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因为出来找你,已经毫无睡意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海镜说着,尾随他而去。风相悦见海镜探手来拉自己,嗤的一笑,躲开海镜在林中跑起来。海镜不由失笑,追着他在树间四处乱窜,二人竟像孩童般打打闹闹,嬉笑声回荡不止。
突然林间“沙”的一响,一道身影分开树丛走来,差点与风相悦迎面撞上。风相悦急忙后退,才见眼前豁然站着华久棠。他脸色“刷”的一白,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立定,支吾道:“师、师父。”
华久棠依旧穿着赭色长袍,只是颈上宽绸并未围上。他淡淡扫了海镜与风相悦一眼,“现在已是安歇时间,你们二人怎的还在此嬉戏?”
风相悦这才想起华久棠的屋子便在不远处,踌躇半晌,最终还是一个字没有说出,只是脑袋越垂越低。海镜忙抢过话头,“华先生,这时间您外出至此,想是有什么要事吧?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么?”
华久棠见海镜岔开话题,也不再盘问,“千幻说他饿了,我出来找些吃食。”
海镜“哦”了一声,指向膳房,“华先生,那儿还剩有些糕点馒头,您拿去给姬……前辈吃吧。”
“剩下的东西怎能拿出手,我会亲自为千幻做饭的。”华久棠摇了摇头,回身便向林外走去,“我这就去膳房,你们二人也早些歇息,别影响明日的比试。”
海镜与风相悦恭敬应声,待华久棠一走,二人才松了口气,转而对视。海镜忍不住噗嗤一笑,低语道:“看你师父的样子,姬千幻态度恐怕有所好转,你就要又多一个师父了。”
“现在你还有心思说笑,赶快走,别影响师父和姬千幻休息。”风相悦用手肘一撞海镜,拽了他便向二人住的屋子走去。海镜跟在他身旁,时不时做着鬼脸,见风相悦投来警告的一瞥,又忍不住笑起来,眉梢眼角,俱是宠溺意味。
二人回房安歇一夜,翌日便同幽冥谷众人前往武场。当他们来到山巅时,却见空地中人数比起前几日多了不少,人人面上俱是兴奋之色,似乎大家皆对今明两天的比试极感兴趣。
风相悦见这架势,只是轻轻一哼,便从容举步,握剑登台。台下众人见幽冥谷主登场,顿时喊声连连,有人期盼雀跃,也有人不屑谩骂,空地一时语声嘈杂,喧哗不止。
墨茶青在这沸腾的人声中上了武场,冲风相悦客气地拱手,“没想到今日是你前来参战,指教了。”
风相悦并未回礼,只是淡淡道:“怎么,对手不是海镜,你很失望?”
墨茶青微微摇首,唇角泄出一丝若隐若现笑容,“不,对手不是他,反倒让我放心了许多。”
风相悦目光一沉,语中已有不快,“你这是在小看我?”
“并非如此,只是久闻你剑术高明,一直想讨教一番。今日既然以你为对手,我已将胜负置之度外,只当这是一场切磋,而非比试。”墨茶青双手放开,自身侧一拂,道袍便随清风而动,说不出的超然独立。
风相悦一直认为墨茶青性情内敛,行事沉稳,此刻终于自他身上感受到了喷薄而出的凛然战意,其中夹杂着几分期待,亦不乏敬重之情。风相悦心中不觉肃然起敬,将落霞剑一扬,轻笑道:“既是如此,我就不对你客气了,墨兄,请吧。”
墨茶青那不易察觉的笑容加深些许,“你真是与海镜在一起久了,连说话也带上他的腔调了。”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与他无关。”风相悦说罢,执剑端立,似乎打算让墨茶青先行出招。墨茶青右手往剑柄一扶,众人正以为他会像昨日一般静候不动,谁料那柄剑霍然出手,一道银虹划破长空,直扑风相悦面门!
这一招速度不慢,但风相悦剑术乃华久棠所传,实力超群,早已看清对方攻击线路。他侧身闪避之时,长剑一展,便刺向墨茶青前胸,却不防落霞剑中途竟倏然一颤,直向墨茶青剑上撞去。
只听“当”的一响,二人长剑已斩在一起,而下方人群眼中看来,竟似是风相悦勉强接住这招一般。风相悦眼神一动,剑光一闪攻下墨茶青下盘,然而那剑锋仅是擦破对方下摆,便偏开点于地面。
风相悦见一剑落空,急忙连退几步,离开对方攻击范围。他握着剑的手一紧,不再贸然进攻,而是在心中默默思索,仅靠单纯的出剑确实无法触碰对方,可墨茶青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自己的剑在最后一刻偏移?那么,若所用的并非长剑,情况又会如何?
思及如此,风相悦手指一松,竟将落霞剑掷在地面。随着长剑落地的清鸣,满场人群俱是震惊不已,纷纷瞪大眼睛,凝注台面,寻思风相悦究竟作何打算。
墨茶青也吃了一惊,蹙眉道:“你这是何意?”
☆、第146章 风相悦战墨茶青(2)
风相悦却没有回答,手臂一扬一拳打出,击向墨茶青心口。墨茶青探掌一挡,便将风相悦的拳头握在手心。
他始终冷静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疑惑,“你并未习过拳法掌法,胜算不大,为何要如此与我相斗?”
风相悦足下一扫,逼得墨茶青退开一步。他趁机将手收回,双手成掌做出攻击架势,“我到底有多少胜算,不试试怎么知道?何况我虽未习过拳法掌法,速度却不会输给你!”
话音未落,风相悦已如疾风般刮出,双掌拍向墨茶青胸前。墨茶青见风相悦弃了武器,不愿占其便宜,也将兵刃一放,翻掌迎击。
谁知那舞动的青色衣袖方自空中划过,“沙”的一响便随之而来。再一看,风相悦竟于途中变换手势,双臂挟了墨茶青右手,向身前拉来。
墨茶青毕竟速度略输一筹,反应之时,风相悦已旋动身形,双手向下一坠,将他过肩摔出。
墨茶青急忙稳住身体,在地面一滚立即站起。起身之时,他脚尖一勾一铲,竟将落霞剑勾至一旁,继而令其自地上蹿起,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打向风相悦身前。
风相悦未料到他会使出这样的手法,面色惊得一白,下意识矮下身形,足尖踢向墨茶青放于地面的长剑。下一刻,只见两柄长剑相对而出,在空中拉出两道银亮弧线,便如两条相缠的蛟龙,“锵”的撞于一处。
霎时间,点点星火爆出,如礼花般散下,剑刃的摩擦声像是波涛般回荡,众人掩耳不及,被骇得汗毛直立。而那两柄长剑擦过彼此,去势分毫不减,径直向两侧岩石打去。
风相悦纵身而出,衣袖一卷便将落霞剑裹入袖中,带回身畔。墨茶青却未动身形,手掌一摊,那擦身而过的长剑竟似长了眼睛般落回掌中。
海镜愈发惊奇,见断鸿道长正同自己立于场边等候,所有人目光皆凝固于台上,忍不住低语道:“老爷子,墨兄到底练了什么神功?能自由操纵剑刃?”
断鸿道长晃着身子,得意洋洋,“哼哼,他能操纵的可不仅是长剑,只要是近身的物品,都能随意摆布。”
“哦?这是为什么?”海镜说罢,见断鸿道长笑而不语,急忙用肩膀撞了撞他,“哎,老爷子,你看我现在也无法给相悦通风报信,就告诉我好不好?”
听海镜语带央求,断鸿道长心下甚喜,终于松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在初静观待过一段时日,应该知道初静观的心法修习什么吧?”
海镜不明就里地撇撇嘴,“当然知道,初静观心法要求神闲气静,恬淡寡欲,心无旁骛,因而我从未想过要学,但那主要作用在于内修静养,延年益寿,与这操纵之术又有何关系?”
“哎呀,你这傻小子,初静观的心法若是只有这种程度,怎么能成为八大门派之一?这心法若是修至第七层,便可以静制动,将内力自周身溢出,影响近身之物,若是能突破第八层,便能使用内力操纵物体,化解敌人攻击。”
“原来初静观心法如此厉害?干脆我也练练如何?”海镜一听,顿时眼神一亮,兴奋道。
“你身上已修有一种奇怪的心法,就别再胡来啦!且初静观心法需要耐性极高,寻常而言,能突破第六层便极为不已,因而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练至操纵境界,我实在不相信你能做到。就连我也是年过五十才到达第八层境界,茶青而今方是而立之年,便已将其掌握,实是天纵奇才。”
海镜听罢也不禁点头,“墨兄虽脾气略急,但平日生性好静,也极为适合修炼,在如此年纪能有这样的修为,并非偶然。”
他顿了顿,忽又惊道:“但是老爷子,如此一来,墨兄岂不是能够防御所有攻击,无敌于天下了?”
“哎呀,这怎么可能,这内力仅能操纵物体,且距离极近。再者,若是遇见内功高于自己的人,便毫无作用了。”断鸿道长说着,伸出食指点了点海镜,“正因为此,茶青才会说对上风相悦便轻松许多。”
海镜恍然大悟,继而美滋滋笑起来,“这么说,墨兄自认内力不如我强劲,担心败在我手上?”
断鸿道长扁着嘴哼了一声,“我可没觉得茶青会输给你,两个人交手之时,周围情况瞬息万变,胜败并不是单凭个人武艺便能说清的。”
“嗯,有道理,所以我也不认为相悦会输给墨兄。”海镜微微颔首,眼笑得眯为一弯新月。
断鸿道长当即拍了海镜一把,气鼓鼓努嘴,“哎,你这小兔崽子,竟敢套我的话,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海镜嘿嘿一笑,将视线转回武场之上。此时,风相悦已以极快的速度向墨茶青连攻三十余招,只是每招均在最后一刻偏斜,刺向地面。
石块碎裂的沙沙声不时响起,海镜定睛一看,才发现墨茶青所站之处,已被风相悦刺开数道裂痕。
如此密集的攻击下,墨茶青仍是未伤分毫,风相悦不觉感慨君临越能伤了他的面颊,已属不易。他长剑一抖,剑端忽如华久棠一般在空中划着半圈,继而迅速刺出,一时间,剑速比起方才快了数倍,变化也更为莫测。
台下众人早已看不清风相悦动作,只觉一团光幢将墨茶青包围,如铁壁般毫无间隙。
墨茶青实则也无法看清风相悦攻击,只是凭着内力使剑刃落空,撞向下方。阵阵剑风自身畔擦过,剑气已将他的衣袂撕裂数次,他心中虽失了几分底气,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你已知道剑法对我并无作用,又何必多费力气?”
然而此话方落,“轰”的一响便在耳旁炸开,只见方才已有裂缝的地面霍然碎裂,细碎石块随着激荡剑气飞掠而起。墨茶青本因地上不稳而趔趄一步,又见碎石倾空落下,当即运起内力,逼开石块。
但石块尚未飞出,风相悦的拳头已破空而来,重重击上墨茶青面庞。墨茶青一惊,被打得一阵晕眩,唇角也溢出一丝鲜血。
他扶额伫立片刻,才略微回神。下一刻,后背却又猛受一击,令他不由自主单膝着地,喘息不已。
风相悦立于墨茶青身后,手掌成刀贴于他颈旁,落霞剑早已弃置一侧。墨茶青拭了唇角血丝,见风相悦再不动手,不觉无奈地笑了,“原来你使出那么多剑并非白费功夫,是我大意了,这一战我输得心服口服。”
“承让。”风相悦淡淡说罢,将落霞剑拾起,收入鞘中,继而转身向墨茶青伸出了手。
望着风相悦认真的眼眸,墨茶青平素紧绷的面容现出几分柔和,心中已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敬重与友情。他握住风相悦的手起身,拂去道袍上的尘埃,冲风相悦一拱手,便向台下走去。
台下众人看得尽兴,顿时爆出呼声阵阵。月姝烟的目光却始终凝注着被击碎的台面,连手中烟管都忘了吸,“哎,早知如此,我应在规则上加一条,破坏武场者,取消比武资格。”
柳翎也环手蹙眉,“师父,下一场便是您与吕帮主的比试,比武台成了这般模样可如何是好?”
月姝烟想了想,差弟子上台宣布将比试延迟至下午,便越过人群来到海镜身边。
此刻风相悦已回到幽冥谷所站处,海镜正笑眯眯缠着他说什么,便觉肩上被人拍了一下,随即月姝烟爽朗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别忙着说笑了,你们将比武场弄坏,不觉得该做些什么吗?”
幽冥谷中人均是一怔,倏地扭头向月姝烟看来,眉眼间俱是无辜之色。月姝烟衔着烟管一吸,吐出一阵云烟,微微一笑,“你们不想修理也没有关系,我会从山下叫来工匠重砌,待完工之后再续比试。不过,这得需要多少时日我可说不清,这期间,武林人士的所用与修理费用,可得你们全部负责。”
幽冥谷一众脸色登时“刷”的一白,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海镜嘴角抽了抽,双手合十笑着道:“月宫主……就没有其他选择了么?”
月姝烟两指挟着烟管,左手往腰间一放,站得十分随意,语气却尤为严厉,“没有!”
柳翎也走了上前,将垂于肩头的秀发撩至身后,不客气道:“工具我已派人去准备了,是男人就别想逃避责任!”
海镜只得无奈应下,风相悦将他一推,来到月姝烟身前,“工具在那里?马上给我们。”
月姝烟这才满意点头,引着幽冥谷一众取了工具上台修理。幸而风相悦破坏的仅是表面极浅一层,众人忙活了两个时辰,终于将台面磨平,虽比起另一侧稍矮些许,但已不影响比试。
☆、第147章 螳螂捕蝉遇黄雀(1)
收了工具离开,空地中人纷纷散去用了午饭。午后,人群再度于山巅聚集,吵吵嚷嚷等候月姝烟与吕飞贤的比试。
海镜与风相悦也携了幽冥谷其余人,静静望着比武场。待到吕飞贤与月姝烟登场后,海镜却觉有人拉扯自己衣袖。他侧首一看,发现竟是付襄正立于身侧,脸上笑容一如既往的单纯。
“有什么事么?”海镜不知他为何前来,不觉问道。
付襄抓了抓头,慢吞吞道:“海镜,帮主昨夜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叫我来带你去瞧瞧。”
海镜一瞥台上,见吕飞贤正与月姝烟说着客套话,心下更为诧异,“什么东西非得现在去看?吕帮主不是正与月宫主交手么?”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帮主说趁现在去看最能掩人耳目,才派了我过来。”付襄说着,向四下瞟了瞟,忧心忡忡,“我们别再多说了,若是被人注意到便功亏一篑,快跟我来。”
海镜方点头应下,风相悦便在一旁出了声,“我也一起去。”
付襄急忙连连摆手,压低声音道:“不行啊,若是离开人数太多,会引人怀疑的。”
风相悦听了,也只得作罢。海镜拍拍他肩头,绽开一个笑容,“别担心,只是去看件东西罢了,不会有事的。”
“嗯。”风相悦闷闷一应,目送海镜与付襄消失于豁口处,眼光再度落向比武台面。
海镜随付襄越过豁口,顺着崎岖山路而下,却并未向那聚于一处的院落走去。不多时,二人绕过几座大石,进入一处林间,路面一时更为陡峭,每走一步都需极为谨慎,海镜忍不住道:“付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付襄指了指前方,面上笑容依旧,“那东西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海镜神色有几分疑惑,脚步顿了顿,还是迈步跟上。
突然林中响起“嗖”的一声,一道细长黑影如利箭疾驰,直扑海镜脚下。海镜只觉脚踝一紧,惊骇之余俯首看去,竟见自己脚上绑着一根绳索,而绳索另一端连于树林深处,无法看见。
感觉绳索将自己向下一拉,海镜下意识抽了匕首,割断麻绳,却不料头顶传来沙沙声响,一张巨网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