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
“我妈要加班，让我去幼儿园接一下我弟弟。”
“哦。那你去啊！”江南回头给她一个微笑，“晚自习要我帮你请假吗？”
“不用了，我接完弟弟放我奶奶家就行了。”
“好。”
“江南。”
“呃？”
“其实……”
“什么？”
“杜玛那人挺好的……”
江南看着施乐乐，愣了一下，忽然就乐了：“我知道啊！我三岁和他做邻居，都认识他十几年了，当然知道他是个好人嘛！”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虽然杜玛没有司徒帅，也比不上金墨酷，但是他有他的优点啊！他是个老实人，待人也很真诚，掏心窝子的话都愿意往外讲，他对你……真的是挺好的……”
江南抬起头，重新打量她的眼睛：“乐乐你今天怎么了？开始帮杜玛说好话了？”她笑，“看你们平时掐得那么凶，原来是不打不相识？”
“讨厌吧！不跟你说了。”她卷起书包就往外走，“我先闪了。”
“乐乐。”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江南叫她。
“什么？”
“快下雨了，带伞。”
“知道了，你心真细。”她冲江南甜甜地笑，飞吻一个，闪身出去。
门外一直有个人在等，看到施乐乐出来，对她挤了挤眼睛，笑得脸上开了花，随后就涌了进来，冲里面喊：“江南我送你回家。”
江南没有抬头，似乎早猜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我现在不走啊！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晚自习了，我去快餐店凑合一顿就是了。”
“那怎么行？”杜玛有备而来，“总吃快餐一点儿营养都没有，你看，我买了鳗鱼套餐，一起吃吧！”他直接在江南面前搬了个椅子坐下，打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不锈钢的饭盒就露了出来。
“真有你的。”江南放下书，烤鳗鱼的香味儿已经沁人心脾，“好香啊！高三复习那么紧张，你还有时间去买这东西？”
“嘿嘿，为您效劳，万死不辞。”
“什么时候也学会油腔滑调了？我又不是西太后，不会让你死的。”
“你别把我想成李连英啊！多有情调的时刻蹦出个太监，真不象话。”
“情调？”江南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转眼黑得不像样子，乌云滚滚，雨水瓢泼一样铺天盖地落下来，伴着轰隆隆的雷声，整个教室显得空荡阴森，“哪有情调？我觉得好像黑山老妖快出来了。”
“你就气我吧！”他把筷子递到她手里。
“嘿嘿，”江南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从小斗嘴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那是。”他心甘情愿败下阵来，“我服输，谁让你脑子比我好使。”
“杜玛。”
“什么？”
“你快考试了吧？”
“你说高考还是模拟？”
“我是想问，你打算考哪个学校？”
“不知道啊！老实说，我心里还没底。”
“你应该考个美院试试，你是个画痴。”
“我也想过，可我爸不同意。”
“为啥？那不是扼杀天才吗？”
“哎对了，”杜玛看着她，心里忽然敞亮了，“请你爸去找我爸谈谈吧！帮我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我爸？”江南愣了愣，“我跟我爸冷战了这么多年，话都不多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我爸只有你爸这么一个酒友，你又不是不知道。”杜玛心里盘算着，若是劝不了，能让江南和他父亲消除隔阂，也算是美事一件，“何况他一直都对你爸爸刮目相看，再说你爸经营古画，事业做得那么成功，这也是游说他的最好说辞啊！”
江南吃了两口鳗鱼就停下来，如哽在喉，定定地看着杜玛：“你请我吃鳗鱼就为了这个？”
“啊？”他一下子傻了眼，这可真不是他的初衷。可是……唉！算了，只要他们父女能够冰释前嫌，自己做什么都值了。
“好吧！”江南把筷子放下，郑重地对他说，“我会去跟我爸谈的。”
“江南，你别这么严肃地看着我，我有点儿害怕。”
她看到他的尴尬，反而笑了：“放心，不是为你这顿烤鳗鱼，就算是为了多年老友的终身幸福，我也会帮你说服你爸的。”
终身幸福？杜玛心里叹气：终身幸福都在你的一颦一笑里了，可惜月亮都知道我的心，就你看不到……
“江南。”
“嗯？”
“你以后想考哪儿的大学？”
“没定呢，可能北大吧！”
“你喜欢北京吗？”
“嗯。”
“也对，北京是祖国的内脏嘛！”
“心脏好不好。”
“嘿嘿……”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他已经被凌迟好几回了。仇陆是这样想的，他站在窗户外面，虎视眈眈仇视着杜玛那张笑逐颜开的脸。当看到江南夹起一块烤鳗鱼塞进那个男生嘴巴里的时候，真想冲出去掐死他。这一幕让他嫉妒得发狂。
她怎么能这样？
她不是喜欢自己的吗？
他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她在那个小黑屋子里对他说过的话。他深信不疑：她喜欢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可她怎么能这么快就和另一个男生亲热近乎去了？
女人都是水性扬花的！就像妈妈一样。
这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轰然爆炸，把他震得头痛欲裂。
不——
。。
第七章 森绿老师（1）
仇陆发疯了一样横冲直撞奔向洗手间，廊子上的昏黄灯光映衬出一张俊美的脸，一直注视着他，跟着他，直到他停下来。
司徒丰绵站在洗手间门外沉默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冷冽的眼神有点残忍得麻木不仁。他就这样看着，几分钟之后神情莫测地皱了皱眉。
仇陆如猛兽雄狮一样发飙，对着镜子咆哮，吼声尖锐刺耳难听得要命，有种压抑的哭声哽咽在喉头。他痴呆呆地看着镜子，妈妈，你看，她这么快就背叛我了。
镜子里出现一张风韵的中年女人的脸，她从那上面走下来，伸出手抚摩着他的脸庞，心疼地问他为什么哭。
仇陆说那天我带回家的那个女孩子，妈妈你看到了吗？我真的很喜欢她。她没有对我的胎记冷嘲热讽，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骂我神经病。她很漂亮，笑起来有一对甜美的酒窝，像妈妈一样温柔。她对我亲口许诺过的，说她不会离开我，不会背弃我，会爱我如我爱她一样。可是妈妈，这才过了几天，她怎么就变了呢？怎么会……？
他泣不成声，高大的身影抽搐起来像个吓坏了的小孩。
镜子里的女人愁苦地看着他，她说孩子你是不是弄错了？或许她并不像你认为的那样爱你。只有妈妈才是爱你的，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比不上。
不！他斩钉截铁地否定，不容质疑。妈妈你不能那么说她，她是纯洁的，高尚的，任何一个女子都比不上她丁点儿。
离开她吧儿子！她会伤害你的！那女孩儿会伤害你的……
“咣当——！”
洗手间的镜子破碎了。镜子里面那个面容娇好的中年女人也不见了，散落在地的玻璃块上流淌着一个母亲破碎的眼泪，一滴一滴，逐渐变成了红色。那是，碎玻璃映照着仇陆的手，扎进玻璃渣的手，滴滴答答地淌着血。那些血色入水，如墨迹一样晕开，就像一副壮美的残阳景……
司徒丰绵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亲眼目睹了这个背地里被人称做神经病的男生面对镜子自言自语的表演，好像镜子里面真的存在一个女人。他那么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连门口伫立着一个观众都没有发现。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有个急着小便的男生夹紧着裤裆跑过来，听见哭声再往里面一瞄，吓得掉头就跑。司徒丰绵只能无奈地叹息，摇摇头，也走开了……
杜玛去教导室领模考卷子的时候正好撞见施乐乐，她问他：“怎么样？我帮你制造机会，你总得有成效汇报吧？”
他无奈地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啊！现在就好像还是以前那样，老邻居在一起吃饭作业的感觉，她什么新鲜感也没有。”
“你们认识时间太长了，是有点审美疲劳。”她拍拍他，“别着急，既然有信心就别懈气。”
“嗯。”他点头，又问，“对了，上次江南好像受了惊吓，是因为什么？”
“唉！”她叹气，让他俯耳过来，小声说，“还不是被那个神经病给吓的……”
“有这事儿？”杜玛火大，“他胆子不小，敢动我的人？”
“那家伙不让江南走，还给她喝酒，你说他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他给她喝酒？”
“你干嘛老重复我说的话？”
“不，我是着急。那她们在学校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碰见那疯子怎么办？”
“你心急火燎也没用啊！总不能你说那人是神经病，学校就会开除他吧？说话没用，要有医学证明的。何况听说仇陆的舅舅是医生，校长的宝贝女儿出车祸的时候就是他给抢救过来的。为此校长感恩戴德的，怎么可能听你说几句话就让他恩人的外甥勒令退学呢？”
“那江南怎么办？”他可真傻眼了，“让江南转学？然后我也跟着转学？我一个月转两次学，我爸非掐死我不可。”
“唉！江南就可怜了，她一看见那个神经病就紧张得要死，脸一下子刷白。我觉得她表面上装得没事人似的，实际上都快要崩溃了。”
“我的天，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不让我说啊！再说跟你说了你帮得上忙吗？”
“难道一点办法没有？”
施乐乐咬着下嘴唇想了半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金墨。”
“黑社会？”杜玛向后连退两步，“以黑治黑？”
“去！”她咬着手指盘算着，“金墨之所以在几个校区都这么吃得开，除了他的拳头，还因为他那个能在本市一手遮天的老爸。”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七章 森绿老师（2）
“谁啊？”
“市教委的头头……”
那天午休时间，太阳只露出云层一半就把地皮烤得焦炙。麦杰第一次看见她。那个一头烫金卷发，打扮时髦的妖冶女生出现在三川校园里，当时他眼睛差点脱窗。正在跟他一起抽烟的几个低年级小孩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回头寻着他看的方向瞅过去，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扭着小细腰闯进了教务室。
麦杰问，这小妖精打哪儿来？咱们学校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他们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反正就是跟着他一起眼馋。他甩了个响指，一个小破孩凑过来。他说，你去，跟去看看，那女的什么来头。
不一会儿那小孩儿回来了，他说，那女的可能要来咱们学校教书。
什么什么？麦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就那样的能教书？我教她还差不多。
小破孩说，真的。校长同意的，好像那女的背景挺复杂，家庭势力不小。再说，校长也有矮人一头的时候，人在世上混，那什么……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滚！麦杰啐他一口，这是什么比方，听着这么别扭。
反正啊，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麦杰把烟头弹到半空中，大笑，笑完又点一支，对那些小孩说，看着吧，一会儿哥哥我去拜会一下那小妞，咱也整个有背景的女朋友风光风光。于是他真就跑去教务室门口等着她，直到下午课快开始的时候，她才从里面咯噔咯噔地走出来。
“喂！”麦杰坐在栏杆上冲她吹了一串响亮的口哨，中指和食指夹着香烟朝她招手，笑得一脸贼眉鼠眼样儿。
森绿正准备戴上茶色宽边墨镜，听见口哨声停下来，抬头看看他，又转头看看周围，单指指向自己：“你叫我？”
麦杰点点头，招手示意她过来。
“我认识你吗？”森绿走过去，一点没犹豫。
“你现在不认识我，不过很快就会认识了。”麦杰咧开大嘴笑了。
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侧视他：“是吗？看来你在这儿挺牛逼的？”她很想把他从高高的栏杆上拽下来，他这样俯视着跟她说话，遮挡住她头顶所有的阳光，让她很不爽。可她没那样做，而是顺手把他衬衫口袋里的半盒烟拿了过来，抽出一支点燃，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随后食指划出一个同样漂亮的弧线，却没有把剩下的半盒烟还他的意思。
麦杰真有点傻眼了，他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女生，她个子不高，比例却很匀称。皮肤是那种哑光的古铜色，身上挂的唯一饰物是脖子上吊的钢制骷髅头。左腿膝盖处的牛仔裤挖了两个破洞，一副嬉皮打扮。他还注意到她的丹凤眼像上了妆的戏子一样迷惑人，手指和锁骨都非常漂亮，十根手指尖上涂着奇奇怪怪五颜六色的指甲油，缤纷却不凌乱。还有，她涂紫色的眼影，那种魅惑的颜色。“我就知道你他妈的是个猛女。”他对她说。
“猛女？”她笑，“你是哪个班的？”
“高三〈三〉，怎么了？”
“哦。”她高深莫测地点头，一下子揪住他的衬衫领子把他脑袋拽得离自己近在咫尺，“我记住你了，坏小子。”说完她一把松开手，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掉。
麦杰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他妈哪儿来的人物？
令人跌破眼镜的是她真的来教书了，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麦杰第二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端着一叠子教案走进他所在的教室。而他，正在扭着脖子对金墨说自己如何如何碰见个猛女，那女的浑身上下打扮的像个女流氓，明目张胆地抢了他的烟，之后大摇大摆扬长而去。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她真的来给他上课了，还是的语文课。见鬼的是，她今天穿的是一身周吴郑王的纯白职业套装，一头卷毛也拉直了，柔柔顺顺地搭在肩膀上，看起来比淑女还淑女。
金墨没在意地抬了抬眼皮，踢一脚麦杰：“你说的女的就是她？”
“啊。”他点点头，像只呆掉的木鸡。
“就这样，猛女？”他不信。
“我那天见她不是这个样儿。”麦杰辩白。
“哦。”他缓慢地点头，“那你努力吧！”
“努力什么？”
“你不是想泡她吗？”
“谁说我想泡她？”
“你丫眼睛都快掉下来了还装什么孙子？”
麦杰没词儿，面皮发紫，咽了咽口水。真他妈见鬼了。
更见鬼的是，她比他更会装，戴上一副比语文课本身更文绉绉的老夫子式样的黑框眼镜开始点名。她把尖利的指甲顺着名单簿上小蝌蚪样的名字往下滑，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他。然后冲着最末两排座位很甜蜜地诡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七章 森绿老师（3）
“麦杰。”
“到。”他无奈地顶着头皮站起来，单眼皮无神又迷惘地耷拉着。
“先背一遍上堂课教的文言文吧！”她故意笑得和蔼可亲。
她可真是笑里藏刀。麦杰这样想，却不能不照办，清了清嗓子，发现自己的脑袋根本就是被八四水漂白过了，一点儿课文的痕迹也没留下。“什么文言文？您第一次来给咱们上课吧？上堂课您好像还没来得及教哦。”
“哦？那就背上堂课你学过的文言文，这学期过了大半，你总不会一篇都没学过吧？”她把教科书翻得呼啦呼啦响，明摆着跟他过不去。
下面坐的女生们快笑岔过气去，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嘲弄让他闷得想跳脚，于是涨红了脸大吼一声：“抱歉！拉肚子！”说完夺门而出。
台下哄堂大笑。
森绿装模作样地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