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敬德?”
“不错,正是在下。”
安余扫视一周,淡淡道:“原来是秦王的手段,果然有些新意,其他人呢?”
他虽然有齐王的令牌在手,却管不了秦王的人,那令牌能让他顺利出关,已经是居功至伟了。
四道人影从雪地冲出地面。
“庞玉、柴紹、李神通……”数到最后一人时,瞳孔缩了缩:“李靖。”
“就凭你们五个,也想拦住我?”
李靖沉声道:“拦不拦的住,不试试怎么知道?”
安余很想问问李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寇仲徐子陵的关系,但是终究不曾出口,淡淡道:“好。”
一剑向正面的李靖斩去。
迎接他的,是一把充满了战场惨烈气息的大刀。
身后和身侧,尉迟敬德的归藏鞭、庞玉的剑、柴紹的护臂还有李神通的三戈戟配合无间的攻来。
不死印法最善群斗,安余夷然不惧,露出一丝冷笑,一剑劈上李靖的长刀,李靖只觉得内力一泄,刀势不受控制的转向侧面,骇然收刀时,当的一声,和李神通刺来的三戈戟撞个正着,两人同时身体一震,后退半步,竟是被安余引着,硬拼了一记。
安余腾空而起,一脚踢在庞玉的剑上,引着他迎向柴紹的护臂,正要借力飞遁时,一道软鞭无声无息卷上了小腿。
安余暗叫声烦,顺着归藏鞭拉扯的力道,撞入尉迟敬德怀中,将他撞的吐血跌飞时,李靖的刀又至,一时竟脱身不得。
缠斗间,密集的脚步声起,黑衣黑甲的战士从两侧迅速围拢,将他的退路封死,而另外三个方向,一块块白布被掀开,每一块白布下面,站出一个黑衣黑甲的人影,仿佛白色浪花褪去,露出黑色的礁石,一瞬间,天地都变了颜色。
安余勃然色变:“秦王好大的手笔,安余真是荣幸之至。”
李神通冷冷道:“你安余刺杀之术天下无双,谁敢不惧?”
说他的刺杀之术天下无双,实在太抬举他了。
安余哈哈长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好,只要我活着离开此地,定让秦王殿下尝尝在下天下无双的刺杀之术!”一剑刺向受伤不轻的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的软鞭攻击范围太大,又擅长束缚纠缠,只有先解决了他,才有可能在战阵合围之前脱身。
尉迟敬德双手分开各执一端,将软鞭扯直,勉力抵挡,每一次劲气相交,都要被迫跌退数步,若不是李靖等人的接应,他早已落败身亡多时。
即使如此,也没支持多久便跌翻在地,用最无赖的懒驴打滚悬而又悬的躲过安余的毒手。
安余哪里肯放过到手的猎物,一剑追刺,只听当的一声,刺中的是一块黑色的精钢巨盾。
合围之势终于形成。
安余抬头,发现自己已经深陷一个漩涡的中心。
李靖等人早已没入了战阵之中,周围全是缓缓绕着自己旋转的黑色甲兵。
最内一圈离自己只有五步,每个人都手持黑色的上圆下方的巨大盾牌,盾与盾之间相隔不过两寸,稍一矮身便能整个没入盾牌中去,再外一圈的士兵手执长枪,枪尖寒光闪闪,再后面便又是盾兵、枪兵、盾兵、枪兵……
盾牌后面是一张张漠然的脸,一看便知道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
真是……好舍得。
安余清啸一声,腾空而起,向阵外掠去。
“嗖!”
密集的破空声几乎在他腾身而起的一瞬间就传来,眨眼间,安余面对的是急雨一般无穷无尽的箭矢,和脚下密密麻麻锋利的刺枪。
真正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安余冷喝一声,去势不减,剑光闪烁中,无数箭矢斩落,他在蝙蝠洞中斩落无数蝙蝠,这些不会转向的箭矢算什么?
忽然手腕一震,一股大力传来,长剑差的脱手,虎口隐隐发麻,剑势一顿中,左肩剧痛传来。
安余叹息一声,知道有高手混在箭手中出手,这种无处借力,又有高手射来的饱含内力的利箭夹杂在箭雨中的情况,若他仍在坚持停留在上面,只有死路一条。
长剑下转,砍断数根枪尖,一脚踩翻一面巨盾,执盾的士兵喷血倒地,安余落地,剑光一转,又是两具尸体。
但也就是如此了。
盾兵上前,枪兵后退,几乎是眨眼之间,一个新的漩涡以安余现在的位置为中心,重新形成。
漩涡中心,三具尸体,一个人。
安余缓缓伸手,握住肩头插着的利箭箭杆猛地一拔,鲜血飞溅,染红了身上的白衣,地上的白雪。
安余面无表情:“再来。”
一剑横斩,将挡在面前的巨盾连同盾后的战士劈成两半,尸体还未坠地,被巨盾掩护在后面的两个枪兵咽喉被切断,三人几乎同时倒地时,安余一脚踢开一侧还未来得及调整方位的盾牌,又是三人丧命。
在安余再一次杀人前,新的漩涡再次成型。
对方付出的代价,是六条人命。
安余付出的代价,是消耗的大量真气,和右肋的一道擦伤,他所在的地方,必定有无数长枪戳至,能只受一道擦伤,已经是他防守有道了。
巨盾的存在,让他再难凭借剑技全无消耗的杀人。
这种阵仗,宁道奇来了都杀不了几个。
安余脸色平静:“再来。”
一脚踹出,一面巨盾应声而飞,带着庞大力道,撞倒面前的三面巨盾,安余紧随其后,收割人命。
新的战阵形成时,安余用一道轻伤,还有变的微微粗重的呼吸,换了十八条人命。
“再来。”
这次是左腿的一个窟窿和微微发白的脸色,换来三十九条人命。
“再来!”
“再来!”
“再来!”
……
安余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冲阵了,更记不住自己杀了多少人。
他每一趟都能冲的更远,杀更多的人,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黑色的漩涡环绕着他缓缓旋转,和开始时没有任何区别,似乎不管他杀多少人,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安余半跪在地上,胸膛发出粗重彷如风车般的喘息声,握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非是害怕,而是脱力。
一身白衣已经染成鲜红,上面的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玉白的小脸上,溅着点点滴滴的鲜血,不见狰狞,反而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妖娆。
居然,是这种死法吗……
即使和石之轩对轰,他也从未感觉到这种身临绝境的无望。
左手在右腿上露出的半截枪杆上一拍,深嵌体内的枪尖穿透大腿,噗的一声掉在雪地上。
他有更温和的办法,但是现在,他需要疼痛的刺激……
“再来。”
☆、第 34 章
或许是因为鲜血溅进了眼睛,呈现在他面前的;是红色的天空;红色的雪,红色的盾牌,红色的人脸;红色的枪尖……
耳朵里是自己巨大的轰鸣般的喘息声。
“安余,你不是很能杀吗?我看你还能杀几个人!”李神通带着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阵外传来;然后是一声暴喝:“合!”
四周脚步声一顿,正要变阵。
安余已经合身冲了出去。
他内力早已用尽;脚步踉跄,但这样带着整个人的重量重重撞在一块巨盾上;依然将它撞偏两寸。
一柄长剑就顺着这两寸的缝隙伸了进去;削下来一只人手;巨盾坠地,失去巨盾掩护的三人在他面前如婴儿般脆弱,剑光一闪,便赴黄泉。
安余亦一个踉跄滚倒在地上,长剑贴地扫出。
他身旁的执盾战士正在变阵,是以盾牌提高了三寸,便是这三寸的距离,让他们三人的脚底板突然变薄了两寸。
惨叫声起,盾牌和人一起倒地,安余弹身而起,剑芒闪动,尽情收割人命。
军阵第一次混乱了起来。
这种情况,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围”,可是刚刚李神通下达的命令是“合”,军令如山,不听则斩。
是“合”是“围”?
“围!围!围!”李神通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时,地上足足躺了三十多具尸体。
安余毫无形象的摊坐在地上,笑的没心没肺:“谁我说不能杀人?”
他声音很低,传不了多远,只有周围的甲士能听到,此刻,他们再不是面无表情,脸上参杂了畏惧和钦佩,却独独没有仇恨。
对这个杀了他们无数同僚的人,他们却偏偏恨不起来。
安余看着周围绕着圈的甲士,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居然没人上前攻击,围字诀也不是这样的吧?百战之师,原来竟然会怕?
围吧围吧!
只是围着,他又不会死,正好趁机恢复一点内力,还再多杀几个人呢。
忽然听到李神通的声音:“我们上。”
我们?指的是李靖他们几个?
是要痛打他这条落水狗吗?
没有回音。
“喂!李神通。”安余声音微提,他虽没了内力,但是李神通他们却内力充沛,不担心他听不到自己说话:“人家不愿意落井下石就不要勉强嘛,我现在很好杀的,不用动用那么大的阵仗,你一个人来就够了,我内力早就用尽了,真的,我发誓!”
良久之后,李神通的声音才传来:“合。”
战阵开始压缩。
“哈,居然是个胆小鬼!”
“刺!”
破空声起。
安余看也不看,左手捏住刺来的枪杆,一抖一旋一捅,一个人吐血倒地。
安余喃喃自语:“小兵杀起来一点都不好玩。”
其实他想说的是,好容易凝聚的一点内力,就这么消耗掉了,真可惜。
安余闭上眼睛,反正他眼前天上地下都是花糊糊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长剑仿佛自己有意识似的舞起,准确的点在每一处枪尖上,上面微弱的力道却只能将它们拨开少许,避开要害。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小鱼!”一声焦灼的呼唤不知从何处响起。
安余苦笑,果然是太累了吗……居然会出现幻觉。
“小鱼!”
“拦住他!”
“保护箭手!”
“来不及了!”
“快杀了安余!快!”
凌乱的狂呼响起。
安余睁开眼,面前是晃动不已的凌乱天地。
拨开面前的几杆长枪,安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冷笑:“快杀了我?我看你怎么个快法!”
冲上。
合阵显然不如围阵防守严密,安余实不愿将最后一丝力气浪费在苟延残喘上,不多杀几个人怎会甘心?
他舞着剑冲上去,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杀到人。
周围的人开始混乱稀疏。
迷蒙中,似乎看到有人从天而降,他想也不想一剑劈了上去,却给人一把握着执剑的手。
“是我,小鱼,是我!”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涩意:“是我,小鱼。”
长剑坠地,人软软的倒下,被紧紧拥进一个熟悉怀抱,鼻端传来恍如婴儿体息般好闻清新的气息。
耳中传来清晰决绝的声音:“告诉李世民,今天这笔帐,我徐子陵记住了!”
******
安余是听着篝火的劈啪声醒来的。
睁开眼睛,便看见静静坐在篝火边烤肉的那个人。
火光忽明忽暗的照在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
忽然觉得,这世界美好的让他想哭。
似乎感觉到安余太过执着的目光,徐子陵回头,欣喜道:“醒了?”放下手里的东西来他身边坐下。
“嗯。”
察觉到安余声音中浓浓的鼻音,徐子陵柔声道:“疼?”
他不说还好,一说安余浑身都开始疼:“嗯。”
徐子陵歉意道:“我没找到什么好药。”
握住他的手,内力源源不绝的涌了进来,清凉舒泰:“不过我的内力就是最好的疗伤圣药。”
安余不用问,只看自己现在能活生生躺在这里,只看徐子陵脸上的疲色,便知道他已经不知给他输了多少次内力了。
失血过多让他的声音虚软无力:“徐子陵。”
“嗯?”
少年低语:“你一定是有毒的。”
“啊?”
“徐子陵是有毒的……”少年的声音恍如梦呓:“只要靠近,就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做……徐子陵一定是有毒的,还会上瘾……”
徐子陵轻轻揉着他的头:“傻孩子。”
“徐子陵。”
“嗯?”
“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来的那么、那么……”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来的那么准时,总是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出现……
徐子陵轻抚着他的额头,温声道:“我在桃县才得知邪帝舍利在你手里,正被人到处追杀,忙昼夜兼程赶过来,幸好,幸好……”
听出他声音中的后怕和庆幸,安余心中一暖,问道:“寇仲呢?”
徐子陵叹道:“他连夜赶回彭城了,运宝大军还要人押送呢……唉,不知道他能不能从宁道奇手里逃生。若是不能,我连该不该报仇都不知道。”
“你放心,宁道奇不会杀他的。”
“嗯?”
安余道:“上次宁道奇说起你们两个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得意呢,他怎么会舍得杀掉寇仲?”
徐子陵一愣:“他为什么得意?”
安余嗤笑道:“子陵你好笨,你们练的《长生诀》是道家至高宝典,比起师妃暄,他更愿意亲近你们呢!师妃暄疯了才会找他去杀寇仲,你看着吧,他顶多戏弄寇仲一顿,说不得还要好好指点一下。”
徐子陵笑道:“原来我们已经有了天下最厉害的靠山,居然还不知道吗?你上次为何不说?”
安余撇嘴道:“寇仲嘴巴那么坏,偏要吓唬他一下!”
徐子陵摇头失笑,放下安余的手,道:“汤好了,我去给你盛。”
用粗大的竹筒盛了慢慢一管乳白色的汤,道:“你双臂都伤了,我喂你。”
安余嫌弃的看了一眼,扭头道:“我不喝汤,我要吃那个……”下巴点着烤肉。
“不行,那是我吃的。”
安余不满道:“为什么你就可以吃香喷喷的烤肉,我却只能喝难吃的鱼汤?”
“等你伤好了,想吃什么都行。”徐子陵用临时削出的木勺喂汤,一面道:“而且这不是鱼汤,而是蛇汤,最鲜美……”
“呃!”
徐子陵忙放下竹筒,扶起挣扎着爬起来呕吐的人,无奈的拍着他的背:“伤口又崩开了!”
安余终于缓过一口起来,吐得眼泪汪汪,斥道:“为什么给我吃那么恶心的东西?”
徐子陵道:“你受伤了,只有这东西最滋补,再说它哪里恶心了……好吧好吧,我错了,烤肉给你吃,一会给你炖鹿肉羹……不过蛇肉真的很好吃。”
安余怒道:“我才不要吃那种长长的,冰凉凉滑腻腻的东西!”
徐子陵哄道:“知道了知道了!”
赶紧拿烤肉来塞住他的嘴。
天大地大,病号最大。
“后面还有追兵,我们不能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你有要去的地方吗?”
安余嗯了一声,在身上摸了摸,才想起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换过了,身上洗干净以后裹得跟木乃伊似的,想起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给人看了个遍,不知怎的脸色有点发红。
徐子陵在他头边拿起一个羊皮袋:“找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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