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次一抿嘴说道:“今天才接到公函,两天后是星期一。正好星期一报到。”
杨慕初捏了捏眉心,“你要小心田中,这人城府深,善于忍耐。我只怕他对你暗中下手。”
阿次走到沙发后,缓缓的按摩他的眉心。“我知道。”
杨慕初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你看看咱们俩,还没开仗呢。一个田中就搞得咱们愁眉苦脸了。”他在书桌前拿起一本书,向阿次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阿次见他献宝似的,遂拿过书细瞧。书是小开本子,用小羊皮封面烫着金字,装帧精美。只是内外俱是弯弯曲曲的外国文字。阿次看着不像英文,便道:“这是什么?新的密码本?”
杨慕初翻了个白眼,哎道:“我要那玩意干嘛?是德文原版格林童话。”
阿次莫名其妙的对上他,“你还懂德文?这是干什么用的。”
杨慕初拉着他站起来,“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杨慕初一路拉着阿次进了卧房,阿次见他兴致勃勃的像个孩子。倒也没挣开他。杨慕初拉他到了床 边,将他轻轻推 倒了,自己也蹬掉鞋子上 了 床。
阿次面红耳赤的凝视了他的笑容,“大哥,你发什么疯?现在还没八点呢?”
杨慕初把被单子一拉劈头盖脸的罩住了阿次,他打开壁灯。见阿次不老实的要钻出来,又将阿次向下摁回枕 上,合身而上一把抱住了他。阿次看他笑的嘿嘿嘿露出一口白牙,觉得大哥恐怕是精神上受到了刺激,顿时胆战心惊的不敢动了。
41。天上掉下个胖小子
杨慕初见他老实了,便凑着壁灯翻开那本格林童话。说道:“先给你讲莴苣公主。”
阿次被他缠在一个奇长的被单子里,无可奈合的做了一只蝉蛹。“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杨慕初理直气壮的伸展胳膊拥住了他,“你不是没听过童话么?我给你补上。”
阿次笑了,“我小时候没干过的事多了。你还都能给我补回来?”
杨慕初认真的一点头,“能补多少补多少。我有的是时间。”
阿次心中一动,品出杨慕初这话有点天长地久的意思。他一直没觉得自己能活个大寿数,然而此时想到和大哥长长久久的生活。他心里热烘烘的升起一点盼头,那样的生活该多好?多有意思?他像只寻找庇护的小鸡仔似的,把头拱到杨慕初腋窝下。嘴角浮动出一个闪烁的微笑。
杨慕初捅了捅他,“你小时候真没听过童话?”
阿次因为躲在他衬衣里,闷声闷气的答道:“我从小住寄宿学校?哪来的童话书可看?架倒是打了不少。”
杨慕初乐了:“原来你从小就能打架?侦缉处真是慧眼识英,物尽其用啊。”
阿次舒了口气,“我不爱回家,当时觉得父母阴阳怪气,和我不亲近。家里冷冰冰的连佣人都不大管我。小时候有个叔叔教我功夫,只有他能跟我说两句话。后来他还陪我去日本住了几年。”
杨慕初惊讶道:“原来你还有个来历不凡的师傅,不知大侠你师承何派?”
阿次笑了,喷出的气流弄的杨慕初全身发痒。“周叔是个当兵的,他教了许多实战和格斗的技术。我归国之后,他说我身边用不着他了。于是跑去参军,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杨慕初道:“我和你相反,荣家规矩大。上上下下几十号眼睛盯着我。刚到荣家那会,一天三顿按饭点挨板子。后来我学了乖,他们一逮我,我就上树。我抱着树不下来。”
阿次道:“那你总得下来吃饭吧?”
杨慕初叹道:“可不是,大少爷就在下面摆了一圈吃的。等我自投罗网。后来他见我铁了心不下来,不知从哪找了根长竹竿。一竿子就把我捅下来了。”
阿次一惊:“那不得摔着?”
杨慕初叹道:“他让人在下面拉床单接着呢!”
阿次想到他大哥让人打枣似的一竿子打下来,越想越是好笑。“看来真是一物克一物。你从我这撬走了雅淑,荣少又从你这夺了过去。你再厉害也斗不过荣少。”话普一出口,他惊觉自己是言多有失了。忐忑不安的看了眼杨慕初,他暗地里咬了咬自己的舌头。
杨慕初沉着脸掐他腰上一把,掐的阿次啊呦一声,几乎从床上弹起来。恶狠狠说道:“混蛋,雅淑给我的信你也偷看!”
阿次见他并不真的生气,用肩膀顶他一下:“哎!大哥,雅淑真是因为你花天酒地才离开你的?”
杨慕初叹了口气,“当初以为你死了,雅淑要我去南京找他。我心灰意懒没有成行。她跑来上海找我,我为了让她死心。的确有段时间流连秦楼楚馆。多轰轰烈烈的爱恋也敌不过距离和时间。她同大少爷结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阿次听到这里,一挺身坐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你还真是什么都玩过。
杨慕初心虚不已,一笑带过:“还不是因为你,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阿次扭头翻了个白眼,心说难怪你手段高。原来有这么多的风流债。
杨慕初清了清嗓子,开始讲故事。他的声音低沉又清朗,像夏天杯子里碰撞的冰块。听着就觉得凉快。
阿次本来还听得得趣,越听他是越觉得不对劲。呲牙咧嘴的发问道:“大哥,这王子直接就和莴苣公主搞上了?这不是西厢记里崔莺莺和张生么?”
杨慕初无语的咳了一声,因为没有答案。干脆不做回答,继续往下念。
不过一会阿次又问道:“这王子从高塔掉下来,眼睛都被荆棘戳瞎了,怎么头倒没事?按理说脑浆子都摔出来了。”
杨慕初这次没有迟疑,直接啧了一声。说道:“你哪那么多问题,闭嘴。”他那话内容凶恶,语气却轻柔。念了不久,耳边传来均匀的小呼噜。原来阿次躺的稳稳当当,业已睡着了。
杨慕初关了壁灯,在黑暗中笑了一声。翻身下床,处理公务去了。
再说阿次,一晚上睡得恶梦连连。到了临晨时分,他踢飞了一位从两眼黑窟窿里喷涌鲜血的王子,终于从梦中挣扎出来。满头冷汗的拥着被单子坐起来,他是不能再睡了。只是心里一个劲的感叹:“妈呀,这是哪门子童话?这玩意能给小孩子看吗?”
次日一早,阿次接到联络人送来的情报。他的上线楚霸王约他在霞飞路林记茶馆会见共产国际的同志。幸好警报解除,黑子白猴二人听了他的话,便不再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一人轻装简行,也没开汽车,坐有轨电车前往霞飞路。
电车咣当咣当,走的慢而悠长。他看看表,左右时间还早。便不着急。及至他到了霞飞路。林记却没有开门,阿次的心顿时抽紧了。那茶馆门扇上贴了主家有喜的告示。正是份另行通知的暗号。阿次奔波整上午,一无所获。且摸不着头脑。只好悻悻然往家走。
他正思谋着去找往日的朋友叙叙旧,猛地斜刺里却窜出来个人。那人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哭哭咽咽的开了口。“杨少爷,我终于是找到你了!”
阿次见那人是有点年纪的老妈子,便没硬甩开。扶住老太太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啊。”
老妈子穿的干净整洁,长得也是平头正脸。她抽了抽鼻子说道:“杨少爷贵人事忙,哪还记得我这老婆子?。我是贞芳书寓连小姐的奶妈。”
阿次一听这话,就知道她认错了。“是,那你找我什么事?”
老妈子一拉手里的小孩,“杨少爷,我们连姑娘给您生了个儿子。我这是给您送儿子来了。”
阿次好像没听懂似的,几乎就傻了眼。“儿子?谁的儿子?”
老妈子像怕他赖账似的,把孩子往上一举。那孩子就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和阿次对视。:“杨少爷,您的儿子!”
而阿次惊讶之余,嘴张的老大,几乎就能塞下一个馒头了。
刘阿四停好了车,照例是先一步下车给老板开门的。今天却有人抢了他的活。阿次好像一只等待已久的豹子,早就瞄好了猎物。准确的往出一跳,就给杨慕初打开了车门。一面拉着杨慕初向楼里走,他分心二用的递给刘阿四一个胖小子。刘阿四不知所以的接过孩子。只见阿次朝他挥了挥手,说道:“听说你收了很多干儿子,送你做干儿子吧!”
刘阿四哭笑不得的抱着胖小子,心说我那干儿子个个人高马大,能打会杀。我要这么个吃奶的小玩意干嘛?胖小子忽闪着大眼睛和长睫毛凝视了他,不哭不闹的把一个大拇指啃得津津有味。见刘阿四露出笑小模样,遂把拇指向他一递,清脆响亮的说道:“叔叔,吃!”
注:关于雅淑和阿初分手事项,还有阿次怎样生还,“三年”中的事。我会补一章楔子。以解前情。敬请期待! 有可爱的妹子在ljj写了好有爱的评论……于是波波又鸡血了,抱头。明天不想上班了!
42。是真是假
杨慕初快要被阿次扯成个风筝了。
阿次抓住他拽着他,跑过宽敞的客厅,蹬蹬蹬一口气上了二楼。杨慕初试图甩开阿次,不过阿次的手有如铁钳不是能够轻易摆脱的。所以两人一路拉拉扯扯的进了书房。
杨慕初发现阿次好像受了什么刺激,眉毛眼睛全不在其原来位置上。是统一的惊魂未定。而阿次抱着胖小子坐在黄包车上,很用心的观察半天。末了就觉得越看越像,觉得胖小子的浓眉毛双眼皮都是杨慕初样式的。
阿次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千头万绪的不知要从何说起。杨慕初宽了西装。见他呆呼呼的只是看自己,不由一笑。“今天怎么了?从哪捡了个孩子?”
阿次脑子里乱哄哄的过火车一样,由孩子想到孩子的妈,再由孩子的妈想到大哥的老婆。及至此时,他心里打了个突。意识到自己是不想让杨慕初娶老婆的,自己和大哥已经是一家子了。若是大哥娶妻,就算杨慕初不关起门和他闹分家。恐怕他也没脸往前蹭了。
可是如今孩子都来了,妈想必也不会太远。他那一颗心分开两半,一半希望杨慕初拥有完整的家庭,能够享受天伦之乐,另一半则背道而驰,恨不能偷偷把杨慕初独占了偷偷藏起来。而他那嘴却很能够自作主张,就在头脑的一片分裂里大开大合,把下午的历险都讲述一遍。
杨慕初默默无语的听了半晌,神色不动。然而心里却沸沸扬扬的开了锅。三年多前,正是阿次失踪的日子。
雅淑来到上海找他,他为了躲避雅淑。确实同贞芳书寓的连小姐好过一段,二人既然是露水情缘。好过就算,他也并没有往心里去。这事除了雅淑和他自己几乎没人知道。
此时他略一推算,胖小子既然是两岁半。时间上也是很吻合,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坐立难安的站了起来。阿次见他的神情,已经信了五成,问道:“大哥,这老妈子说的话可是真的?”
杨慕初摆了摆手,“我先见人再说。”
两兄弟并肩而出下了楼,刘阿四和只茫然的大鸟似的专等着杨慕初。一见二人,他可算松了口气。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让仆人端上小笼包与热汤,顺顺当当喂饱了老妈子和胖小子。见胖小子滚的一身土。还让人给他洗了个澡。而胖小子毫不怕生,让吃就吃,吃的满身大汗。让洗就洗,洗的一身喷香。且一路奶声奶气的同老妈子说话,实在是惹人疼。
杨慕初在一片肥皂的香气里和儿子相遇了,老妈子不安的看着他一把抱起了胖小子。胖小子长得大眼睛长眉毛,是结结实实的一块好肉。抱在手里很有分量。
阿次两只眼睛瞪的溜圆,一眨不眨的看了半天。单看,还有怀疑。现在一大一小两张脸摆在一起,谁都能看出血缘关系。他呲着牙一扭头,觉得自己是看到小时候的大哥了。
杨慕初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老妈子确实面熟。不过也面熟的有限,因为他把连小姐都快忘光了。转头看着胖小子,他忽然就无言以对。单是对老妈子一点头,他抱着孩子一气猛走,领先一步进了餐厅。老妈子看他走的飞快,几乎以为他是要准备逃跑了。
仆人听差都出去,阿四叫保镖站在门外。亲自守门内,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保持了一点好奇。觉得今晚又要听到一桩秘辛。
老妈子自称吴妈,讲起话来条理清晰,说评书似的高 潮迭 起。直把连小姐讲成个烟花巷里的奇女子,且对杨慕初产生了爱情。
杨慕初默然的抱着孩子,间或将腿一摇。听到这里也不发表意见,单是一挑眉毛。不知是认可还是怀疑。
吴妈讲的太投入,只顾着抹泪了,没注意杨慕初的表情。在杨慕初走后,连小姐珠胎暗结,又知道杨慕初并不对自己动心。便收拾细软嫁给一位南京富商,富商也姓杨,年过半百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儿子。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瞒天过海的生下杨念初。本来日子能够和和美美的过下去,岂知世间旦夕祸福都是难以预料。
那富商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日本轰炸机投掷炸弹,一枚炮弹命中他所在书房,当即变为飞灰。连收尸都省了。连小姐失了倚靠,被正妻一通排揎赶出家门。又气又病一卧不起,到撒手人寰也没用了一年的功夫。临终拉着老奶妈的手床前托孤,细细交代了杨慕初的底细。要吴妈来上海找孩子的亲爸爸。
吴妈从小看着她长大,此时受了她的遗嘱。一路辗转来到上海,其中的苦头真是一言难尽。她眼见杨慕初身份即高,样貌又好。生怕他不认这个孩子,便取出连小姐的遗物。口口声声说是连小姐病榻前时常把玩的。杨慕初确认得此物,是一对金丝雀钻石耳环。这耳环打造成鸟巢状,鸟儿两眼各镶嵌一颗黄钻。精致大方,一见脱俗。
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似乎不由杨慕初抵赖了。
杨慕初听完故事,也不忙发表高见,他用小指一下一下向后顺着头发。
阿次见他那样,只觉的自己也头皮作痒。恨不能乱挠一气。虽然对连小姐充满同情,然而又很高兴孩子死了娘,因为不必担心大哥娶老婆了。他矛盾万分的凝神思考之际,就连杨慕初说什么也没听清楚。
杨慕初并不知道他那一脑袋乱麻。思索良久几乎要把一个脑袋抠出洞来。不置可否的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他看到了一丝血迹。手劲太大,他真把自己的头挠破了。
站起来踱了两圈,他开始发问。及至把老奶妈盘问一番,他点了点头。“行,你们先在这里住下。我……”我过之后他又没有了下文,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安置一个从天而降的儿子。
于是他用力一挥手,告别似的说道:“今天晚了,有话明天再说。”
又对刘阿四说道:“拐角处那间客房不是还空着么?你安排好,让他们先住着。”
胖小子已经听故事听的昏昏欲睡。此时趴在吴妈肩头困了个东倒西歪,眯着眼睛打出一个打哈欠。他和杨慕初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半晌,一扭头继续睡了。
而杨慕初对着突如其来的孩子,暂时还生不出什么慈父情怀,因为感觉已经有了儿子,阿次就是他的小儿子。拉着阿次直接上楼,他也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杨慕初拿了两管血液亲自送到春和医院。面对夏跃春,他威胁道:“别问!什么也别问。”
夏跃春见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白。皱眉道:“你这是怎么?见鬼了?”
杨慕初双手捏着下巴,好像他那个下巴急需支撑,否则就会轰然掉落一般。“比这还可怕!我见到我儿子了!”
夏跃春顿时一惊,差点把两个试管给扔了。扶了扶眼睛他勉强保持了镇定,“我没听错吧?冯清源怀孕了?”
杨慕初气的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