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心怒道:“正邪不两立,除恶务尽,任何人都可收拾恶人。”
“我茅山派又有什么恶人?”毛盾道:“每天替人收尸超渡,又何罪之有,要弄得被满门抄斩?”
这番话倒让武当之人哑口无言。
千心恼羞成怒道:“茅山一向用邪术摄人魂,毫无人道,颠灭不足惜!”
毛盾咬牙切齿:“我倒真想摄你的魂,把你邪恶灵魂抽走!”
“来生吧!”千心狞笑道:“你没机会了。”
他说着慢慢逼向前,此时掌门千苦道长突然开口道:“师兄,此事我来处理。”
千心怔愣:“你要放他走?”
千苦道:“苦真如他所言,是三清不对。”
千心不服:“妖道的话,你怎能相信?”
“千苦淡然:”是与非,得问明三清再说。“
“就算如此也不能平白放他走。”
千苦叹息一声:“师兄也该明白,三清那刚烈的个性,他的杀孽太重,是武当的遗憾啊!”
“你也认为他做错事?”千心道长愤愤不平:“你不帮他,帮外人?”
“武当戒律,是非分明,济弱扶倾,我们未必要做到济弱扶倾,却不能不是非分明。”
千苦道:“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又能犯下什么滔天大罪?”
毛盾闻言不禁热泪满眶:“不错,我本想安安稳稳过一生,却有人毁我家、捣我巢,逼得我无处安身。我要找谁去伸冤!”
“小妖道你胡说!”千心怒斥,转向千苦:“别听他的话,恶徒最会胡言乱语,信之不得!”
千苦道:“不论如何,他巳挨你两掌,是非恩怨也该扯平,一切等问明三清再说吧!”
他摆出掌门威严,迫得千心欲言又止,双目尽是怒火,却发作不得。
千苦转向毛盾道:“放开他,你走吧!我以掌门身分保证你的安全。”
毛盾盯着他,衡量了一阵,这掌门看来仙风道骨,脸相仁慈,比起千心那凶模样好上千百倍。
于是他点点头道:“好吧,我本不想跟你们为敌,只是实在迫不得已。你退开百丈,我好松绑。”
千苦点头,一举手,几名长老齐往后退去。
千心更不甘心:“师弟,你没看出,这小子年纪轻轻已学得一身怪功夫,若将来他练得邪功,将对武当不利。”
“天理自在人心,我们不能因某人天生异禀就杀某人。”
千心因仍想驳斥,千苦乃伸手阻止,千心只好忍下怒火,乖乖地退到后面。
毛盾见他们当真退三百丈,方解出缠住三清身上的鞭绳,但见对方并没反扑意思,连忙丢下三清,急往山下逃去。
眨眼间把人甩得老远,他仍不放心,认为得逃开武当的势力范围再说。
及至出了山区,左侧传来阵阵有奔腾声,毛盾知道是毛头来了,很快追了上去。发现是一大群,毛头狼狈的伏在马上,催马上山。
毛盾冲上前去,凭着最后一口真气掠向毛头那匹马背,说道:“走吧!”
毛头急道:“你甩掉他们了?”
“他们放了我。”
“这么好……”
“还不一定……”
毛盾仍有所顾忌,策马狂奔,这一奔驰,不懂骑术的毛头即被颠得东倒西歪,赶忙伏在马背上不敢乱动。
还好在金武堂,毛盾和那莫名相遇的女子学了一手骑术得以安稳操骑,二人方免于摔落地面。
奔行平稳后,毛头才敢再探头。
他看见身旁仍有几匹快马随行,便笑道:“我怕单独一匹马冲不散他们,故而找到村间那养马场就轰来一大堆。”
“我怕你真的被冲散,所以跳上你这匹……”
说话间,毛盾显得很吃力。
毛头急道:“你的伤?”
毛盾都快没力了:“得找地方治,不轻……”
毛头惊急:“他们不是放了你,快停下来疗伤呀!”
“未必……”毛盾苦笑道:“我好像废了三清,那千心老道一定会发疯……”
话犹未完,身后远处已传来喝声:“在那里!”
两人闻言,不必回头亦知有人追来了,哪里还顾得了伤势,毛盾跳往左侧马背,叫毛头趴好,马鞭猛抽,双马如箭冲逃。
毛盾还停以长鞭扯住毛头的马,免得冲散开来。如此双人双骑,马匹的负担减轻了,速度自然加快不少。
可惜已冲出山区,欲找藏身处甚是不易,毛盾只好拼命地往官道冲去,一些过往旅客全被吓得往两旁逃窜。
毛盾仍是不敢稍慢,马鞭直挥,马匹没命狂冲,眨眼已到达一小镇,毛盾仍不停,更把马匹催急,飞箭般蹿入街道。
此时忽见前头辆马车迎面驶来,双方眼看就要相撞,那拖车马匹似较胆小,已人立而起,马车车夫更是惊慌万分。
毛盾勉力一闪,使马匹得以从旁闪过,他猝而提身往车蓬撞去,长鞭更卷,也把毛头卷了进来。
两人落入尽是棉被、木箱的乱堆中,抬头望去,两匹马仍往前狂奔。毛头赶忙拖来棉被盖住自己和毛头,反方向又往来处街头行去。
这不是自投罗网?
毛盾却不得不冒此危险,毕竞伤势在身,策马狂奔走不了多远,倒不如来个逆向而行,让对方无法捉摸。
两人紧闭嘴巴,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听得一阵阵衣袂破空之声往小镇上掠去。
“抓住那小妖道。他敢反抗,就杀了他!”是千心愤怒的声音:“他敢杀了三清,已是武当仇敌,任何人不得放走他!”
声音近得错身而过,毛盾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整个人已愣住了,实在搞不懂三清为何死了?
第八章 老烟枪
难道是自己用劲过猛而出了差错?若他真的死了,自己和毛头这两条命可就是悬在刀口上了。
现在就是武当掌门也救不了他们了。
事情的变化实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此时听得千心声音远了,毛盾才敢掀起棉被一角偷瞧,他们全进了小镇,该较安心了。
但陆陆续续又有武当弟子在路上搜寻,遏得二人难以安稳。干脆找了口箱子,把里面珍贵丝绢抓出来,一人一口躲在箱子里。
二人才躲起不久,即听到有人拦车检查,还敲敲打打,幸好二人并未拿掉所有布匹,敲打之所仍结结实实,终于逃过搜捕,任由马车载往不知名的地方。
只觉得时间过得漫长,毛盾借此机会运功疗伤,而毛头早已因疲惫而睡着了。
待毛盾功行三周天之后,但觉胸口稍为顺气些,他才敢放松了心情,偷偷打开箱子往外瞧,漆黑一片,车子较平稳了。
“难道是夜行,马车走慢了?”
四周一片宁静,毛盾觉得危险已除,这才慢慢爬出箱子,随即往四壁摸去,竟然不是布缝!
不可能,怎会变木头?
毛盾焦切再摸,发现窗口,猛地推开,忽地一阵冷风灌进,看前头是水波荡漾,敢情他人是上船了。
他再次往四处瞧,终于肯定是上了不小的船,他自嘲地笑了起来。
“也好,反正是走得越远越安全。”
他推醒毛头,告诉他真相。
毛头愣道:“坐船,要到哪里?”
毛盾轻笑:“天涯海角。”
毛头搔着光头:“会不会已经出海了?”
“没那么快吧?肚子都还没饿……”说着说着,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声,他笑道:“不说还好,一说就饿了。”
“我也是,出去找东西吃吧!”
“你的伤……”
毛头耍着双手,道:“内伤要慢慢治,只剩左肩被妖道打肿的地方还疼着,不过碍不了吃饭,你呢?”
毛盾苦笑道:“还好,不过一个月之内恐怕不能跟人动手,除非有灵丹妙药,或是七天七夜不停地让我以秘功疗伤。”
“等下了船,再找地方?”
“就这样啦!”
毛盾管不得伤势可能复发,即推开窗口,爬了出去。
此船不小,还有轩房,他们在右侧,全是堆了一口口箱子,至于在前舱则有灯火,想是有人在那头。
毛盾摸了过去,临齐轩房,见桅杆上还挂子一串的灯笼,一闪闪地颇有风尘味。
毛盾终于探到那头,灯火下摆了棋盘,一老一少正杀得有劲。
老者年约六旬,少者二十上下,一身船翁打扮,肌肉结实,脑袋也不差似的,手中抓着一把宰杀对方的棋子。
“马后炮没棋啦!还想得那么清楚?”老者挖苦道,一口长烟吐得年轻人猛摇手以散烟。
实在想不出花招,年轻人才认输,却又不甘心道:“再来一盘,以前都能赢你,现在怎会输你?”
“以前是不赌银子,谁赢还不都一样,现在不同了,呵呵呵……”老者将棋盘左侧的银子挑落腰带:“都是银子惹的祸,害你输得那么!”
年轻人不信邪,又摆了一盘。
毛盾实在忍不住了,趁二人下棋之际,转身溜入轩房之中。不必寻找,光闻到香味,也知道食物放在左侧一柜里。
毛盾一打开,看得口水直流。他顾不了许多,抓起三只烤鸭及一瓶酒,小心翼翼地潜回库房,和毛头吃了起来。
吃完烤鸭,再以美酒止渴,两人吃个酒足饭饱。累了即睡上一觉,简直无忧无虑。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身摇晃中,又把毛盾摇醒。他伸伸懒腰,打开窗缝。
“奇怪!”还是一片漆黑,肚子怎么又饿了?难道已睡了一天一夜?“
毛盾不禁又想起那可口的烤鸭,口水猛吞。
他探探头,似乎没什么动静,于是又爬出窗口,想故技重施,盗采香肉美酒饱餐一顿再说。
那一老一少仍是在前头下棋,杀得天昏地暗的模样。
毛盾暗忖道:“你下你的棋,我吃我的肉,毫不相干!”
他很快溜入舱中,小柜一点也没有动过的迹象。他心满意足地打开,又抓起三只烤鸭两瓶酒,随即往回溜。
他打开门,就要蹑手蹑脚的潜回库房。忽而感到后脑有股劲风射来,他下意识地想躲,但因受伤未复,功力大打折扣。
而且那劲风甚强,咔然一声,敲得他脑袋生疼,那东西掉落地上滚动,是棋子。
毛盾暗叫:“不好!”
还来不及转身,后头已传来老头声音:“我说烤熟的鸭子怎会飞了?原来是飞进人家肚里去了,将军!”
毛盾身体僵硬地转身,竟未看见那老头,敢情棋子是从前舱拐个弯丢过来的。这手功夫甚特殊,毛盾却心存侥幸,反正看不到人,他又蹑手蹑脚想走。
“哪里逃!”
老者喝声又传来,吓得毛盾一只脚高吊半空中,不敢踏出另一步。
“我哪有逃!”是年轻船翁的声音:“是你碰的我将棋,这下倒哪里去了?”
年轻人这才发现棋盘上老将早已不知去向。
“将人去啦!”老者得意直笑。
“不行!没有将怎么玩?”
年轻人已开始找棋子。
毛盾闻言,赶忙用脚尖一拨,将地上棋子拨回前舱,蹑手蹑脚又想逃。
“将在地上!”年轻人得意道:“现在将不死了吧?”他并没有拾起的意思。
“谁说的!”
只听老者把棋盘一拍,哗啦啦一阵响,数十颗棋子全飞了起来,雨点般跳过高空往毛盾的脑袋落了下来。
毛盾惊心想躲,这一躲,脑袋却撞上横出来绑上绳索的桅杆,撞得他头昏脑涨,跃坐在地上。
他右手的酒瓶也掉在地上碎了,酒香顿时四溢。
他自嘲苦笑,这下是躲不了了。他仍想爬起来,却发现前后头都坐了人,地面还散摆了一大堆的棋子。
老少二人仍认真的观棋。
老者道:“反正你的将快死,大小都无所谓。”
年轻人道:“那倒未必,愈大愈威风。”
“哇!我先将。”
老者一说话,地面的棋子自行会动。
年轻入叫道:“喂,老将,你不会走?”
“我?”
毛盾见年轻人是在对他说话,不禁感到哭笑不得,自己竟然变成他的棋子了。
年轻人认真道:“还不走?想死啦!”
毛盾眨眼:“我活得好好的,干嘛想死?”
年轻人瞪眼:“人家将你,你就得躲开呀!”
“哦?”毛盾看了他一眼,笑谑道:“对不起,将军很饿,没力气走路,等我吃饱了再说如何?”
反正是逃不了了,毛盾索性当着二人的面大方的吃起烤鸭。
这突来的举止令老少二人齐皆怔愕。
老者急叫:“把他抓住,烤熟的鸭子真的要飞了!”
两人同时扑上前去,毛盾因伤在身,不敢乱动,也不想挣,只顾咬下一大块肉再说。
两人抓住他和身体并没有用,眼看香肉去了一大半,老者又急急叫道:“抢肉,封他嘴巴!”
年轻人这才恍然大悟,和老者协力,一人抢肉,一人封他嘴巴,毛盾这下才吃不到肉,但他早咬了一大块,此时嚼得正香甜。
“留着香肉不吃多可惜,我是替你们解决问题!”毛盾说的有理。
“不错!我也想替你解决问题。”老者冷冷道:“通常吃过鸭子肉,都应该学学鸭子游泳吧?”
话未完,已把毛盾高举,就要往江中丢去。
毛盾吓得大叫:“慢来慢来,有话好说,有话好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老者冷冷道:“除非你能立即变出小鸭子来,并且立即叫它长大!”
毛盾苦着脸:“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老者弄笑不已:“所以只好请你游泳去了!”
说着当真将毛盾抛了出去。
毛盾脸色大变,吼叫道:“我是棋王,下棋无敌手,不能啊……”
他那声“啊!”最后已变成了惨叫声。
眨看就要落水了,那老者倒是被吼得有反应了,光闻及“棋王”二字,他连忙伸出手中的长烟枪,想捞回毛盾。
然则就在此时,毛头在舱中听到师弟的喊声,急急冲出来,还看不清情况,就一拳捣向老者背脊,轰他一记。
老者正跃前救人,如此正顺了势,只听他哇哇鬼叫了两声,双手乱抓,扑通一声掉入了水中。
而毛盾却幸运了,就在临落水之际,他抽出随身长鞭,勾住桅杆,虽然内力使不上,但凭手臂劲力及时反弹回来,免了落水之苦。
年轻人见老者落水,忽然吃吃地笑个不停:“没想到落水鸭子会是你,游泳不成反而成了落水狗了。”
老者斥骂不已,勉力反弹,虽然上了船,却也湿淋琳的,狼狈已极。他瞪着毛盾:“好小子,有一手,还是窃盗家族!”
毛盾笑道:“比起上贼船,算不了什么!”
“好一个上贼船!”老者自嘲一笑,又面露邪意道:“你最好是棋王,否则你就知道上了贼船的滋味了。摆棋!”
话是对年轻人说的,目光却盯向毛头,意思是连他也算上。
年轻人闻言而即将地上的棋子拾起,走回前头摆棋盘,老者也一付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晃了过去。
毛头忧心道:“你啥时变成棋王了?从来不知道你会下棋。”
他心想也许阔别三年,毛盾有所练成吧?
然而毛盾的回答是:“我哪里会下棋?兵卒倒认得,其它就不知道了。”
“这样你还敢跟他下?”毛头苦着脸道。
“怕什么”大不了落水!“毛盾道:”不下白不下,先骗手中烤鸭,吃饱了再说吧!“
这时那头已在叫人,毛盾无法多言,将长鞭收妥,大摇大摆地晃了过去。
毛头没办法,只好跟在后头。到了位置,两眼始终盯着年轻人左侧的烤鸭,不知何时才能骗到嘴。
毛盾笃定地坐下,道:“好久未逢敌手了,不下实在没意思,老头你要不要我让你三子呀?”
“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