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玩具都安静地堆在四周，有当时比他还高的泰迪熊，他喜欢将那只泰迪熊的手环着自己的背，追寻着那种柔软的触感，给自己一个被妈妈紧拥的错觉。为了不被灰尘弄脏，泰迪熊已经用透明的塑料纸袋包装了起来，淡色的泰迪依然瞪着那幽亮无辜的黑色眸子透过塑料纸看着曾经的小主人。
墙角还有一架玩具小钢琴，只到膝盖那么高，有着光亮的烤漆，即使是十几年后的现在摸上去依然手感温润光滑。
其他零散的积木都收拾在了靠窗的一个纸箱子里，当年有着七彩表面的木块现在早已褪色，露出下面暗褐色的松木。
——对了，这个是俄罗斯套娃，爸爸出差的时候带回来送给我的，一共可以拆开12个娃娃。
那充满民族风的釉彩已经暗淡褪色。
——这个是妈妈送的机器人。
里面的电路板早就朽坏，它身上的灯不会再发光，也不会叫了。
十代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可以勾起一星半点回忆的物件，渐渐地，那目光在房间离窗户最远的那个阴暗角落里凝滞了。
——我不是恶魔……
那个小小的身影缩在墙角，双手用力抱着头，脸深深地埋在双膝中。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不是，不是你的错。”
十代单膝跪在那个虚影前，伸手想要去触摸那个小小的影子，但显然仅存于他记忆中的身影是他无法触碰到的。
——十代不是坏孩子……
他当然也听不见十代的安慰。
——十代只是想和大哥哥玩卡片游戏……
——十代什么都没做……
“十代……”尤贝尔远远地站在十代背后，她试探着轻轻叫了十代的名字，但那边的宿主并没有给她什么回应。
不良的负面情绪正在堆积，那是深深的，仿佛宇宙般深沉的悲伤。
——十代只是想和大家一起玩。
——十代不想让大家受伤，不想看到大家难受……
——十代也会很难受……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十代，已经结束了。”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哭的一塌糊涂、惨兮兮的小脸，有些惊讶地抬了起来。
“已经结束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孩子的眸子似乎毫无焦点地凝望着虚空某一点，但十代总觉得他能看见自己。
“所以，安息吧，另一个我。”
……
……
十代郑重地关上玩具房的门，暗暗咬了咬牙，然后——
转身离开。
似乎依然能听见，回荡在耳边象征着一个时代终结的破灭之声。
第四十三章 十代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了一年级时，大德寺老师带着红宿舍和几个经常来红宿舍蹭饭的同学去野外郊游，那是红宿舍最热闹的时候，有老师有同学，还有一只宠物猫。
虽然在梦境中，十代却又清醒地意识到这只是梦而已，就好像以一个第三人的视角看着自己和同伴们玩闹得很开心。
然后……
他们都不见了。
“起床了，十代。”
哗啦一声，窗帘被暴力地拽开，金色的阳光让昏暗的卧室顿时亮堂起来。
“唔——～！！”
原本就半梦半醒的十代撒娇似地闷哼一声，拽起被角就往头上一蒙。
拉开了窗帘扰人清梦的那个混蛋又坐在了床边，拉着被沿使劲地和十代争夺着被子的所有权。
“既然已经醒了还赖什么床？起来，牛奶都要凉了。”
“呜……”
缩在被子里的十代坚如磐石，死死坚守着最后的阵地。
“我倒数三，你再不起床就没有早餐了，我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
“三……”
“知道了，知道了，我起来了啦……”
敌军攻占了山头，以洪水之势踏平了十代的防御工事，顺便收获俘虏一枚……
打着呵欠依然睡眼惺忪的十代晃悠着来到二楼的餐厅，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由得无语了一阵，放在他眼前的是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个馅料丰富的三明治。
呃……
霸王做的？
实在很难想象霸王……或者说是自己，穿着围裙站在厨房里的场景，真让人难以置信。
——做个三明治有必要去厨房？
霸王撇了十代一眼，继续语言打击道：“明天的早餐就交给你了。”
“哎……哎哎？！”
“今天是我弄的，明天当然就轮到你了。”
等等，什么时候这样约定过？！
“明天别睡懒觉。”
唔……
气势上矮了一大截的十代实在不敢吐出半个“不”字。
“对了……那么，午餐的话……”
“外卖。”
——哦，难道你指望着我来做午餐？
——呃，不是啦……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敢做，你敢吃吗？
——我错了……
十代内牛满面。
他自己的程度自己当然清楚，虽然做出来的料理吃下去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但味道绝对好不到哪里去，而对十代来说最简单也是最拿手的“全蛋宴”也太过可怜了些，十代完全没必要委屈自己的味蕾。
那还是老实点叫外卖吧。
在早餐的餐桌上就讨论中午该吃什么，最近是不是太过懈怠了？
“我的话……意大利面，鸡翅和蔬菜色拉，就这些。”
霸王放下外卖单，用湿纸巾擦了擦嘴，立刻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听他说是要去好好摆弄摆弄那台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于是一头栽进房间里的霸王直到外送员送了午餐过来才下楼。
“怎么样了？”十代一边从外送盒里拿出一个个装着鸡翅热狗炸虾的小纸盒小纸袋一边问道。
“嗯？”霸王抬了抬眼，手上的叉子依然在意面里卷啊卷。
“我是说，电脑。”
“弄好了，只是做了些网络的设置而已，那个无线路由器总算可以用上了。”
“唔……不是有个异界游的计划么，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筹划了？”
“咽下去再说话。”霸王白了十代一眼：“随时都可以，先悠闲一会儿吧……你列个采购清单出来，我看看有什么遗漏的。”
“嗯，好。”十代点了点头，咽下塞了一嘴的炸虾。
考虑到异界的环境，需要携带的无非是各种野营和野外生存的工具，而这些特种器材也只有网上才能找到供应商信息。
只是，还是让十代先休息一会儿吧……连番的征战，难道他一点都不累吗？
“累是……有点累。”十代苦笑着点点头：“但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反而感觉不像自己了，太空虚了。”
心灵感应还真麻烦……
“所以你巴望着各种麻烦找上门来？”
“那倒……不是。”
十代尴尬地笑笑，举起盛着橙汁的玻璃杯掩饰自己脸上僵硬的表情。
其实，日子就这样过倒也不错。
至少，我不是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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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表示时间流逝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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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这是睿智的古人们通过无数实践得出的真知。
不过窗帘一拉，管它外面是如何恐怖的夜色，就算外面洪水滔天恐怕屋子里熟睡的人们都毫无察觉。
他……住在这种地方？
蹲在树杈上的佣兵大致地观察了一下目的地的四周。那边的山包上竖立着一栋孤单的别墅，在月色的映衬下，背光的那一面显得更加黑暗——也许白天就是另一幅光景吧，总之现在从远处眺望那栋别墅就好像是一只伏倒在地黝黑的怪物。
看着居然有种心里毛毛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将莫名其妙的杂念驱逐出脑海，现在还身怀任务的他，实在是没必要继续无谓地浪费时间。
他跳下树，静静地蹲在原地谨慎地关注着周围是否有什么可疑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他又动起来了，在灌木的掩护下，他迅速地向那栋别墅靠近。
虽然花园的栏杆上布置了保安公司安装的红外线感应器，但对于他来说简直可以视若无物，如履平地——只要碰不到就可以，居然还装得这么低。
落在别墅外的他戴上夜视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别墅的结构，很快就找到了入侵的路线。通过墙面外置的水管攀爬而上，直接可以上到二楼的一处窗台边。用特殊的工具撬开了窗，佣兵悄无声息地翻身进入了一个房间。自己所在的位置看起来像是一个餐厅，而他的目的在这个房间里就可以达成了。他四处看了看，感觉还是那个放着盆景的桌子更显眼一些，保证他一定第一眼就能看见。
那就这样吧，他这样想着，从内侧衣袋中掏出了个信封。
“真没想到，这么晚了，居然还会有稀客来访。”
放轻了脚步正准备慢慢走过去的佣兵，着实被吓了一跳。
那熟悉的声音，却如同从幽冥中传出，冰冷刺骨如北地寒风。
发声的那个人身着一袭白色的高领风衣，安稳地坐在窗下的座椅上。唯独那扇窗的窗帘没有拉上，清亮的月光透过玻璃从背后洒下，那人的脸完全被隐藏在黑暗中了——
“你是……”
佣兵的声音似乎找回了冷静，他转过身，正对着那个坐在椅子上的人。
“十代？”
“是的。”
澄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睁开，一肘撑在沙发的扶手上，拳背顶着脸颊，他静谧地笑着看眼前明显戒备起来了的佣兵。
“找我有什么事吗，欧布莱恩？”
欧布莱恩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那声音却让他心里生出一种厌恶的情绪……明明不是十代，却故意学着他的声音说话。
“我要找的是十代。”
不是你。
“我就是啊，到底有什么事？”
那家伙显然玩性十足，依然我行我素。
“你不是十代。”
欧布莱恩话一出口，感觉好像被耍了，这样的对话简直就和天真可爱的小孩子吵架似的，毫无逻辑。
“嗯……”澄金色的眸子眯了起来，他好像在笑。
“十代在哪里？”
他撑着扶手站了起来，随着这个动作，白色的风衣下摆垂下一直拖到小腿，边角处隐约折射异样的光芒。
“十代啊……”
欧布莱恩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步。
霸王五指摊开，手掌轻轻贴在胸口，嘴角划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他不就在这里吗？”
第四十四章 “哼……看来我得先告辞了。”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欧布莱恩怎么也没想到十代居然是被鸠占鹊巢的状态。既然如此，雇主交代的任务就不能这样随意地完成了事了。
“哦，说话还真不客气啊，刚才翻墙爬窗闯私宅的窃贼居然还这么嚣张？”霸王拖着腮帮悠闲地叹道，而对面的欧布莱恩却一个干脆的转身。开玩笑，之前和霸王口仗吃的亏还不够多吗？心想我说不过你打不过你，我想走你也不一定就拦得住。
“慢着。”
霸王换了个坐姿，开口叫住了正往另一边的窗户走去的佣兵。
“怎么？”
佣兵言辞不善，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左手暗暗移到藏有武器的腰间，一旦情况有变……
“走之前把这些都带走，后院里还有一些。”
接着，背后传来什么东西滚落在地板上的闷顿声，欧布莱恩下意识地回头，却呆住了——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
见得多了。
但这么一副惨状实在是太少见了。
那是一个人类的上半身，简直像被机枪扫射过似的，肢体的断口处筋骨肌肉稀烂，简直惨不忍睹。如果是在战场上一片废墟里躺着这样一个肉块，倒也应景，完全不值得他惊讶。而现在展现在他眼前的是——
周围温馨气息，充分体现现代文明的家居装修，和躺在地板上血腥仿佛回到荒蛮时代的肉块。奇妙而突兀的违和，让这个见识过真正战场的佣兵胃里有种酸液翻涌的作呕感。
地狱小魔探头探脑地扒着霸王的椅背，可怜巴巴地抱怨道：
“……咳！殿下，您忽悠属下！恶心死了！呸……呸！”
“我没叫你吃。”
霸王淡淡说完就将部下撇在一边，抬头去看欧布莱恩发青的脸色。
“这是……？”
“跟在你后面溜进来的，一个作战小分队，装备还不错。”
如坠冰窖，这让一个曾经上过战场经验丰富的高级佣兵感到惶恐。
“他们……全都死了吗？”欧布莱恩的声音有些微颤。
这些人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居然能隐藏住一个队伍的气息而不被他发觉。
而霸王究竟有着怎样的力量，居然能发现他们并且迅速而悄无声息地绞杀。
霸王似乎会错了意：“怎么？你需要活口？还有一个活着……我都说了人肉不好吃。”后面的半句显然是吐槽乱下嘴的笨蛋部下。
“您没这么说过，殿下。”地狱小魔忍不住地暗暗嘀咕。
“这是常识。”
“唔……”
欧布莱恩知道十代有着可以让决斗怪兽实体化的能力，却没有想到霸王真会利用十代的能力去杀人。
“不，我不需要什么活口。”欧布莱恩摇摇头。
也不可能带走。
“……”霸王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冷笑着坐正身体：“好了，没有活口了。”
简单的话里藏着又一条生命消失的含义，自认感情细胞不怎么丰富的佣兵居然有种凄凉的情绪，冷飕飕地从心底飚了出来。
“你走的时候把这些尸体都带走，或者，用你的办法处理掉也可以，别给我添麻烦。”
“你不是有实体化的能力吗？一张次元幽闭不就解决了……”
“喂喂，别把其他次元当成垃圾桶啊。”
佣兵刚想回嘴，却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一些违和之处——这个声音，和语气，甚至发声的方位都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是什么时候……这个楼面上似乎又多了一个人？
“哟，晚上好，欧布莱恩。”一个身着黑色长风衣的身影依靠在墙边，月光只照亮了他的半个脸，但熟悉的笑容，淡棕色的眸子，这就足以让欧布莱恩确认他的身份——
“十代？……你是十代？”
但那个是……？
“哈哈，别耍他玩了，霸王，我都快憋不住了。”
欧布莱恩目光在十代和眼前面露不悦的霸王脸上晃来晃去，最后给十代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十代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走到霸王的座位旁侧身站定。
“你没睡？”
霸王靠在了椅背上，瞥了看向十代的，冷冰冰问道。
“‘卫兵’一样把消息传达到我这里来了。”
十代向霸王解释道，接着转过头，疑惑地看着欧布莱恩：“我在楼上已经听了有一段时间了……既然是找我的话，有什么事呢？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地潜进我们家？”
“嗯，但是……”欧布莱恩犹豫地看了霸王一眼，暗暗皱起了两条粗密的眉毛。
十代明了了他的担忧，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和霸王原本就是同一个人，你不必顾忌什么。”
好吧，既然你如此信任他。
“我接受了贝卡萨斯会长的任务，前来递交一份东西的，原本是打算偷偷放在桌上，让你第二天看见就可以了。”欧布莱恩拿出了那个信封：“具体的说明文件，都放在这个信封里。”
“里面……是什么？”十代谨慎地接过那个微鼓的信封，打开封口，手指在信封里面稍一摸索，就摸到了一种熟悉的触感。
一种熟悉而激烈的气息，从被十代碰触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