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平突见利鞭卷来,只得倒纵而下,以手打拨长鞭。他早决定有动静立即叫人。果然声音一出,毛盾诧道:“怎会是你?”长鞭已收回。
严平连忙飞身落向那些散乱的竹筒,凭着深厚的轻功,方免于落水。
毛盾见着,忽然想到水底那老家伙,登时高叫道:“毛头快逃啊,大事不妙了!”
顾不得再整人,连水中那节软鞭也不要了,急忙逃往远处。
任由严平如何叫唤,他就是听不进去,先跑了再说。
老烟枪的功力亦非平庸之辈,霍然挣脱了水中木头,整个人暴蹿空中,忽见毛盾奔逃,他也拚了老命,施展燕子三抄水,直掠了过去。
虽然毛盾能躲在水中,可惜此湖过浅,总会弄出水纹,老烟枪相准,像炮弹般落水,再露出水面时已紧紧抓住毛盾衣领。
毛盾立即大叫:“误会误会,我认错人了,请见谅,有话好说。”
“我可没误会!”老烟枪又好气又好笑,没想到想突袭人家,却被整成了落水狗,他猛敲毛盾脑袋:“可恶,没大投小,也敢暗算我老人家。”
“我以为您是杀手,所以……”
“我是想宰了你。”
老烟枪几掌打得毛盾唉唉痛叫。
严平深怕老烟枪报复过火了,到时闹成僵局,遂点着水面,竹筒如轻舟划了过来,道:“副总管还是先到那头吧!在水中浸久了不好。”
老烟枪哼了一声,提着毛盾拔掠出水,再展燕子三抄水,掠往那头柳树林。
严平则替吴神算找来较大竹筒,让他伏在上面,再边拖边划往树丛行去,剩下壮汉则自行游过去。
一到树丛,毛头则笑道:“不干我的事,我没出手。”
毛盾瞪他一眼:“叫你烧,你为何不烧?放把火吧还容得他们如此张狂!”
“你说什么!”老烟枪又是一记响头:“杀人还敢放火,你胆子真不小!”
毛盾又装出委屈样:“我是想对付刺客,没想到是你们……”
“哪来这么多刺客!”老烟枪打铁趁热逼供:“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那么多人抢着要杀你!”
“不是说过了吗?”
“重新再说,谎话连篇!”
“我真的是从塞外来的,不信你问他。”毛盾指毛头。
毛头猛点头:“没错,塞外来的……”
“关外有和尚、道士?”老烟枪道:“严舵主说你们曾打扮道士替人收妖?”
“混口饭吃喽!”毛盾对答如流。
“你是灵童、阴阳眼?”
毛盾忽然感觉老烟枪一直想探出关于灵界的东西,不禁有了戒心道:“我是灵童,我怎么不知道?”
此时吴神算道:“你曾在神庙里说你是阴阳眼,看得见女鬼。”
“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毛盾己确定这些人是为此而来,更不敢承认了。
严平道:“少侠若真有此功力,请但说无妨。银灯联不会为难,甚且有事情相求。”
“我说的是实话。”
毛盾虽对严平印象不差,但此时有老烟枪在场,他还是认为严平是在配合老烟枪在用话套他。
严平这时突然将手中盒子打开,黄澄澄的元宝在黑夜里发出诱人的光芒,毛盾顿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
“那是……”他有点结巴。
“元宝!”
严平为了证实,还打亮了火折子,这一照,简直光华万丈,毛盾不禁想伸手摸去,却被老烟枪给拖回来。
毛盾迷醉道:“真的耶,全是元宝,好可爱啊!”
“若能拿……拿来玩玩多好……”
毛头亦沉醉其中,差点流口水。
老烟枪见元宝已发挥功效,暗自得意,外表却仍冷冰冰道:“只要你说出是不是灵童,那些元宝就全是你的。”
他把毛盾放回小船。
“真的?”
“当然!”
“这么简单,我不信。”毛盾松松手脚,目光游移于严平与元宝之间:“这元宝又不是你的。”
严平道:“是副总管的,我只是暂为保管而已。”
“那更靠不住了……”
“只要你说,老夫一定给你。”老烟枪装凶脸:“老夫何时骗过你?上次说放人就放人,你还怀疑什么?要我宰了你不成?”
毛盾干笑:“我是信,可是说句话就能嫌元宝,实在太……太离谱了……”
“说,就给。”
“好吧,看在你硬要送元宝的给我的分上,我就……说吧!”
毛盾又顿住了,老烟枪简直把耳朵拉得长长的。
“你们一定很想知道我是不是灵童对不对?”
“只要你点头,快!”
老烟枪像在对大奖,不自觉就要引导毛盾点头。
毛头亦是紧张万分:“快啊,元宝就要到手了。”
“我嘛……”
毛盾故意把声音拉长,就在大家认为他就要点头之际,他突然摇头,且语声坚定:“对不起,我不是灵童。元宝可以给我了吧!”
他伸手就想接去严平手中的盒子,毛头为之怪叫,搞不懂他为何不承认。
老烟枪觉得被捉弄了,又见毛盾如此自在地抓盒子,一时忍不住拦截:“可恶!你敢耍我?”
一手切得毛盾猛缩手,不甘道:“你明明说,只要我表明,就可以拿元宝,怎又反悔了?”
“我没叫你胡说。”
“谁胡说?”毛盾道:“我不是灵童,你总不能叫我硬说是吧,如果那元宝要灵童才能给,你还是带回去好了。”
老烟枪为之一愣,自己的确是以灵童的答案交换。
然而方才提出的说了就给的诺言却不仅止于答案,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严平还是把元宝送给毛盾:“你说了,当然给你,银灯联上下从不食言。”
如此一来,毛盾反而收得不好意思了:“到底为了什么?你们为何如此急着找灵童?”
严平道:“事关本帮机密,故而不能随便说出。”
“哦……你们受妖魔缠身?”毛盾又摇头道:“不像,你们一点鬼气也没有,不像被缠。”
吴神算道:“他们想请灵童帮忙找个很重要的人。”
“重要得要连夜赶来找我?”
“是老夫建议的。”吴神算道:“我们找过乩童,他法力不够,差点伤身,后来经其指点,才找来。你曾说自已是阴阳眼,老夫才提议前来。”
“哦……”毛盾大概摸出原因了,好像不是为了茅山恩仇,心头稍定,遂问:“你们觉得茅山派如何?”
吴神算道:“你是说请茅山弟子?”他突然摇头:“算了,听说茅山一派已亡,恐伯也没有传人,就算有也未必就是灵童。”
毛盾目光仍对准老烟枪,他的答案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茅山法术厉害得很。”
“门派都没了还找人!”老烟枪冷冷道:“是不是灵童,若不是就拿着元宝滚蛋,以后别再让我见到你。”
他因失望而起了怒火。
毛盾瞄眼道:“乖乖,谁说只有灵童可以招魂摄鬼?放尊重点,否则我可不帮你的忙喔!”
此语一出,引得老烟枪等三人睁大了眼睛,希望顿现。
老烟枪喜道:“你承认自己是灵童了?”
“谁承认!”毛盾道:“我只承认学过收妖摄魂之术。”
“阴阳眼呢?”
“收妖不必看鬼,免了吧!”
老烟枪不禁又泄气道:“没有这两样恐怕不行……”
“少看人低!”毛盾神气道:“我还没听过、碰过收不了魂的孤魂野鬼,你爱试不试,不试另请高明,少来这里烦人!”
他又补了一句:“我欠你的钱不用还吧,你自己说的。”
老烟枪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决定。
吴神算则对他低语气:“来都来了,他说如此有把握,试试又有何妨?”
老烟枪终于点头道:“好,信你一次,若有结果,老夫送你三大箱元宝。”
“三大箱?”毛盾的眼睛差点扭伤,他的头发晕了:“快带路,带路。干了这一票,脑袋让你砍去也没关系。”
随即又转向痴痴流口水的毛头道:“收拾收拾,飞黄腾达的日子就要来了!”
毛头闻言,如梦初醒,当真想收拾什么,但除了日用品,似乎已无任何可收拾的重要东西了。
“谁说没有!老……先生脚上就缠着我的秘密武器。”
毛盾已蹲向老烟枪的右脚,剥下那环扣,在接回长鞭之际,口中不忘直念快走快走,老烟枪等人啼笑皆非,但为了早日完成心愿,他们当下也就打道回府了。
小船勉强可载四个人。
为赶时间,毛盾自愿落水游泳,把空位给吴神算,严平则仍以竹简浮船,剩毛头、老烟枪和那壮汉则坐上小船慢慢划向江边大船。
待众人皆上了大船之后,严平一声令下,船只直往上游行去。
一天一夜的赶路。
船只已直开鄱阳湖。
天方破晓,冼媚如已亲自前来迎接。
毛盾见到偌大的城堡建得富丽堂皇,他已觉得那三箱元宝不会被黄牛,他得认真努力办事才行。
两人照样被迎往邀客轩。
众人一起用过早点,气氛已较为融洽。
为了想赚大把元宝,毛盾已迫不及待。
“你们想要找谁啊?可以马上开始了吧?”
“这么简单?”老烟枪道:“连神坛也不必摆?”
“道行够的人就是如此……”毛盾自大道:“但为了满足你们起见,好吧,就起个坛,你们若想保密,最好在没人的地方,免得日后泄了消息怪到我头上。”
冼媚如道:“就静心阁好了,要准备些什么?”
“桃木剑、朱砂笔、引魂符,有红线红蛋更好,再来点美酒红烛。对了,准备一只公鸡,免得有人逃到三界开外请不回来。”
毛盾边说,冼媚如连点头,好似早已备好似的。
冼媚如立即吩咐下去,一杯茶还没喝完,已领着毛盾等人往静心阁去了。
神坛摆在庭园中央。此处山泉流水,古树青松,大有回到自然之境,果真是静心的好地方。
毛盾但见神坛不但摆满了道具,更有鱼肉、鲜果,连道袍都是准备了两套,实是服务周到。
毛盾叹笑道:“不简单啊!帮主挺会照顾三界弟兄,难怪银灯联的生意会做得那么好。”
他仍以帮主称呼冼媚如,她也没拒绝,仅淡笑地请他快开始。
毛盾及毛头穿上金黄道袍,看来有些像龙袍,两人不禁吃吃笑着。毛盾道:“很久没这么威风了!”
待他耍够了威风,才笑眯眯地对众人说:“开工啦!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要找谁的灵魂了吧?”
“是一位亲人……”
冼媚如已把帮主的生辰八字交给毛盾。
毛盾一看:“冼银灯……”他立即反应道:“这不是跟你们银灯联名号差不多,一定是你们的创始人对不对?”
众人本想保密,没想到毛盾这么贼。
毛盾看众人面面相觑的表情,笑道:“少来这一套,我是什么人!只要看过名字,知道生辰八字,找魂来一问,什么事也一清二楚,不信先弄一个来试试。”
冼媚如道:“不错,他是本帮帮主,你千万保密,否则将付出严重代价。”
毛盾得意笑道:“放心,我很有职业道德。况且我并不想惹麻烦,我只想那三箱元宝,你说要招他魂回来做啥?”
“很久未见,想看看他,跟他说话。”冼媚如道。
“没问题,长年思念,痛苦万分,这是人之常情。我这就帮你请来!”
毛盾立即提起朱砂笔,在灵符上写下名字:“洗银灯,生于甲丙年七月七日丑时……死于……”
他转头问冼媚如:“不知何时去世的?”
“忘了!”冼媚如摇头道:“他死时,我不在身边。”
老烟枪也表示不知。
毛盾点头:“没关系,生死有命,生辰现,忌日已定,看我破天机!”
他突然在灵符上画个怪符,然后自胸口拿出那轻易不展示的阴阳镜,叫声“火来”,毛头马上挑来烛火让他引燃灵符,化于镜面。
“有请四方诸神上喜桌,八方兄弟请让路,弧魂野鬼闪一边,冼氏银灯跟我来……”
毛盾舞起桃木剑,突又挑起三道灵符引火化去,散向天空乱飞。只见他剑耍气煞,阴风为之啸起。
一阵阵地呼呼吹来,倒让在场诸人心头开始发毛,大有鬼上身之态。
毛盾左手猝而抓起阴阳镜往天空打去,似见得一道青光上冲。本是蓝蓝的天空此时却飞来乌云,罩得四周冷冷生黑,直若进入了幽冥鬼域之中。
众人不自觉地运起功力抵抗那阴阴森冷的感觉。
只见得毛盾不断念念有词,和毛头相互配合,耍得跟演戏一般风流自在,口渴了还拿起坛上之酒,咕噜噜地喝起来。
众人虽疑心,毛盾似乎在开玩笑,但他一上来即引来了阴风阵阵,天地变色,他们可不也怀疑毛盾的能力,仍自耐心等待。
直到灵符化去一半,毛盾突然疑惑地瞧着阴阳镜:“这小子到哪里去了?连阴阳镜都引不出来!”
他转问冼媚如:“他死了多久了?”
“十几……快二十年了。”
“这么久?”毛盾笑道:“也不早说,我还以为他仍流浪人间当孤魂野鬼呢!难怪这方法无效。”
他眼睛一转,又道:“死了这么久,你不怕他已经转世投胎了?”
第十一章 窥吻
冼媚如一愣:“他若投胎,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你永远见不到他了!”毛盾手一摊:“我也不会泄天机说出他转世变成什么人、狗、猪……”
不等冼媚如反应,毛盾已转向毛头:“用公鸡啦!到阴曹地府查案。”
“是!”
毛头立即将公鸡抓在手中,并将手中一道红线套入毛盾的额头,神情亦为之凝重了起来。
毛盾则抓来几张较硬的灵符折成一座桥状,置于桌前,打来两支线香左右各插钉其中,然后把阴阳镜绑回胸口,才又耍起桃木剑,烧起灵符,喃喃舞了起来。
“天灵灵,地灵灵,有请三元太岁护神灵;不请寿不放灵,唯想探游地府会亲人,牛头马面请通融,黑白无常请引路,黑面判官报佳音……”急急如律令!“
突见毛盾左手猛沾朱砂盘,印得满手红朱砂往脸上抹,刹时变成血人般让人触目惊心,他喝喝几声,木剑一劈,阴风更啸急。
忽见他猛蹬左脚,人如天神抖立而起,吼出一声霸音:“开驾……”他整个人有若三太子哪咤下凡定在那里不动了。
毛头猝闻“开驾”,心头一跳,顿将手中利刀砍向鸡头,刀锋过处,鸡头飞起,一道红血猛喷那纸桥。
刷的一声,纸桥殷红一片,更若阴曹地府的血池般令人瞧之欲呕。
众人平日刀光血影早已习以为常,促此时一见眼前情景,整个人不禁僵硬起来,全绷紧肌肉不动。
只见得那血桥似有人踩过的痕迹。
毛头丢掉手中公鸡,立即走向毛盾背后,紧紧抓住那条红绳。
时间似乎已经静止,阴风却吹得更沉,众人的目光全咬死在毛盾的脸上。
此时的毛盾像尊天神般僵立,那凛凛生成的姿态,让人感到他正和阴曹地府打交道,他胸前的阴阳镜则不断显现模糊流动的幻影。
偶尔会出现较清晰的牛脸、妖橡之类的影像,又如地狱妖魔现形?直让人见了惊心不已。
几乎经过了三百年之久。
插在纸桥左侧线香的烟突然冲起,似有东西附身,紧接着纸桥又开始动起来,毛盾的身躯亦开始晃动。
毛后见状更抓紧了手中红线,他两眼死盯纸桥右侧线香的那缕烟。忽见此烟滚动起来,他将红线抓得更紧,想稳住毛盾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