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儿不还千方百计想卖给他家铺子吗?怎么现在又摆上架子了?
不过也是啊,昨儿他那般奚落人家,人家摆摆架子也是正常的。反正掌柜的吩咐过了,若是不把这两人尤其是这小姑娘拉拢过来,就开销了他,明儿就不用到铺子里做了。
想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瞎眼的老娘和一个瘫痪的老爹,一大家子全靠着他一个人的工钱养活,没了这个差事,他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去啊?
比起一大家子挨饿受冻,自己这张脸不算什么,该拉下来的时候就得拉下来。
差事重要还是脸重要啊?
他几乎是立刻、马上转过身来,堆起一脸的笑,对苏若离低三下四地陪笑:“哎呀,姑娘,您看我这人长了一副狗眼,有眼不识金镶玉哪,昨儿您来了我那般说您,真是该死该打!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说完,就抽出一只手来左右开弓啪啪地打了自己几个耳光,顿时,他那张肥嘟嘟的脸上匀称地冒出了两个巴掌印。
这厮,倒是能下得了狠手啊,也算个人物了。
苏若离乌溜溜的眸子眨巴了两下,才缓缓问道:“怎么今儿又这样了?难道我这药材比其他人的要好?”
“是啊,姑娘的东西怎能不好呢?我们掌柜的说了,姑娘只要有药只管拿我们铺子里,有多少要多少,价钱比别人家的翻一番。”
有这等好事?
苏若离羽扇般的睫毛不由轻颤了下,像是一只寻觅花瓣的蝶。
顾章一双深邃的眸子静如幽潭,紧盯了那伙计一眼,那伙计就觉得浑身如堕冰窟一般。
明明这个人穿着像个乞丐,补丁摞补丁,一副乡下土包子的模样,但是看人的眼神怎么那么犀利,好似要透过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心一样?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脑门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把肩上的袋子往上托了托,他一咬牙一跺脚,终于说出了实话,“昨儿那病得不省人事的汉子,今儿一早就醒了,嚷嚷着要见恩人呢。”
哦,原来这么快已经醒了啊。
苏若离松了一口气,这人体质算是很不错的了,伤口感染成那样,再晚几天估计要截肢了,竟然真的一夜就好了。
醒过来好啊,她就能拿到那一吊钱了,就能买好多的馒头放那儿长霉了。
顾章的眸光闪了闪,深处涌出一股喜悦的光芒。他的小妻子真是能耐啊,昨儿说了人今儿能醒,果不其然,真的醒了呢。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若说她懂医,年纪才这么大,除非一出娘胎就学才行。
可是若真的懂医,家里又怎么会穷成那样,二两银子把她卖给他冲喜呢?
就凭这高明的医术,完全可以让一家人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啊。
他闹不明白,这小妻子到底是个什么厉害人物了。
估计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他的小妻子异于常人呢。
两人跟着那伙计来到了和轩堂,人还未进去,就被门口守候的人一涌而上给围住了,“哎呀,姑娘,可把你给盼来了。”这是那醒过来的汉子的兄弟们由衷的感激之声。
“姑娘,你那秘方值多少银子啊?”这是和轩堂掌柜的问话。
果然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立场啊,苏若离微笑着和那几个大汉见过礼,却对那掌柜的嗤之以鼻。
既然是秘方,那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自然是留给自己,多少银子也不卖喽。
她昂首走进屋里,那个昨儿躺在门板上的大汉已经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了,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虽然面色还有些蜡黄,但是双眸炯炯有神,精光四射。胡子拉碴的脸今儿也收拾了,更显得神采奕奕。
见苏若离进来,那汉子双手一抱拳,行了半礼。
“姑娘,恕我不能站起来,这里先谢过姑娘了。”说着手就往后一伸,隐隐地有王者的风范。
昨儿浑身赤条条地穿成那样,今儿的气度竟然相差那么大,倒让苏若离一下子不适应了。
“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她忙偏了身子没有受这一礼。
那汉子也不计较,身后一个人已经给他递上了一个描金雕花的红木盒子,“些许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不是一吊钱的诊资吗?怎么还用盒子装着做什么?
苏若离不解,却见那汉子朝她伸过手来,只好上前接过,还有些纳闷:这些人不至于就这么不守信用吧?
接过那盒子时,却觉得沉甸甸的,她好奇心重,又为了检验一下是否里头真的放着那一吊钱,当着人家的面就打开了盒子。
嗬!
一道柔和的亮光打在苏若离巴掌大的小脸上,让她越发温柔娇美。
她的嘴巴张大了,夜明珠……!
这人竟然给了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虽然她前世加今生并没有见过夜明珠,但是,潜意识里,她就觉得这就是夜明珠!
我的个老天爷,这人好大的手笔!
二十二章 一路欢颜
正在发愣之际,旁边一个大汉又递过来一吊大钱,“这是姑娘的诊资!”
什么?给了一颗夜明珠还有一吊钱?
苏若离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她可不敢收,她虽然缺银子,可不能贪心。
她忙合上盖子,往前推去,“昨儿已经谈好了诊资一吊钱,这珠子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那醒过来的汉子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小姑娘竟然会不爱财,刚才这丫头看见那颗珠子时,明明脸上有着诧异惊喜的。
其实他不知道,苏若离也仅仅是觉着那珠子好看而已,至于价值几何,倒真的没有想过。
反正她觉得那一吊钱就行了,没想过多要人家东西。
那汉子眼中露出一许赞赏,却并不接那盒子,“只不过一颗珠子,姑娘对在下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珠子送给姑娘赏玩吧。”眼里有拒不接收的执着。
他既然这样,苏若离也就没必要小家气了,索性大大方方地收下了。
又给那汉子解开纱布清洗了伤口上了药,见恢复不错,就放了心。嘱咐跟随他的汉子,“每日都要清洗伤口,七日后,我来拆线!每日喝三次汤药。”
指的是昨儿那一瓦罐子黑乎乎的东西。
说完,拎着袋子就要出去。
身后,那个肥胖的中年掌柜的急忙喊道:“哎,姑娘,药材怎么不卖了啊?”硬生生上前扯着那布袋子!
苏若离停步,以一个最优美的姿势回头,轻笑,“掌柜的,我没说要卖给你家啊?”
那神情纯真无辜,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这……”那掌柜的噎了一下,一张粉白圆润的胖脸顿时涨红了,“我家给姑娘两倍的价钱。”
这总行了吧?
他们这副穷酸样,不就是想多卖几个大子儿吗?他出高价不信他们还不卖?
什么两倍的价钱?还不是想方设法要买到她的秘方?
苏若离心里冷笑着,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不必了,我这药材该值多少就值多少。”
笑话,不卖还能抢不成?
“姑娘,你那秘方一千两银子卖给我吧。”胖掌柜的咬咬牙终于说出了实话。
果然!
苏若离轻笑,她的宝贝可是无价之宝,这个年代还没有青霉素,她为什么要卖?等有了银子自己开个药铺岂不赚大发了?
于是她摇头,婉转拒绝,“不好意思,祖上规矩,家传之宝不能卖!”
胖掌柜的一双眸子顿时睁圆了……
直到走出去好远,苏若离才如梦初醒般站住了脚,侧脸对顾章道:“你掐我一把试试,我是不是在做梦?”
那憨萌的样子逗得顾章一乐,少年转身扶住她的胳膊,却不舍得拧一下,“是真的,你赚了一吊大钱呢。”
苏若离兀自不信,嘿嘿笑道:“你别光说好话,我到现在还云里雾里呢。”
顾章却忽然贴近了她,两个人面对面,苏若离长长的羽睫几乎要触及到顾章的胸膛。
“没想到我捡了个宝!娘子,你可真是厉害啊!”顾章与有荣焉地由衷感叹,丝毫没有因为娘子能赚钱他反而有自卑的感觉。
有这么一个好媳妇,这辈子他都心满意足了。
等苏若离和顾章走出去好远,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回头一看,却是一个身材高壮的汉子。
那人跑得那么急,竟然脸不红气不喘,见二人回头,忙抱拳道:“我大哥说了,七日后在镇东头的悦来客栈见!”
原来这样!
苏若离答应着,那人返回身又跑了。
顾章望着那人的背影,眉头挑了挑,眸中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疑虑。
这些人功夫都很高深,不知道因为什么受的伤,缘何又来到这小镇上呢?
想了一阵子,他忽然低头笑着问若离,“你那珠子预备藏哪儿?”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珠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苏若离还以为他担心珠子被罗氏给看到了,就伸手往他身上推,“我在家里也没什么地方好藏的,还是你给我收着吧。”
反正现在也指不上这珠子。
顾章接过点头道:“也好,我就给你收着,这一吊钱也不能全花了,还该留一些才是!”
苏若离索性都交给了他,“都放你那儿吧。”她没好意思说若是她拿着,指不定罗氏要想什么法子来整治她呢。
顾章默不作声地一股脑儿都塞进了怀里,只取了十几枚钱,加上卖柴禾和药材的钱,统共二十多枚,也够一家嚼裹一天了。
罗氏若是听说药材也能卖钱,说不定因此不为难离儿了呢。
两人买了几斤面,又割了二斤肉,一路上说说笑笑兴高采烈地往家里赶。
紧赶慢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顾家村,两人进了巷口,就听到自家院里隐约有妇人尖利的争吵声传来。
顾章心里一震,莫非是他娘和谁发生口角了?
忙拉着苏若离的手就急急地往门口奔去,刚推开篱笆门,迎面就被一个人给撞了一下。
天已经上了黑影,这人又低垂着头,也看不清这人是谁,只是看身量,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倒像个女子。
顾章人高马大的,又常年习武,自然不怕撞,可这人就倒霉了,当即就摔了个四仰八叉,躺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跟在顾章身后的苏若离,只听得一声哼哼,似乎像是婴孩的声音。
她不由好奇地从顾章旁边钻出来,蹲地上细细地看了看,隐约这倒在地上的人是隔壁的一个孀居的妇人——桂花嫂子。
桂花嫂子怀里还抱着孩子,只是这孩子也有两三岁了,怎么伏在她胸口一动不动呢?若不是刚才那微弱的哼哼声,她怕是还发现不了呢。
顾章此刻也认出这人是谁了,忙蹲地上要扶起她,嘴里喊着:“桂花嫂子,你怎么在我家啊?”
因为是个**,桂花嫂子平日里甚少出门,更别提这么晚还出来了。
罗氏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桂花嫂子压根儿也不和老顾家来往,一个人总是默默无闻地带着孩子往前奔活。
“别理她,穷鬼,丧门星,赶紧出去,省得腌臜了我家的院子!”堂屋里已经点上了灯,罗氏尖利的声音传来,刺得人耳膜不由嗡嗡作响。
二十三章 可疑的病
顾章已经扶起了桂花嫂子,那妇人只是低垂了头,嘤嘤地哭,罗氏这般辱她,她愣是一句话也没有。
又一个苦命人啊。
苏若离感叹着,试探着问她:“这么晚了,嫂子怕是有什么事儿吧?”
话音刚落,桂花嫂子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呜呜地哭起来。
罗氏这时候已经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对着桂花嫂子挥着拳头,“赶紧离了我这地儿,丧门星省得给我家带来晦气。还想借银子呢,你看我家这样子有银子借给你吗?”
原来是借银子!
这么晚了若不是有什么急事,桂花嫂子怎么会跑到他家来?
再看看她怀里的孩子,这么大的动静,这孩子愣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她肩头。
莫非是孩子病了?
身为医者,对病人有着天生的敏感。
她不由张口问道:“嫂子,莫非是孩子病了?”不然黑灯瞎火的,桂花嫂子何必跑这儿找骂啊?
不问还好,一问桂花嫂子更是止不住地哭起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数度哽咽,才勉强说道:“毛毛打昨儿就发烧不爱吃东西,今儿更是连眼都不想睁开了。呜呜,家里没有银子,想找嫂子借点儿请个大夫来看看的……”
话未说完,罗氏赶紧往外推搡她,“快走快走,孩子病了还上我们家来,给我家小五小六过上病气怎么办?”
桂花嫂子想来身心已经疲惫不堪,罗氏这么一推,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身子就要往后仰去。
还是顾章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回头对着她娘低声道:“娘,你这是做什么?桂花嫂子一个人带个孩子可怜巴巴的,你不帮她就算了,何苦这样?”
顾家村的人都知道,桂花嫂子怀里的这个男孩是个遗腹子,爹爹上山打猎被野猪拱了一头伤了腿,谁承想没有一个月竟然因此过世了。
那时候,两人才刚新婚没多久,桂花嫂子有了身孕,还沉浸在小两口和和满满的日子里,哪里会想到飞来横祸?
后来丈夫没了,孩子生了下来,婆家却不待见她,说她是扫把星克夫,连孩子也瞧着不顺眼了。
娘家更是穷得叮当响,还有两个如狼似虎的嫂嫂,谁会管她?
她一个人,靠着给镇上的大户人家缝缝补补,带着年幼的孩子苦巴巴地度日,真是一想起来就是满肚子的苦水。
罗氏一听顾章竟然向着桂花嫂子说话,顿时气得一跳老高:“小兔崽子,这女人给你什么好处了你竟然向着她?”
又去推桂花嫂子,“快滚回去,省得在这儿**得我儿都没魂了。”
天,这婆娘一张嘴巴怎么跟灌了粪一样,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外说啊。
这说得还叫人话吗?
苏若离翻了翻白眼,为顾章有这么一个不通情理的娘感到不值!
顾章则气得面色铁青,低垂了头不想理罗氏。
桂花嫂子知道无望,只好耷拉着头抱着孩子往回走。
苏若离赶紧上前拉着她,“嫂子,让我看看孩子吧。”
也不管罗氏是否在骂,也不管桂花嫂子是否愿意,她就扯了孩子的小手腕诊了起来。
片刻,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和身上。
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桂花嫂子见她这样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妹子,你,你看出什么了?”
苏若离垂眸暗想: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孩子怕是感染上脑炎了。
如今盛夏,蚊虫正多,正是乙脑多发的季节。
这病极具传染力,桂花嫂子确实不宜久留,顾家还有两个小的孩子呢。
她当机立断对桂花嫂子道:“嫂子别惊慌,先回家去,一会儿我过你家再给孩子看看。”
先时,顾章拜堂成亲那天,苏若离救活了公爹的事儿满村的人都知道了,虽然不认为她会医,但是对于这些落后封闭的山村里的村妇来说,潜意识里还是愿意相信苏若离的。
说不定,她在娘家那儿真的见过这样的病症呢。
于是,桂花嫂子点点头,眼角含泪,抱着孩子默默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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