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下床,才发现原来这是我自己的房间,我的床。走出卧室,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药水和消毒水的味道。看到客厅的沙发那边隔了层白布,还能看到白布后隐隐绰绰的刺眼灯光。这架势有点像是做人体实验的时候啊,我挠了挠鸡窝似的发型,走了过去。
白布作帘子,后面是忙来忙去的方糖摩卡冰晶,他们穿着白大褂,手上拿着泛着冷光的金属机械,茶几上放着一罐一罐的玻璃瓶,有的玻璃瓶里已经放好了一些人体器官,我看着那零零落落的手臂、皮肤,上面都有些尸斑,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有不祥的预感,再看了几只玻璃瓶,就觉得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了,那个玻璃瓶里装着两只眼球,哪个角度看去正好是盯着我的,渗得慌,重点是液体表面还浮着两片薄薄的蓝色美瞳。
“你们干什么?!”我问。
“纪宇柠的尸体已经腐烂了,整个泡在福尔马林里是不现实的,所以肢解开来泡在福尔马林里保持尸体的新鲜,越是新鲜的尸体越有救。”摩卡头也不抬地继续鼓捣着手里的东西,他们三个人背对着我,我完全看不到他们在弄什么,只好走近点,绕道冰晶身后,一看到沙发上的东西,我吓了一跳,虽说已经想到应该是被肢解后的尸体了,但看到后还是有些……
尸体被肢解地只剩下胸膛那一块了,半滴血也没有流出来,干涸得可怕,白色塑胶手套触碰已经过了僵硬期的尸体,就像在碰一块橡皮泥,听那声音,我生怕会把纪宇柠松松软软的肌肉碰踏了。
正在我发愣时一旁跑出个人把我拉了过去,我回头一看,是□上身的琚零,他一脸嫌弃地瞥了那一群人,说:“离远点,臭死了。”我愣愣地点点头,被他拉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我就被他推到床上去了,我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捂住了衣领。果不其然,琚零饿狼般地扑了过来接我的扣子,我立马大喊:“啊啊啊你个禽兽你要干什么!你弟尸骨未寒我们竟然……”身上的人停止了动作,伸出手指在我脆弱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Z、Z……”我一个“做”字说不出口,拼音只能在舌尖打转。
“我是想看你的胸口花瓣怎么样了。”他又赏了我一个毛栗子,继续解我的扣子,连带我松懈的爪子下掩藏的两粒扣子也给解开了。他把脸凑近我袒露的胸膛,我颤巍巍地低头一看,果然左心房旁边一点的位置有一道伤口,现在已经肿成一个小红包了。
琚零伸手在上面摩擦着,看着我的表情,漫不经心地问着:“疼么?”
“草,你说呢?”我呲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
“听说口水消毒。”他闷闷地说着。我还没反应他什么意思,就看到那大脑袋伏在我胸前,发出湿滑粘润的声音,我一愣,这貌似是琚零正在舔我的伤口?好像没有侵犯之意,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这一闭眼,便想到了许多情节,比如初在我昏迷之前说的如同发表论文一样长又狗血的话,什么琚零只是为了吃掉我?根本不喜欢我什么的,我自嘲地笑笑,哎呦不喜欢我这不是很正常吗?谁规定一定要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唯我是宝了?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心情放松了一下来,神经戒备顿时降到零。
“啊!”一阵刺痛,我本能地叫了出来,这好像撕裂一般的痛楚,让我立马把矛头指向琚零。
琚零缓缓抬头,他的脸颊很红,嘴角也很红,还是可以流动的红,我想那是血。
“舔着舔着就不小心磕到牙齿了,然后伤口就裂开了……”琚零无辜地说着。
我的脑袋里仿佛出现了一只自动作响的大铃铛,正“砰砰”直响,难道说刚刚琚零又“犯病”了?对血液产生了冲动,要吃掉我?
我一个激灵,想逃离这里。
琚零是时候地从我的身上翻下,去玩电脑了,我松了一口气,琢磨着以后怎么离他远点。
“我是不会动那家伙的男人的。”琚零背对着我说。
“喔……”我应了一声,表示我听到了。原来我的潜意识里也承认我就是个男人的那啥了……我是不是该泪眼相望纪宇柠,说,夫君,你何时回来?不对,他应该叫我夫君。
啊啊我在想什么!激烈的一番思想斗争后,我蒙头大睡了一通,睡了这么久我的睡意竟然还是随叫随到。
……
“纪宇柠呢?”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们把他送到竹马那里去了,让你等会也来。”琚零说。
“我怎么去?”
琚零不说话,对我挑眉。
这是最坏的方法了,我要被冻死了。
……
一进到博士的实验室我就小小地感慨了一下,想当年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到金银岛找到竹马的老窝,现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真坑爹。
“啊,你们来了。”摩卡朝我招了招手,指了指旁边床上躺着的纪宇柠。
我走过去一看,现在的纪宇柠已经被“拼”起来了,肢体之间都用细细的银线缝合起来了,看着挺渗人的。
“他什么时候会醒?”我握住纪宇柠的手,那上面已经有一丝温度了。
“不知道啊,现在虽然缝合好了,但是他已经死了。”竹马脱掉沾满浑浊液体的塑胶手套,说,“就是说死了就是死了,醒过来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可能已经不是他本人了。”
“什么意思?”我问。
“简单来说,他现在就像初一样,苏醒后也可能已经不是本人了。”摩卡说。
什么?跟初一样?那么也就是说……
“不过他还是正常人类,不会像初那样吃人的,但是……可能已经没有任何关于你们的记忆了。”方糖看着我,表情很奇怪。
纪宇柠醒来后就不会再记得我了吗?再也不会知道他以前跟我的点点滴滴了么?甚至……也不会记得他曾经喜欢我。
“这样对你来说不公平,但是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冰晶走到我身前用她那冰凉冰凉好像毫无温度的受摇了摇我的手臂,“他认识你们还真是不幸。”
我不置可否,这话说得的确没错,因为我,或者琚零的原因,纪宇柠连命都搭上去了。
“等他醒后我会把他送到他原来的家里的,接下来你们就不要插手了,让人家过得安分一点。”摩卡说。
“可是新闻媒体都知道了。”
“我觉得没什么事儿吧,毕竟现在没人认领,如果真有警方上门来,看到纪宇柠是个活人,估计会认为是医院误诊了。”方糖说,“警员巡逻结果连个尸体也没看住……”
说着他就愣住了。
气氛骤然冷下。我在脑子里飞速地整理着一切,一个暂时停放尸体的房间,怎么会没有警卫守门呢?按理来说这应该是重大事件,再怎么忙也应该会安排人来看守的,现在一想我们的一切行动实在太太平了,除了碰上几个巡逻的之外,完全平静得不像话,难道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我突然想起我们在那个房间里听到的呼吸声,那时来不及反应,再后来碰到初,以为是初躲在床底下,现在仔细一想,可能是个人躲在下面,可是他为什么要躲在下面呢?是为了躲什么人吗?
这一些本不会有的谜团,如果在那时我们多长个心眼就肯定可以揭开,现在在这里怎么想都没用,好在这事儿应该和我们的本来目标没什么关系。现在纪宇柠也救“活”了,那我算是处于无目标状态了。只是看到这熟悉的脸,我会觉得伤感,昔日的记忆现在还温热着呢,他就这样离开了我的世界。
……
回去的时候我特地选择了一条远路,我和琚零跟摩卡他们告别后,就去预定车票了,一方面是我不想琚零这样耗费自己的机能,我很怕他哪天也不行了,那我真要哭了;另一方面我也想散散心。
离开船还有好些时间,我就卷起裤脚,拎着鞋,拉着琚零去沙滩边坐着。海浪一波一波地袭过来,拍打着礁石,浸漫了我的脚背。
我们傻愣愣地坐着,看着海平线处高高悬挂起的太阳,觉得格外耀眼。
“你是不是很后悔了?”琚零闷闷地说。
“后悔什么?”
“后悔认识我。”琚零低下头埋在膝间,“如果不认识我,那么纪宇柠就不会有事了。”
我摇摇头,但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安慰他。
琚零不说话了。他的表情很茫然很彷徨,就像在人满为患的超市里和父母走散的孩子。我看着一阵心疼,转过身面对着他,把他的大脑袋揽进怀里拍拍,说:“你不要这么自责难过了,这样我也会不开心的。”
琚零点点头,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于是我就这么抱着个大男人在海边一直坐着……
Chapter。26
后来的生活平静了一段日子,过于平静,我反而有些不安,总觉得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摩卡他们认为我情绪需要缓和缓和,于是放了我几天假。这几天假我都过得浑浑噩噩,心想着还不如不放假呢,忙一点至少不用乱想。
有一次在楼道里碰到纪宇柠,他和纪宇馨有说有笑地和我擦肩而过,就连纪宇馨看到我都是躲躲闪闪的样子。那一刻我承认我有点心酸,我想拦住纪宇柠,看看他是不是和以前一样那么骚包,戴着美瞳,会不会再露出欠扁的笑。在过去的那段日子里或许我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弟弟了,虽然这样一个对自己有企图的弟弟很恐怖。
好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他也就不必经历那些痛苦。
上班那天我在镜子前左照右照,把琚零都吵醒了,他坐起来看着我,说:“你是去上班,不是相亲。”我嗯嗯啊啊地应了,又整理了一遍,才出发去上班。
刚关上门,就听见里面一声大叫:“等我一个——”
Oh no。我忘了,琚零应邀和我一起去上班了。
……
实验室还是和往常一样的冷清,摩卡头也不抬地问候了我一下,我瞥了眼她手头的活——如果是以前我一定被吓到了,但此时我本能地淡定了,尽管还是看不下去——她正用镊子钳着白净的人皮贴在一具没皮的死尸上,那血糊糊的一团,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尸体了。亏她还能那么冷静、准确无误地动手操作。
方糖完全无视了我,径直走向琚零,又是交代又是嘱咐,让我不爽的是,他交代给琚零的工作比我的工作伟大很多!好像是什么开发、研究技能,我太挫败了,不就是一个普通人么,凭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
还是冰晶好,因为她既没有理我也没有理琚零。虽然都没理,至少让我心理平衡了。
虽说是在一起工作,但是真的是一天都碰不到几次,琚零是在次元隔离室工作的,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据说是因为研究技能经常会引发灾难。要我说,只要不是地球毁灭,琚零都不会死,不仅他不会死,这里的三个人都不会怎么样,也就只有我充当炮灰死一死了。
下午的时候,摩卡递给我一张卡,简单地说明了下,就是工资卡,专用的。下班回家路过银行,去ATM机刷卡,看到上面的数字后心都快跳出来了,居然有小一万!琚零也拿了张卡,惊悚的是他那上面的钱和我的钱一样多!我那个恨啊,我做了好久才拿这么多钱,他才一天啊一天!
琚零对我说,竹马博士有个计划,他竟然想把我也变成摩卡那一类不会变老的人,而且还充满奇怪的技能,原话是这么说的:“他虽然没什么资质,但是做这一行的难免会有些危险,不会防身的话很容易出事。”摩卡他们则认为,我已经有这么大了,强行改装肯定不会顺利。于是竭力拒绝。我听了心里有一丝暖暖的,没想到他们还会为我着想,我以为个个都像竹马那个老秃头那样呢。
琚零很冷淡,即使回家了也没怎么和我说话,除了关于给我“变形”这一话题的讨论,几乎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闷得慌,吃过饭就跑出去散步了。
在这片工厂包围的地儿,想找一块净土真的很难,天上的云都是灰黑色的。我就沿着小区外围散步。在小区的后门,是偏僻的小旮旯儿,因为这里临近工厂,所以没什么人在这里,再加上周围没什么路灯,一到傍晚,工厂里的人下了班,那这里就是黑漆漆的一片。我拿着手机和汉堡QQ聊天,他跟我说一堆好玩的事情,其中还包括纪宇柠的事,他说纪宇柠现在都不叫他大哥了,看到他就跟没看到似的。我打哈哈,回道:人家好青年怎么能被你给糟蹋了?汉堡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扯别的去了。好在他对我和纪宇柠的关系认知只停留在我第一次和纪宇柠的见面那一层上。
汉堡下线了,我没人聊天,把手机塞回兜里,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一个小胡同里了,什么都看不见。我天生畏黑,心里一慌,赶紧掉头往回走。也就在这一瞬,一阵腥风拂面而过,我被熏得够呛,随后看到明晃晃的一点红光。霎时我的脑海里闪过在警务所看到的景象,我拔腿就跑,和红光擦过,依稀还听到一声轻笑。我拼尽全力地跑,我也知道他就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追。不是吧,竹马博士不是说了让初自生自灭吗?可在他自生自灭之前该有多少牺牲者啊?
跑了一会儿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我记得这条胡同,它没这么长。精疲力竭之下我只好停下,后退着靠在墙上,完了完了,我在心里惨叫着,这下我是死定了。
红光幽幽地定在我的眼前,幻化成一个人。初有着最完美的器官,但此刻依旧不能让我看得顺眼。他穿着实验室里的大衣,飘在空中,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
“落单了。”很明显,这是一个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我没理他。他伸过手来碰我,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夹着一片花瓣,我撇开脸,往后缩。
“你烦不烦啊?那么想杀我你就赶紧的,别磨蹭!”我瞪他一眼,声音是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是啊,”他笑,“我是很想杀你,但是我又改变主意了。比起你,我对你身边的人更感兴趣一些,吃了他们是不是会更好?”
我很没良心地吼出一句:“那你找他们去!”吼完,撒丫子逃跑!
“找死!”一阵劲风贴着我的后脑勺划过,我突然被一阵大力猛推了出去,连缓冲的机会都没有,就以狗□的姿势扑在了水泥地上,下巴磕在地上,钻心的疼痛,甜腥的味道弥漫在口腔里,肩膀好疼,站都站不起来了……
“真是弱。”初站在我的眼前,我感觉像是被血给包围起来了,空气里到处是血腥味,“你跟那个小鬼还真是天作之合,他在快死的时候竟然恢复知觉了,还妄想逃跑,然后你知道怎么了么?也就是一秒的时间,他的心脏就已经被我掏出来了……老实说,你们人类的器官并不能补充我什么,所以吃了也没感觉,这就是我没有立刻杀掉你的原因……”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我实在难以想象,他的话怎么这么多啊,我现在疼得要死,而且还死不掉,真是生不如死。
接下来他说什么我都听不到了,我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剧痛侵袭我,在我完全陷入昏迷之前,感觉到有什么利器刺入了我的后背,灭顶的痛感让我来不及哼一声,我是彻底陷入黑暗了。
……
好……疼……
“糟糕!麻药过效了!摩卡!快点!”
乱糟糟的……
……
睁开眼看到的是白到刺眼的天花板,我闻得到血腥味,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微微扭扭脖子,确定没什么异样,便打算坐起来,刚起了个身,又被什么东西拉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