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绿间早就知晓的事情,他没有再听一遍的兴趣,而且比起当作垃圾桶去安慰别人,他更想知道的是……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找我说?”
说话的时候,绿间身上散发着比以往更强烈的冷漠,那双深绿色的眼底也是一片漠然。
是的,他对黑子此刻的遭遇毫不关心也并不同情。
任何地方都不出彩,唯一的交际大概是先前帝光篮球部里一军的那些日子。虽然有时候会冒出一些意外的闪光点,甚至会感觉带着点灵气的可爱,可……这样的家伙哪里值得他真心相待了?
'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黑子一怔,随着缓缓抬头的动作,他被红红眼眶包围的眼里本就黯淡熹微的光点此刻更是渺茫。似乎被绿间这个问题难倒,他歪着头很认真地思考着,把所有的困惑与不解都坦露在阳光下。
“我不知道。”
过了许久都没想出答案的黑子放弃地摇头,却在看向绿间时眼里的温度有所回暖。
“那个时候心里憋得很闷,就特别想说,坐在一个地方维持一个姿势想了很久,觉得应该在腿僵硬之前动一动,然后抬头就刚好看到了路过的绿间君——或许也可能是因为绿间君平时虽然冷淡又不爱说话,却偏偏给人特别沉稳可靠地感觉吧。”
绿间把黑子整个的表情看了个真真切切。
那双眼睛在对上他的时候稍稍弯起而微笑,可伸出的忧虑却没有褪去,隐隐中表现出的那种茫茫大海里捞到最后一根浮木的熹微光亮又带着些温暖……让人分为难以抗拒。
绿间抿了抿唇,言辞依旧冷淡:“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你这样会让别人很困扰,比如我——”
即便隔着一层镜片,黑子仍能感觉到绿间锐利的目光:“把我说的像个好人一样,弄得我现在拒绝你都显得万分十恶不赦。”
绿间的话虽还是不怎么动听,可明显没有排斥。
所以说,冷漠的绿间其实才是奇迹里最善良、最好说话的一位。
那时黑子是怎样的反应呢?
他丝毫不畏惧自己的气势反倒是笑了出来,那种笑容一如刚才所见到的那般白净柔和……
又虚假。
是的,虚、假。虚假虚假虚假虚假虚假虚假虚假……虚——假——
'我看到了,黑子。'
'你现在的这份不合时宜的平静跟愉悦——我全部都看到了。'
他压下内心的狂乱,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走到黑子面前,尽量沉稳地开口:“看来到头来,居然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你头上了。”
“没有那种事情,绿间君,是我故意让绿间君那么误以为的。”黑子笑得温煦,一如往昔,“我果然还是最喜欢跟绿间君说话了。”
不过……
'知道真相后还能如此冷静地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
'还是那个冷漠的绿间君呢,就算知道被玩弄的对象是本人也能这么泰然处之,真是了不起呢。'
“黑子——!”
迎着荻原叫喊的方向黑子也扬了下手示意。
“那么……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秘密,绿间君也会好好保守的吧。”
“再见,绿间君。”
“有机会我还是会主动找绿间君说话的呢。”
直到黑子的身影近乎消失,绿间才抬起手做出挥别的动作。
'这个应该已经不是秘密了吧……'
'你身边经常围绕着的那几个——黄濑、青峰、桃井……他们都或多或少地知道了吧,青峰最难说,至少聪明的黄濑是肯定发现了。'
'不过按照他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就算知道了你也有恃无恐吧,或者……他,还有他们都是你的协作者。'
'不,应该不是,你当初找我哭诉后的第二天,青峰就找上了我,伪装成与我关系很好的样子,你料定我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口,而我也变成了你制衡的工具吧。'
'好可怕啊你,黑子哲也。'
'黑子哲也,我现在很好奇,你到底……是在预谋些什么?'
黑子跟上自己的队伍,就看到火神正暴躁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我不明白我就是不明白——!”
其他几人虽不像火神那么焦躁,脸色却也不见得有多好。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之前在夏季赛的时候黑子就莫名其妙地叫他们弃了好几次权让他们失去了进军决赛的资格,虽然那时候他们间的磨合确实出了问题,可现在又勒令他们对秀德的这场比赛务必不能打赢……
这次真的是再也找不到让自己心悦诚服的借口了。
'黑子他到底想做什么?!'
'无论要做什么,这种消极应战地心态,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篮球不是玩具,比赛也不是过家家,无论输赢如何至少态度要端正!'
黑子接过荻原递来的毛巾把自己整个卷起,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我知道你们有诸多的疑惑也有无数的不满,但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先感谢你们的配合,我感觉非常荣幸也万分感激……”
“黑子——”
黑子递给虹村一个安抚的眼神:“虹村前辈,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淡淡的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游走而过:“这次的确是我的任性,因为我真的万分地想看到绿间君和赤司君之间的博弈,期待得只要幻想起那副画面就会兴奋地自己连球都拿不稳。”
他忽然扯了毛巾,礼节周到地冲众人九十度鞠躬。
“十分抱歉,让你们忍受我这种自私自利的任性。”
所有人都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跟黑子关系最好的荻原最先反应过来要去把他拉起来却被黑子固执地推开。
这个姿势整整持续了将近半分钟,黑子才缓缓起身。
“至此为止。”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那双眼眸里沉淀的光芒耀眼得叫人无法直视。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会再输了。”
对上那双眼睛,其余的几人就忘了说话,那个瞬间似乎连呼吸都不禁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这也正是他们一开始选择跟在这人身后的原因。
褪去伪装的黑子,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不逊与奇迹任何人的……耀眼的光。
一切就如黑子承诺的那样,下一场在对有“恶童”花宫真存在的雾崎第一时,霜华确实赢了。
比赛比预想中还要轻松,那些卑劣的手段根本都入不了灰崎的眼,而其他人有黑子的可以提醒,也都事先有所防备,不过真正比赛时还是出了些意外——
在争球的时候,黑子被雾崎第一的人用手肘打到地上。
在看到黑子额头流血跌做在地上时,灰崎和火神的眼睛都红了,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另外两人给及时拉住才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裁判没有看见刚才的故意撞人,这也无可厚非,在这样一群身材高大的人里,黑子的存在感更显稀薄,而且为了能更好地发挥自己Misdirection的作用,黑子也一直有刻意淡化自己的存在。
雾崎第一的嘲讽声黑子充耳不闻。
他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冷静地安排换人,离开时一共只跟那四人说了三句话:
“我没事。”
“好好打。”
“我们不会输。”
从比赛打响开始,黑子确实是也累得够呛的,他又当队员、又做教练、还要考虑该怎么对付奇迹那几位……花费的精力是其他人的好几倍。
现在突然从那个位置走下来,躺在柔软舒适的医务室的床上时,困意也是马上就涌了上来。
所以,在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时,黑子想着大概是篮球部那群家伙,所以仍旧倦怠得不愿睁眼。
“小黑。”
“要是小黑能、一直这么闭上眼睛、躺在床上起不来、就好了。”
这道陌生又熟悉的声线很好地驱散了黑子的困意,他撑起身子,靠在床头侧头看向紫原,午后的日光打在他清秀的脸上,在他弧度优雅的脸上烙印上一层暖色,也将黑子本就舒适的眉目勾勒地更为柔和,像一幅意境悠远的美丽画卷。
黑子眼梢含笑地看向闯入者。
“紫原君。刚见面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似乎不太合适吧。”
一直躺在床上?
那可是植物人或是死者才做的事情。
紫原神情怏怏,他一口一口不停地吃着手里的薯片。
“欸——?可是、我刚才说的、是实话啊。”
“小黑、难道要、叫我说谎、吗?”
***
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时,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黑子已经没有了踪影。
窗户没关,微风卷着纯白的窗帘晃晃荡荡,也让这里显得格外空旷。
青峰站在床前,伸手抚摸被褥,那里还残留着那个人未凉透的温度,他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低下身将那床被褥整个拥入怀里,并深深地吸气汲取着对方的温度。
桃井看着青峰眼里的光芒瞬间就暗了下来。
目睹着这一切的黄濑嘴角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视线在触及门口垃圾桶时,稍许眯了眯眼,隐隐透出些不怀好意的愉快来。
'余下的两位,似乎也已经到来或者在正敢来的路上了呢~'
黄濑回头又看了眼那对心思各异的青梅竹马,视线移动到被青峰紧紧抱住的被子时,不由得回忆起那天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吻住那名蓝发少年的情景。
'无论怎样都一定比现在小青峰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养眼多了。'
——“那就去杀掉青峰君吧。”
对于少年提出的这个请求,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那个人歪头认真地看着自己,天上地下似乎只余下那一双浅蓝纯粹的眼眸,而他呢,被溺毙在这片温暖的浅蓝里的他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他牵过少年施恩的手,放在唇边落下温柔的一吻。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原先随口拈来的甜言蜜语……这一刻,似乎想当真了呢。
20
》》我从不知何谓败北
和紫原在一起的时候;一切就会变得很日常。
仿佛回到了帝光时期那段干净美好的岁月——
身高差悬殊的两人以半步之遥一前一后走在街上;一个表情淡淡;一个倦怠散漫,看起来意外得和谐。黑子会买了路边摊的零食递给紫原,而后者有时实在懒得动手也会直接低下头来咬,意料不及的黑子动作一僵,在这方面很迟钝的紫原发现了黑子的僵硬;却不明白的反应从何而来;只能边咀嚼边无辜地眨眼看向黑子。
那样单纯的目光;倒是让黑子有些羞愧了。
前段时间青峰和黄濑的所作所为让他一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面对这些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带上几分格外的防备。
可现在面对如此单纯的紫原;再用那样的姿态……忽然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黑子在心里摇头将那些不好的念头挥去。
是啊;紫原从来就是个长不大的大孩子,虽然这份过度的天真无邪里总是伴随着相应的残酷,但毕竟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不会对自己做出那么卑鄙又肮脏的举动。
'自己果然还是被那些诡异举动刺激都神经都虚弱了吗?'
这样自嘲地想着,黑子掰开紫原的手,把章鱼丸子串交到对方手里。
紫原乖乖地配合,歪着头表示不解。
黑子说:“我和紫原君身高差那么多,弯下腰会很累的吧。这样吃比较方便。”
紫原木木地点头,似乎认同了黑子这种说法。
过了很久,直至紫原把章鱼丸子全部吃完,他才叫道:“小黑。”
黑子转头。
紫原一直都是这样慢吞吞的性格,说话前总是喜欢先叫别人的名字,等对方转过来看着自己的时候才正式开始说话。
紫原说:“小黑就不能、一直这样、对我好吗?”
黑子一愣。
紫原接着说:“只要小黑乖乖的、以前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的。”
紫原的想法向来都很单纯——
你对我好,那么我也对你好;你欺负我,那我也一定要欺负回来。
在帝光的最初,黑子会替紫原买零食、会听紫原慢吞吞地说话、会紫原他安静地坐会很久……这都让紫原觉得黑子是个很不错的人,直到后来黑子在用篮球打败了他。
胜负心虽然不像赤司那样强烈到极限,可因为天赋才打篮球、本身又对篮球没什么喜爱的紫原在见到自己在篮球上被人打败时,还是觉得那是一件非常难以忍受的事情,非常非常得难以忍受,或者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打败自己的那个人是黑子——那个过去被大家一致认为本身不具备天分还拼命努力妄想变得和自己一样并且一心爱着篮球的……黑子,那个会温柔对待自己的……黑子。
比起失败,更让紫原愤怒的则是,他受到了很深的欺骗。
很深很深的……欺骗。
或者这里用“伤害”这个词……更为妥当。
也很气愤很难过,甚至想过以后再也不要见到小黑,看见他就要狠狠碾碎他!
但联想到自己向来不是太记事的人,这种事情应该也会很快抛到脑后吧,可是……
这半年来,每次零花钱用光买不起零食,紫原就会一次又一次、不由地想起那个瘦弱的少年。
天蓝的头发,澄澈的眼睛,清秀的五官,白皙的皮肤,干净的气息,……甚至连那人身上淡淡的味道都记得清清楚楚!
每次想到的都无非是——
'好饿……好想、好像吃零食啊……'
'好想、好想从那个人手里把吃的东西接过来啊……'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小黑啊……'
'可是……'
'小黑曾经那样骗了自己,又……好想把他碾碎。'
'但是似乎也不行啊。'
'一旦碾碎小黑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跟他一起分享了,再也没有……'
'因为那是连小赤都做不到的事情。'
紫原被这个简单的选择题困扰了许久。
最终对同伴的渴求心理战胜了内心的愤怒——
'只要小黑能一直对我好,那么、那些事情我可以不和他计较的。'
'对啊……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从想通的那一刻起,紫原就无比期盼着与黑子的重逢。
他甚至打听了黑子所在的学校,在偶尔冰室提到霜华时也会竖起耳朵认真地听,他开始期盼起两人再次见面的情景,并在训练和享受美食之余,掰着手指一天天数着冬季赛开赛的日子。
听说了今天霜华有比赛,他第一次主动跟冰室来了。
连冰室都吃惊不已。
冰室震惊得不行就一直问一直问。
紫原被闹得实在是烦,就语气不善地丢下一句——
“有个、会请我吃东西的人、会在那里。”
紫原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
反正就是很想看到那个人,就是很想再次跟那个人一起吃东西……
在见到黑子的那一刻,他就发现原先积压在心底的不满早已轻得微不足道了。
然后他就看到那个人被撞倒在地。
他立刻就站了起来不管在后面喊他的冰室,可真正见到安静躺在床上的黑子时,心里的那些因为黑子受伤而产生的愤怒忽然又消逝一空,那样薄弱的纤细的呼吸……
“要是小黑能一直这样躺着就好了。”
这句话并不仅仅是在诅咒黑子去死,更多的是——
'要是小黑能一直这样躺着就好了,那……什么都做不了的小黑就再也不会做出我讨厌的事情了,这样安安分分的小黑就会变得很乖很乖、很乖很乖地呆在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