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得去想别的了。
他爱他,他在他身边,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睡吧。”
他俯下脑袋,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随后帮他掖好了被角,搂着他安然入眠。
如此就如此吧,鹿鸣闭上双眸,眉心微微凝结,他一点都不奢望清醒着的颐雪会爱上鹿鸣,所以,让他活在梦中,继续爱着他的鹿轩,而他,也能得到百依百顺的他,多好。
是啊,多好。
鹿鸣记不清有多少次这般催眠自己,无奈却是越想越不是滋味,他始终,连个死人都比不过,他睁开眼,在窗外投射进来的霜白的月光下,细细打量着他怀中的放松的,睡颜安谧的芙蓉雪,他突然有种想要将他使劲摇醒的冲动,告诉他,他是鹿鸣,不是鹿轩。
告诉他,鹿轩已经死了,他现在只能爱他。
☆、第二十七章 插队者当场踢死
即使眼前一片黑暗,颐雪也能感受得到脸侧的右上方传来的灼热感,他不声不动,假寐依旧,却是猜不透这男人到底想做什么,他早早就回来,就为抱着他睡觉,然后在黑暗中看着他?
他理解不能,也不想理解,却是心下难受,为了孩子,他不得不和这个男人同衾而眠,装傻装痴,只有那样,鹿鸣才不会伤他,不会伤他的孩子,当然,鹿鸣不知道那个孩子还在,若是知道,岂能又留到今日,却是多亏了当年步生花的奇特香料。
当年本以为连容貌的毁去,鹿鸣便不会再为难他,却不知这男人心思不同常人一般,多年过来,竟无一丝离弃之意,害得他常年如此做戏,不过,这种日子,很快就会结束了。想到此处,颐雪的嘴角不禁蔓延出浅细的微笑。
“雪,是什么,让你笑的如此舒心,是他么,雪……”
耳侧传来的轻声,让颐雪为之一怔,却依旧装作不知,鹿鸣,你的死期就快到了,只有你死,我方能舒心。
翌日清晨,幻香阁门口照旧围绕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姑娘小姐们,阳光落到雅致的浮雕木门上时,那门便准时地开了。
“哐当!”一声。
没有姑娘小姐们大睁着眼睛期待着的步夕凉小公子,站在门槛内的,倒是那整日一副邋里邋遢,半拖着一身好料子的红衣少年,唐琪。
“啊,一大早就看到一堆俗里俗气的女人们,真是堵心!”
唐琪翻了个白眼儿,要不是想让步夕凉多睡会儿,这种天气给他十箱毒草他也懒得抬下眉毛,好想暖暖的被窝儿,好想跟凉凉挤在一起睡……
啊啊,他在想什么啊!唐琪赶紧摇了摇头,俊秀的脸颊上顿时掠过一丝浅浅的红晕,他胡乱的搓搓脸,抬手一招,对门外一早就候着的姑娘们招呼道:“进来进来,老规矩,好好排队,插队者当场踢死!”
可未等那些姑娘们涌进阁内,一个挟着英气的男子风一般跨了进来,晨时外面风本就凉,他霍然走进,硬生生带了一伙儿的寒气,淡漠的瞳仁扫射着阁内,未等唐琪开口,便凉声问道:“步夕凉小公子可在?”
唐琪一听有人找步夕凉,眸色瞬时警惕起来,跨步上前,挡在他面前,非常明显地碍住他往后堂的去路,以一副监护人的口气嚣然道:“你是谁?找我家凉凉做什么?”
“我是东方将军的部下王离,受命来接步夕凉小公子去城外荒原的,可否请步夕凉小公子出来呢?”王离望着他,神色淡然,仿佛在执行一项很平常的任务。
“不行。”唐琪立刻拒绝,平日他带凉儿出去一趟,都要跟步生花磨上许久的嘴皮子,如今哪能让陌生人的一句话就将步夕凉带走?
“行与不行,也要得到步夕凉小公子本人的口信,王某才能回去复命。”王离说着,便抬脚欲往后堂走去。
唐琪身体灵活一转,大咧咧地横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青溪自后堂走出来时,正巧看见这一幕,便未踏出前堂,就转身去寻阁楼上的步生花。
哪知,步夕凉此时已经起床,正在阁楼的栏台边帮步生花拨弄着花盆里的泥土,听得青溪讲东方崎派人来接了他,立刻将小铲一丢,起身道:“我要去。”
步生花侧过脸,莹润的眸子淡淡地望着他:“为何要去?”
步夕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如实回答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去的,当年是他一直在搜捕我,我觉得,我能够接近得到的,并能够从那人的身上找到一些当年我家惨遭厄运线索的,只有东方崎。”
“那么,凉儿,如果说,现在的你已经找到了线索,已经知道了敌人是谁,你会怎么做?”
步生花低下眸,目无波澜的看着这个渐渐长大的孩子,线索?敌人?区区一个尚未成年的小鬼头想去报仇,未免太过轻敌。
☆、第二十八章 副将王离
步夕凉仰着脑袋,澄澈的眼睛满是倔强,他说:“我知道,我现在没什么本事去报仇,但是我先知道才行啊,我知道了是谁才能去想怎么报仇,你放心吧,我会尽量不给你惹麻烦的。”
步生花轻叹一声,道了声罢了,便对一旁的青溪道:“去前堂看看吧。”
步夕凉紧紧跟在他身后,踏入前堂的时候,正见着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男子欲往后堂走来,未等他踏入后堂,步生花已经缓步迎上前,颔首浅浅地行了一礼,抬眼看他时,却是没有说话。
“想必这位就是都城远近闻名的幻香阁阁主,步公子了,在下王离,是都城御守队副将,大将派我前来接步夕凉小公子,还往步公子行个方便。”
王离眼角的余光微微瞥到那站在步生花身后,瞪着大眼睛认真地打量着他的小少年,漠然的目光竟不经意间柔软下来。
步生花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稍纵即逝的一抹异样,然后伸手将身后的步夕凉往前轻推了两步,浅笑道:“好,天黑前麻烦副将帮忙送回来便是。”
“咦?”步夕凉抬头望着他,方才他还以为步生花会跟这副将周旋一番也不会让他同去呢,怎么一会儿就……
“不行!”
唐琪大步走过来,挡在步夕凉跟前,朝步生花好一阵数落:“你怎么能让凉凉随便跟陌生人出去呢?”
“不是陌生人,是御守队的副将。”步生花施施然答道。
“他说是你就信啊,你又没见过他!”唐琪将步夕凉往自己身后一拽,诱哄到:“凉凉,我们不去,你若是想出去玩,改日我带你去便是。”
“你怎知道,我没见过呢?”步生花淡淡地扫了唐琪一眼,尔后对王离歉意一笑,“黄口小儿,口无遮拦,副将莫见怪。”
王离也客客气气地回了句:“不碍事。”却是再思索着步生花的话,他问唐琪,你怎知道,我没见过他……
如果他没记错,自己这张脸,确实是第一次见步生花,那他又如何会如此说。
“凉儿,你只管带去罢。”步生花浅浅一笑,便任由步夕凉跟着他走出门去了。
步夕凉时不时瞅着那副将王离,总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喂!表哥,你怎么可以……啊喂!凉凉等等我,我也去……”唐琪赶紧小跑上前,紧紧地跟在步夕凉身后,一边气呼呼地瞪着王离。
“阁主……”
这一次,连青溪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步生花一向不许步夕凉随意出门,这次却将他交给一个见都未见过的副将,虽说是东方崎的部下,可是……
“青溪。”步生花微垂着眸,唇角弯起一丝浅浅的弧度,温声道:“那人,不会害凉儿的。”
“咦?阁主怎知道?”青溪挑眉。
步生花笑而不语,转身拐进后堂的时候,才面色和悦地道了一句:“我就是知道。”
步夕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都城,十岁以前,他是宫相府的二少爷,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偶尔跟哥哥宫璃一起从花园的后门的缝隙钻出去,跑到步生花湖畔小竹屋去玩。
以至于跟宫璃比较要好的东方崎都没有见过这个传说右相家的二少爷。十岁以后呢,又被步生花接近“软禁”一般保护在幻香阁里,还好有唐琪,虽然每次带他溜出去玩,回来免不了受到步生花的轻斥,却每次听到他想要出门儿的哀求,依旧义无反顾。
“哇,原来除了都城,外面还有这么大的地方。”
刚出城门,马背上的步夕凉便忍不住唏嘘着,当然,是和唐琪同骑着一匹马的,出了都城的城门,过了护城河的长桥,往东又两三百米处,便是东方崎训兵的场地了。
东方崎远远瞧见了他们,便挥手让士兵们自修,转身大步走过来。
“啧,我以为到晌午才能等到你们呢。”东方崎望着步夕凉半开玩笑地说,尔后对王离说:“离,你先去帮我看着点儿。”
“是,大将。”王离颔首领命,转身时却是又多看了步夕凉一眼,恰好,步夕凉也正在看着他,疑惑而若有所思的黑亮瞳仁,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总觉得,那个人很熟悉,不是面容,不是衣着,只是很纯粹的,一种感觉……
☆、第二十九章 你很像一个人
身侧的唐琪伸手戳了戳他,步夕凉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转过脸问他:“什么事?”
“我觉得那个副将很奇怪。”唐琪在他耳侧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道,“他已经瞄了你好几眼了。”
“好了,凉儿,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跟我学骑马么?我今日倒也不忙,就教教你,如何?”东方崎走过来,一手搭在步夕凉的肩上,“我过些日子恐怕要离开些许时间了,我走之前,有信心学会么?”
“当然。”步夕凉冲他笑笑,一边手握成拳状,轻呵了一声道:“我会很努力的学,不给大将您丢脸。”
“哈哈哈……好,那你可要认真了,学不好可是要受罚的,哈哈……”
东方崎大笑着,一边拉过一匹黑鬃骏马,自己一跃而上,然后朝下方仰望着他的步夕凉伸手:“来,上来吧。”
“凉凉……”
唐琪拉住他的衣角,十二分的不愿意他和其他男人一同骑马,心里不舒服的很。
步夕凉看了他一眼,只那一眼,唐琪便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想同东方崎亲近,进而套出五年前宫家大案的内幕,但是……
“要等我们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吧?”
上了马的步夕凉,不放心地望着唐琪,轻声叮嘱道,他可不是在担心他乱跑会遇到危险什么的,因为通常是遇到唐琪的人的处境才会变得危险,尤其是在他的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
“知道了知道了。”唐琪不耐地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有分寸。
望着黑鬃骏马载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唐琪脸色阴霾地转过身,目光落在那群今日竞选的新御守军队伍上。
“啊,好堵心……真是的,不行了,还是去找点什么来玩比较好。”
唐琪抱着双臂,大摇大摆地朝那浩荡的队伍走去。
“来,试着握住缰绳看看,抓紧一些。”东方崎伸手,从步夕凉的身后绕过去,教他如何掌控缰绳。
“这样吗?”
“不是,握住这里,嗯,用点力,身体坐直,不要趴着,嗯,眼睛望着前方,不要一直看着马……”东方崎教的认真,步夕凉倒也上了心学,只是总在心底斟酌着,如何找到五年前那个事件的话题的切入点。
“嗯,凉儿真聪明,我再带着你骑一会儿,等下你可得自己来,能行么?”
“没问题。”步夕凉摇摇头,却突然侧过脸看他:“大将。”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明白了么?”东方崎微微拉了拉缰绳,稍微放慢了点速度,也低头看着他,问道。
“大将,你还记不记得,好几年前,都城曾经举办过一次赛马?”步夕凉问。
“记得,怎么了?”
“是吧,我也记得,我那次还偷偷溜出来看的呢,听说那时宫相家的长子跟您赛了个平手呢。”宫夕凉眨了眨澄澈的眸子,一脸仰慕地说,“真是难忘啊,很精彩是吧?”
东方崎的脸色微微一滞,不太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声音微沉,“嗯,很精彩。”他说。
“那……大将您知不知道,当年宫相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呀?听说一夜之间,连人带房子都烧光光了。”
宫夕凉一脸的好奇和希冀他回答的样子,手心却凉的渗人,他一想到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一想到被压在房梁下动弹不得的宫璃,他就很想很想哭。
东方崎稍稍凝眉,半晌都没做声,在步夕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凉儿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呢,你那个时候应该还很小吧?”
“呃……我只是好奇,呵呵,是后来听街坊邻居们议论的,大家都说那大火起的蹊跷呢。”步夕凉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轻松自在,宛如谈论天气一般正常。
“谁知道呢……”
东方崎低叹了一声道,转而垂下眸时,望着步夕凉,他说:“凉儿,你知道么,你很像一个人。”
步夕凉心底一紧,他记得小时候宫璃经常跟他提起东方崎,看得出来他们关系很好,东方崎该不会认出他吧。
☆、第三十章 你太用力了
“很像我很久以前的一个好友,可惜……”东方崎说道这里时,摇了摇头,又道,“算了,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不说也罢,来!我再带着你溜一圈儿,一会儿可得你自己来喽!”
步夕凉多少有些失望,似乎跟东方崎还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所以他看上去并不打算多说些什么,不过没关系,他不会放弃的,不说是么,会有办法让他说的。
比如说,试试他和唐琪最新研制的“真言”熏香。
本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伸进兜里拿药瓶儿来着,可是他的手一直被东方崎握着在手心,被教着骑马,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抽开。
“大将,骑了好半天了,我们下去歇一会儿吧?”
步夕凉忽然转过脸来,刚好东方崎低眸看他,东方崎的微热的唇瓣,就这么触不及防地印在了他的鼻尖上。
两人顿时都微微一愣,步夕凉赶紧又转回脑袋,俊秀的眉顿时皱在一起。
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好像被无意中占了便宜……
“嗯,说的也是,那就先歇一会儿吧。”
东方崎似乎并没有将那个意外的吻放在心上,勒住了马,自己先行下去,随后向步夕凉伸出手去,示意他跳下来。
步夕凉略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去,搭在了东方崎的手上,东方崎微微用力,步夕凉没意料之中地落到地上,反而扑进了他的怀里。
好软,好细。
东方崎的脑中蓦然闪过这两个词,这小鬼的小腰又软又细,手感颇好,令人忍不住想要再握上一会儿。
“大将,你太用力了。”
步夕凉蓦然抬头,冲他微微一笑,瞳仁乌黑,明艳耀目,看得东方崎心底一颤。
随后似乎察觉到他们现在的姿势过于暧昧,便赶紧将步夕凉放到地上,干笑着掩饰自己的方才走神的尴尬。
步夕凉也符合着轻笑了一声,却是不着痕迹地将药瓶塞回了衣兜里。
只是,东方崎笑着笑着,那原本清亮的眸子,却渐渐失去了神采。
可以开始了,步夕凉想着。
“大将,你爹叫什么?”他忽然抬眸看向东方崎,先试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东方户。”东方崎很老实地回答,像似木偶一般站在他面前。
“嗯,那五年前,你为什么要对宫家赶尽杀绝?有幕后指使人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步夕凉心底十分哀恸,五年前的惨剧,是他这辈子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