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男孩动了,身体极为灵活,如一阵清风似一根剑羽。
抬手一抓,把一尾灵鱼从水中抓了起来,捏在手里,眼中全是喜色,除了清澈,就是淳朴,纯洁得让人心颤。
霍然,一声故作埋怨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万物皆有灵,妒灵轩,还不把鱼儿放了?”这声音有些苍老,却显得和蔼可亲,仅仅听声音,就能想象得到,这必然是一位慈眉善目、看透繁华落幕世事沧桑的老人。
妒灵轩眼珠转了一圈,故意晃了一下脑袋。
装模作样道:“也罢,也罢,上天有好生之德,念你修行不易,这一次,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说完,就把手中捧着不停挣扎的灵鱼投入水中,穿着草鞋,步子欢快轻盈地推门进屋。
此时还在是白天,但屋中却点着一盏金色油灯,更奇异的是,这油灯火焰的颜色也是金色的。
在油灯旁边,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坐在一个木凳之上。
手里拿着一支竹签,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轻轻挑了一下灯芯,油灯的光芒顿时明亮了许多,金灿灿的,似能驱散严寒,带来光明。而老人的身影也随着映在窗上,不停摇曳,就在这时,灯芯发出嘶嘶的声音,一分为三,油灯虽然没有熄灭,却黯淡了许多。
老人那如树皮一样的手颤抖一下,就这么顿在半空。
足足过了十来息,悬着的手臂才手了回来,把竹签放下,轻轻揉了下眉心,低声道:“灯芯散作三瓣,大凶之兆,这一次,恐怕得发生大事了……”说着,袖子一卷,六瓣刻满符文的龟壳落了下来,在桌上不停旋转,其上那诡异的符文不停的跳动。
“巫部蛮公妒邪,以一百寿元作为祭献,窥探命理大道,启!”
第1098章 来客
妒邪沧桑的声音在小屋内回荡,妒灵轩眼睛一眨不眨,满是好奇地盯着老人。
这声音回荡之时,天地蓦然一静,只剩这平淡无奇的动作充斥一切。
老人右手抬起,苍老干枯的手指凌空一抓,转瞬之间,那刻满符文的龟壳被他捏手心。
这龟壳上符文散出的光芒淡去,泛出一抹昏黄,略显残破,似有可能崩溃一般,却也有一种玄妙难言的超脱意境回荡而开。
“窥!”说话的同时,六瓣龟壳剧烈颤抖起来,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托住,静静悬挂在半空之中,散发出一抹昏黄的幽光。
老人双手同时向外一波,眼中如一片星辰大海,叹息道:“竟然是……大劫将至之相。”
素色长袖随手一挥,这六瓣龟壳,凭空消失。
妒灵轩面色略显凝重,轻声问道:“什么大劫?”
老人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骂道:“毛都没掌齐就想问占星卜筮了,有些卦象说不得,一但说了不该说的,天色都会大变,夏日中响起阵阵冬雷,天空出现红雾,预示着不详。卜筮之道是逆天之举,都讲究话不说尽,说一半,藏一半,卦不算尽,得留一线。”
妒灵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下巴,没再追问。
忽然,一阵又密又急地敲门声响了起来。
妒灵轩嘿嘿一笑道:“我去开门。”声音还在原地回荡,他的身影已经一个箭步滑了出去,来到房门前,小心的把木门打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却仅有一点细微的阳光散了进来。
因为一个身高三丈的巨人把木门挡得严严实实,他皮肤粗糙,棱角分明,眉心隐隐有三道星痕,但与古巫一族的星痕难以比较,显得很是黯淡。身上青筋冒出,如无数蠕动的青虫,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席卷而开,显然,此人在巫部之中地位不低。
毕竟,三道星痕就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份和实力,在这儿,任谁都不敢对他有丝毫的小觑之心了。
男子施了一礼,走到老人两个身位之外的地方,沉吟道:“族公,出大事了。”
“嗯?”妒邪看了过去,用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男子在脑中整理了下思绪,半晌之后,轻声道:“穷奇一族来人,希望与族公详谈!”
“穷奇一族?”妒邪把手上动作停下,从椅子上起身,很显然,这个消息让他颇感意外。
“是的。”这身高三丈的巨人点头。
“哼,当初古巫一族独断万古,镇压诸天无尽岁月,手下拥有无数的附庸种族,发出本命誓言,誓死追随古巫一族,之后妖族强势崛起,大战诸天,可穷奇一族畏缩不前,保存实力,还有脸来我巫部?”他冷哼一声,雪白的胡须都立了起来。
谁又能想象,这个看起来平淡无穷的部落,就是巫族余孽呢?
呃,这么说也不对,虽然他们身具古巫血脉,但经过无数纪元,这一缕血脉已经淡薄到了极致。
身材高大的男子低下头,这种敏感的问题他才不会答话。
反倒是妒灵轩轻轻走到老人身边,拽了一把他的胡须,轻声问:“他们来干什么?自上古一战之后,我部就已经归隐,这时到来……”他年纪虽然小,可作为族公的亲孙子,比普通族人所知道的还多上许多。
果然,妒兼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拱手答道:“不知道,说要见到族公才肯说,态度极为坚决。”
这声音一落,屋子内顿时沉寂了下来,只有一点金光散发着光辉。
过了十息,老人手指轻轻叩桌面,发出咚咚的声音,沉吟道:“送客吧。”
“族公!”妒兼急了,用力向前跨出半步,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妒兼,你难道不知我残部为何改姓?”妒邪目光突然一凝,看了过去,那瘦弱干枯的身躯之中竟迸发出一股霸道绝伦的气势,尤其是他眉心处三道星痕都明亮了几分,甚至隐隐第四道星痕都浮出大半,这声音不大,却如一阵阵雷霆在妒兼脑中掀起轰鸣,让他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多谢族公提点。”他喉咙震动,缓缓退了出去。
妒灵轩眼珠溜溜之转,露出一抹狡黠,坐到老人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轻声说道:“难怪爷爷不让我捕捉灵鱼儿,原来早无争霸之心了。”
“争霸?”妒邪捋了捋胡须。
面容无比凝重,正色道:“时过境迁,万事皆变,属于我们的时代早已过去了,又何必出去搅风搅雨?穷奇、金乌二族的野心众所皆知,又在本源之心当中养精蓄锐数十万载,谁也不知他现在拥有什么底牌,冒然加入,恐怕连骨头都会被吞得干干净净!”老人声音平淡安闲,带着一种看透世事儿沧桑的恬然。
“只怕我们这么想,有人不这么想。”妒灵轩答道。
“哼,谁敢?我是巫族族公!”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的霸道之色一闪而逝。
妒灵轩连忙竖了一个大拇指,马屁道:“爷爷说话就是霸气。”
“臭小子。”老人作势要打,却被妒灵轩轻松避开。
“过来!”妒邪一瞪眼,气势十足。
妒灵轩才不上当,抬头看着横梁,不肯说话。
一老一少犟了一会儿,老人目光愈发柔和,轻笑道:“灵轩,你说为什么穷奇一族会找上门来,咱们三个部落已经数十万载没有联系了。”说完,他就灼灼地看着妒灵轩,显然,这个问题有考校的意味。
妒灵轩眼中多了几分别样的神色,回答道:“哼,我族横压诸天之时可是让无数附庸种族发下本命誓言,只要这契约存在一日,他们怎么都得忌惮几分。本命誓言印刻于大道之中,被天地所见证,就算是浑浊种族,想要违背,都得付出巨大的代价。”
“嗯。”妒邪微微颔首,眼底全是满意之色。
“还有呢?”他接着问。
这一次,妒灵轩思考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道清晰的弧度,冷笑道:“试探我部的虚实,要是见到我部实力太弱,说不定还想着把我们炼制成人形傀儡吧。”
妒邪眼中满意之色更甚,又问:“那你觉得我是与他们相见好,还是不见好?”
妒灵轩狡猾的笑了起来:“爷爷,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还问?”
老人听着这不是回答的回答,爽朗大笑,显得中气十足,用力拍了一下妒灵轩的肩膀,觉得后继有人老怀欣慰。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晚霞红彤彤的,把溪水都染上淡淡的红色,如一幅泼墨的山水画卷,生动活泼。妒灵轩看着从窗户倾斜而入的霞光,摆了下手,笑着道:“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否则,娘亲又要说我了。”
老人起身往油灯里添了点灯油,点头说好。
看着妒灵轩的背影被夕阳越拉越长,猛地吸了口凉气,肺腑之中一阵冰凉,长袖一动,滑出六瓣昏黄的龟壳,一脸疑惑,道:“不对啊,如果仅是图奇一族到来,燃灯不应该示警才是,灯芯还化作三瓣,这已是大凶之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妒邪思忖之后,右手隔空轻点两下。
小屋轻微晃了一下,地板徒然裂开,一条幽深漆黑的通道蓦然出现。
老人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迈入其中,而正当他进入其中之后,不过瞬息,一切再度恢复如初。
没用多久,一座庞大的地宫出现在巫族族公面前。
这地宫之上,倒挂着一幅巨大的阴阳鱼,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不停旋转。
而在这阴阳鱼之下,盘膝坐着一位鬼脸老者,一道伤疤从耳根直达嘴角,让那邹巴巴的脸颊更显狰狞,他气机阻塞,生机孱弱,显然寿元无多,尤其是他的右眼,虽然睁开,却没一点儿灵韵,给人一种呆滞之感。
“师兄!”老人拱手一拜。
“坐。”鬼脸老者声音干涩,像两块破旧铜片碰在一起,说话的同时轻挥长袖,一座竹亭就落了下来,亭中温了两壶好酒,火候刚好。
妒邪并不觉得奇怪,自家师兄卜筮之道一骑绝尘,可横算窥探命数五百年,这世上根本没什么瞒得过他的。他刚想开口,鬼脸老者抬手叹道:“先喝酒,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老人苦笑一声,一口酒入喉,感慨道:“这酒,须得配上龙肉才好。”
鬼脸老者只是笑,并不答话。这酒是龙血与凤血调和过的酒,这龙肉是不死凤火温过的龙肉,他这里独一份。
酒已经喝了,那该说的话也就可以说了。
鬼脸老者主动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来意,燃灯预警,这种情况在巫族历史之上也仅仅出现三次。第一次,混沌重开,生灵演化,第二次,我族大败,而这一次,则是第三次,这天真的要变了。”
“可有破劫之法?”妒邪沉声问道。
“凡事总留有一线生机。”鬼脸老者回。
“求师兄指点,巫族最后一点儿血脉,不能在我手里灭了。”妒邪重重一拜。
“师弟别急,现在一切还未知,等我开天卜筮,自会将这天机算得通透,巫族之危自可解。”他一脸笃定。
“麻烦师兄了。”妒邪又是一拜。
第1099章 寻找
鬼脸老者瞳孔微微一缩,轻轻向前一跨。
向前迈了几步之后,脚尖轻踏地面,一跃而起,站在半空之中,灰色长衫无风自动。
十指相交,不停掐动,一股玄妙难言的气息荡漾整座地宫,身上笼罩在雾气之中,如同神。
突然,这地宫之中竟下起大雨,如泼水一般,形成一道由雨幕组成的了涟漪,把地宫之中的楼台笼罩在内。
“师兄,这……这种异象……”妒邪眼中目光闪烁了一下,脸上隐隐带着担忧。他算数造诣精深,命理大典早已滚瓜烂熟,与自身本领融会贯通,就算推演皇者气运也可为之,自然明白这种异象代表的含义不可揣度!
一般而言,但凡卜筮推演时,天地发生异象,证明此人牵扯的因果极广,被天机所庇护,不可言,不可说。
鬼脸老者猛地吸了气,冷声道:“以巫族精血为引,给我开。”
就在这时,地宫之内刮起一阵红毛旋风,无数如野兽的毛发被用蛮力拔掉一样,沾染着红色血迹,这如丝如缕的毛发遮天蔽日,把整片空间都笼罩在内,看到的刹那,骨髓之中都似冒出寒气,整个身子不寒而栗,每一寸毛发都竖了起来,这是灭族之兆。
鬼脸老者右手倒扣眉心,中指深陷血肉之中,整个身子上下都透着一种极为诡异,并且妙不可言的气息。
左手抬起虚晃一下之后想外一推,轻声吼道:“风起!”
这声音如沾染着鬼神之力,话语毕,地宫之狂风平地而起,如一道道由飓风组成的蛟龙一圈圈卷上天空,直接把地宫之内的红雾轰散。
他眼神不变,闲看庭前花开,脚踩虚空,登天而去。
突然,惊雷炸起,无数红毛倒转。
老人只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着自己,他身子僵住,血管中血液像被冻结了一般,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席卷而来。
没有丝毫考虑,仰天长啸:“我以我血窥天命!”
声音刚落,嘴中连续喷出三口精血,状若疯魔,六块气息古朴的龟壳飞出,沾染精血以后,全都活了过来,散出万丈霞光,流光溢彩。
“阴阳相汇,天人合一,以巫族本命精血起卦,开!”说话的同时,右手一甩,这气息古朴的龟壳化作六条血色蛟龙,撼动苍穹。
它凄厉嘶吼,挣扎着身躯朝着高空冲去。
远远看去,就像一道道燃烧的流星,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插入苍穹,想把这横在万灵头顶的天空轰出一个窟窿。但突然,异变突起,散在空气中的细密红毛,像受到一股神秘力量的牵引一样,有违常理的旋转在一起,一根、两根……无数根红毛缠绕,最后竟化作一只煞气凛然的大手,对这六条蛟龙一扑而去,这大手通体血红,其上带着让人心悸的波动,像从地狱中伸出来的一样。
轻轻一掐,直接把一条血龙捏碎。
无数血雨洒落,把地宫染红。
鬼脸老者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无神的瞳孔旋转起来。
瞬息之下,这血龙速度暴增,已经到了肉眼难以捕捉的地步。
片刻之后,其中一条血龙直接冲破天阙,一块龟壳从半空中掉落。
“师弟,记好了,找到一个叫欧阳明的人,他能帮巫族渡过此劫。”这声音显得虚弱无比,甚至隐隐有种腐朽之感。
妒邪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红色旋风刮过。
等这旋风消散时,这鬼脸老者已经消散在地宫之中。
只剩一个倒挂在长空之中的阴阳鱼,光芒昏暗,清风掠过地宫,这巫族蛮公竟罕见地生出一种茫然之感,静静坐了半刻钟,这才缓缓起身。
对着虚空一拜,苦涩道:“师兄,一路走好。”
步履蹒跚地向外走去,背影竟给人一种萧瑟之感。
刚从地宫出来,屁股还没坐热,一阵短而有力的敲门声再度打破平静。
“进来!”他揉了下眉心,低声开口。
很快,一位身高五丈的老人走了进来,他身上穿着兽袍,比其余巫族族人更黑了一些,每一寸皮肤都如同精钢铸成,闪烁着幽光,极为坚韧。
妒邪一下站起身来,凛然道:“你怎么来了。”
妒燃声音粗犷:“族公,万里之外的蛮呼部,被屠了!上至二岁幼童,上至千岁老妪,无一人生还,就如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抹去了一样,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似有几分颓废。
“这消息可真?”妒邪声音干涩。
“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妒燃回答道。
屋子内燃灯发出金色光芒,灯芯也发次嘶嘶的声音。
但这两人却不言不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妒邪明白,巫部真正的大劫到了,既然这神秘的强者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