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一样在正大厅待客。
刚进了屋子,就是哄的一阵头昏眼晕,眼前一群衣衫华贵的妇人,中间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不消说她定然就是贾母了,左手边一个年纪大些更富态些的女人应该是王夫人,右手边那个应该就是李纨吧?凤姐很好认,别的不说,单看那粉面暗藏威严的就是她了。就是没有之前先见过,甄士铭也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瞄到了凤姐。
果真是一个极惹眼的人,难怪贾瑞起了心思。这样的女人,男人真是恨不得凑上去罢。哪怕被教训的痛并快乐着。
除却这几个,别的应当都是侍候着的丫头嬷嬷。想来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客人,虽以礼相待了,但待遇毕竟同林妹妹这样的外孙女好比的,自然不会全员出动前来看了。
倒是未见宝玉?
贾母笑着端详了三人一番,问了些年龄家里之类的问题,这个甄士铭同甄英莲事先做好了彩排,横竖这个东西女儿家回答的比较好,之前他们便商量着让英莲回答了。
先前便说英莲的相貌家教都是极拿的出手的,老太太果然很满意。
凤姐儿笑道:“老祖宗一回来就说要看,我说反正晚饭时能见着,何必叫孩子们多跑一趟。如何,可是相当好的?同我说的本也没差的。”
贾母笑道:“就你会说,对对,你说的都对。”
她看看甄士铭,再瞅瞅甄英莲,赞道:“我的心肝儿宝玉果然是好眼光的。单看他愿意读书这一条,就该叫他老子高兴了。”
甄士铭听了心里头一激灵,嗳哟喂,宝玉会读书,这是他听的方式不对吧?
果听王夫人叹道:“他要是真这么想,可不是省了多少心。谁知这魔王竟是打了读书的主意寻玩的呢,幸好没叫他爹听见,不然可是一顿好训。”
贾母说道:“他人在哪里呢?”
王夫人说:“被他爹叫去了。”
贾母有些担心,让人过去看,说是如果贾政为难宝玉,就让人把宝玉叫来。
安排好这些,她就问袭哥甄府有甚么要说的。
袭哥说:“府里的老爷说,自家的哥儿有很多不懂事的,不比二爷,有冒犯的还请多多的担待。哥儿也是因本家有了些事,这才去了甄府住着。如今换到荣国府来,虽说是给二爷伴着读书用,但也请老太太随便些就是,不用如何。”
贾母听着,便看了看两个孩子,道:“是我请了来的,就是我府里的客人。哪里能随便,你也好让甄家的放心,必然不会亏待了他们,不过怎么只有你一个,旁的丫头没有么?”
袭哥说:“原要配的,哥儿说一个就够了,只给英莲用,他不必再使。”
听得这话,贾母把视线从英莲身上转到了甄士铭身上,左右看了一看,同凤姐一样的惊奇,更觉好,原因她宠宝玉,故而宝玉吵着要见那姐姐妹妹的,她也只让人去找来给他一看,并不真想让其相伴左右,先因是甄家的,不是自家姐妹,同出像甚么话。如今竟多还有一个男娃,这可好的,府里男孩子少,给宝玉多一个同性的玩伴,以后一起读书就更妙了。
只是,她问:“长期在此,你们府里不会想念?”
袭哥答的很溜:“老爷说了,说句冒犯的,这荣国府同甄家,可不是亲近的如同一家,哥儿们被老太太请了来,是福气,若真有想的,到时再送回去便是。”
甄士铭没说话,心中却想,送回去,送回去人家还不要呢,又不是真正甄家的。到时候出了事,必是撇的比谁都快。既然进了来,当然不能悲惨的被赶出门。
权且看吧。
一边英莲偷偷拉了拉他的手指。
甄士铭往前站了站,把她往身后挡了挡。正想要开口,就听凤姐笑道:“我看这两个孩子眉目清秀,同老祖宗的孙儿孙女相比毫不逊色,此刻经由二弟一事相逢就是缘份。二弟心事算了了,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太太老祖宗听着如何。”
贾母道:“你说。”
凤姐便附耳说道:“甄家的哥儿同宝玉一块念书再合适不过。甄家的姑娘同老祖宗的外孙女差不多岁数,也只比府里的姑娘小不了多少,便让她们姑娘家作伴。等过了两年,说不得两府来个亲事,不更显亲厚?”
这话正合贾母的心意,王夫人自然没意见。
忽略后一句话倒也省了甄士铭不少该费的口舌。
贾母同意了便说:“如此很好,只是宝玉那个只喜欢姐姐妹妹的孩子,不知要不要闹。”
王夫人道:“由不得他闹,自家的也就算了,怎么能再在别人面前丢脸。”
这会儿,外头有人喊着‘二爷慢点’,一个声的功夫,就有一个人蹦了进来,瞧见屋里多了的人就眼前一亮,欢快的扑了过去。
☆、瞅真玉细看宝玉
宝玉长的甚么模样。
……不错吧。
是吧,他以后应当是面如粉桃,眉如墨画,目光盈盈似皓月,怎么一个风流俊秀的神仙人物好了得,但如今真的是,真的是,一个几岁的孩子还没有长开,也不能如此形容来着。要说么,就是他目光灵动,眉间狡黠,笑意吟吟,玉童般的模样。
这年幼的公子哥不仅有如龙凤之色,身上穿着俱是不凡,未至束发的年纪,头上无饰,眉间却系了一条红穗色的抹额,细细缀着的大约也是名贵的珠玉之类,更衬他肤白可爱。
胸前的别的物什也都出自名坊之手,不过甄大编剧的眼睛钉在了那块玉上。纵使他身上丝绣繁复亮闪如辰星,那脖子上用丝绦系着的玉却在众多样式中跟一团耀眼的光芒似的,独秀而出,莹莹然闪着温润的光泽。
贾宝玉早在礼佛回家时就听说府里来了他梦中所见之人,早按捺不住的要来看,偏偏换衣洗面一番拾缀,这已让他不耐烦,碍于母亲的威严又不好过于轻浮。好不容易欢快的要出门,偏又在走廊上遇到了他父亲。
贾政见不得宝玉似一匹脱缰的野马,顿时瞪起了眼睛吹起了胡子,直接把人提溜着进了书房开始一番教导,顺道又要他写字看看。
宝玉心中暗暗叫苦,写个甚么字,他那本字帖还没练完,多日疏于勤练,此刻写出来的字不叫贾政将他大骂一顿他都可以不用姓贾了。早知道就该先让铭烟出去探探风头再出门,谁知道他爹今天会走这条路呢。
哀哉,哀哉。
他小小声的说要去见母亲,贾政大手一挥让人去传说是二爷今天先在书房用功了,听的宝玉如同被雷劈了一样。他又哪里敢说要去见府里来的客人。
正是一番愁眉苦脸低头听训之时。
也是贾母听到了他可怜的呼声。派来的人倒是快。只先问了贾政公事忙完,用饭没有。
贾母派来的人当然同宝玉是很熟的,宝玉顿时眼前一亮,仿佛光明就在眼前,连忙朝那小厮使眼色。那人当然瞧见了,又同贾政问了些家常话,便说:“不知公子的功课问完没有,老太太此刻有事要寻呢。”
倘是夫人有事要找,贾政当然可以先行拒绝,但是母亲开了口,他总得卖几分面子。便松了口,让宝玉跟着去了,走之前当然又是狠狠训斥一顿。
宝玉被他一骂浑身僵的像是冻成棍的小公鸡,待出了门走了一段,方才又活跃的眉飞色舞起来。此刻他一进门,先是问了母亲祖宗安,再忙不迭的就去看那新来的妹妹。
一瞧,不禁心中赞叹,府里的姐姐妹妹已是人间少有,外头的竟也不差。想来是他见识浅薄,要不是家里人不许,他就该同那城中的二郎一样多出去走动走动,也好过在家里当一只井底之蛙,若是说了甚么不对的不是惹人笑话。
再一瞧,咦,这妹妹似乎比他高?
宝玉跑过去,略仰头看了看甄士铭,对方的视线一直定在他的胸前……
“我同妹妹梦中相见,但也不知原来妹妹竟是一个姐姐。”
甄士铭回过神来,眼见这美公子目露热切,心里一激灵,似笑非笑道:“宝二爷好。”
孩童的声音男女倘未分,但终有别。听得宝玉心中又是一个激灵,不禁有些疑惑:“我听闻是甄家来了一个妹妹,怎么似是个哥儿?”
凤姐儿笑的拿香帕捂口:“你可再仔细瞧瞧,眼睛是只长了一双么?”
宝玉闻言,定睛一看,这才瞧见原来在那哥儿身后还有一个,却是梳着垂髫,目光澄澈,面庞丰丽,模样虽小,但整个人秀丽干净有如初夏池中那含苞待放的荷花。虽然同那梦中女子并非完全一致,却是有几分相像,立时喜上眉梢。
忙不迭的就要去拉人手,笑道:“嗳,果真如此。”
先不说甄英莲如何吃了一惊的要躲,就是王夫人也道一声胡闹:“教给你的礼数全都给忘了么,哪有上来就如此鲁莽的道理,真在客人面前丢丑。”
凤姐便道:“小孩子家没那么多规矩,太太不必责备,那只说明他们合的来不是。”
宝玉一听嫂子给开口说了话,当然很以为然,加之只要他老爹不在这里管束着他,他在这里从来是很活泼的,便也连连点头:“规矩管着的是不守规矩的人,我看见家里来了新的客人,只觉欢喜,更是亲近,亲近之人要甚么规矩。那谁说的,天然本性最是纯粹。”
便有人嘻嘻笑道:“你总能杜撰些出来。”
宝玉心中高兴,也不去计较,倒是想起一桩事来,好奇又欢喜道:“那日我在梦中,同我一起玩耍的不过一人,如何竟有两位神仙似的人物?”
王熙凤道:“没给你介绍呢,这两位是你甄世伯府上的,一个是铭哥儿,一个是莲姑娘。你闹着要寻人,甄家世伯听说了,也觉稀奇,便让他们过来同你见一见。如今便是同我们一起住一段日子,给你添个玩伴,也和你以后一起读书。”
宝玉自动忽略后一句,得知那亭莲似的妹妹确也叫莲,只笑着拍手:“读书且不必说,日前同姐姐们一起玩,说到这府中来来往往人不过那么些许,元春姐姐近日也不同我们走动了,正是少人的时候,现下多了位妹妹……热闹很多。”
说起妹妹,他又忙问英莲多大了,得知比自己小了一岁,心道这声妹妹没有叫错,更是欢喜。定下神来,又不自觉的瞅了甄士铭好几瞅,心中暗道,府里女眷居多,男子偏少。宁国府的蓉侄儿已是风流俊美,但他也没见过如此丰秀人物。想是以前所觉男子少有几个好的,如今一见倒也不全是如此。
“这位甄家的哥儿该是哥哥了。”
甄士铭心道,你既然同英莲互称兄妹,就平白小了我一辈,该称我一声叔叔。
想是这么想,不过自然不会真这么说,秦钟同宝玉亲密无间,早已忽略辈份之说,他一介外人必然也不用拘泥于此的。他看了宝玉好半晌,发现对方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如此混世魔王,还好没有见一个妹妹摔一块玉,不然估计那玉不傻也得摔疯了。
便道:“二爷该当比我小,哥哥不敢当,唤我名字便可。”
那贾母笑着打趣道:“倘你要认一个妹妹,可得跟着人家多一个叔叔,倘你认一个兄弟,便就多了一个侄女。你自己选吧。”
宝玉聪明伶俐,听这一番话已然懂了这两人的关系。略一思忖便笑道:“我既认一个妹妹,也多一个哥哥。至于叔叔爷爷之辈份,若是相处的好了,喊甚么又有甚么关系呢。就算他是我伯伯,我也是愿意称一声的。”
听的一众大笑,王夫人连连摇头:“又说胡话。”
甄士铭面上微笑,心中竟似少了些许激情,多了几分感叹。要说这么一个出世美玉不受世俗所累,遇上一个仙苑奇葩看淡功名利禄,唯有这两都凑到了一起。也叫宝玉叹世间懂我者唯有妹妹一人也。可叹他这样的思想在这种社会必然是遭人闲话的。这岂非也是出世文人的一种寞落,仅能靠些许文字喱语方能排解。
他这边念头刚一转完,便听袭哥笑说:“二爷取的好名字,当真是宝玉一块。”
这宝玉一听,便想到了一事,摘下脖子上的玉递给她说:“送给你。”
且不说袭哥如何惶恐哪能要,但就那贾母王夫人已然变色。
便听袭哥说:“如此宝贵,哪能随便给人,二爷真是说笑了。”
甄士铭脑中突的一个激灵心说不是吧!
果然就是这么一个不是吧。
但见宝玉陡然变色作势就要摔手上的东西:“甚么宝贵!一块石头而已都那么当一回事,若真是宝贵,自然该送给喜欢的人!”
他一手往下,那玉就嗖的飞了出去。
老太太一颗捂着的心停在了那里。
……一众视线看向了甄士铭。
“……”
甄大编剧淡定的起身,手里握着那块玉。
室内居然静默无声?就是边宝玉也惊讶的望着他。
“……”
甄士铭硬着头皮,把玉戴回宝玉脖子上,咳了一声道:“呃,珍贵不是因为石头珍贵,而是因为太太老太太对你关爱。这才视石如子。既然如此,别人也是不舍得收却一番爱子之心的,肯定更希望只你一人好生的戴着,也不辜负他们对你的喜爱。”
实在是太静,静到甄大编剧总觉得要说些甚么,原谅他文不对题驴头不对马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那边绕着些甚么。
再说他不是故意要接的,他只是那么顺手一捞,好嘛,成功挽回一众闹声。
一息沉寂之后凤姐忙出声道:“可不是,就连初次见面的甄哥儿都懂这个道理,二爷怎么就不晓得了。可不要再拿那东西出气,好伤太太祖宗的心!”
贾母这才一口气缓过来,又气又苦心的劝。
于是一众纷纷也说起话来。
宝玉手里拈起那玉,思及甄士铭方才所说的话,竟觉有几分道理,比往日母亲之类所劝这东西如何是命根子有着根多了。一念消便万气消,又眉开眼笑起来。爽快的道:“甄家的哥哥说的有理,我听着呢。”
眼见这混世小魔王居然也有听话的一天,王夫人他们不禁对甄士铭令眼相看起来,更是以为有这哥儿相伴必能解他们不少烦恼,说不得对宝玉这孩子可少操不少心。
于是一众热情的视线,看的甄士铭悄悄揩了一把汗。
我去,这说变脸就变脸,富贵人家的孩子不好处啊。喜怒无常得治治。
☆、贾宝玉笑邀房客
宝玉闹玉这事儿摆明了不是一次两次,单就甄士铭知道的也有三次四次,又何况是以前他不知道的呢。这次见识了倒好了,眼见众人劝说无用的宝玉此次居然听进了这话,上头的人别提有多开心,连带着贾母看甄士铭几人的眼光也更暖和了一些。
便吩咐着说要给他一个好的院子住着。叔侄同住一屋不妥当,再安排甄英莲去姑娘家的院子里,同迎春一起住,迎春那里本来已有了司棋,又把袭哥调去贴身侍候着了。
她这一安排有几分道理。
惜春是宁国府的,元春大了,迎春性子平和,年纪倒也能贴近一些。,单独分院只怕姑娘小,一个人寂寞,同府里的姑娘住一起,不但热闹,彼此也好照应。这样,迎春那里也多了一个丫头,通有两人照顾着挺好。
甄士铭听是迎春,心中倒也觉可以,只是迎春性子过于平淡,就是被丫头们慢待了也不会出声,只这一点他得好好嘱咐英莲一声。身是客就算诸多不便她不好讲,但可以过后同他说,但凡他知道了,总会想法子处理。
就是自己的住处么……但愿不要离得太远。
说实话,这家业大也有不方便的地方,那啥一个人住很远的话夜风呼号甚么的也会听着渗人啊,而且去哪里哪里要走好多路的更重要的是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