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敌机来与不来的矛盾,明智的作法是矛盾上交。我们是归江青领导,让她决定怎么办。聂荣臻派他的范秘书来一道商量,商量的结果是暂不惊扰毛泽东,我们先做好一切防空准备,把人员组织好守在毛泽东门口,担架放在身旁,一旦敌机来轰炸,就抬上毛泽东往防空洞跑。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有人来叫我们轮流着去吃饭。我们没一个人去。这种时刻怎么能离开毛泽东啊?
8点多钟,北山上的防空警报器又拉响了。再不能犹豫,闰长林喊了声:“照彭老总说的办!”我已破门而入。
撤离延安时,彭德怀曾对闰长林讲:“关键时刻,在危险的情况下,不管主席同意不同意,你们把他架起来就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讲道理。主席也会原谅的。
我冲到毛泽东床前:“主席,有情况……“哪个?”毛泽东惊醒,朦胧地瞪住我,似要发脾气。闰长林已经不容分说扶他起身:“主席,敌机要来轰炸了,刚才已经来过三架侦察机,现在防空警报又响了,肯定来的是轰炸机,请主席赶快到防空洞里去防空。”
毛泽东终于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事情。可是,他竟然不分时间场合,顽强地保持着他的生活习惯。我手忙脚乱替他穿衣裤,他却伸出手:“拿烟来。给我点一支烟吸。”我的天哪!我叫起来:“主席,来不及了!
毛泽东不悦地皱起眉头:“已经丢炸弹了?”
闰长林急得跺脚:“哎呀,主席,轰炸机一到就丢炸弹。丢下来跑都来不及。你听一一一”
“听什么?点烟!毛泽东有点火。
“快快快!”江青冲进来,在门口喊:“飞机下来了,飞机下来了!”话没喊完,她身子一闪便跳出门,远处继续传来她一声急迫地喊:“走走走!”
情况万分紧急!我粗鲁地将手一下插入毛泽东腋窝下。闰长林顺手往毛泽东身上披了一件棉衣,石国瑞和孙振国便搀扶住毛泽东另一只胳膊。“快快快!”我喊着,四个人连架带搀,拖起毛泽东便朝门外跑。
刚出门,头上一阵尖啸,我们本能地一缩脖,朝后倒步。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脚下的黄土地猛烈一颤,耳畔响起磕破臭鸡蛋一般的钝响。于是,我们一如吃了定身符,全都僵住了。
“啊!远处传来江青绝望的尖叫。我猛醒过来,定睛看时,刷地冒出一身冷汗。天哪,三颗炸弹摆成一束,就落在毛泽东的房前,伸手可及!我想喊,想跑,却凝固了一般做不出任何反应。接着,叫人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了:“它怎么了?”毛泽东盯着那三颗炸弹,像哲学家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满腹狐疑地想弯下身去。他对那炸弹尾部呼呼飞旋的陀螺发生了兴趣,伸出一根指头,似乎要拨弄那个陀螺……
“炸弹!那是炸弹!”江青尖叫着,顿着脚。头上又响起飞机俯冲的尖啸,她立刻像充气过量的皮球一般跳起来,向防空洞跑去。同时间,我们四名誉卫人员也像被火钩子捅了一下似的,叫起来,“快跑。快跑!架起毛泽东,脚不沾地地朝防空洞猛冲。
“快呀!快呀!飞机要丢炸弹了!飞机要丢炸弹了!”聂荣臻在防空洞前拼命挥手喊。
我用出全身力气架着毛泽东跑。毛泽东的那件棉袄差点颠落,我们不敢停步,也不容毛泽东停步,我一只手架起毛泽东胳膊,另一只手扶住他背上的棉衣,继续猛跑。毛泽东显然极不适应这种“形象“,连连命令:“放开,放开我,我不要跑!”
这时,我们刚跑出军区大院后门。身后轰轰隆隆几声巨响,敌机丢下的炸弹在院子里爆炸。我本能地口头望一眼。只见黑姻滚滚直冲天空。你们蠢么!毛泽东借机甩脱我的搀架,喘息着说:一它轰炸的目标是房子,我们出了院子就安全了,还急什么?”
眼见敌机又冲下来,我们不听他说,架起他跑得更快了。刚跑到洞口,身后又一声巨响。距离很近。我们架着毛泽东进洞,被他挣脱了。洞口相对来说安全许多,我们不再“强迫”他,改为劝说:“主席,到防空洞去吧?”
毛泽东喘息稍定,说:“我还没吸烟呢!”
闰长林已经给毛泽东穿好棉袄。我替他点燃一支烟。
聂荣臻司令员又劝:“主席,快进防空洞吧。”
毛泽东说:“等一等,在这里保险,我还要看飞机扔炸弹呢……”
话音才落,敌机又俯冲下来。院子里火光一闪,余烟未散黑烟又起,翻腾着四散弥漫。毛泽东点点头:“我看清了。”转身不慌不忙钻入防空洞。
敌机飞走后,我们跑回大院,首先去看毛泽东的住处。没爆炸的炸弹,尾部陀螺似的东西还在风中转。后来投下的炸弹爆炸后,弹片飞到毛泽东屋里不少,硝尘遍地,两个暖瓶全打碎了,水流了一地。看来敌机投下的是杀伤弹。若不是我们把毛泽东硬架走,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以后我听说,敌人兵工厂里一些有觉悟的工人,常悄悄把沙子当火药装人炸弹中,所以出现臭弹。要说毛泽东“命大”,首先是因为他代表着最广大人民的利益。难道不是这样吗?
敌人显然是有目的来轰炸的。聂荣臻下令:“要抓紧破案,肯定有坏蛋,把这坏蛋抓出来,公审枪毙!”
此案在解放保定后,查阅敌档,才得以破获。是军区后勤部所属大丰烟厂的副经理。特务分子孟宪德将司令部小伙房司务长刘从文拉进了特务机关。中央首长到达城南庄后,他们曾准备往饭菜里下毒,由于保安措施严密,凡进毛泽东口的东西必须先经我们卫士之手,他们怕暴露,未敢下手。经过一番密谋,把毛泽东等中央首长到达城南庄的情况送到保定特务机关,又向蒋介石的保密局作了详细汇报。保定特务机关也向北平的特务机关作了报告。于是,才发生了国民党军派飞机来轰炸的事件。孟宪德和刘从文两名特务分子后来被公审枪毙了。
罗瑞卿为了保护毛泽东安全,曾反对毛泽东游长江,毛泽东发脾气说:“无非你们就是怕我淹死在你们那里么!什么叫安全?坐在家里飞机还可能扔炸弹呢厂这话若细细去想,还确实符合实际。
从井冈山时期算起,到二万五千里长征,到延安,毛泽东经常处于飞机轰炸之下。他的妻子贺子珍就是被飞机炸成重伤。撤离延安前,炸弹爆炸的气浪两次震碎门窗冲击他的窑洞。城南庄这一次就更危险。建国后,他也多次遭遇轰炸。影响比较大的有两次。
一次是在1952年,毛泽东去上海视察,遭到国民党飞机轰炸。公安保卫部门根据城南庄的教训,怀疑是有特务向台湾送了情报。查来查去,搞了一个“潘杨事件”。潘汉年蒙冤入狱。其实具体审查处理毛泽东不可能也根本不会去过问。一位领导全党全军全国人民的领袖,对这种具体事件怎么可能作具体过问?记得1956年毛泽东在上海游泳时,遇到过去的一名卫士李连成。这名卫士是从刘少奇身边调到上海。毛泽东问李连成现在于什么?李连成说参加处理“潘杨事件”。毛泽东还不明白“潘杨事件”是怎么回事呢。“另一次轰炸发生在1958年1月18日凌晨。毛泽东在南宁冬泳邑江,夜里继续办公。凌晨一点来钟,空军雷达部队发现国民党飞机向南宁飞来。莫非国民党察知毛泽东正在南宁召开中央工作会议?随行的空军副司令员何庭一大力紧张。须知,南宁没有军用机场和战斗机啊!他用电话紧急联系柳州军用机场,命令空军部队战斗起飞,分3批,无论如何要将国民党飞机拦截住!
那天,南宁全城灯火管制。我们涌进毛泽东卧室,请他去防空洞。他把手一挥:“我不去。要去你们去。”
“主席,我们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蒋介石请我去南京,我去了,怎么样?我又回来了,他还能怎么样?现在还不如那时安全吗?”毛泽东指住我的鼻子:“你去,把蜡烛给我点着。”
我说:“不行,主席,还是防备万一好……”
“去!”毛泽东不耐烦了。“把蜡烛点着!国民党的炸弹扔我脚底下,扔我脚底下它就不敢响!我什么时候怕过他们?”
蜡烛点燃了,毛泽东继续看书,他看的是《楚辞》,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补充一句。毛泽东到了晚年,不是还发生了“9.13”事件吗?林彪也想派飞机炸死他,没用,谁也炸不死毛泽东。
第四章
毛泽东一生最怕什么?屋别怪我想的时间长。毛泽东英雄一世,论及一个“怕”。谈何容易?你又加个“最”字,毛泽东是讨厌“最”的,他说一“最”就脱离群众,变成孤家寡人了。
我想,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说毛泽东有三怕。
一怕泪。金毛泽东曾对贺子珍说:“我就怕听穷苦老百姓的哭声,看到他们流泪,我也忍不住要掉泪。”确实如此。书东渡黄河后,毛泽东乘吉普车,由城甫庄去西柏坡。吉普车翻山越岭,在山路屋上艰难爬行。经过一道两面峭壁的大山沟时,路边草丛中隐伏着人影。我们立刻手摸盒子枪睁大着警惕的眼睛。
渐渐接近了,我看清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子躺在路边茅草上,身边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车从她们身边驶过,我看清那女孩子双眼紧闭,脸色蜡黄;坐她
身边的女人正在流泪。我的手离开了枪,这孤儿寡母的绝不会构成威胁。我的责任只是保卫主席安全,其它事情不去多想。我甚至轻松地吁了口气。金可是,在我松气之际,毛泽东却身体一阵震颤,叫道:“停车!”、书司机周西林把车煞住,毛泽东第一个跳下车。过去他可不是这样,过去都是我屋们卫士去开门扶他下车。毛泽东大步走到那女人和孩子身边,摸摸孩子的手和额部:“孩子怎么了?””
“病啦!女人泪流满面。
“什么病?…金“请一个先生看过,说是伤风着凉,气火上升。可吃了药不管事儿,烧得说胡话,这会子只剩了一口气……”女人呜呜地哭出声。书我看到毛泽东眼圈泛红,猛地扭回头,朝车上看。屋“我在这里。”朱医生在毛泽东身边说。
“快给这孩子看病。”
朱医生用听诊器听,又量体温,然后问那妇女孩子发病的过程……金“有救吗?”毛泽东声音颤抖,提着一颗心。书“有救。”·“好,一定要把她救活!”毛泽东顿时放开声音。屋“可这药……”“没药了?”毛泽东又显出紧张担心。
“有是有……只剩一支了。”
“什么药”?…金“盘尼西林。”书“那就快用。”“这是进口药,买不到,你病的时候我都没舍得用,不到万不屋得已……”“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请你马上给孩子注射!
朱医生将那支珍藏很久没舍得用的盘尼西林用给了生病的孩子。那时,抗生素
不像现在这么泛滥,所以很显特效。朱医生打过针,用水壶喂那孩子水。工夫不大,孩子忽然掀起眼皮,轻悠悠叫了一声:“娘……”金那妇女呆呆地睁着大眼,泪水小河一样哗哗往下流。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哭叫书着:“菩萨啊,救命的菩萨啊!”屋毛泽东面眼泪花迷离,转身吩咐朱医生:“你用后面那辆车送这母女回家吧。再观察一下,孩子没事了你再回来。”
后来,每当谈到那个孩子和流泪的母亲,毛泽东眼圈总要泛红:“也不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把她带来治疗一段就好了……”他多次感慨:“农民缺医少药,
闹个病跑几十里看不上医生,要想个法子让医生到农村去。吃了农民种的粮就该为农民治病么!”金二怕血。书你会说:“瞎扯!毛泽东身经百战,指挥战役大大小小何止千百次?战场上哪屋次不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毛泽东的亲人和朋友牺牲有多少?那长长的名单证明毛泽东从未在敌人的凶残面前有丝毫恐惧和退缩。
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从某种意义上讲的。
进城后,毛泽东开始住在香山双清别墅。住在山上的还有不少中央首长,其中不乏儒将武将。这些将军们听惯了枪炮声,都是子弹堆儿里钻出来的人,一下子没金仗打了,耳边只剩下鸳歌燕舞,那是很不习惯,很不适应的。何况还有我们这些警卫人员,个个都是操枪射杀的惯手,几天不打枪真是手痒心痒全身痒。书不知是谁挑头开了第一枪,于是大家都找到了解痒的法子。香山有的是乌雀、屋打吧!砰砰叭叭的枪声便打破了香山豹宁静。说实话,那时还没有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世界上也没有那个什么绿色和平组织,世界大战结束不久,中国的解放战争还在南方猛烈进行,死几干人都不算啥,何况打几只鸟?
那天,毛泽东开会回来,我随他回到双清别墅。才下车,正有几名警卫干部打
了麻雀回来。他们枪法好,打了很多,拴成一串,兴高采烈地走过来。金毛泽东听到喧笑声,朝那边望了一眼,只是随便望了一眼,突然停住了脚。那几名警卫干部见到毛泽东,礼貌地停止喧哗,放慢脚步。书毛泽东眉梢抖动一下,渐渐皱拢,习惯地吮吮下唇,问:“你们拿的什么?”屋“打了几只家雀。“一个同志将那串麻雀举向毛泽东。我情清楚楚看到了沾满鸟羽的鲜血,甚至有一滴血被甩出来滴落到毛泽东脚下。
毛泽东面孔一抽,显出大不忍的悲戚神色,退了半步,突然以手遮脸,喊起
来:“拿走,拿开!我不要看。”金那同志吓得赶紧将滴血的麻雀藏到身后。书“谁叫你们打的?”毛泽东皱紧眉毛责问:“它们也是生命么。麻雀也是有生命的么!它们活得高高兴兴你们就忍心把它们都打死了?招你们了惹你们了?”屋几名同志无言以对。
“以后不许打,任何人不许打!”。
“是首长们先打的。”我悄悄解释,“后来大家才跟着打金“今后任何人不许打,什么首长不首长,告诉他们,我说的,任何人不许打!”书此后,那些疲于奔命的鸟雀又有了安定宁静的生活环境,得以自由歌唱翱翔,屋热热闹闹地繁衍子孙。到了1958年,毛泽东视察农村,老农诉苦说麻雀一起一落,粮食丢万担。有
专家也说麻雀是害鸟,不但偷粮,还糟遢更多粮食。毛泽东听后,紧锁双眉,说:“害虫,害虫!”他一向主张“要扫除一切害人虫”。于是,麻雀与老鼠之类为
伍,被列入“四害”之列,变成人人得以诛之的倒楣家伙。金后来,又有专家说,麻雀也吃毛毛虫,功过各半。于是,全国才停止了那场为丛驱雀的运动。书还有件事给人印象深。屋大约是1964年,毛泽东在中南海的春藕斋参加跳舞活动。休息时,他坐在沙发里吸烟。一名参加舞会的空军政治部文工团女团员走过来,坐到毛泽东身边,同毛泽东聊天。谈到文工团员的学习训练时,毛泽东关切地问:
“你们练功累不累?”金“累,挺昔的。”女团员眨眨眼,又说:“有时还会出事故呢。”:书“还会出事故?”毛泽东惊讶不解。屋“可不是吗,听说天津一家剧团里,演《哮天犬》的演员练跟斗,不小心摔下来,把脖子戳进去了,一直戳进。
“哎呀,”毛泽东脸孔抽缩着露出惨不忍睹的样子,头扭向一边,连连摆手:“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他喘息一口,定定神,好像要摆脱那悲剧似的,起
身匆匆走到一边。金乐曲再起时,他皱着眉头坐在那里,没有下场跳舞。书三怕喊饶命。屋毛泽东是农民的儿子,但他从不曾像寓言中的祖先那样将冻僵的毒蛇暖人心口窝。无论蒋介石或者其他政治军事上的敌人怎样喊饶命,毛泽东的回答总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又确实怕听人喊饶
命。
在陕北时,斗争生活最艰苦的年代,有名警卫战士受不住苦逃跑了,警卫战士逃跑不同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