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峰走过去捡球:“不打了。”
“为什么……?”黑子对青峰态度的突然转变显得很意外,前一刻还兴冲冲地拉着他往球场跑的人忽然就对输赢失去了兴致。不等青峰回答,黑子又了然道,“是因为现在的我还是跟青峰君差太多觉得很没有乐趣吗?让你感到失望真是抱歉,因为我这两年多我确实疏于联系了……”
“不是。”青峰拉过黑子的手,黑子虽不解却仍旧有着青峰一路把自己带到一边的台阶上,并列着坐下,就像他们以往如数次练习后那样。
篮球被青峰放到一边:“并不是为了输赢,我想让阿哲看到我的努力和进步。”
黑子安静地转头看着青峰的侧脸,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嗯,这些我都看到了,认真起来的、会好好打篮球的青峰君——很厉害呢。”
青峰回头迎上黑子的视线,声线低沉悦耳:“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会和阿哲站在同一战线,只要是你想胜利的比赛我全都会权利以赴,所以……”青峰面带乞求,连声音带上了恳切,“不要再丢下弃我这道不称职的、不够耀眼的‘光’了。”
黑子似乎被青峰的话惊到,他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黑子说得格外缓慢,“你不应该为任何篮球以外的东西而打篮球,最初让你拾起篮球的只是篮球本身,把多余的感情附加到篮球身上,它会让你的篮球失去一些本源的东西,虽然同时它也能让你变得更强——我曾经那样试过。是很强没有错,可我最终的结局不也正否认了它吗?”黑子笑着弯了弯眼睛,“我可以理解成青峰君是想为我打篮球吗?”
属于少年的最初朦胧清秀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此刻笑意斐然地望着自己,青峰不可避免地心跳加速了,他不自觉收手往心脏那里按了一下,同时冲黑子点了点头。
“那样的话,我倒是更希望青峰君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
黑子单手握拳,抬了起来,青峰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地迎上去,完成了击拳的动作。黑子还在用温柔的声线说道:“放手去做吧,这次我会坚定地站在青峰君身后,完成最初你我共同的梦想。”
两人的拳头还抵在一起,青峰忽然变拳为掌,宽厚的大手把黑子整个全都包裹在内,不仅如此,他还突然凑过来单手抱住了黑子,力道稍大又带着点小心翼翼。
“太好了太好了……又能和阿哲一起打篮球了。”
青峰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眼里餍足兴奋的光芒却是丝毫不减,黑子看不到青峰的表情,同样青峰也无法预知黑子的表现——前一刻还笑容温暖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被苍白取代,他唯一空闲的那只手好几次伸出来颤抖着试着想要翻身环住青峰,却最终都败下阵下,他甚至不敢说话,他害怕那发颤恐慌的嗓音会暴露他所有竭力的伪装。
终于,黑子放弃了,他表情难看地闭上了眼睛,并试着将整个人放空,不愿去看、去想此刻正发生的一切,可越是试着遗忘,心里的所有的细微情绪都被无数倍的放大——
那是掩藏在“顺从”之下的“恐惧”。
33
》》你们在做什么
一次诚恳的道歉;一句真切的关怀;一个温暖的拥抱……
只要这些就可以将所有的罪恶掩埋;从此冰释前嫌了吗?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青峰身上的“光”愈发强烈耀眼;而在这样的过分灼目的“光”之下,黑子主动舍弃了自身的光芒,将自己再次摆到了“影”的位置上。
“光”和“影”的组合再次回归;默契不减当初,就连击拳时的灿烂笑颜也一如从前。
既然是街头球场,自然不仅仅属于黑子和青峰两个人,很快就有新人陆续到来——为了球场的归属权或者是单纯想要挑战较量……各式各样地理由原因让他们对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对手。
而所有二对二的比赛均是以青峰黑子的一分不失的完美胜利告终。
街头篮球的水平层次不齐;当然比不上大赛公认的水准。
可这确实是青峰平生打得最畅快的一次——因为那个人再次站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作战;严格说起来;还是“回到身边”这一点更为叫他兴奋。
阿哲没有失去记忆;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一定也记得清清楚楚的。
那么,对方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他存了怎样的心思——可现在呢?
阿哲就站在自己身边,是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及的距离,没有逃避、没有躲藏……他刚刚还拥抱过这个人感受过他跳动的脉搏和舒适的体温。
这难道不是一种默许吗?
无声的承认了他青峰大辉有拥抱黑子哲也的机会,用占据黑子哲也的可能……而且这份可能性,还相当得大!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不能操之过急。
耐下性子来,青峰大辉。
你不能再吓到这个人,你可以用你们曾经最自然的相处方式缓缓地靠近这个人,时不时做出一些亲密、“友好”的举动,再慢慢地加大力度,知道最后你真正可以拥抱阿哲的时候,对方也不会露出厌恶抗拒的表情——这样你就成功了。
所以,千万不能毛躁急切,尽管你本身是如此地骚动渴望、迫不及待。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较量结束后黑子拒绝青峰的相送时,后者只是稍微挣扎了几下,并没有坚持到底,因而青峰也恰好错过了黑子转身时放松下来长吁一口气的表情。
之前黑子给紫原打电话时,被青峰匆匆打断,从电话接起到挂断,从头到尾地紫原只是轻声地叫了一声“小黑”,现在再次闲了下来,黑子想再给紫原打个电话,却发现手机已经电量过低自动关机了,心里想着紫原大概不悦又失落地回去了吧,身体却还是不由得往那里走了回去。
他亏欠他们的东西太多,所以现在多忍耐多担待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犯下弥天大错的人本来就是他啊。
桃井之前选了靠窗的位置,不需要走进店里就可以看到里面,可现在黑子从外边望进去,那具存在感异常强烈的高大身形早已消失不见。
比起白跑一趟的失落,黑子此刻更多的是轻松,可却在转身的瞬间,硬生生顿住了动作——
他看见了紫原。
对方垂着头站在咖啡店门口靠旁边的位置,如雕塑般岿然不动,虔诚又耐心。
那一刻黑子分不清自己情绪究竟如何,他只是本能反应的抬脚往紫原那边走去,声线里虚妄的温暖消散一空,甚至称得上冷漠,语气苛刻近乎责问:“不是叫你自己回去不用等我了吗?”
“小黑——”紫原猛地抬头充满惊喜地叫了黑子一声,随后他又撇了撇嘴,别扭地撒娇,“你好慢啊,小黑。”
“紫原君,这就是你所谓的听话吗?”黑子丝毫不被紫原的动作所影响,“我说叫你回去,你还是留在原地等我——这样无尽的等待,我一点都觉得不感动。”
紫原似乎这才感知黑子情绪的一样,弯腰低头和黑子眼对眼,他显得格外得小心翼翼:“你生气了、小黑。”
“是。紫原君是想这样单方面等我到什么时候?天黑?还是店关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了?或者直接不回去睡在这里?”不等紫原回答,黑子就自行给出了答案,“你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你以为遵守约定的行为其实会给别人带来许多的困扰——紫原君的朋友和家人会很担心,而和你约定过又收回约定的我……更是会担心加惭愧。”黑子慢慢地顿了下来,最初可以冷漠的嗓音里终究还是带上了阵阵颤抖,“我会猜测紫原君在这段时间内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我会责怪自己如果我当初稍微用心一点紫原君就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我也会害怕发抖啊……”
先前我对你们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过得好啊。
纵使知道自己会克制不住的恐惧害怕我还是选择留在这里,很努力地试着对你们露出笑容,很认真地把自己竭力伪装成你们所熟悉、所喜欢的模样。
要是你们再因为我的疏忽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我恐怕连再次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会想杀死那样几次三番、无动于衷地伤害着你们的自己。
那样罪孽的、自私的、残忍的、邪恶的、肮脏的黑子哲也理应受到最为残酷严苛的惩罚。
即便……
紫原跟着黑子一起蹲了下来,瞬间失了血色的惨淡联合和说话时忍不住微微颤抖的嘴唇,令紫原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一方是被关心的愉悦;而另一方是为对方的反应而心疼。
他当然听出了那是青峰的声音,接着他就产生了一种自己被背叛的感觉。明明说好的只是去送送小桃的,为什么到最后和小青混到了一起?桃井是不会允许青峰离黑子那么近的吧,可一旦脱离了桃井的制衡……于是他又开始阴暗地猜测那两个人独处时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想见到的事情……
所以才会在黑子说不要等他后仍旧选择坚守在原地,只为了守着那万分之一的“对方如果回头了看到他这样会产生心软”的可能性。
并不能算是不听话吧,因为小黑完全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啊,他只是听到了对方“单方面”的叙述,并没有缔结什么契约,并不算违规吧。
万一真的等到了,他也是准备好说辞了呢。他可是路痴呢,路痴的狗找不到回家的路再原地等着主人把它牵回去,这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感谢这么多年来的倦怠懒散,为他早就了再好不过的借口。
就算对方没有来,他也可以用这件事激起对方的愧疚之心,让对方愈发难以抗拒自己任何“情理之间”的请求。
多么精妙完美的几乎啊,他设计了那么完美无缺的圈套后,走到一旁静静地等着对方掉下来,现在不也确实达成了吗?可……似乎还是后悔了呢——因为那个人比他预想中的还要担心害怕。
“不会有事的。”紫原的口吻是前所未有的可靠认真,他拉起黑子的手,和对方十指交缠着握在手里,“本来是想走的,只是害怕小黑回来后看不到我会很失落——小黑的手机怎都打不通……也没打算等多久啦,就算小黑不来我最多再呆个半小时就会走,所以不存在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我的认路能力很差,可到家里的路我还是记得的。所以……小黑不要再想了。”
紫原一边深深地低头凑过去,一边把引导着黑子的手一路向上,覆盖到自己脸上:“我就在这里,温热的、活生生的、什么事都没有……小黑可以摸摸看。”
让黑子恐慌过头,这从来都不是紫原想要的结果。
于是,他自己又再次填埋了这个陷阱。
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让黑子纷乱的思绪有片刻回拢,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摩挲紫原的脸。
“紫原、君……”
紫原清楚地看到黑子眼底的慌乱还未散退,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不太能理解为何会让对方如此惶恐,但此刻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安慰对方的骚乱的情绪才更为重要。
对黑子,紫原总是显得尤为顺从。
私家车突然刹车稳稳地停在路边。
姗姗来迟的赤司从车上下来,没有车窗玻璃的阻隔,不远处那两个叠加在一起的人此刻到被稍稍区分开来——黑子几乎整个被紫原的身形遮挡,倒并不是拥抱的姿态。
赤司回头跟司机吩咐了几句,便不徐不缓地往那边走了过去。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先是紫原敏感地回头,然后黑子也随着看了过去。
赤司最终停在两人几步开完的地方,他眸色淡淡地将两人全身扫了一遍,目光在在他们握紧的手上停顿了一秒。接着嘴角就被勾出了漂亮的弧度,不同于另外两人的蹲姿,赤司只是稍微的弯腰倾斜,迎着日光的金色单眸熠熠发光,居高临下的动作使他眼里漾着的笑意温暖都不太真切。
“你们在做什么?敦、哲也。”赤司最后的目光落在黑子身上,随着他偏头的动作,那只金色单眸彻底暴露在黑子眼前。
别说和黑子离得最近的紫原了,就连赤司都能感觉到黑子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被深埋在眼底的那些无措、害怕、恐慌、畏惧……再也抑制不住的,整个泄了出来。
“好可怕。”
黑子无神地呢喃着,终于把这句在心底、一个人时说了无数遍地话正式的、公布于众了。
34
》》你没有半点获胜的可能
做好事得到表扬;做坏事应被惩罚;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我对我的朋友们做了很过分的事情;非常非常地过分,就连……我都不能原谅自己。
因此,那样罪孽的、自私的、残忍的、邪恶的、肮脏的黑子哲也理应受到惩罚;无论是多么残忍艳丽惩罚;都应该忏悔着、心甘情愿地接受。
越严厉的惩罚越好、越残酷的处置越好……只有那样深刻的刑罚才能洗去我身上层层污秽的罪恶——这是我的原罪。
我罪无可赦、不可饶恕;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
可是,即便早已做出来这样的忏悔觉悟……真正将自己放到耶稣受刑的绞刑架上时,我的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颤抖挣扎——
这是人最为本能的反应,对黑暗阴冷的畏惧,对光明希望的渴望。
我要逃。
我要逃我要逃我要逃我要逃我要逃、逃到安全的角落里把自己藏起来,因为我还……不想死。
黑子他逃了很久;这两年多来他也是一刻不停地逃亡奔走,也终于有一次让他逃到了所谓的天涯海角,可就在他伸出手要去触及那不远处的光明温暖时,碰到的确实冰冷的铁栅栏。
他再次被打入进森冷的黑暗里。
原来所谓的逃出生天,一直都只是这精美牢笼里的渺小一隅罢了。
他从来,都没有真正飞出过鸟笼。
原来,一直把自己拘禁起来的人,都是他自己罢了。
盒中困兽,挣扎嘶吼。
好可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找出来;无论逃到何处都会被追上来;无论多么努力地试着遗忘……终究也只是将一切又回顾一遍,铭记得更为深刻罢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
这一次,我早已无路可逃了。
怀揣着这样的思想觉悟,我再次回到了这里。
我已经做好了一切被严厉惩罚的准备,可事情真正的发展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并不是想象中的冰冷责罚,这样的我居然受到了温柔的对待!
那些被无辜伤害的人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微笑着柔声和我说话——没有抱怨,没有责备,可这样温暖的对待……却叫我更害怕恐惧了。
曾经那么黑暗堕落的我,对人的阴暗面总是有着格外敏锐的感官。
外表的和睦阳光,完全掩盖不了你们身上腐蚀糜烂的气息。
我闻到了,我全都闻到了——
黄濑君也好,青峰君也好,紫原君也好,赤司君也好,甚至就连桃井桑……你们每个人身上都蒙着一层腐烂的阴翳。当然,现在这样草木皆兵、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出揣测你们的我……身上的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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