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淮作者:华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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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淮作者:华钊-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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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鬼吊出的半截舌头堪堪舔过沈君逸的脸,沈君淮被他挡在身后,只觉阴风阵阵,腐臭味道越来越浓。唯一的亮光在此刻穿过了一朵云,黑下来的刹那沈君淮感觉到了被阴风吹起的女鬼的长发滑过了他的脸,寒意顷刻入骨,冷的他牙齿都开始打颤。
  “欣蓉你死后不安宁还要继续打扰苏家断然不会得好下场,不如将冤屈说与我们,我们还可尽力帮你。”
  “大少爷!”
  女鬼突然长大了嘴,露出獠牙抬起了头,沈君逸看情势不对,急忙从符纸中抽出了一张,在女鬼向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咬下来的瞬间将符纸牢牢贴在了女鬼额头上。
  沈君淮已然是出了一身冷汗,看到女鬼在符纸的压迫下陡然不动了便双腿一软直接跌在了地上。上次他没有仔细看清女鬼的样貌便昏了过去,此次才算是真真切切的看准了,他记忆中苏夫人确实一直有个贴身丫鬟,面貌记不清了,但是身形与眼前的女鬼相差无几,若说真是欣蓉那也不为过。
  “大哥……它,它动不了了?”
  “嗯,用符纸震住了。讨符纸的时候,灵虚道长同我说能害人性命的恶鬼必然有实体,那符纸必然有效,不足以除了恶鬼,但也可以定住它使其动弹不得。”
  女鬼维持了欲咬人的姿态尴尬的定在了原地,沈君淮看她白色的眼珠子在眼眶了上下抖动了几下,嘴里发出了意味不明呼气声,那条舌头还吊在外面晃悠着。
  “欣蓉,这是苏家的大少爷,我知你有冤屈,你家大少爷也有,不妨说出来,若是属实,那必定会为你伸冤。”
  “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鬼发出的凄厉叫声从她那半吊着舌头的嘴里传出来,嘴唇都已经腐烂不见了,唯剩白森森的牙齿张合,舌头被咬出了脓血,黑色的血块争先恐后的从她嘴里流出掉到地上,有几块甚至溅上了沈君淮的鞋面,黑色,带着腐臭。他听出了女鬼叫声中的悲苦,那些痛到要作呕的情绪伴着一声大少爷悉数砸到了沈君淮的身上,连血,都带着痛。沈君淮从地上慢慢爬起来,他轻轻的抚起恶鬼遮挡了半边脸的长发,露出了她还算完好的半张面容。
  “欣蓉,我是苏翊辰,你有何冤屈,说出来吧,你告诉我。”
  “少爷……”
  “欣蓉,是谁害了你,我娘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死的……”
  月光从云后出来,重新照亮庭院的时候,廊下的一只灯笼被忽如其来的大风吹得翻了个跟斗掉到台阶下很快就烧了起来。
  苏翊辰听见外面几个丫鬟惊慌失措前去扑灭火焰的声音,他从床上起身,站在门口试着推了一下门,纹丝不动,并且还有隐约的压抑感抗拒着他接近这扇门。他知晓是门外那道符的作用,沈君逸不信他,还要给他落上一道绝对撞不开的锁才罢休,而君淮,居然也真的锁了他。
  外面风声呼呼作响,丫鬟们收拾了烧坏的灯笼,重新拿了一只挂上了檐廊,那点微弱的火光透过窗纸映入了苏翊辰的眼,他在黑暗的房里沉默的站着,满怀的心事,却没有一处可以诉说的地方。
  母亲十多年前的琵琶声,也是没有停靠的地方吧。
  只能随着起伏的风,晃晃悠悠出了苏府的高墙,飘去了更远的地方。
  再远的地方,都没有可以停歇的时候。
  待到三更的锣声敲响的时候,苏翊辰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沈君淮站在外面,带着半身的血猛地推开了苏翊辰的房门。沈君逸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空了的木桶和那沓黄符,直勾勾的看着苏翊辰。
  “你们回来了。”
  
  25。

  那年苏翊辰三岁,他坐在木马上摇晃得高兴,乳娘蹲在前方拿着小半碗熬得浓稠的米粥喂他。母亲从外面回来,鬓角簪了一朵新鲜的,微开的白月季,一片绽开的花瓣伏在耳边,颤颤巍巍似是随时要飘下来。他不再理会乳娘放到自己嘴边的勺子,放开了木马的扶手朝着母亲张开了双手。
  “娘……”
  娘亲有一把琵琶,有自己,在苏家偌大的宅院中活的穷困潦倒,直到临死前,打碎了一碗汤药,摔坏了那把琵琶,活得那般艰辛,簪在耳边的白月季谢了又开,终究是什么都没留下。
  沈君淮在四更天里从梦中醒来,蜡烛已燃尽,剩下几滴红泪挂在烛台上,是个将落未落的姿态。他掀开被子,七月的暑气让他在梦中出了一身透汗,单衣浸湿,额发贴在皮肤上粘腻得难受。算起时日,再过几天便是八月了,秋日将近这暑气却还难消,他忆起方才梦中的景象,才发觉仍旧是看不清楚母亲的脸,只清楚的记下了她鬓角那朵白月季的模样。
  太久远了,十五年的岁月,足以使他忘却很多重新记下很多。
  外面传来打更的锣声,已是五更天,夜幕在缓缓落下,白昼即将更迭。昨夜沈君逸把狗血朝着欣蓉泼去的时候,他不幸遭殃,真真是被浇了个狗血淋头,欣蓉承受了狗血的煞气,再次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后魂飞魄散的一干二净,彻底从苏家消失了。
  同情之心再次被唤醒,一只被苏夫人冤死的恶鬼心有不甘处处作祟,后来被镇压在法器里度过了十五年,再次重见天日却迎来了如此下场——沈君逸得到了需要的答案即刻就拎起了狗血向她泼了下去。沈君逸对用一桶狗血就泼走了一只恶鬼一事很是满意,那只金钵反倒是没有派上用场。君淮问他为何食言还是除了欣蓉让其魂飞魄散,沈君逸看着一身狗血的他答道:此时此刻,倒是不如同情下自己。
  没错,不如同情自己吧。
  把他人仇恨莫名变成了自己身世的苏翊辰该是如何?执念丛生,纵是千般煎熬万般折磨都要从地府中爬出来寻仇,为何他变成自己呢。灵魂还装在自己的躯壳里,仇恨却是转嫁到他身上去了。
  '我为了复仇而来,知晓真相后若是就此一走了之,那十五年的光阴,岂不是白挨了。'
  他记得母亲么?记得鬓角的月季记得摔碎的药碗记得断弦的琵琶么?十五年间在自己脑中消磨殆尽的记忆是否已经越过京城的高墙飞回扬州落进了苏家幽深的井底,他的魂魄寂寥之下拾起了那些浮在水面上的零碎记忆,他在黑暗里长大了嘴,把这些碎片统统嚼进了肚里,咽进了心里。
  他抹去了沈君淮,化作了苏翊辰,替我,爬出井底寻仇来了。
  旧的痛苦自是难以磨灭,新的痛苦便又登堂入室直扎上心头。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八月的清晨微微带上了一点寒意,暑热到了尾巴上,周玉笙挺着大肚子开始恢复食欲,并且吃的比以往要多出两三成。对此沈君逸很是欢喜,觉得夫人有着身孕,自然是要吃两人的分量才属正常。沈君淮看他忙里忙外的照顾妻子,越发觉得大哥也算得上是个好夫君,完全不似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那样果决狠辣。一家人吃过早饭,沈君淮在家中挑了两只硕大的柚子抱着去了苏家。
  苏翊辰在阳气大盛的夏天里总也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时日无多,却是拖着残败的身躯熬过了七月。现下到了八月,中秋将至,他成日的躲在了房中也不出门,沈君淮不知他在筹划什么,虽说万般无奈都源起于复仇,但到了如今,他反而就不想知道苏翊辰的想法了。
  他怀抱两只黄澄澄的大柚子,与下人要来一把小刀就闯进了苏翊辰的房中去,彼时苏翊辰正侧身躺在床上翻阅一本书籍,看得情起之时被忽然闯入的沈君淮吓了一大跳,手里的书也掉到地上去了。
  “贤弟,为兄来看看你!”
  沈君淮大声嚷嚷以后转身用脚带上了房门,而后把两只大柚子放在桌上,小刀扎进了其中一只厚实的皮中,往下一划就拉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内里白白的皮肉。
  “这柚子是我爹从南边儿带来的,果肉厚实香甜可口,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苏翊辰下了床拾起书,动作略显尴尬的转身想要收起手里的书,正剥柚子剥的起劲儿的沈君淮倒是眼尖,只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的书——那封面儿上画了一对正在交合的男女。
  “贤弟啊,身子骨不行,就莫要看这些情欲的东西,纵欲伤身。”
  “这是在你翊川弟弟的箱子里找到的,一时好奇便翻看了一下。”
  沈君淮转念想到他落井时不过五岁,心智成长却也没有经历过这些男女之事,有好奇之心也属正常,只是,如此情景到让他又无端端忆起了死去的苏翊川,果真心绪情思由不得自己。他放下小刀,双手按着柚子使劲往下一剥,里面滚圆的果实便露了出来。
  “原来人世的东西太多是我不知道的,可惜我只活了五年便离开了。”
  苏翊辰把那本春宫图放回了箱子里,沈君淮把剥好的柚子递了一瓣儿给他,半透明的柚子肉藏在白色的果皮下,晶莹诱人。苏翊辰接了,依稀记得幼年时候似乎也吃过这东西,却不知是在何地吃的了。
  “中秋要到了,翊辰你有何打算?”
  柚子果真是如同沈君淮说的,香甜可口,果肉厚实就似是它的出生地——南方温润的气候。苏翊辰吃着柚子,听见沈君淮的问话突觉心下彷徨,他拖着垂死的身体熬过了七月的火热,阳气在季节交替中渐渐淡去,不安分的腐朽死魂在这具日渐衰败的肉体里迎来了暂时的安宁,居然还活到了中秋,这大约也算是个喜事,在世的五年间伴着自己的只有一日衰老过一日的母亲和她的琵琶,年幼时不曾体会过的天伦之乐,也不知十五年后是否可以感受一番。那,还未报的大仇呢?
  沈君淮坐在桌前剥剩下的柚子,抬眼见苏翊辰沉默的站在床前,他穿了一袭墨蓝的衣裳,白日的光晒在上面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哪怕是苏翊川的脸颊,都似乎还是生出了苏翊辰尚在人世的情景。
  “翊辰,你要,怎么对付……苏夫人?”
  “……拉她入地府,业障之火八方恶鬼皆是她应受的报应。”
  沈君淮想到了自己,觉得自己也是活该下地府,十八层地狱业火都是为自己而烧,罪孽深重之时,火焰即会焚城。
  “我必会助你,无论如何,这算是你我阔别十五年重逢的理由,只为这重逢,我都要助你。”
  “君淮,我从未问过你。对于我的归来,你是何想法。”
  是何想法,君淮吃掉手里剩下的一瓣柚子,又伸手去取下一瓣,而对于苏翊辰的询问,他却再一次感受到了窘迫难以回答。要如何回答?质问他为何回来,自己安生过了十五年,本以为可以继续安生的过下半辈子,结果苏翊辰回来了,把安稳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偏生自己在这担惊受怕的生活里居然还对苏翊辰产生了暧昧不明的情愫。
  皆是报应。
  “能作何想法,五岁的玩伴在十五年后回来了,若我还是孩童,自然是要欢欣鼓舞,可是,翊辰,我已二十了。我知世事对你不公,你有冤屈,所以我愿帮你,重逢是天赐,我自当珍惜。”
  盛夏的八月间,酷暑已在蝉鸣中渐行渐远,沈君淮捧着散发着清香的柚子,谎言在心底凿破了洞,像是流水一般从洞里稀里哗啦的淌出去,湿淋淋的灌注了沈君淮的五脏六腑——那谎言的流水是冰冷刺骨的,即便是八月里,也冻得人心寒。
  又是怎样的人情冷暖,可以缓解这些寒意。
  业障的火,就快烧起来了。
  
  26。

  苏家佛堂在半夜忽然走水,苏翊辰在四面八方呼喊救火的声音中醒来,他缓慢的爬起来,披了袍子推门看见院中都是拿着木桶在轮流提水赶去救火的家丁和丫鬟。佛堂离苏翊辰的房间隔了一个花园,他在漆黑的深夜里隐隐看见远处的天空沾染着一层红色,火光冲天。
  “大少爷,佛堂走水了!您身子不好,快回去歇着吧。”
  “我娘呢?”
  “夫人今晚不适,所以没在佛堂逗留,早早回房去歇息了。”
  “哦,那就好。这火如何烧起来的?”
  “还正不知呢,管家应该去问去了。”
  家丁答完话,拎着一桶水急匆匆又投入到了救火的大事中。苏翊辰关上房门,院子里乱窜的脚步声让他心烦意乱,脑中浮出那座佛堂被大火包裹的景象,佛像在火中渐渐融化,一直燃烧的长明灯此时此刻到是真真正正的长明了下去,再无人会担心灯油燃尽。这佛堂半夜突然起火却是怪事,头几天君淮来家中时他还谈论过苏夫人应受业障之火炙烤,谁知这没过几天佛堂突然走水了,虽说人没有被烧着,但苏夫人常年所在之地确确实实的没了。
  作恶之人以佛经来慰藉,说穿了不过是狼披了羊皮。
  纵是欲以此来洗脱罪孽,但放于知晓真相的人来说,谁又在乎。
  苏翊辰坐在床边,本该安静的夜里混乱一片,脑袋在这杂乱的声响里一阵阵的作痛。就快到中秋合家团圆之夜,苏夫人渴求的慰藉之地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而自己呢?归来世间数月有余,现下才察觉原是一件事都没有完成却大限之际已近。黑暗的房中急促的呼吸,吐出的气息中仿若都带了心事的意味,可在这火光冲天的夜里却没有一个可让他诉说的对象。
  天明之时火被扑灭了,苏翊辰碍于现在披着苏翊川的皮,不得不早起前往探望逃过一劫的苏夫人。他路过佛堂见留了一地的残骸,大红的梁柱被烧成了一段焦黑的碳歪歪斜斜倾倒在地上,余下的一堆废墟还在丝丝的冒着白烟,几个下人从还未凉透的残骸里起出了一座镀金的弥勒佛像,笑脸未变,袒胸露乳的姿态却被焦黑覆了个透彻。那里面他的牌位,自然也是被烧了个彻底,不过不痛不痒,是件可以忽略的小事。
  “大少爷,这儿不干净,您退后几步站远点儿小心脏污了衣裳。”
  苏翊辰无非是报着一点幸灾乐祸的兴致停了脚步观望这堆废墟,下人抬着那尊被熏黑烧化的佛出来,他身为一只死鬼似乎是带着一点忌惮,听着下人叮嘱便匆忙抬脚走了。
  没完没了的麻烦,怎么偏就只烧到了不该烧的东西。
  苏夫人吃斋念佛十来年,仿佛已把念经礼佛变作了自己骨子里生而带来的东西,如今没了佛堂倒是好像也碍不着什么事儿。她清晨起来吃了小半碗清粥后就回房取出佛珠来,在书房放了个蒲团就地跪下再次闭上眼睛默默诵佛。苏翊辰进来时苏夫人刚好诵完一段,听到有人进来便睁开了双眼。
  “娘,昨夜佛堂大火儿子特意来问安的。”
  苏夫人腿脚不好,跪久了难免起身艰难,苏翊辰见她缓慢的要从蒲团上站起来不得不上前搀扶一把一路把她送进了太师椅上安稳坐下。
  “昨夜不适,早早回房歇了,也算是逃过一劫。”
  “嗯,您身子好了没,有没请大夫来瞧瞧。”
  “年纪大了,总该会有个小病小痛的,没大碍。倒是你,这几日身子好了没。”
  “娘您不用挂怀,儿子身体没事儿。”
  苏夫人手里执的佛珠是上好的檀香木所制,经年累月的被她捻在手中摩挲,原本漆面的珠子已显露出了不少原本的颜色,那一颗颗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木柱穿梭在苏夫人手指间伴着阵阵的佛音,不知是否也会如生灵一般感受到伪善的孤寂。
  “翊川,你自上次大难后,身子弱了不少,不似从前了。”
  “大夫说毕竟是鬼门关走了一转,神魂离体身子自然要不如从前。”
  “翊川你从井底被人捞起来又放进棺材,气息都已全无却又突然转醒,这魂魄进了鬼门关再回来,时日颇长,也将为娘吓去了半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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