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斯手里的凿子一下子落到地上，惊恐地问：“到底怎么了？”
神甫痛苦地说：“我完了，这是一种奇怪的病，发作起来或许会死人的，我在入狱的前一年发作过一次。对付这种病只有一种药，我告诉你那是什么东西。你马上到我的牢房里，拆下一只床脚，你会看到床脚上有个洞，洞里藏着一只装有半瓶红色液体的小瓶子，你把它拿来给我。不，不行！我在这儿也许会被人发现，趁我现在还有点儿力气，赶快扶我回到我的房间，谁知道发病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
这飞来的横祸对唐太斯是个不小的打击，但他并没有垮下去。他拉着法利亚，艰难地爬过地道，半拖半扶地把对方弄回到自己的牢房，最后把老人放到床上。
神甫四肢都在哆嗦，似乎他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冰，他艰难地说：“谢谢！我得的这种病发作的时候，会像死了一样躺着一动不动，说不定会比这严重，出现可怕的痉挛，口吐白沫，而且不由自主地发出尖厉的叫声。这一点你千万要注意，不能让我的喊声被人听到，否则他们就会把我转移到别处去。那样的话，我们就会永远分开了。当我一动不动，身子又冷又硬，像一具死尸的时候，你记住，但千万不要过早，用刀撬开我的牙齿，把瓶子里的药水滴八到十滴到我的嘴巴里，也许我还会恢复过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17章 神甫的囚房（9）
“也许？”唐太斯痛苦地问。
神甫突然大喊道：“救命！我……我……要……死……”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全身猛烈地抽搐起来，眼睛向外突出，嘴巴歪斜，口吐白沫，两颊变成了紫色，并发出可怕的叫声。唐太斯赶紧用被单蒙住他的头，以免被人听见。
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老神甫最后抽搐了一次之后，面无人色地昏了过去，比枕木还安静，比大理石更冷更白，比踩在脚下的芦苇更软弱无力。直到生命的迹象完全从他身上消失了，唐太斯才拿起小刀，费劲地撬开他紧闭的牙齿，小心翼翼地数着，把那瓶红色的液体滴入到他的嘴里，然后焦急地等待结果。
一个小时过去了，老人毫无复苏的迹象。唐太斯担心自己的动作迟了，他开始感到害怕，却无计可施，只能两手插在头发里，痛苦而绝望地凝视着神甫毫无生气的脸。终于，神甫铁青色的脸颊上出现了一丝红晕，那双迟钝的、张开着的眼睛微微转动起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从他嘴里悠长地发出来。神甫有气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想挪动身体。
唐太斯不禁兴奋地大叫起来：“活了！救活了！”
病人还不能说话，但看起来非常着急，手指了指门口。唐太斯竖起耳朵，马上辨别出是狱卒的脚步声正在接近。已经快七点钟了，是狱卒送晚饭的时间，唐太斯在焦急中忘记了时间，他急忙钻进地道，小心地用石板把洞口堵住，回到自己的牢房里。
刚把一切收拾好，门就开了。狱卒只是随随便便地看了一眼，看到犯人像平时一样坐在床边。唐太斯一心想着神甫的病，根本不想吃东西。等狱卒走出去，听见钥匙在锁里转动的声音，待脚步声在走廊上一消失，就急忙回到地道里，用头顶开石板，来到神甫床边。
法利亚神甫现在神志已经完全清醒了，但身体仍然很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
看到唐太斯，老人有气无力地说：“想不到还能看见你。”
唐太斯有些责怪地说：“怎么这么说？难道你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吗？”
“这倒不是，只不过逃走的条件已经齐备了，我以为你会逃走。”
唐太斯生气了，脸涨得通红，大声说：“你以为我会丢下你自己跑掉？”
“对不起，现在我知道我的担心是错误的。唉，这次发病已把我折腾得筋疲力尽，彻底垮掉了。”
“振作一点，你很快就会恢复的。”唐太斯说着，贴近法利亚坐下，抚摸着他冰冷的双手。
老人却摇了摇头：“上次发作只有半个小时，之后，我除了觉得很饿以外，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不用人扶，我就能自己起床。可是现在我的大腿和胳膊都不能动，脑袋也发涨，这说明我的脑血管正在渗血。这种病如果再发作一次，我想就会全身瘫痪，或者死去。”
唐太斯大叫起来：“不，你不会死的！就算还会有第三次发作，那时候你也早就获得了自由，我们还会把你救过来，因为有工具和药品，甚至比这次更容易更快。”
“别傻了，爱德蒙，我的朋友，这次发病已经把我判了无期徒刑，不能走路的人根本无法逃走。”
“没关系，我们可以再等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就是两个月也行，等你的体力恢复了我们再逃走。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确定逃走的最好时机，一旦你感觉能够游泳了，我们就实行我们的计划。”
法利亚小声说：“我永远也游不了了，这只胳膊已经瘫痪了，不是暂时的，而是一辈子的。你来试一下瞧它有多沉。”
唐太斯抬起那只胳膊，然后松了手，胳膊沉甸甸地毫无知觉地落了下来，看不出一丝生气。唐太斯叹了口气。
“现在相信了吧？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自从这种病第一次发作，我就料到它很可能会再次发作。这是一种家族遗传病，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死在这种病上。这种药已经两次挽救了我的性命，是著名的卡巴尼斯医生为我准备的，他预言我也会在这种病上丧命。”
“也许是医生错了。这条瘫痪的胳膊可难不倒我，你不能游泳也没关系，我可以背着你游，我们两个反而可以一起逃走，不会分开。”
“孩子，你曾经是一个水手，也是一个游泳好手，你应该很清楚，背着一个人在海里游不到五十码就会沉下去。别再欺骗自己了，你的好意我领了。人都难免一死，我应该留下来，等待彻底的解脱，可你还年轻，不要因为我而耽搁了。快走吧，我把你许下的诺言退还给你。”
“好啊！如果这样，我也留下不走了。”唐太斯默默地听着老人说完，站起来，“好吧，现在你也听听我的决心。”说着，神色庄重地伸出一只手放在神甫头上，缓缓地说：“我以耶稣基督的血发誓，只要你还活着，我就绝不离开你！”
法利亚伸出那只还能活动的手，轻声说：“谢谢，谢谢你的好意，爱德蒙，我接受了。你高尚的品德，总有一天会得到补偿的。既然我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你又不愿马上离开，必须把哨兵站岗的走廊下的那个洞堵上。说不定踩到那块地面，有人会注意到空洞的声音，然后去报告监狱长。那样我们的秘密就会败露，到时我们就会永远分开。可惜我不能帮你的忙了，最好连夜干活。明天早上狱卒查过牢房后到这里来，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唐太斯握了一下神甫的手，法利亚报以一个微笑。然后唐太斯怀着对老友的顺从、眷恋之情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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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宝藏（1）
次日清晨，唐太斯回到法利亚的牢房时，看到他神色安详地坐在那里，一缕阳光透过牢房狭小的窗口射进来。他左手拿着一张纸，这片纸先前大概一直卷着，现在虽然展开了，但还是有些卷曲。
看到唐太斯进来，神甫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张纸拿给唐太斯看。
唐太斯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神甫微笑着说：“你仔细看一下。”
唐太斯睁大眼睛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说：“没有什么啊，这只是一张被烧掉了一半的纸，上面写着哥特体的文字，似乎是用一种特别的墨水写的。”
神甫郑重地说：“爱德蒙，既然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验，现在我可以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了。这片纸就是我的宝藏，从今以后，这个宝藏的一半就归你了。”
唐太斯的额头上沁出一阵阵冷汗，他们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始终避免和神甫谈及任何有关宝藏的事，因为这是神甫发疯的根源所在。他时时刻刻都留意着，避免触及神甫这根痛苦的心弦，而法利亚也一直没有跟他提起过宝藏的事。唐太斯认为，在经历了一场痛苦后，神甫竟然又提起了宝藏的事，这说明他又开始神经错乱了。
唐太斯结结巴巴地问：“你的宝藏？”
法利亚微笑着说：“是的。爱德蒙，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我看到你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就知道你现在正在想些什么。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发疯，这个宝藏确实存在。我不能拥有它，你却可以。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因为他们都认为我是疯子。可你应该知道我确实没有疯，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它就是真的。”
唐太斯对自己低声说：“糟糕！他的老病又犯了！我差点儿就得了这种病。”然后他转向神甫，大声说：“我的朋友，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先休息一会儿吧。如果你愿意，明天我再来听你说。今天我只想好好照顾你，而且对我们来说，宝藏并不着急。”
“爱德蒙，非常紧急！谁也不知道我的病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也许是明天，或者是后天，到时候就晚了。这些财宝能让十个家庭都变成富商巨贾，我常常想，万万不能让那些迫害我的人得到它们。每当这种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我心里虽然难免有些苦涩，却也相当痛快，因为这种想法满足了我的报复心，尤其在这幽暗的地牢里，在这绝望的囚禁生活中。但是现在，我已经因为对你的爱而宽恕了整个世界，你还很年轻，会有远大的前程。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就能得到幸福，我深怕再耽误一分一秒，会让像你这样可敬的人失去这巨大的宝藏。”
爱德蒙转过头去，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法利亚继续说：“你还不肯相信吗，爱德蒙？看来你还需要证据。好吧，你念一念这张纸上的字，这张纸我还从未给别人看过。”
唐太斯不想跟着神甫一起发疯，委婉地劝道：“明天吧，亲爱的朋友，我们明天再谈这件事吧。”
“那就明天再谈吧，你今天先念一念这张纸。”
为了不让神甫生气，唐太斯接过那张缺了一半的纸念起来：
今日是一四九八年四月二十五日，
虑及教皇对我为红衣主教
如同克拉帕拉及班蒂伏格里奥两位红衣
继承人吉多·斯帕达宣告，我曾在某地
基督山小岛一洞窟。埋藏金块、金币、宝石、钻石、玉饰
自该岛东首小湾径直数至第二十块岩石，掀开
第二洞口最深一角，全部赠给我的唯一继承人。。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18章 宝藏（2）
恺
法利亚听唐太斯读完，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唐太斯摇摇头：“可是，这只不过是些意思含糊不清的残字断句。”
“那是因为你才第一次读到它，也不知道有关它的前因后果。亲爱的爱德蒙，我费尽心血，花了许多时间夜以继日地去研究，才把每个句子都补充好，恢复它原有的意思。”
“你认为另一半的意思你也掌握了吗？”
“是的，我可以肯定。当然，你也可以听我说完这张纸的来历后再自己做出判断。”
唐太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外面有脚步声，我必须走了！”说着，他像条蛇一样麻利地钻进了狭窄的地道里。他很庆幸可以不必听那个故事和解释，他怕听了以后，会更加确信法利亚神甫的神经出现了问题。由于情况紧急，法利亚倒凝聚起一些力气，把那块石头踢回原位，又迅速将一张草席盖在上面，让它掩盖好石块移动过的痕迹。
原来是监狱长从狱卒那儿得知法利亚身体状况不好，亲自来看看有多严重。法利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也许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泄露他半身瘫痪的情况。如果监狱长知道了他的病情，说不定会因为同情他而把他调到一间条件好些的牢房里去，那样他就要和唐太斯分开了。监狱长探看了之后，确实产生了一点同情心，但只是认为这个可怜的疯子略微有些不舒服，并没有让他换牢房的打算。
唐太斯整个白天都待在牢房里，尽量拖延着不到神甫那儿去，他非常害怕去面对神甫疯了的事实。唐太斯双手捧着头坐在床上，试图冷静分析法利亚神甫。认识法利亚以来，这个可敬的老人始终是清醒和睿智的，没有任何发疯的迹象，可是为什么单单在宝藏这个问题上开始错乱呢？究竟是法利亚被宝藏迷惑了，还是所有人都误解了法利亚？
法利亚一直在等着唐太斯，可是傍晚狱卒查过牢房以后，唐太斯还没有来。于是神甫就打算到唐太斯的牢房里去，他只能挣扎着爬过地道。神甫挪动身子的声音传到了唐太斯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必须去帮神甫一把，否则神甫在现在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从那个小洞口爬出来。
在唐太斯的帮助下，神甫终于爬出了地道，他向唐太斯和蔼地笑道：“你想逃避我慷慨的馈赠，但是我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主意，所以不顾一切地追到你这儿来了。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完整地告诉你。”
唐太斯无可奈何，只好把神甫扶到床上坐下，自己拉过长凳，坐在旁边听他说。
神甫开始说起来：“你知道，我给红衣主教斯帕达做过二十年秘书，我们也是最好的朋友，我的全部幸福都由他赐予，他的宫殿就是我的天堂。我曾经教过他死去的侄子，当他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以报答他对我的恩情。我对红衣主教的家事几乎无所不知，这位可敬的爵爷是斯帕达家族最后一个传人，尽管经常有人会说‘像斯帕达一样富有’，事实上爵爷只是在一个富有的虚名下生活，他并不富有。
“这位高贵的爵爷经常不分昼夜地查阅古书，或是费力地在灰尘中仔细翻找祖先的手稿，我对此有些不以为然。那天，我看到他又在做这些工作，就埋怨他不该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他苦笑着看了看我，打开一大卷记述罗马城历史的书，翻到第二十章，这一章记载的是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生平。我对那几句话印象非常深刻，上面写着：‘罗马尼大战已经结束，恺撒·博尔吉亚的征服事业完成了，他急需金钱购买意大利全部国土。同时教皇也急需钱来摆脱法国国王路易十二。于是他们就想借助某种有利的交易来获得大量的钱财。但是这件事很难做到，当时意大利的经济状况很糟，教皇反复思忖，想到了一个办法——册封两位红衣主教。’
第18章 宝藏（3）
“教皇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如果在罗马挑选两个富翁，把他们封为红衣主教的话，这两顶高帽能卖不少钱，还可以顺便把两个红衣主教属下的职位出售。另外这笔交易还有一个好处，下面我会讲到。教皇和恺撒·博尔吉亚很快找到了两个合适的人选，他们就是琪恩·罗斯庇格里奥赛和恺撒·斯帕达，前者已经在教廷挂了四个高职，后者则是罗马贵族中最高贵、最富有的人，他们都是很有野心的人，对教皇的赏识感到无比的光荣。两位红衣主教刚确定，恺撒·博尔吉亚又找到了购买红衣主教手下官职的人。最后罗斯庇格里奥赛和斯帕达花钱当上了红衣主教，另外有八个人买去了主教手下的职位，这笔交易让教皇和恺撒·博尔吉亚获得了八十万艾居。
“现在要说到教皇从这笔交易中获得的另一个好处了。教皇对罗斯庇格里奥赛和斯帕达非常亲热，赐给他们红衣主教的勋章，又劝他们把不动产都变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