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他教导年幼的列摩门纳。
这位口口声声侍奉神明的虔诚仆人,相当珍惜他的小命,不想去黄泉颂扬神迹的伟大。所以,倾尽所有教导了列摩门纳,以换来活在世上的权利。
“摄政王,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穆哈里站在身后,轻声问道。
没有开口,纹丝未动地保持着昂首的姿势,穿透宫殿的微风吹动了黑色的袍角,一片阴影轻扬微动,莫测。
等待着她的决定,穆哈里看向一旁的库西纳,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不语。
半晌,在殿内的清冽空气因为自己的沉默,而逐渐滞缓不畅时,她慢悠悠地转过身,一如既往的淡漠目光,一如既往的坚毅果敢。
“处死布那,命令约赫赔偿死者的家属。”
一惊,纠着眉头,穆哈里犹豫不决地再一次问道:“殿下,约赫一族怎么处置呢?”
挑眉,迈步,明媚的阳光跟随在脚边,蜿蜒地描摹出一串清晰的影子。
“布那打死了人,理应以命抵命。他的罪行与他的族人无关,不必追究他们。”
这样的分析,在理在情。然而,却与赫梯律法中一条重要的判罚背道而驰……一人重罪,诛连族部。
列摩门纳熟知赫梯法律,又怎么会不晓得这个。
可是,她却选择了处死布那一人,放过他的族人,这会给她带来极大的压力,甚至会有人挟此事大做文章。
“殿下,请您三思。如果只将布那处死,恐怕大臣和贵族会”
“会如何?”脚步未停,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列摩门纳穿过石柱群,朝着巨大的落地窗走去。
跟上她的步伐,库西纳小声说道:“布那虽是约赫的儿子,但是他打死的人,可是上议院的大臣。殿下如此裁断,恐怕上议院会纠结其他臣子一同向殿下发难,他们早就因为殿下成立下议院而气愤难平。这一次,布那打死了上议院的人,如果殿下处理不当,他们又怎么能善罢甘休?”
笑,藏着一丝不以为意的懒散。“库西纳,我来问你。约赫在赫梯的势力如何?”
“约赫是世袭贵族出身,势力波及北方多城,富甲一方且不必说,光是他手里几万的雇佣军,足以证明他在北边不容小觑的地位。”
“那我再问你,约赫与上议院的关系如何?”
眉头皱了皱,思忖片刻,谨慎的答道:“据臣所知,上议院中有一半人都与他交情非浅。多姆自从多前年与约赫不和以来,整个上议院实则就变成了两派人马,一派是多姆的党羽,一派则是约赫的亲信。”
漫不经心的步履终于停下了,眼前的景致仿佛置身云海仙境……宽敞的落地窗,将无限迤逦的景色引入室内,苍茫连绵的白云缭绕着若隐若现的山峦,言语难以形容的壮丽雄浑,霸道地占据了冷竣的茶色眸子,成就了一片叹为观止的波澜壮阔。
“最后一个问题,我若按照赫梯法律处置约赫及其族人,他会不会乖乖受刑?”
“不会。”这一次,库西纳答得很果断。
一抹浅笑,随性淡然,却包藏着一缕瞧不见的冷凝杀气。“既然如此,为何不借由此事,促进两件好事呢?”
“两件好事?”质疑的问,库西纳瞅了瞅穆哈里,见他同样一脸迷茫。似乎在这件事上,他们都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环节,而这个相当重要的讯息,就隐藏在列摩门纳诡秘狂妄的笑容里。
“借由此事,一来可以修改赫梯旧法,将那些不合理的连带之罪,和过于严酷残忍的惩罚全部改掉。二来便是加剧约赫与多姆的权术之争,让他们相互钳制,彼此缠斗下去。”转过头,笑意盎然的侧脸,明朗的阳光勾勒出俊秀的线条,温暖和煦的光芒经由脸颊的青甲擦过,转眼之间……温暖不见,只留一道狠冽肃杀的冷色调,绽放着纯粹的冰点温度。
“我们就坐在一旁,等着看一场好戏吧。”说出这句话时,她在笑,简单明了的快乐情绪,甚至带着一点孩子气的顽皮。
大惊之下,又觉得有一股子森森的寒气,从脚到头缭绕包围了身体,就连嘴边滞缓地呼吸都没有放过,吸进口鼻的空气,冰片一般让人喉咙不适。
蓦然,穆哈里和库西纳迷惑了……到底是因为身处这座高处不胜寒的云宫,呼啸的冬风吹来的刺骨温度让人四肢颤栗,还是这位年轻摄政王明明在笑,却无半点温度的眼神,更加让人感到血液凝结的胆战心惊。
稳了稳神,穆哈里颔首,用着肯定的语气,说出一句问话。“殿下,恕臣愚钝,布那打死上议院大臣之事,恐怕并非是……偶然吧?”
洒上灿烂阳光的眉,挑起一丝意味不明地嘲讽,笑而不语的唇,扬起了一条乖舛的弧度,伴随着盘旋的山风掠过身边,黑色的袍角烈烈翻飞,黑色的影子折断了阳光的骄傲,目空一切,张狂不羁。
再一次颔首,再一次感受到那股凛冽的阴寒,从驻立窗边的黑色身影飞散开来,顺着那片投射在白色地面的斑斓阴影一路袭来,迅猛地让人措手不及。垂下眼帘,挡住眼底的一丝异样,穆哈里恭敬地沉默不语。
库西纳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只见他同样颔首行礼,安静地站在一旁,从那副壮硕的僵硬身躯,隐隐能辨得出些许的局促不安。
不以为然地牵了牵嘴角,收回视线,雪白色的连绵云海重新回到眼中,纯白色的耀眼光芒,代替了暗沉的深邃茶色。
然而,那片无边无际的起伏云海,始终没能抹去列摩门纳眼底一簇幽幽闪烁的青色火焰。
远处,一只白鹰翱翔在云幔山巅,自由舒展的身姿,阳光为它镀上金色的盔甲,伴随着一声接一声穿透力十足的鸣声,塞瑟桀骜不驯的身影不断盘旋在山海凌云的天边……
★★★ ★★★ ★★★
一坐一跪的身影,一缓一急的呼吸,一松一紧的神情,四下无人的奢华偏殿,安静的能听见火把在空气中抖动红色热力的细小声音。
轻轻转动手里的纯金酒杯,青色的液体晃荡在金色的杯中,揉碎了火光坚忍不曲的光晕,留下一片光怪陆离的耀眼斑斓,零乱,荡漾。
单手支肘,托着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殿内的约赫。忽尔,竟然有一丝同情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不知为何。
“你的儿子,竟然在众目睽睽的闹市,殴打上议院大臣,致其重伤而亡。约赫,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臣有罪,教子无方,纵容过度,请摄政王依律重惩。”
“重惩?”冷淡的唇,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放下酒杯,金属碰撞在大理石桌面,发出轻微的清脆响声,回荡在约赫的耳边,犹如一声闷雷在麻木的身体中炸开。“布那必然死罪难逃,你是他的父亲,当然逃不掉教养不善的罪名。你那个雄踞北方的大家族,到底有多少族人,你细算过没有?或者让我派人,将他们全部拘押起来,逐个清点明白,看一看是发配边境,还是送到矿区,嗯?”
俯下的身躯,压得更低了,鼻尖几乎贴在冰冷的地面。明明全身冷的直打颤,额头却不自住的溢出豆大的汗珠。“摄政王恕罪!布那的确犯了死罪,处死他以儆效尤是应该的。老臣没能管好自己的儿子,更应该严征重罚。可是,老臣的家人都是无辜的,请摄政王饶恕他们吧!”
事到如今,约赫心里相当清楚,即使他手里握着几万雇佣军。但是,那群只为钱卖命的强盗军人,是绝对不会站出来与赫梯军队为敌的,他们不是帝鹰军团那种为钱不要命的军人,这帮雇佣军把命看的比钱重要。
冰冷的视线,冰冷的声音,全然凝固了周围沉香浮动的空气,瞬间。“赫梯律法,一人重罪,诛连部族。你是赫梯贵族,又是老臣,难道还要我解释这条律法的意思吗?”
“是、是,臣明白。臣不敢奢望殿下饶恕臣,臣愿意领罪,臣斗胆恳请殿下饶了臣的家眷和族人,臣愿将多年的积蓄贡献出来,为赫梯出一点微绵薄力,请摄政王开恩,放过他们吧!”带着绝望的恳求,不敢抬头,眼睛直直盯着白色的地面,仿佛看见了一家老小的鲜血染红了大理石地面。
冷哼,藐视不屑地气息,顺着她指尖轻掸袍子的动作而来。眯眼看向窗边的茶色眼底,旖旎着一团暗涌,酝酿着某种危险的讯息。
“钱……你以为,把你的金库搬进赫梯的国库里,就能换来上议院放弃将你和你的族人赶尽杀绝的机会吗?约赫,你是老糊涂了,还是以为多姆已经老到没力气揪下你的脑袋了?”
“臣……臣,殿下……”哑然,结结巴巴的不止是声音,还有混乱一片的大脑。
语气一变,不怒自威的声音,惊散了暖炉旁和煦盘绕的丝缕白烟。“从今日起,你便待在哈图莎的驿府,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迈出半步。”
怔,不敢怠慢地应道:“是,臣恪守摄政王令。”
“另外,以你的名义草拟二份信函,一份送往死者家中致歉安抚,一份送给你在北方的家眷及族人,告诫他们谨言慎行,安份守己不要再生是非。”皱眉,拿起桌上的酒杯。起身,绕过椅子朝一侧的软榻走去。
“是,回到驿府,臣立刻动笔。”
随着皮靴踏在地面发出清脆有力的声音,列摩门纳不急不徐的语调从她的背影传来。
“约赫,你听好了,如果再让我听到一丁半点关于你的族人惹事生非的消息。我保证,不需要多姆来找我,我会亲自下令让帝鹰军团清剿了你的老窝。到时候,我要让你和你的族人,将今天的帐一并结算清楚。”
“是……摄政王,臣谨记您的训诫,定当约束族人的言行,再不敢放肆妄动。”额头扣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沉闷却清晰的响声,压抑着颤抖的声音,约赫敬畏地说道:“感谢摄政王的宽宏大量,放过了臣的家人,殿下赐予的深泽恩情,臣将牢牢铭记于心。臣当着安纳托利亚高原众神的面前,宣誓听命效忠于殿下,甘为赫梯帝国殚精竭虑。”
“行了,你退下吧。”站在缠金镂雕的精美软榻旁,偏过脸,眼角扫过跪地的约赫,冰冷的视线未作停留,投向一扇红色帷幕掩映的圆形石门,眸子悄然一闪。
“是。”撑着地,慢慢地站起身,那副年过半百的身躯,不知是因为久跪的原因,还是因为刚与死神擦身而过,显出了极度的虚脱不堪,打颤不稳地直起腰。
叹息,褪去了冷漠的声音,隐约藏着不易发觉的怅然。“去死牢看一看布那吧,明日执行……处决。”
“是,臣叩谢殿下的仁慈,让我们父子能够见上最后一面。”躬身,微微颤抖地声音,包含了哽咽,此刻的约赫只是一个年迈的老父,而非那位在赫梯帝国里权深财重的大贵族。他曾经不可一视的嚣张气焰,在亲生儿子即将处决的时刻,终于彻底地被打败了。
挥了挥,仍然站在软榻边,皱眉不语。
约赫拖着踉跄的脚步,垮下低垂的肩膀像一副老朽的盔甲,七零八落的拼凑在一起,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不见往日的威风凛凛。
至此,盛极一时的北方大贵族约赫,彻底被新王朝摈弃于权势之外,远离了赫梯的权力中心,告别了他控制着北方数城长达十余年的光辉岁月。
凛冽的冷风,经由约赫离去时开启的大门边挤进来,一股子清冽的寒意,冲散了压在心胸的沉郁。眉头舒展的同时,金色的酒杯靠近唇边,紧抿的唇线突然变幻出一道顽佞的弧度,紧接而来的促狭语气潜着一扫阴霾的愉悦。
“你打算偷听到什么时候?”
☆、第 五十三 章(下)
一只纤瘦的手挑起帷幔,腥红的色泽衬得这只线条优美的手,更加白皙细腻,甚至有一丝苍白。
“我哪有偷听,碰巧遇见你们在说话,我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撇嘴,皱了皱鼻子,不满的反驳神情,揉合了娇柔的愠色,更像是蛮不讲理的撒娇。
坐下,笑意涨满了茶色的眼,继续喝着酒,不动声色。
望了一眼偏殿紧闭的大门,一泓目光轻潋微涟,色如海蓝,轻盈如烟。“真没想到,显赫的北方旺族,权势财力皆是无人能敌的约赫,竟然就这样覆没落败了。”
放下杯子,笑眼不变,开口。“你这是在同情他吗?”
挑眉,傲慢的笑点缀在唇角,给那张往日总是温和的精致脸庞,平添一抹异样魔魅的色彩。“同情?他吸了多少百姓的血,才有了今天的财富;又迫害了多少忠臣,才得到今天的地位。他有今天的下场,都是他应得的惩罚,就算是仁慈的神,都不会怜悯约赫这种人。”
笑出声,放下空掉的金杯,侧卧于软榻,单手支头,一手轻拍身前的柔软绵榻,示意卡丽熙过来。
故意忽视了她的邀请,信步漫漫,流连在巨大的石墙前,蓝色的眼睛溢着赞赏之色,欣赏着轮廓深浅不一的精美浮雕。
唇线的弧度,扩大到了一种极致的艳丽心情,目光追随着那袭淡粉色的长裙,如同阳光缭绕着山风,不依不饶地跟随,心甘情愿地伴随。
“图书馆的进度接近尾声了,各地采购的书卷已经陆续送到了哈图莎,很快就能送进宫了。”
“嗯。”仿佛被眼前的雕刻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卡丽熙有些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扫了一眼空杯,发现酒壶还在王座旁的桌上。眸光闪烁,勾着唇角懒洋洋地出声。“卡丽熙……”
回头,问。“什么?”
指了指榻边的空杯,眼神落在几步之遥的酒壶,笑得献媚。
白了她一眼,轻拉裙子,小声嘀咕着迈步。“大白天就喝酒,一副醉熏熏的酒鬼样子,哪里像一位摄政王。”
对于卡丽熙的抱怨,列摩门纳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反而得意洋洋的像一个盯上猎物的猎人,阳光都触及不到的眸底,闪现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无人瞧见。
端着酒壶走到榻边,弯腰斟酒,细长的壶嘴潺潺流出醉人的香气,光是闻着,卡丽熙都觉得头晕。
眼见青色的液体荡漾着波光接近杯沿,正要放下酒壶,猝不及防一股外力袭向腰间,卡丽熙只感到整个人腾空而起,一声惊呼还没来及送出口,身体已经落入榻中……确切的说,应该是陷入软榻和列摩门纳的夹缝中。
“你疯了,酒都洒出来了。”气结的脱口而骂,声音并不大。一手推在列摩门纳的肩上,徒劳无功地想要阻止她逐渐接近的邪佞笑脸,一手举着掉了盖子的金壶。
伸手,从她手里拿过碍事的酒壶,仰头对着壶口猛灌了一口,继而抬手一抛,可怜的小酒壶划出一道漂亮的金色弧线,咣当一声落在几米外的地上,继而翻转着撞上桌角,一层醇厚的酒香泼洒开来,灌醉了空气里浮动的千丝万缕的阳光。
刚要出声责备列摩门纳孩子气的行为,却被一丝迎面而来的酒气惊住了,实然意识到她要干什么,偏开脸的瞬间,俨然已经迟了。
“别”惊叫声被压下来的唇堵回了喉咙,与此同时,一股辛辣液体顺着列摩门纳的呼吸冲进喉咙,毫无预兆。
辗转在唇上的力道,亦轻亦重,诱导逼迫着卡丽熙咽下所有的酒,才逐渐恢复了温柔缠绵的压迫,宛若变化多端的风扫过唇畔,时而轻浅,时而粗重……丝丝缕缕的慑人香气,分不清是她唇上的芬芳甘洌,还是残留在自己口中的浓烈辛辣,亦或是纠缠两人唇齿之间的醇厚醉意……
半晌,当热烈的空气引着混沌的思绪涌回身体,微微喘息的轻声开口,半是责备,半是娇嗔。“你这个不折不扣的疯王!”推了推压在身上纹丝未动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