不介意把白豆腐和孩子都交给你一只猫照顾,问题是你那胖胖的猫爪能抱孩子?能扶得住白豆腐么?”胐胐一听这话,立刻神色黯淡地灰溜溜爬去了厨房。
剩下小沐一蹦老高地喊道:“狗尾巴草,你以大欺小不要脸。”
景天冷笑道:“谁大谁小来着,那只胖猫都已经上千岁了,比我大多了。谁叫它自己不争气修炼不成人型,等它变成了人的那天,再来和我一争长短吧。”脸色一沉,继续威胁道:“还有,我叫景天,渝州景天,不叫狗尾巴草。你再敢胡言乱语地在白豆腐目前诋毁我,我……我……”
“你才不敢把我怎么样,徐长卿告诉了我,我是五行尊者之一,哼哼……”小沐得意地笑着。
“是吗?”景天探过身子,脸上露出一个阴险狡黠的笑容。
“他现在昏昏沉沉地不省人事,等他醒来我就告诉他,因为厨房缺少柴火,而你正好躺在那里睡大觉,我一不小心错把你拆了当成柴火烧。你说,徐长卿能奈我何?”
“啊……救命啊……小胐!”
小沐吓得骨碌碌滚出了客房,一蹦一跳地找白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章 上 深情相拥
“景兄弟!”
“啊,白豆腐你醒着啊?”
“我还没有睡死过去。”徐长卿望着浑浊油灯下的景天,叹道,“你何必和两只小妖怪一般见识。他们两只虽然有点胡搅蛮缠,但是心地却很好。”
景天冷哼了一声,道:“你也知道他们两个胡搅蛮缠来着,看看他们两只在树林中都胡说八道吵了些什么。若是让外人听了去,岂不是笑掉大牙,你蜀山掌门的威严何在?颜面何存?”
想到那一幕,徐长卿尴尬地咳了一声,讪讪道:“那只是他们不谙人事,不懂得人间的规矩而已。我们可以教化提醒他们,不必每次都是威胁恐吓。”
景天瞪了徐长卿一眼,“啪”地一声,把毛巾甩到徐长卿身上,道:“好吧,你徐长卿心地纯良,愿意每天用《道德经》去教化两只未经人事、不谙人伦的小妖。哈哈,我渝州景天可犯不着与两只小畜生斗气,否则,别人以为我气量狭窄容不下异类。”
他重重地甩上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景天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推门而入时,徐长卿已经抱着婴孩熟睡了良久。他肩背受伤不便,只能斜斜地靠将着墙壁歇息,烛火投下斑驳阴影在徐长卿的身上。即便是在睡梦中,他浓密的剑眉依旧是微微蹙着,仿佛心中压抑着众多难解的谜团。
夜鹰长啼。
景天叹了口气,放下铜盆润湿了毛巾悄悄揭开徐长卿颈上衣领,然而下一秒,原本是沉眠中的徐长卿骤然警醒。浑浊的灯火中,景天只觉得风中带起了一丝利刃破空之声。仓皇之下,危急时刻景天堪堪喊出: “白豆腐!是我!”
风声骤停。
——徐长卿右手凝掌如刀恰恰停在他颈上的死穴处,眸中闪过一丝凛然杀气。
“白,白豆腐,你梦见了什么?”景天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半晌才回过神来。
闻得熟悉的声音,徐长卿迷茫的神智瞬间清醒过来,他怔了怔望着景天,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没什么,练武之人的直觉而已。”这次不用景天吩咐,他倒是主动褪了上衣任由景天清洗伤口,敷上膏药。
景天第一次发现,徐长卿原来这般的瘦,完全不像他表面的那么丰神俊朗:莹莹烛火下,突兀的锁骨留下深重阴影,根根肋骨在烛光中更是清晰可见,整个脊背上纵横交错地留下了魔兽利齿划破的痕迹。景天心中有气,把乌黑膏药像刷墙般涂了一层又一层,刷了一遍又一遍。
“呃,景兄弟……咝,景兄弟!”
“叫什么叫,原来你也怕疼啊?你蜀山大侠不是精钢不坏之躯么?不怕死,不怕疼的?咦,你也知道疼了……”
“咝,咝,景……兄弟……”
“下次你继续逞能啊,我疼死你,疼死你,让你一辈子记住这件事,记住这个教训。”
“你就算是想疼死我,也不能拿着蜀山秘制的玉清膏来折腾糟蹋,”徐长卿忍着背上的剧痛,苦笑着,“这东西费了常胤和师父几年的功夫才调制好。”
“哈,药是死的,用了可以再制,人是活的,死了可就没法转回了。你那师弟和师父要是知道我这么尽心竭力地救你,不知道有多感激,一瓶子玉清膏算得了什么。”
徐长卿趴在被褥上,被景天翻来覆去地念叨着教训着,又不敢乱动,只好打起精神唯唯诺诺地应付着。
“我景天是救世大侠,不求回报。否则的话,怎么着也要像那说书的里面,好歹也要……”他讲到这里,登时醒悟过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没再说话。倒是徐长卿很认真地问道,那么景兄弟想要什么报酬呢,但长卿力所能及的,必当涌泉相报绝不推诿。景天一听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