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的朋友，你可要想清楚再说，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也需要你的帮忙，到时可就要你履行诺言了。”
“没问题！到那时，您尽管找我，就像现在我需要您的时候找您一样。即使那时，我们分隔两地，您只需写信通知我就可以了，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地去做，我以上帝的名义向您——”
“嘘……有声音。”先到的那个人打断他的话。
“没事，那是游览斗兽场的游客。看，手里还拿着火把呢。”
“最好还是别让人看见我们在一起，那些狡猾的向导也许会认出你，虽然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但如果我们被人发现，我的名誉恐怕就毁了。”
“好吧，如果您弄到缓刑令？”
“罗斯波丽宫的中间那个窗口就挂上白缎带红十字的窗帘。”
“那失败了呢？”
“那时，三个窗口都会挂黄缎窗帘。”
“到那时——”
“到那时，你尽管用你的匕首去解救你的朋友吧，而且我一定会去给你捧场，好好地欣赏你们的节目。”
“好，那么我们一言为定。请您相信我，就像我相信您一样。再见。”说完，那个特朗斯泰凡尔人迅速地消失在台阶下面。他的那位同伴，则用披风的衣角比来时更严实地包住脸，从弗兰兹的身旁奔向一座朝大门的阶梯，到比武场去了。接着，弗兰兹就听到阿尔贝在高声地叫他的名字，那喊声在这座高大的建筑物里发出阵阵回声，久久不能消失。
弗兰兹并没有立即就回应阿尔贝的召唤，他得等那两个人走远了再现身，他不能让他们知道，在他们这场二人会面中有第三人在场。虽然他没有看清他们的面貌，但至少听到了他们全部的对话。
十分钟后，弗兰兹已在回旅馆的路上了。一路上他都心不在焉，任由阿尔贝大讲铁丝网如何用来预防野兽扑到看客身上，他一句话都没说。此时，他真的很希望可以安安静静地仔细思考一下刚才的情况，别人不要来打扰他。
在刚才的两个人中，一个肯定是陌生人，因为弗兰兹第一次看到他，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但另外那一个却不然，虽然弗兰兹看不清那张一直藏在黑暗中并且用披风裹住的脸，但弗兰兹却非常熟悉他讲话的那种语气，特别是他那种嘲弄人的口吻，这在他第一次听到时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种尖利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某种金属在颤动，和在基督山的岩洞里听到的几乎一样。
最后，他终于得出了一个答案，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水手辛巴德”。
弗兰兹对这个人非常好奇，非常崇拜。他曾说过，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遇到他，他一定会上前跟他打招呼。但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如果出现是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他没有和水手辛巴德打招呼就让他离开了。弗兰兹在心里暗自安慰道：下次遇到他，一定会跟他打招呼的。
弗兰兹虽竭力想摆脱这些令人心烦的复杂思绪，但一切都是徒劳。他想让自己赶快入睡，不要再胡思乱想，但是没用，他怎么都睡不着。这一夜，他辗转反侧，思绪万千，满脑子想的都是当晚在斗兽场里见到的那个神秘游客，想他与基督山岩洞里的那个主人之间的关系。弗兰兹越想越肯定他们两个就是同一个人。 。 想看书来
第34章 显身（5）
终于，他疲倦了，在天快亮的时候，昏昏沉沉地睡去，很晚才醒来。由于他还有几封信要写，所以阿尔贝这一天都是独来独往。
阿尔贝作为一个地道的法国人，当然会为自己寻找一些娱乐活动，特别是晚上。他拿着介绍信到处去拜访，并接受许多晚餐的邀请，看到很多从前没看到的新鲜事物，这也算是开了眼界，直到五点才回来。弗兰兹以为这一天已经够阿尔贝忙的了，他真没想到阿尔贝竟然还有时间去戏院打听戏目和演员情况，并且已经派人订了一个包厢。
这两个青年人非常幸运，他们即将观赏到意大利三个最负盛名的歌唱家演出的剧目。
意大利的戏院里，没有楼厅和包厢。这对于阿尔贝来说是非常难以忍受的，但尽管如此，阿尔贝还是把自己打扮得花哨、帅气。不过，他的这番精心打扮算是白费了，因为这位时尚人物阿尔贝·马尔塞夫先生在意大利奔走了四个月，竟然没碰上一次艳遇。
阿尔贝对自己的失败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为此非常痛心，他想不到他——阿尔贝·马尔塞夫，一个在巴黎社交界最受欢迎的青年，来到意大利却要为没有艳遇而烦恼。而更令人伤心的是，阿尔贝是满载着信心和希望而来的。他满以为，自己只须在意大利的社交界露露脸，就会有许多令人惊诧的桃色事件发生在他身上。然后，他就可以到他巴黎的朋友圈中去宣扬一番。
但是，事情总是这样事与愿违。可爱迷人的热那亚、佛罗伦萨和那不勒斯的女人们……都是忠贞不二的，即使不忠于自己的丈夫，也忠心于她们的情人。阿尔贝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意大利女人比法国女人至少多了一个优点——她们能忠贞于一个人，虽然那个人不一定是她们的丈夫。
阿尔贝不仅是一位风流倜傥的青年，而且也是一个有才智有见地的人。何况，他还是个子爵，他是新贵族阶层，今天的人们已不去追本溯源讨个究竟了。除此之外，阿尔贝·马尔塞夫每年的收入高达五万利弗尔，这些足以使他成为巴黎举足轻重的人物。因此，像他这样的人，不论到什么地方都应该得到别人的青睐，否则就是令人痛心的。但是什么事情都有例外，所以阿尔贝在意大利没能得到期待中的礼遇，原本也是正常的。不过他希望能在罗马把自己的遗憾弥补回来。
狂欢节的确是一个值得期待和赞美的节日。这几天内，人们可以尽情地娱乐，就连平时最严肃的人都会收起他们那张死板的脸孔，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做出荒唐的事情来。明天就是狂欢节了，阿尔贝必须抓紧时间让那些贵妇人注意到他，这样他才能在今后的几天里挽回他的“损失”。
怀着这种想法，阿尔贝在戏院里最惹人注目的地方订下一个包厢，计划用英俊的脸蛋、温文尔雅的举止和那精心的打扮来吸引女性。阿尔贝的包厢在第一排——这原是法国戏院里走廊的位置。前三排的包厢都是“贵族包厢”，里面都是贵族化的陈设。
这两位朋友的包厢宽松得可以容下十来个人，可花的钱比在巴黎戏院里一间四人包厢还少。阿尔贝的另一个想法是：如果他能成功地得到一位罗马贵妇人的爱慕，那么他也许就可以坐在她的马车里，或是坐在她的阳台上，这样，他就可以快乐地过狂欢节了。
种种的想法令阿尔贝精神亢奋，极想引起某位贵妇人的注意。因此，他根本不理会舞台上在演些什么，只是靠在包厢的栏杆上，手里拿着看演出用的、半尺长的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每个漂亮的女人。但是，无论阿尔贝怎样摆弄自己，那些贵妇人都没有注意到他，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事实上，他想讨好的那些可爱的人儿都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根本没有时间注意其他事情，当然也就没注意到那副望远镜的窥探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34章 显身（6）
舞台上的演员们继续在台上走来走去，但是没有人去看他们，也没有人想到他们。在一些照例应该静听或者鼓掌的时候，观众们很配合地停止谈话，从自己的想象中醒来，专心地听一段美妙唱词、铿锵有力的道白，或是一次精彩表演。短暂的兴奋过后，他们马上又恢复到刚才的状态：或是继续沉思，或是继续他们有趣的谈话。
在第一幕快要结束时，又来了一位观众，她走进一间空包厢，弗兰兹微微一怔，他认识这位夫人。他们是在巴黎认识的，弗兰兹还以为她仍在巴黎呢。
阿尔贝立即注意到了弗兰兹看到这位新来者时的反应，赶快转过去问他：“你认识那个女人？”
“是的，你觉得她怎么样？”
“哦，她美极啦，看那漂亮的脸蛋儿，好看的头发！她是法国人吗？”
“不是，她是威尼斯人。”
“她的名字是——”
“Ｇ伯爵夫人。”
“啊！我听人谈起过她，据说她的聪明不亚于她的美貌呢！原本可以在维尔福夫人开的舞会上和她认识的，但遗憾的是我错过了那次机会，我真是个大傻瓜！”阿尔贝大声说道。
弗兰兹问道：“要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吗？以此弥补你的遗憾。”
“你真的和她很熟，熟到可以当我的介绍人？”
“目前为止，我只跟她说过三四次话，但你知道，就是这样的交情也可以把你介绍给她。”
这时，已经看到弗兰兹的伯爵夫人在向他殷勤地挥手，弗兰兹则恭敬地点了下头。
阿尔贝说：“看来，你似乎和这位美丽的伯爵夫人关系很好啊！”
“这你就错了，你犯了法国一般人都容易犯的毛病——轻率。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用巴黎人的观念来理解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的行为习惯。相信我吧，你这种根据人们谈话时的亲昵态度来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的。现在，我们和伯爵夫人之间只是彼此认识有好感罢了。”弗兰兹平静地答道。
“真的吗，是心灵感应？”
“不，只是有相同的爱好而已！”弗兰兹严肃地说道。
“你是怎么发现你们之间有相同爱好的？”
“我们一起去过一次斗兽场，就是我们上次去的那个。”
“是在月光下去的吗？”
“是的。”
“就你们两个人吗？”
“应该算是。”
“而你们一路上在谈论……”
“死。”
“啊！那一定棒极了。如果我有幸陪这位美丽的伯爵夫人在月光下散步，我一定要和她谈论‘生’。”阿尔贝大声说着。
“那你就错啦。”
“我们先说眼前的事吧，你真的能把我介绍给她吗？”
“是的，只要这一幕演完我就带你过去。”
“这第一幕怎么还唱不完，真是烦死人了。”
“来听听最后这段吧，唱得妙极了。”
“是的，但是，你看她身材多难看！”
“那么，之前的那场表演呢，真没有比他演得再逼真的了。”
“你知道，凡是听过……”
“至少，你总得佩服人家的唱功和台步吧。”
“我实在不能想象，他这样一个男人居然可以用女人的声音来唱歌。”
“我说，阿尔贝，你好像决心不再称赞一声了，你这个人未免也太刻薄了吧。”弗兰兹转过脸来对他说道，而阿尔贝仍旧在用他的望远镜观察戏院里的每一个包厢。
第一幕终于结束了，帷幕落了下来。我们的马尔塞夫子爵对此非常满意，他拿起帽子，用手匆匆地捋了捋头发，理了理领结和袖口，便向弗兰兹表示——他已准备好，在等他领路。弗兰兹和伯爵夫人打过招呼，并从她那儿得到一个应允的微笑后，马上起身，为满腔热情的阿尔贝带路。
第34章 显身（7）
阿尔贝紧紧地跟在弗兰兹的后面，边走边理了理他的领口，拉了拉他的衣襟。他这件重要的工作刚好在到达伯爵夫人的包厢门口时完成。打开包厢门，伯爵夫人坐在包厢前面，在她的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马上站起来给两位新客让座，这是意大利的风俗。如果再有其他客人来访，弗兰兹他们也要这样退席。
弗兰兹把阿尔贝说成了当代最杰出的青年。他所说的话也确实是实情，阿尔贝有显赫的社会地位和杰出的才能，在巴黎的社交圈子里被公认为是一位完美的青年。弗兰兹还说道，阿尔贝由于伯爵夫人在巴黎逗留期间未能与她相识，感到非常遗憾，因此请弗兰兹把他介绍给伯爵夫人以弥补那次遗憾。最后，弗兰兹请伯爵夫人宽恕自己的擅自引荐。作为回答，伯爵夫人千娇百媚地向阿尔贝鞠了一躬，然后，亲切地把她的手伸给弗兰兹。她让阿尔贝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而弗兰兹则坐在她的后面。
阿尔贝滔滔不绝地和伯爵夫人谈论起来，他们谈论巴黎的种种趣事，还有他们都认识的人。弗兰兹看到他们谈得这样兴奋，就没去打扰他们，自己拿起阿尔贝的望远镜，观察起观众来。
他看到，有一位绝色美人正坐在他斜对面的一间包厢里，就在第三排上。她穿一套希腊式的服装，看上去那样自在、安闲，这充分说明她穿的是本国的衣服。在她的后面坐着一个男人，光线很暗，无法看清那男人的面孔。
弗兰兹禁不住打断了伯爵夫人和阿尔贝之间兴高采烈的对话，显然，他们此时刚好在谈论很有趣的话题。他问伯爵夫人认不认识对面那个漂亮的阿尔巴尼亚人，并说那个女人非常美，任何一个人都会被她吸引的。
“关于她，我也不熟悉。我知道的只是：本季度开始时她就来到了罗马，从这家戏院营业的第一天晚上到现在，她一直坐在现在的位置上，一次都没有缺席过。她有时是由现在在她身后的这个人陪着来，有时身边只有一个黑奴侍候着。”伯爵夫人回答说。
“你认为她漂不漂亮？”
“噢，我认为她可爱极了，我想象中的夏娃就是她这样的。我觉得夏娃的美和她的美一样。”
弗兰兹和伯爵夫人相视一笑。而后，伯爵夫人又转过头和阿尔贝继续谈论刚才的话题，弗兰兹则依然自顾自地观察着各个包厢里的人。
第二场演出开始了，帷幕升起，最出色最标准的一支意大利派歌舞团出场了。这部剧是意大利最富盛名的艺术家亨利的代表作，宏大的演员阵容以及整齐的舞台效果是亨利的风格之一。在这部剧里，歌舞团的一百五十名成员都同时登台，上至主角下至最次要的角色，他们以同样的姿态出现，举手投足间都非常整齐，优美，脱俗，这就是“波利卡”舞。
但不论舞台上的表演多么精彩绝伦，弗兰兹却毫无感觉，他完全沉浸在那个希腊美人的一举一动中。她带着天真无瑕的笑容观看着台上的表演，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她那充满热情的、活泼的神色和陪伴她的人的那种漠然、无动于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整场演出中，无论舞台上的喇叭声、铙钹声、铜锣声响得如何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希腊美人的那位同伴却像毫无所感似的，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仿佛他一直置身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中，沉浸在清闲安乐的梦中。演出终于结束了，帷幕伴随着热心观众的喝彩声落下来。
第34章 显身（8）
意大利的歌剧安排得非常合理，在每两幕正戏之间会插一段歌舞，由舞蹈演员来表演他们的足尖舞并走出各种欢快的舞步，这样既给正戏的演员们留下充足的休息和换装时间，又缩短了落幕时等待的时间。
小提琴的乐声宣告第二幕的开始。此时，弗兰兹看到那个沉默许久的人起身来到希腊姑娘的背后，与姑娘说了几句。然后，那位希腊姑娘依旧伏在栏杆上聚精会神地看戏。在与姑娘说话时，那个人的脸还是完全被阴影遮住了，弗兰兹仍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大幕升起来，《巴里茜娜》的第二幕开场了，弗兰兹的注意力完全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
观看过《巴里茜娜》的人都知道，《巴里茜娜》的第二幕一开场就是一段扣人心弦的二重唱——巴里茜娜睡着了，睡梦中，她在丈夫亚佐面前泄漏了她爱乌哥的秘密，震惊的丈夫妒火中烧，怒不可遏，他极尽疯狂地摇醒了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