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下去,嘴里的热腾腾的包子总算让他稍微的有了点精神。微微眯起眼角,也不管面前其他的菜色。陈林只是拉过桌上的包子,然后一个一个的塞了下去。
一顿晚饭,陈林吃的极快。而见四周坐着吃饭的同僚们还是注视着他,他便再次面无表情的穿过众人向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在简单的洗漱了一下身子,陈林便拖着身子立即爬上了自己的床。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出食厅后。整个锦衣卫便有半数的人压筹码赌他在金水桥外坚持不了五天。大家一致认为,不出五天他便会忍不住去找他的两个太监叔叔,将他调至别处或给他安排一个更加轻松的差事。
一门心思不想惹事不想跟别人不同的陈林,每日都做着一模一样的事情。站岗,吃饭,清洗身子,上床睡觉。而人的潜力有时当真是无法预料的,在半个月后终于轮到他休沐时。在堂兄陈水小心翼翼的问他最近过的可好时,陈林这才反应过来,短短的十几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了。
这个发现让陈林有点高兴异常,在陈水神色不明时。哈哈笑着说无事的陈林,在吃过午膳后,便去了家里给他安排的书房。
赶走那两个总是斜着眼睛打量他的书房丫鬟,陈林便向他的先生吴正打听起乡试的事情来。
“大人想要参见秋试?”似乎有点惊讶,年方四十虽是举人,但却因为名次低下又无银子疏通的吴正拿着戒尺神色不明道。
“恩,我三年前便参加过一次,但是没有中。父亲在世时,一直都希望我能光宗耀祖,所以我想努力一下。而且父亲曾经说过,他不求我能考上名次,只求能中即可!”
说出早就想好的话,见对方终于收起惊讶不信的目光露出了然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陈林便立即从自己的红木靠椅上站起。上前走到吴正面前,跪下郑重其事的给对方行了一个拜师礼:“先生,学生明白让您教我实在是有些委屈您了。但学生真的很想参加这次的秋闱,真的想金榜题名。所以求先生,收下学生吧。”
在大明几年的时间,陈林早就明白这些读书人是多么的清高自负。别看吴正如今人在府中,但其实可能在对方的眼中,他陈林可能就是一个笑话。实在是想摆脱这样的处境,但也明白自己太监之子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真正的拜到师傅。所以到了此刻,陈林便只能抓住这位时运不济正在等待朝廷派官的举人了。
“此番只要先生尽力,不管结果如何。陈林和陈林的大伯二伯都会一辈子铭记先生的大恩大德的。”见对方眼中闪过犹豫之色,陈林立即又补充道。见在他语毕后,对方捏着戒尺的手紧了又紧,低着头的陈林不觉露出一个淡淡的但却志在满的的笑容来。
☆、第6章
世人都看不起太监,但是任谁也都不敢当真小瞧了朝中太监的重要性。
作为皇家的内侍,作为皇族身边的人。有时他们轻轻松松说上一两句话,可能便轻松搞定别人许久都无法搞定的事情。
有点不信面前的小子当真能受得了读书的苦,但清清楚楚的知道在皇宫中他的三个家人到底是何存在。所以在斟酌再三后,吴正终于还是点了头。
“大人请起,吴某本来便是掌印大人送进来为你传书授教的。你若当真有鸿鹄之志,吴某必定倾囊相授绝不存私。至于拜师一事,大人毕竟身份不凡,这拜师也不能草率,所以………”
吴正将话说的这般明了,陈林又怎会当真不懂。在他以前的十几年中,他叫过无数人老师,可那时的老师也只是单纯的老师。可现在不同,现在还是那个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年代。师徒的关系他代表着立场,有时甚至能牵扯到权利和派系,知道对方是有所顾忌不想一辈子绑上陈家,所以陈林也只能接受。
笑着应诺了对方,陈林最终只是称呼对方先生,而不叫他恩师。
解决完称呼问题后,陈林便翻出了自己以前写的文章给吴正看。自己守孝三年,当时为了静心也为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所以一直没有辞掉府上的两个教书先生。
而乡下的教书先生,可能是比这里的人知道感恩或者说是比较的负责。他们对他一直都不曾真正疏于教导过,当时的他可能不是特别的勤奋。但好在上辈子好学生的习惯,让他还是从来都没有拉过一堂课缺过一次课业。
如今见吴正摸着下巴,终于露出一点点真真切切的笑容来,陈林也不觉松了口气。
“大人字写的不错,一看就是一个用心踏实的。但科举考试,这字只是一个引,关键还是要看文章。这文章大人却是写的不怎么样。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个部分,大人却是一项都没有做到。还有这里,大人可是范了忌讳,这个字绝对不能用。还有这里…………“
一看起文章,吴正便一改之前的拘谨有礼,立马滔滔不绝毫不客气起来。
而本来还暗自得意觉得自己上辈子读了十年书,这辈子又熟读三年古文怎么样都算小有所成的陈林。在见吴正声音越来越大后,只能慢慢的垮下身子,不知不觉的像以前在学校挨训一般满脸羞愧的站着点头做理解状。
吴正的声音有些大,原本候在外面的小路子怕自己的小主子又会被欺负,不知不觉的贴在门口监视旁听起来。
而见他这般,那两个刚才被赶出来的小丫头,心中好奇也不知不觉的将脑袋凑了过去。
“天啊,少爷竟然想做举人老爷!”十四岁的秋罗一脸的崇拜。
“天啊,少爷竟然要考举人!”一想到少爷要是当真勤奋苦读,那自己和秋罗便只能做摆设的寒冬立即心情不好起来。
“天啊,少爷他竟然当真了!”回想到少爷如今的秀才身份,还是乡下的老爷花大价钱捐的。小路子便觉的里面那还想读书的小主子是被宫里的那群锦衣卫给打糊涂了。
“谁要做举人?”不远处的陈水好奇轻声道,听到他的声音,秋罗和寒冬一惊惨白连忙退后一步跪了下来。
“是我家小…………”见没有人应声,小路子立即一脸还是我够意思的转过了头。
但脑袋刚转了一半,待看清后面的蓝衣锦袍男子后,他便立即抖着双脚一下子跪了下去:“大……大少爷………”
陈水见此情景,原本皱成一团的双眉终于舒展了起来。
“过来!”陈水没有理会跪着的两丫鬟,只是像是在召唤小狗般冲着小路子摆摆手。
慢慢起身,一步一步挪过去。此刻的小路子整个人都在发着抖,陈林不在家他日日的无事可干。整日里不是跟砍柴的王六切磋武艺,就是溜出去跟卖菜的吕四唠唠嗑。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跟吕四认识的比较熟络后。在吕四的口中,他可是不光知道了一点朝中大事,还知道为何在整个京师中几乎大家都不敢提及陈府。
一想到自己以前伺候的大恩人,大老爷是昔日的京城一害。一想到如今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将别人活活冻死都面不改色的主,他的双腿就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
“站好了,这样子成何体统!”站在陈水身边的侍卫大声呵斥起来。
立马下意识的绷紧身子,小路子忙讨好的望向脸上挂笑的陈小害虫………不………是陈大少爷:“少爷,我们小主子说要参加秋闱考举人。你说他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这宫中只要有您和两位大老爷,他还能缺官少银子不成。小主子可能不知道这科举有多难,可小路子知道啊。十年寒窗,在我们老家有些运气不好的,一辈子连个秀才老爷都成不了,更别说举人老爷了。”
因为紧张,小路子便一直停不下口。半天在他见对面的大少爷眼神越来越怪时,他才终于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他想参加秋闱?”眼中有一点点的无奈,但明白在这个家中只要他陈林想,大家就都不会拒绝阻拦的事实。轻轻叹口气也没了想折磨面前小子的心思,陈水只是对着身边人淡淡道:“多找点外面名儒大师们的作品给里面送进去吧。”
小侍卫连忙得令,而深深的往那关着的屋门看了一眼,陈水在对小路子留下一句“好好伺候”后便直接转身向着自己的院子而去。
陈林想读书的事情,不多时就被小路子那个大嘴巴给传的府里众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府里众人反应不一,只是不久后在陈福回家当着陈宁的面夸奖了陈林两句后。竖日陈家二老爷便下令将陈林书房里那两个原本送给他红袖添香的小丫头,给送到了后院厨房。
洪武三十一年的春天,陈林还是过的蛮充实的。锦衣卫的同僚们可能厌烦了总是针对他,开始对他视若无睹起来。随着大家态度的转变,陈林终于不用日日的站在金水桥上,而是可以偶尔换换班,偶尔去侍卫营跟那些不认识的侍卫们切磋一下骑马射箭来。
而平时晚上或者是休沐时他也不常常的出门,不是泡在自己的宿舍中就是呆在家里努力的写文章背书了。
以前的陈林才高二,没有经过高考就到了这边。如今被吴正日日的监督着,每次回去都要考一考后,他竟然有一种自己在努力备考的感觉。
有时每日洗澡时看到自己似乎越来越有力量的双臂,陈林都暗自有一种自己当真长大成人的感觉。而每天见同在锦衣卫的幕僚们不是谈论那个花娘长得好看,那个骑术了得时。陈林都有一种自己跟别人不同,比别人都上进都懂事的优越感觉。
陈林美好的生活在三月十五日,太原来消息说晋王突然去世后便一下子彻底的停住了。在太和殿处理朝政的皇帝朱元璋,因为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心情和身体一下子都变得彻底不好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中,皇宫中日日都能看到大臣受罚,下跪,下跪又受罚的场景。
本来这事跟陈林无关,他只要小心谨慎站好自己的岗不要让人挑出他的错就好了。可偏偏老天好像就是跟他过不去,每一次有大臣被杖责,他都会被牵连着被大家无视冷嘲热讽一番。而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在以前廷杖是属锦衣卫负责的,而如今行使这项权利的却是宫中的太监。
而每次在陈林的大伯出来传旨或者问话时,陈林就都会被身边所有的锦衣卫们默默的用眼神再次凌迟一遍了。
皇帝的心情不好,家里三位伺候皇上的掌印太监,自然也不会太轻松。
眼看家里的情况比宫里更加的糟糕后,所以偶尔休沐时,陈林也就学着偶尔不回家了。
练武场暂时找不到人愿意跟他切磋,家里自己那位长兄偶尔看着自己的眼光有时兴冲冲有时有点阴测测的。所以突然感觉有些不妙的陈林,开始下意识的刻意的不回家了。不能回家不能去练武,所以到了后来每次有点空闲时间后,他便只能待在锦衣卫的宿营开始埋头研究起八股文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在四月中旬一次休沐时,陈林突然收到陈水让他来内宫监的小纸条。斟酌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自己毕竟好久没回家了。怕他当真有什么事情,所以陈林第一次离开了皇宫的前殿向着里面的方向而去。
可能是锦衣卫这身衣服还有些震慑作用,所以在陈林打听到路线。穿过一道道的宫门时,并没有发生被盘问被拦住的情况。
进入皇宫十二监的地盘后,不多时陈林就被那里的一个早就等候在门外的小太监,领到一处不大不小的精致院子中。
☆、第7章
“百户大人,我们掌印大人让您立即回去,说此地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就在陈林的一只脚已经踏上面前的台阶时,后面突然传来了有点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大伯身边常常跟着的那位黄公公后,陈林不觉一愣。侧头再看带自己过来的小太监已经跪了下来,陈林不觉疑惑起来:“这………”
“太子殿下小心,您要找的东西不在那上面!”里面突然传来陈水似乎担心无比的声音。
脸色一黑,陈林冲着黄公公点点头,便直接转身向外。
如今皇帝朱元璋已经是七十一岁了,这个年纪加之身体不好,也怪不得朝中内外都起了别样的心思。
只是陈水为什么一定要将他牵扯进来,文才武略中论文如今书读的越多的他,才越发的明白自己是多么的比不得其他人。论武他几个月的锻炼虽然有一点点的成效,但却远远的比不了其他的锦衣卫的同僚。这样的他,他陈水究竟要他做什么。
一个文武都不成,性格又有点木讷的他,他究竟想要他做什么。
大步向前的陈林半响也隐隐猜出陈水的目的,也隐隐明白对方这么做是为自己和陈家谋划。只是一想到他的身份和行为,陈林便突然有些难过不快起来。
这次陈水让他去十二监的方法,多么像三个月前,他第一次无知的听信别人的话穿过午门的情景。当时的他只因为信任那个站在他对面的人,只因为无能便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笑话。可如今这人是自己的亲人,在如今的大明朝,在父亲去世的情况下,他们三个是他仅有的亲人。
他因为许久未回家心中惦记,以为他有要事才毫不犹豫的过去。可他却做了什么,难道在他眼中十六岁的陈林还是孩子,竟然还需要他用这种手段让他过去,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声就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陈林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我……我今日想出去一下,你能不能………”
面前突然出现期期艾艾的声音,抬头望着这个跟自己同站在金水桥上许久却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的崔百户。陈林下意识的点点:“是从午时开始的吧?”
“是啊!”见陈林答应,崔行之立即收起刚才担心的表情连忙轻笑道:“从午时到下午日落时分,麻烦你了。下次你若是有事,我也一定替你。”
“没事你去吧!”见远处有几个认识的人一直都看着这边,知道他们定是约好了,所以陈林立即笑着催促道。
“那多谢了!”虽然以前没有欺负过陈林,但他也是跟大家约好要永远无视他的。原本只是实在找不到人,才想到这个还未回家的陈林。如今见对方毫不犹豫的答应,不知怎么的崔行之心中竟然隐隐有点抱歉的感觉。
崔行之走了,陈林便直接去了锦衣卫衙门,去拿自己的佩剑。换好佩剑,仔仔细细的检查过自己的衣衫后,陈林便慢慢悠悠的向金水桥而去。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想着刚才锦衣卫衙门空无一人的情况。想着那群跟崔行之一起出了宫门,相谈甚欢的锦衣卫的同僚,陈林不觉有些恍惚。
人都说努力便一定会有成功的可能,可他在锦衣卫将近四个月却还是原地踏步,这样的自己当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吗?
在皇宫中越久,他便越觉的人命轻贱。每日看着那些总是动不动下跪的大臣们,时不时的看到那些被杖责的大臣们。有时他都疑惑了,这样的日子,这样总是给人下跪,总是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位者的生活当真是他想要的吗。
堂兄想要他追随皇太子朱允炆,可知道这大明的江山在未来到底是属于谁的他。当真不做点什么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来让自己过的稍微好一点点比其他人稍微强一些吗。
身后突然传来踏踏的脚步声,陈林木然的转过头。
可只一眼,他便完全呆住了。
呆呆的望着那个从右边礼部走出,被两人保护着,依旧一身蓝色衣衫的男子。陈林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不受控制。
他其实想过的简单一些,但他的身份,注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