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仆射?”沈夜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那位左仆射……是太子的人?”
“他本是二皇子属下,二皇子没用,被太子关押后,此人便投靠了太子,为太子出谋划策……”砺罂说道这里脸色一变,“他是三皇子的人!”
“哦,终于想到了吗?”沈夜抬手按了按初七的肩膀,“那这个人的身份,想必你也猜到了吧?”
“初七竟然也是三皇子的人!”砺罂深吸一口气,压抑着胸口骤然涌上的愤怒和痛苦,那蛊虫在他体内四处流窜,无底洞般蚕食着他的魔力,使他说话都带着隐隐的痛意,“三皇子……他竟然在那么早就开始算计了!呵呵呵呵呵呵,我还以为他在太华山呆了太久,不知道争权夺利的伎俩了。这三个皇子里,大皇子暴躁冲动,二皇子虚伪狡诈,三皇子稳重冷然,远离长安。我帮太子灭了二皇子的势力,却忽视了最大的威胁,呵呵呵呵呵……我真是小看了他!”
砺罂说得咬牙切齿,心中也十分愤恨!三皇子李焱长年在外,谁能想到他竟然有这么深的心机和这么大的势力?他和太子共谋,竟然也跟那太子一起犯了蠢,以为夏夷则不过一介修道武夫,成不得气候,来了长安也不过是瓮中之鳖,现在想来,他们一路上的刺杀和多月来的布局,竟然早就在夏夷则掌控之中,真是可笑至极!
沈夜与初七并肩而立,两人脸上均无多少表情,沈夜似乎丝毫不担心初七趁其不备出手刺杀,看着砺罂的目光冷厉漠然:“砺罂,本座不想与你多说废话,你若是早日告诉我破解流月城魔气的方法,本座便痛快送你见阎王,如若不然,这蛊虫的滋味……可还好受?”
听他如此说,砺罂又得意起来:“怎么,流月城的魔气扩散了吗?沧溟城主是不是要死了?哦对,现在这个时候……流月城也该易主了吧?”
“易主?就凭那几个不成气候的叛逆之徒?”沈夜冷笑,“砺罂,你当真以为本座留瞳执掌大局是迫不得已?你太不了解本座了,也太低估瞳了。怎么,这蛊虫可是瞳送你的礼物啊,可还满意?”
“什么?!”砺罂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忽然半跪在地,魔气被这蛊虫蚕食得仅剩半数,并且还在不断流失……“沈夜,你心机如此之深,李焱怎会与虎谋皮?”
“我与他各取所需而已,这李氏江山,本座还看不上眼。”沈夜不屑地哼了声,目光却转向初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何况,他手中有本座最想要的两样东西,顺手帮上一把,有何不可?”
初七暗暗皱眉,心中不愉。沈夜如此轻佻轻慢的态度,似乎将自己也算在其中。虽然他相信夏夷则不会如此轻率地将自己作为砝码与沈夜谈判,但是……他可对沈夜的德行没多少信心。
砺罂挑刺:“流月城不理他国政事,你却派廉贞祭司去救李焱,沈夜,你作为大祭司知法犯法,沧溟城主会怎么想?”
“华月不过是去救个朋友,何来的扰政?”沈夜笑了笑,“更何况,夏公子都派了得力干将来帮本座,本座自当回报一二。”
砺罂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转了转,失笑:“沈夜,你该不会是……”
初七直接将忘川甩去,截下他后半句话!说出来简直太荒唐!
砺罂暗中蓄力已久,身体刚能活动,速度避开忘川的刀刃,怒道:“好!好得很!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小曦的身体忽然开始抽搐,黑雾自她的头顶、脸上、身上散出,沈夜下在他身上的结界骤然崩裂,初七眼疾手快地将忘川收回,拉着沈夜的胳膊便向后跃起:“小心!”
沈夜反手勾住他的腰,长剑抽出,附在剑上的法术以金色藤蔓模样缠绕着剑身闪电般射出,朝着砺罂破开的结界迅疾而去!
黑雾忽然笼罩着小曦的身体,将她整个人淹没其中。
沈夜与初七对视一眼,骤然分开,背靠着背,一左一右,一刀一剑,各自伸出左手,同时将法术附于双指,沿着剑身长抹而下,极有默契地分别向两边飞起,左右围攻,将砺罂可能的退路封死,双双开始布置新的法阵!
初七暗中蓄力,却见沈夜隔着半空无声警告他:“别用偃术!”
“……”初七想起砺罂并不知自己另一重谢衣的身份,沈夜并不想他因此暴露。闭了闭眼,他自己倒是忘记了这一点,沈夜竟然记得……收起即将施展的偃术,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砺罂:既然不能使用偃术,只靠法术,恐怕对付起砺罂来有些困难。
抬头看向沈夜,后者眉目端肃,冷冷一笑,长剑收回手中,一片耀眼的金光闪过,竟然换了模样:白色的战斗铠甲,身后突然出现五根模样奇怪的生物,随着他长剑一挥,竟然活动起来。初七隔着老远,依然能感觉到沈夜身上忽然充沛的灵力!
沈夜凝眉冷哼:“受死吧,砺罂!”
皇宫。
宫门前满是受伤的侍卫士兵,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日渐黄昏,暖色的夕阳都无法抹去这暴戾的宫廷战场中蔓延的惊惶仇恨。
太子早已在宫中布下层层防卫,调兵遣将轻而易举,反观夏夷则一众,非死即伤,连这道宫门都越不过,被夏夷则的法阵结界护在其中。夏夷则站在最当前,青灰色的衣袍上沾了血,只是脸上依然白得透明,明亮的眸子里厉色森然,长剑指向太子,冷声道:“大皇兄,你不要欺人太甚。”
“本王欺人太甚又如何?”太子依然高高在上,他被护卫牢牢护在最深处,别人轻易靠近不得。“三弟,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的太华不呆,偏要来皇宫与我做对。你都走到门前了,还指望本王给你让路不成?”
夏夷则多月奔波,体力不继,加之上次截断水流频频使用法术,身上法力灵力皆所剩无几,此番进宫实乃迫不得已,逞强与太子对峙。听说圣元帝已近油尽灯枯,再不入宫,恐怕万事尘埃落定,他再没有机会做些什么。
“大皇兄,我只是想见父皇一面,你又何苦紧紧相逼?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我发现?”
“本王会做什么亏心事?”太子心虚,想起夏夷则应当不知二皇子被关押的事,胆子又壮了几分,“你胡乱揣度,妄想污蔑本王吗?”
“没做?”夏夷则指着他,“那你告诉我,二皇兄哪里去了?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人在哪里?该不是被你暗中关押了吧?父皇知道吗?”
“放肆!”太子一甩袖子,怒道,“父皇病重昏迷,朝政皆由本王代为处理。本王勤政爱民,未有懈怠,又怎会做出谋兄害父这等丧尽天良的勾当?你大胆!来人,将三皇子拿下!”
半晌,无人敢动。
太子看着周围一动不动的士兵们,狠狠骂道:“还等什么?要本王亲自请你们吗?!”
立于身侧的左仆射缓缓出列,躬身道:“殿下,三皇子进宫探望圣上,实乃孝悌之举,我们还是不要阻拦了吧?”
“你说什么?!”太子眯了眯眼,咬牙道,“左仆射大人,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第四十章
左仆射微微点头:“下官自然清楚。”
“你!”太子气急,却忽然发现周围数人竟然与左仆射一个神色,明显是串通好联合起来违逆他!他想起这个左仆射是他在对付二皇子时倒戈向自己的人,不由惊怒,“你不是二弟的人吗?为何会与三弟狼狈为奸?!”
左仆射露出个浅笑:“太子殿下言重,下官只对朝廷尽忠,何来拉帮结派之说?”
有一个老臣看不下去,骂道:“左仆射大人临阵倒戈,与三皇子串通一气,难道三皇子给了你什么好处?”
说着,太子一方的众位士兵临阵对峙,竟然将刀指向方才还一同作战的盟友。以左仆射为首的人自动并作一处,与太子党羽对峙。
太子狠狠看向夏夷则:“三弟,你当真不错,竟然早早安插了眼线在本王身边!”
夏夷则看着他,语气淡漠:“大皇兄多虑,良禽择木而栖,我有幸蒙诸位错爱,不忍辜负而已。”
太子才不管他这许多,直接一声令下:“给我杀!”
兵器相接,刀剑争鸣。
夏夷则剑诀一抹,率先直冲云霄,空中几番布阵,竟是在偌大的宫殿中布下一道幻术!
厮杀争斗声骤然消失,连其他人的影子都不见了踪影,空旷的地面上只剩下太子一人骑在马上,他左右看了眼周围,惊道:“怎么回事?人呢?来人!”
夏夷则悬空立于他身前,淡淡道:“他们被我幻术所掩,看不到你。”
“李焱!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太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乱了阵脚,“放我出去!”
“出去?去哪里?”夏夷则挑了挑眉,笑道,“喏,宫门在此,大皇兄自便。”
“你休想!”太子牵着缰绳在原地打转,马儿因为主人的慌乱而在原地不安地踏步,太子怒道,“我一旦出了这宫门,皇位不就是你囊中之物?想得美!”
夏夷则闭了闭眼,道:“父皇危在旦夕,你却结党营私,谋害二皇兄。现在又三番两次阻拦我去见父皇,大皇兄,你可对得起你的太子之位?”
“你也知道我是太子?”太子哼了声,“既然知道我是太子,为何还要进京?”
“我说了,我只是来见父皇一面,以尽孝心。”夏夷则面色有几分阴沉,质问道,“我一进京就遭到多人监视截杀,欲靠近皇宫而不得。整个长安都在大皇兄你的掌握之中,就连二皇兄,都被你找借口下了狱,我又怎敢与大皇兄做对?”
“知道就好。”太子嗤笑,“二弟他不识好歹非要与我做对,本王便给他点教训瞧瞧,你若是识相,就趁早离开长安!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本王留你一命。”
“大皇兄也不怕落得个杀父弑弟的骂名?”
“待本王登上皇位,说什么还不由我?”太子冷哼,“成王败寇,历史向来只看谁笑到最后。”
夏夷则脸上露出一抹笑:“是吗?”
他那抹笑容太诡异,太子心生警惕,不知道他耍什么把戏。
忽然,幻术散去,方才消失的人一一出现,却反常地安静,老老实实肃立在侧,跪下低头,不敢言语。
地面上的血迹还十分清晰,太子感觉有目光直视自己如芒刺在背,他牵动缰绳,调转马头,却发现原本应当空无一物的地方,端端地立着一台龙辇,而他本该昏迷在床病重沉珂的父皇,竟然坐于龙辇之中,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气得手都在发抖:“你……你这逆子!”
太子惊惶下马,跪下行礼:“父……父皇,您醒了?”
“朕再睡下去,恐怕连两个儿子的面都见不到了吧?”圣元帝咳嗽着,抓着衣襟,看了眼默然不语的夏夷则,继续斥责太子,“朕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一时糊涂立你为太子!本以为立储之后,你们兄弟之间便可友爱相处,没想到……没想到你这逆子,做了太子还不甘心,竟然要将你的弟弟们赶尽杀绝!”
太子极力争辩:“不!父皇我没有!儿臣……儿臣并未谋害两位弟弟。二弟他犯了错,儿臣不能徇私啊,便把他交由大理寺发落,并未谋害他性命。”
圣元帝指着夏夷则:“那你三弟呢?你又作何解释?”
太子抬头看了眼夏夷则,后者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既不向圣元帝行礼,也不告状。他不知道为什么夏夷则不揭发他,但是此刻顾不上许多,圣元帝忽然出现,大大出乎他意料,必须瞒过这一桩。他跪下磕头:“父皇明鉴,三弟他带兵闯入宫中,儿臣怕他心存谋反之意,故而携手下将之拦下询问。没想到三弟不仅不交出手中兵器,还联合左仆射等人意图逼宫!儿臣这才下令捉拿他们!”
左仆射怒极,辩驳道:“陛下,您切勿听太子殿下胡言,分明是他暗中设下陷阱,屡次陷害三皇子,就连此番三皇子进宫探望陛下,都被太子阻拦……有谋逆之心的分明是太子!”
“本王已经是太子,这天下迟早是我的,我又何必多生事端?”
“够了。”圣元帝抬手打断他的话,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你们是兄弟,合该兄友弟恭,朕怎么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反目成仇……咳咳……”
夏夷则嘲弄地扯了扯嘴角,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胸中隐痛,竟是法力用尽身体受损,有些疲惫了。
太子跪着向前几步,哀求道:“父皇,您千万不要听信谗言,儿臣并无反意……”
圣元帝面露疲倦,十分不耐地挥了挥手,道:“你是什么意思,朕方才早就听到了。朕早已允了你太子之位,没想到你不思进取也就罢了,还擅用职权,趁机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将朝廷搞得乌烟瘴气……咳咳……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
太子面露狰狞:“我丢脸?呵呵,父皇,您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太子站起来,指着夏夷则骂道:“丢脸的分明是三弟才对!他母妃是个什么东西?您真以为我们不知道吗?那个贱人生下的种,才是真真地丢了我们皇家的脸!”
“放肆!”圣元帝气得坐直身体,却不及夏夷则动作迅疾,长剑一眨眼间便落在太子脖子上。圣元帝喝道,“焱儿!你做什么?!”
夏夷则死死盯着太子的脸,恨道:“不许你侮辱我母妃!”
“我就是骂那个贱……”太子的脖子被长剑划开一道血痕,立刻住嘴,抖着嘴唇叫喊,“李焱!你要弑兄吗?来人啊!拿下这个逆贼!”
侍卫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圣元帝站起来,指着他们喝斥:“焱儿,放开你大哥!”
夏夷则抬头看向他,眸中的冷意有如三尺寒潭,丝毫没有一分对父亲的敬畏,这目光竟看得圣元帝一悸,沉下声音命令:“放下你手里的剑!”
夏夷则重新看向太子,那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的目光让太子后脊背发冷,浑身发抖,不敢造次。夏夷则嘴角紧绷,缓缓收起手中的长剑。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太子从怀中抽中一柄匕首,狠狠向他刺去!
“焱儿!”
“三殿下小心!”
圣元帝的惊叫和属下们的提醒交错在一起,夏夷则连忙后退,不料他之前体力不济,又强行发动幻术,灵力耗尽,一时间竟然没躲开,右腰一痛,夏夷则只觉眼前发白,浑身力气好似突然被抽走一般,整个人脱力地瘫倒在地,眼中还有未褪去的茫然。
耳边传来纷杂的喊声,夏夷则却好似走入一个幻术结界里,什么都听不清楚,眼前的景象也模糊起来,他甚至无法看到近在咫尺的太子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哈!”太子握着匕首猖狂大笑,“李焱,你斗不过我的!”
众人警惕着看着陷入癫狂的太子,却忽然发现他有些不对劲,他的额头上、脖子上竟然渐渐开始出现奇异的魔纹,层层黑雾从他身体里散出,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狰狞,就连他的目光,都变得贪婪呆滞:“谁也别想挡本王的路!这皇位是我的,天下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争!”
圣元帝第一个意识到怎么回事,气得从龙辇上走下来:“孽子!你竟然……竟然跟妖魔合作!朕当初历经百劫方才斩杀无数妖魔,避免涂炭生灵,而你……咳咳……你竟然不顾皇家祖训,跟魔物沆瀣一气,你……你……朕要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废了我?”太子怪笑着靠近他,“父皇,您病了,老了,还是别为这江山操心了吧?”
他一步步靠近,身上的黑雾愈发浓重,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可怕。
圣元帝病重,无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