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明抱拳一礼,道:“在下此前有所隐瞒,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他看得出来,这几位与自己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他却是一片真心诚意,自然是心中感激。
何剑摇了摇头,道:“你我相识一场,这也是应该的。”
江盈榕美目流转,突地笑道:“瑜大师,你已经暴露了身份,以后还有何打算么?”
欧阳明沉吟片刻,道:“在下既然进入大墟,就没打算空手而回。所以,我想要将小蛮托付给你照料几日……”
江盈榕适才在遇到姬琦之时的表现,让欧阳明都感到了一丝惊艳。再加上她的姓氏,更是让欧阳明猜到了她的身份。
将小蛮托付给她,起码能够保得住他的那条小命吧。
然而,何剑的目光微微一闪,却是突然开口,道:“瑜大师,老夫店里的材料已经用光了,想要邀你一起去寻些木头给小蛮练手,不知你意下如何?”
欧阳明微怔,看着何剑那深邃的目光,他略一沉吟,就笑着点头,道:“好,正当如此。”
第九百六十七章 剑神提剑
北风呼啸,大墟之中的阳光一点儿都不炙热,反而有些寒冷。
何剑穿着一声灰衣,双目浑浊,手中拿着一柄十寸长的刻刀,依然平淡无奇,说话也无抑扬顿挫,身上气息若有似无。
可就算欧阳明用强横的精神力探测,依然看不出他的深浅。
长寿巷中,断大师虽然喜欢在人前表现,却也没有坏心思,而且古道热肠。江盈榕与黑龙江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实力也达到灵者巅峰,小倾城天真烂漫,可爱喜人。这几人,欧阳明都能看出个一二。
唯独何剑看似平淡,却犹如深潭一般,无论是修为来历都神秘无比,根本难以揣度。
“走吧!”何剑声音平淡,就如一位见惯风浪的俗世老人。
“何前辈,我们该往哪边走?”欧阳明笑着问道。
“先出城吧,天一黑,黑暗中就会有东西跑出来,那些东西可不好对付,我们得提前找到落脚点才行。”何剑把玩着刻刀,轻声开口。
欧阳明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黑暗中的东西有多难缠。
当初,他带着小蛮走了几天,自然知晓大墟之中有多凶险,可谓遍地危机。
步子一迈,便跟在何剑身后走了出去。
小蛮在院中,左手拿着刻刀,右手拿着一个未成形的木雕,雕刻的正是欧阳明。从门缝中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重重吸了口气,心里也有一种淡淡的惆怅。
江倾城从屋中走了出来,圆珠乱转了两圈。
声音温柔如水,道:“哎呀,小蛮,来陪姐姐玩怎么样?”
小蛮不理,认真地雕着木雕,竟给人一种正襟危坐之感。
“你很没有礼貌耶,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江倾城掐着腰,小声吼了一句。
小蛮依然不理,把木雕之上的木屑抖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江倾城:“……”
小蛮,依然沉默不语。
江倾城胸部向前一挺,但看到那“又小又弱”的胸脯之后,又怯怯地缩了回来,还慌张地朝两边看了两眼,见没人注意,这才长舒一口气,声音低了下来,一脸神秘道:“小蛮,我跟你说哦,只要你跟我玩,我就带你去抓鱼,还有摘黄瓜,连黄瓜屁股都不苦的那种,怎么样。”
小蛮脸上的冷淡之色终于淡了几分,多了一点这么年纪该有的热切,他抬头,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道:“我还没吃过黄瓜呢……”
“那快走吧!”江倾城大喜过望,主动拉起了小蛮的手。
小蛮怔了片刻,却没有挣脱。
“好凉啊,还有很多伤痕。”江倾城小声嘀咕,拉着小蛮一起跑了出去,在她心里,既然比他大,那肯定得保护他啊,并且,她心里还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就算是江盈榕都不知道,这是她成长之中的秘密。
房间之内,江盈榕细心地缝补着衣物,见到这一幕,重重地叹了口气。
心中暗道,小蛮心中执念太深,怨念太重,倾城与他走这么近,是好是坏?我已经失去丈夫了,她现在就是我的世界,我的全部啊。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老一少两道人影正在荒凉的大地之上疾行,正是欧阳明与何剑。
何剑手中刻刀“咔擦”一响,笑着问:“瑜老弟,你觉得何为剑?”
欧阳明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只是施法者,哪懂什么剑啊。大概就是拈花摘叶,天地万物,皆可为剑之类的吧!”
何剑深看了欧阳明一眼,叹息道:“瑜老弟,你不实诚啊,你与姬琦一战之时,我可还为你加油助威的呢,现在你说不懂剑法,我可不信。”他狠狠一瞪眼,显得气势十足。
欧阳明心中腹诽,平日里沉默寡言,三锤打不出个屁,怎么今天话这么多了?
他可不知道,何剑在他身上感受到回剑峰之上的气息,这才一改常态。否则,以他的性子,可不会说这么多话。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低沉道:“我确实不懂剑法,在枪法一途之上倒略有心得。”
何剑似笑非笑,说:“那你便说说什么是枪,枪、剑、刀、戟……这十八种武器,看似各有不同,其实殊途同归,说开世间万物总逃不过大道至简这几个字。”
欧阳明笑得没有一点城府:“何前辈能说出这种话,可不简单。”目光一凝,轻声道:“枪就是枪,死物而已。”
何剑瞳孔微微向内一缩,感慨道:“能明悟这一点,你就算学剑,也一定事半功倍,这世上的东西,本没有那么复杂,复杂的是人心。”
正说着话,一间酒馆出现在两人视野之内。
何剑说:“走,喝口酒暖暖身。”
欧阳明自然满口答应。酒馆之外黄沙漫天,风暴肆虐,酒馆之内却安静祥和,烛火昏黄,就像宣纸被时间沉淀自然散出的颜色,暖暖的,柔柔的。
大墟之中没有好酒,全是浊酒,但两人却喝得很开心。
何剑抿着嘴,眼睛全部眯了起来,一张脸扭曲在一起,爽朗一笑,道:“这酒够味。”
欧阳明陪着喝了一杯,在嘴巴中品鉴了一下,实在有些无言以对。
大墟之中,虽然有着极为强大的战斗力,但是在其它方面,距离灵界,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啊。别说是与灵界相比了,就算是与下界比较,这酒水也不过如此。
过儿半响,何剑随意地问道:“瑜老弟,不知你可曾遇到过剑道宗师?”
欧阳明刚要摇头,脑海之内立即浮现出那背着剑匣一剑将回剑锋掠走了的老人,却依然回答,道:“没有,我曾经也想用剑,一袭白衣如雪,长剑拖在地上,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多霸气啊!却也没得到像样的剑诀,等到现在,枪法已经小成,也就不想学了。”
何剑点了点头,双目浑浊,不知在想些什么。
翌日,天刚刚大亮,两人冒着黄沙,向前疾驰而去。
忽然,一阵浓郁的血腥味从十数里处传来,欧阳明脸色微冷,速度一下爆发到了极致,向着前方追了过去。
何剑也不说话,眼中阴沉如水,心中隐隐有种猜测。
过了盏茶功夫,一座残缺的神像出现在两人眼前,这神像沾满鲜血,还有一个诡异的符号印在上面,从中断开。而在神像之后,是一座荒凉的村落,寒风呜咽,村落被血雾萦绕,浓郁的血腥味传了出来,一股死寂之感回荡而开。
“快进去看看!”何剑的声音无比急切。
“嗯!”欧阳明重重点头,心中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鲜血,遍地的鲜血。
几乎快把村落淹没,土壤都被染成深红色。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头颅上的面容都极度扭曲起来,瞳孔下陷,就像在死前见到了最恐怖的画面一样。
白骨、五脏、六腑……随处可见,甚至连三岁小的孩童都被挂在桅杆之上,睫毛上还沾着一滴泪珠,一脸惊恐。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升腾而起,欧阳明的双拳紧紧握紧。虽然他并不认识这儿死去的众人,但任何人看到这悲惨一幕,都不会无动于衷。
天凤之火熊熊燃烧,以他为核心周围十丈之内的空气瞬间扭曲起来,一道白色火焰冲天而起。
何剑瞳孔猛地收缩,心中惊骇万分,心中暗道,这到底是怎样一股力量,似能毁灭万物,太狂暴了。
欧阳明声音冰如同地狱中传来的一样,冰冷无比:“做此事儿之人,该死!”
何剑扫视了四周一圈,重重吸了口气,声音低沉,道:“做这事儿的不是人。”
“不是人?”
“是的,不是人,是异族。吸收了龙凤血脉的异族,以人族为口粮,只要神像碎裂,他们就会趁虚而入,将人族丹田吞噬,锤炼自身灵气,这种事儿,在大墟,每日都有发生。”何剑的声音之中也带着磅礴的杀意,就连胡须都翘了起来。
欧阳明沉默了半晌,嘶哑道:“血债血偿,这些人不该死。”
他眼睛都红了,一百多户人家,得有多少人?就连孩童都挂在桅杆上,简直不可饶恕。
何剑沉吟了片刻,低沉道:“瑜兄弟,你有剑吗?”
“有!”欧阳明没有犹豫,手腕一翻,取出一柄法器长剑,剑长三尺,宽三尺,雕刻着一朵精致雕花,散着阵阵寒意,双手递了过去。
何剑接过长剑,也不嫌脏,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弯曲轻轻弹剑在尖之上,一阵悠扬清脆的剑鸣彻响而开。
“好剑!”他眼睛一亮,取出一壶浊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
留了一口在嘴里,“噗”地一下喷在剑刃之上,低声道:“剑是好剑,可也需要开刃,更需要染血,这样才有灵韵。今日,我就带你杀敌,让你染血!”一股锋锐的剑意冲天而起,刺入云霄。
“老夫习剑数十载,以木雕琢剑,笑傲当代。呵呵,以灵者巅峰之境,在尊者手中走三招而不败,从容脱身。”他的眼眸之中,光彩夺目:“老夫封剑多年,本以为可以避世不出,但没想到,这剑……却还有开封之日。”
这一刻,他不再是木雕老人,他是一代剑神。
这一刻,剑神提剑,又将掀起怎样的波澜?
何剑的剑,是不平则鸣,是荡尽世间不屈。
每一剑都中正磅礴,让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第九百六十八章 血溅五步
黄沙漫天,风沙肆掠。
村落已经被鲜血弥漫,尸体,残缺的尸体,浓郁的血腥味让人想要将胃里的东西全都呕吐出来。
提着剑的何剑,彻底变了,变得无比锋锐与张狂,虽然他只学了一式残诀,但这一招却有开天之能。
欧阳明凝神看去,他苍老的身躯已经化作一柄千磨百炼的长剑。
他身子站起,身子虽然不够高大,却仿佛能一肩扛起天下兴亡。手指轻弑剑锋,声音低沉道:“我只是一个凡人,做不到救济苍生,可也有血有肉,这种事儿不遇到就罢了,只要遇到,我这儿残躯,怎么都得管一管。”这声音扩散之下,一种震天动地的龙虎之势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欧阳明手腕“啪”地一声脆响,落下时,血枪龙屠已被他握在手中。
声音就像从地狱之中透出来的一般:“杀!”
这一去,或强敌无数,或生死难料,但他一定得去。
这一枪若不刺出,则意不平,意不平,则心难顺,所以这一战,避无可避。
欧阳明轻吐一口寒气,念头一动,一道白色火焰才他掌心散了出来。瞬息之间,大火燎原。火光中,何剑提剑,欧阳明提枪,两道背影渐渐消失在黄沙那头。
半日之后。
一个小型部落之前,一头十丈长的血蛟爪子张开,眼中血芒一闪,磅礴的吸力从掌心爆发。
“咔擦”,这极道境界的人族,身体不受控制直奔血蛟的爪子,如主动送上去一样,被血蛟一下扭断脖子,它用力一吸,一股淡薄的血脉之力,已被它一口吞下。
“哼,卑微、低贱的蝼蚁,仅有这么一点儿淡薄的血脉之力。”这血蛟嗤笑起来,舌头轻轻舔了下嘴唇。
“这是自然,这点淡薄的龙凤血脉,怎可与少主相较?”一条六丈的血蛟一脸讨好的笑容,脸上全是谄媚之色。
这是血蛟一族,在大墟之中恶名远播,以人族为食,吞噬其血脉之力。
但因为这一族非常狡猾,把自身巢穴筑在未知区域边缘,且狡兔三窟。就算是人族最强的几家,也头疼不已,久而久之,便不愿管了。
这被称为少主之人脸上全是骄狂之色,却故作老成,道:“这些食粮,挑年轻的带回去,年幼年老的全部杀了。”这声音古井无波,似乎在他心中,杀人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一百多头血蛟立即嗷嗷大叫,向前一扑而去,眼中全是凶厉之色。
片刻之间,这部落便被鲜血染红,寒风呜咽,彻骨的寒冷,就连半边天空都被染成血色。
“娘,我怕。”这声音软软糯糯,柔弱无比。
只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身体颤抖,脸上挂着泪痕,头顶扎着的马尾在寒风中凌乱。
“小岚不怕,来,娘背着你走。”妇人穿着一身麻布,瞳孔之内已经蒙上了一层死意。这一天,对她而言,就像掉入了地狱之中,丈夫被抓了,邻居死的死,逃的逃,抓的被抓,她的天空像一下塌了一样,整个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心中无比绝望,但为了小岚,她不能倒下。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
“少主,前面还两条漏网之鱼。”
“嗯,妇女带回去,孩子杀了吧。”少主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
“得令……”这初阶血蛟向前一扑而去,一把捏向小岚的喉咙。
这妇女尖声大叫起来,披头散发,爆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量,一把搂住小岚,不肯松开。
父爱如山,母爱如水,都是世上最伟大的力量。这一霎,她如一头护犊的雌狮,哪怕压过来的是天,她也要挡下来。
但极道想要挡住灵者,谈何容易?
这血蛟爪子向外一拨,一道无形之风凭空凝聚,直接将这妇人吹了出去。
于此同时,再次变招,直接捣向这女孩儿的心脏,速度快到了极致。
妇人眼中都被血雾弥漫,全身每个细胞都尖叫起来,血脉燃烧,身上每个毛孔都流出血汗,丹田之中的灵气,一下炸开,步子一跨,爆发出一股超越极限的度,直接挡在小岚身前。她后背已经多了一个大洞,力量随着鲜血流出体外,身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喉咙之中一阵腥甜,一大口鲜血从体内,涌到嘴里。可看到自己身下的小岚时,又聚起最后一口气,强行把鲜血咽了回去。
她知道小岚怕血,每次只要沾上一丝,她都要清洗很久。
叫她把自己的鲜血喷在她的脸上、她的身上,她怎么忍心?那她要哭多久?
脚上轻轻晃了一下,眼中精光渐渐敛去,流着血泪说:“小岚,是娘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她手臂抬起,想最后摸一下小岚的脸,可眼前的世界快速晃动,世界轰然一碎。她死了,再也摸不到了。
小岚眼前一黑,她的世界,也崩塌了,眼中流露出一抹麻木与茫然。
“竟然让我在少主面前出丑?”这血蛟心中戾气大甚,一爪怕向小岚的脑袋,爪子上泛起寒光,这一爪落实,这卑微的蝼蚁,脑袋必定会如西瓜一样一下裂开。它喜欢看着敌人血浆迸出,那种感觉,一个词美妙。
近了,越来越近了!
可就当它的爪子距小岚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