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估计都在议论这几个男人,虽然只能远观,但已经满足了她们的好奇心。
小鱼儿算着时间,一下,两下,三下,沈彦轰然倒地。
沈彦口中带血,无端心惊,一看便知内伤不轻。他愕然瞪着两人,小鱼儿不急不慢道:“四圣之一白虎,我们便点你白虎穴,也算是尽了人情。不要因为不痛就疏忽大意,久而久之病入膏肓,你就会这样咳血而死。”
沈彦欲说什么,小鱼儿又笑道:“我通医理,这其中细节便会令你们大意,常会在之后后悔莫及,莫怪我没有提醒你。”
沈彦突然如坐针毡,众人也不停在退后,花无缺环顾一圈,冷冷地眯起了眼。
这厅是回字形的,绒毯位于中央,正中花木斐然,周围遍布坐席,设有茶几,上摆水果茶水之类,每个间隙都有少年伺候在旁,而走廊过道处在边缘,从上面望下去井井有序,像是这座地下宫殿的防御线。
走廊很宽敞,却有一个人,此人身披黑色斗篷,浑身寒气逼人。
小鱼儿与花无缺分立两头,站在后方,再后方还有层层压压的众人,刚好趁机可以将眼前所有人的表情收进眼里。但见惊恐害怕六神无主,还有悲戚凄然张皇无措。
小鱼儿揶揄道:“乔兰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乔兰御冷哼,“白虎和玄武都被你们打伤,朱雀也被引走,我再不来岂不是要掀了毓阁的顶?”
花无缺道:“你便是青龙?”
乔兰御道:“正是。”
小鱼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又错了,你们的青龙最虎背熊腰,尤其好男色。”
乔兰御眼里闪过一丝阴冷,道:“那我是谁?”
小鱼儿冷笑:“你便是那缩头缩尾的乌龟,龙是非。”
乔兰御道:“我若是那十二星相,为何先来见你?”
“不先来见我,你就不知我的底细,江湖传闻不如亲眼一见。况且你可试探我,查我弱点。”小鱼儿一点都不客气地表示自己的恶意。
乔兰御道:“你的弱点数不胜数,难能致命。”
小鱼儿看了一眼花无缺,笑道:“可你还是查出来了。”
花无缺一怔,心中的疑惑愈加强盛。他忍住波涛汹涌的思绪,道:“潜龙潜龙,自是躲在暗处设局,而一旦现身,便如同瓮中之鳖。”
“对于我们而言,手到擒来的功夫而已。”小鱼儿趁热打铁。
乔兰御震怒,原本好好握在他手里的酒樽被他摔在地上,清脆一声响,劲道狠厉。他冷冷地瞥了众人一眼,道:“还不滚?”说完,人作鸟兽散,哭丧着脸连滚带爬。而正是此时,一个方向传出很大的声响,犹如大刀破空,如同飞虹掠日,杀意四起。
花无缺上前,收起折扇头也不回跨出步去:“真正的青龙来了。”
来者正是当时在乔兰御面前唯唯诺诺的朱七,现在看他哪里有当时狗腿的模样?他丝毫没有停顿,那被风声捎起的衣角,被刀锋挑起,惨不忍睹。花无缺与他对上,直接五个回合,后全身而退,彼此立定。
小鱼儿提醒道:“小心他的花斑蜈蚣!”
第一次小鱼儿险些中招,若不是乔兰御干涉,他怕是凶多吉少。而第二次,可不是闹着玩的。在他认为,真正难敌的,不是龙是非,而是这有着一身好本领的青龙朱七。
很多人都知道,“十二星相”有着非常多的故事,打家劫舍,卑鄙无耻,无恶不作。按理说,他们待在恶人谷正好不错。但问题是,他们在二十年前就和小鱼儿一家结下了怨。
猴献果被燕南天挖去了双目后与沈轻虹双双死去,猪黑面与猪司晨欲偷袭江枫被怜星击毙,狗迎客又死于燕南天剑下,羊叱石、牛运粮、食鹿神君、马亦云纷纷死于小鱼儿之计,而魏无牙更是在邀月对小鱼儿的武功指导下重伤。唯一无事一身轻的只有白山君和胡药师。
八死一伤,这天大的仇恨,可是在一个人心中囤积了很久。他冷声道:“至少这毓阁,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心乱如麻
毓阁辉煌,却刀光剑影。厅内的喷泉接的是地下水源,如今被刀面一划,水柱如同离弦的箭,擦过脸边现出血痕,接着直直向下破入地面。
几滴血丝顺着花无缺的脸落下,小鱼儿担忧看着,后者冲他一笑,笑意竟被这鲜红衬得邪肆了几分,胸口怦怦直跳。
乔兰御默不作声,将这一切收进眼里,道:“江小鱼,你这顾忌,注定是祸。”
小鱼儿冷笑道:“我想做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乔兰御道:“我那青龙,不是一般人物,你们可都要死在这里,不过说不定正是你想要的。”
小鱼儿斜睨他道:“你怎知我没留有后招?”
乔兰御冷笑道:“你我谁胜谁败,不过就是谁计高一筹。你浑身解数,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他的语气充满讽刺,字里行间直指那些压在心底不足以外人道的事。小鱼儿面色变了变,又恢复了笑意:“我已知道你为何要躲起来,看来你只会说。”
乔兰御不怒反笑:“我们上回在乔兰府已有过招,我大可杀了你。”
小鱼儿笑道:“可你没有,只因你想知我会如何应付这些突变。如何?可有令你失望?”
乔兰御冷笑道:“满意得很,不如说太过满意了,我觉得就算我就此收手,你也会痛苦一生,既达到了我的目的,又能令我开心。”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怕是要失望了。”
这边朱七不曾怠慢,左手持刀右手握拳,踮起脚尖跃起就地劈砍。花无缺一个侧身,那刀光就擦着他的衣炔而去,掀翻起了铺在上面的绒毯,毁了个干净。紧接着,他顺手挑起一块从地面上拆开的木板,刀尖一戳就袭向花无缺,自己轻功随行,身形极快。
花无缺不敢分神,他听着小鱼儿的声音,只觉好听,又像莫大的鼓舞,让他四处纵横,无比神勇。
他操起折扇,一收一展,见招拆招。
朱七向前他便退后,之所以以扇作武器,便是它进可攻退可守,刚柔并济,如入无人之境。木板飞到他眼前,一分为二,掉下之际,朱七的大刀插眼而来,来势汹汹。花无缺翻转折扇,用三根扇骨穿入刀尖,自己借力腾空,落至相反方向。
花无缺收招,微微一笑道:“好功夫!”
朱七大笑道:“花公子亦是。”
英雄惜英雄,无关立场。只见白衣男子风姿绰约,灰衣男子浑然天成,他们原地踏步,又再投入打斗。
小鱼儿痴痴呆呆地看着,悠悠然道:“龙是非,说真的,你连朱七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龙是非道:“既然我是龙是非了,那他自然不是朱七,而是真正的青龙乔兰御。”
小鱼儿打了个响指道:“怪不得侍女见你如见猛虎。”
龙是非道:“可我有百种想与大家共处的心,你说稀奇不稀奇?”
小鱼儿嗤道:“稀奇,稀奇得很。我还知道你好易容、爱模仿、做迷香。”
龙是非哈哈大笑道:“江公子没事就爱说笑话。”
小鱼儿转了转眼睛,也跟着直笑。他忽然道:“你最近不会胸口烦闷?头痛欲裂?失聪或者眼神不好?”
龙是非一怔,恶狠狠地瞪着他。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我早就说过,不要小看懂医理的人,往往能无声无息杀人于无形。”
龙是非不说话,小鱼儿又道:“哦,我忘了,何止头痛欲裂,连脸皮肌肤都变光滑了,呈现一种病态的色泽,你怕晒日光,便一天到晚用斗篷裹紧。”
龙是非动了动,伸出手并作鹰爪形,就要朝小鱼儿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花无缺险险化了乔兰御的刀法,那如影随形犹如无数蛇信争抢食物的迅捷真不能小觑。他往后跨一大步,眼角余光发现龙是非的动作,便横着一跃,抱了小鱼儿立于另一边的走廊,冷目而视。
熟悉的气息漫入鼻尖,那近在咫尺的俊脸就和梦境里一模一样,抑或许并不是梦境,只是得了魔障分不清。
小鱼儿的情感一涌而出,犹如那一次次克制不住的冲动,他伸出手勾住花无缺的脖子,那毛绒绒的脑袋蹭着这令人安心的怀抱,感受着抱着他结实的手臂力量。
他的双唇颤抖,以至于身体也在发颤,他何其激动,连血液都在沸腾。这具身体比他更诚实,因为无比眷恋无比动容,只因那些无法自拔的记忆。
他又在低嚎,嘶声的,歇斯底里的,无奈的。他似忘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像泄了气的皮球,又像是咬上鱼钩自己送上命去的死鱼。
花无缺僵立不动,小鱼儿像只八爪鱼般抱着他,他们紧贴着,温暖的感觉正席卷而来。花无缺看不见小鱼儿的表情,但听到断断续续的嘟囔,仿佛在控诉着什么,还能听到他自打嘴巴的声音。
花无缺感受着小鱼儿传给他的心跳声,感受着自己刻进骨髓里的心悸痛楚,眉头紧皱,无比黯然。他的心不止一次与他反其道而行,他惧于这些反应,又莫名地喜于这些反应。
小鱼儿抓着他的衣襟,用力极大,他张了张嘴,还是迟疑地道:“小……小鱼儿……”
小鱼儿瞪大眼睛,猛地挣脱开,笔直而立。他笑着,好像先前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
花无缺一怔,道:“你……”
小鱼儿摆手道:“刚才吓坏了,没想到龙是非竟然练了老鹰的功夫,这条龙也太掉价了。”
花无缺静静看着他,收敛了笑意。直觉告诉自己,小鱼儿有事瞒着他,还是关于自己的事。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回过身面对早已虎视眈眈的乔兰御。
乔兰御道:“未到分出胜负,我俩便一直得打。”
花无缺颔首道:“自然。”
这边,龙是非摆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幸灾乐祸的笑声随之而来。
小鱼儿奇道:“你得意什么?”
龙是非笑道:“江枫夫妇死了也不安心,看他儿子都做了什么?”
小鱼儿怒火中烧,冷笑道:“你也就这时候能得意得意。”
龙是非阴阴笑道:“你且说我形容得对不对?”
小鱼儿笑道:“对极对极,我亦可下去陪他们,拖你一块下去,否则做鬼也不放过你!”
龙是非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小鱼儿冷冷一笑:“你当真以为我没做好任何打算?我不是你,我早已说过,若无后招,若没有把握,我从不做任何事。”
小鱼儿飞扬洒脱中尽显自信,饶是见多识广的龙是非见了,也抖上了三抖。他道:“你既知潜龙在渊,便知我不单纯。我可不像羊和牛,因为你几句话就上当。”
小鱼儿不置可否道:“这个我还是知道的。你很聪明,我承认。”
龙是非心情很好,他笑道:“且说说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六章 计高一筹
小鱼儿想起上船前遇到的那个老实人。他淡道:“你其实来了一次恶人谷,但制作迷香的原料不够又回去了一次,只是那次,你包袱里的玉佩被我看到了。”
龙是非道:“我可说那不是我。”
小鱼儿笑道:“你会说你是故意的,因为那是天吃星随身携带之物。你在恶人谷放满花卉,人一旦中那迷香便会浑浑噩噩,时常记不清事情。”
龙是非问道:“此话怎讲?”
小鱼儿道:“客栈里的小二,每次见面都如同初见,他似乎不认识我,我也当作从来与他不熟。可客栈掌柜仍是哈哈儿之时,我常与他打成一片。”
龙是非笑道:“这并非能够服众。”
小鱼儿笑嘻嘻道:“天吃星虽有好厨艺却不懂武,我将要来,你怕会露馅,就将他和他的家人朋友一同赶到山里,那里有几间茅屋,位于屠娇娇住处的后山,烧她房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造成后山闹鬼之景。”
龙是非笑道:“荒唐!你一回来见不到天吃星绝对会找上来,我又不蠢,而且我和屠娇娇无怨无仇。”
小鱼儿转了转眼睛摇头道:“你又错了,十大恶人和十二星相哪里是一句‘无怨无仇’就能带过的?屠娇娇的易容术天下闻名,她走了之后你潜了进去,找到一张人皮面具后就一把火烧了。而那张面具,正是天吃星的。屠娇娇曾与天吃星打过赌,若制成一张能以假乱真的面具,便亲手做给她吃一大桌菜。”
小鱼儿看向龙是非,冷笑道:“可我上次问你,你说没做过。”
龙是非啧啧称叹道:“他们关系并不好。”
小鱼儿笑道:“你也知道他们关系并不好,但那只是老头子别扭,他常会偷偷摸摸做一道放在很多菜肴里头。而除此之外,他不会为任何人做菜,你却让我送菜给什么乔兰府。”
龙是非笑道:“我确实不知。”
小鱼儿道:“你不喜欢沈彦,只因他爱上了月琴。月琴是唯一没有中迷香的人,因为她从小闻惯檀香。你不动她,一来栓住沈彦,二来不让我怀疑。殊不知月琴正是揭开这件事情真相的开端。她曾飞鸽传书于我,却被海红珠收下。海红珠当时怕被人跟踪,便拿起月琴弹奏,作此暗示。”
沈彦重伤在地,在一旁听着无比吃惊,而龙是非也是惊讶出声。他道:“那姑娘哭得如此伤心,竟还在帮你。”
小鱼儿垂头,眼眶发热道:“我只有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她们都好,我都喜欢,可是……”
花无缺自始至终听下来,大致与自己的想法无异。小鱼儿处处布网,不留情面,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一步一步将计就计请君入瓮。
小鱼儿道:“于是你让沈彦引花无缺上山,让花无缺喝下放了七日情杀的酒。既如此,何不走一遭?挺而走险,才能探查出毓阁的真面目,这奢华真是令人发指。”
龙是非奇道:“你可知你差点害了你的亲兄弟?”
小鱼儿忽然一笑,笑得灿烂,如同盛开的曼陀罗:“可我没有。再者,我信他,他是什么人,怎会死在你手里?”
花无缺一怔,架开乔兰御的破空大刀,退后一尺,回过头凝注着他。
龙是非不赞同道:“你已害了他。”
小鱼儿跳起来大声道:“我没有!你何不看看你自己?胸闷头痛四肢乏力,最后连人皮面具都覆不上去?”瞧见龙是非凶神恶煞的表现,小鱼儿愉快一笑,有种报复成功的胜利感。他冷声道:“我给你熬乌头,你真喝了,也对,不喝岂不是浪费?好歹也是药方,强身健体。”
龙是非咬牙切齿道:“你动了手脚。”
小鱼儿无辜道:“乌头本是好物,半夏亦是,可你有没有看过《本草纲目?》”他说完摇头晃脑道:“问你也是白问。乌头反半夏,再加上熬药手法和时辰,我只要稍微增加份量,拖延时间,但凡手法不得当皆会产生毒性。而这毒性日复一日,足以置人与死地。”
龙是非强笑道:“我怎知你是不是在唬人。”
小鱼儿笑眯眯道:“那你倒是感受一下,我说的那几处是不是映照上了?”
龙是非道:“好!你真是好聪明!”
小鱼儿笑道:“多谢多谢!”
龙是非又道:“太过聪明,总是要吃亏的!”
他猛地暴起,早已积攒好内力的拳头击向小鱼儿胸前,小鱼儿吃痛,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了几步。但看他嘴角溢血,满脸苍白,一双手撑着地面似乎毫无力气。
花无缺一惊,就要过来,乔兰御哪会给他机会,一个挡刀使他生生转了个方向,扇面被刀锋扫过,应声而裂。
龙是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