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被监禁以后,安文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他与那帮朋友中的几个铁哥们商议,没有其他解救的办法,只有去劫牢反狱。
至于后果,他们没有考虑多远,认为救出褚英以后,他们就逃往蒙古,远走高飞。
这些铁哥们中,有大将额亦都的次子龙辛伍,何和理的小儿子何其儿,扈尔汉的四子扈拉山,还有几个将领的儿子,他们是兀西,路约齐,正旦儿等,共十二人。
一天,他们开会商讨劫牢办法,安文子说:“这间囚室是过去关二王爷舒尔哈齐的地方,囚室虽不大,但坚固得很。囚室前面防守严密,有五六个士兵看守。后面无人看守,后墙有两丈高,难于攀援。”
何其儿说:“那地方俺随父亲去过。后墙虽高,但是墙外是空地。若是深夜无人,爬梯子上去,从房顶将他救出,人不知,鬼不觉。”
龙辛伍说道:“救出以后,怎么跑?这是不能马虎的。每人需要一匹马,还要带一些干粮,这都得事前准备停当。”
扈拉山说:“马匹容易,军马棚里有俺的好朋友红雷四在那儿。咱先去跟他讲好,需要几匹牵几匹。那棚里几万匹军马,牵走十匹、二十匹马,像苏子河里舀走几碗水,根本发现不了。”
安文子笑着说:“干粮的问题好解决,让正旦儿到奶酪场去偷两袋子,就解决问题了。”
龙辛伍又说道:“内城墙不高,咱们可以翻出去。外城门经常不关,即使关了,也无人把守,容易出去。”
最后,安文子与何其儿说完,一起去救褚英,后天夜里三更天行动,到外城北门外会齐,并约定:不齐不走。
且说褚英被囚禁在那小屋里,真是度日如年。他从小诞生在佟家庄园,也是娇生惯养。成人后,随同父亲南征北讨,历尽风霜之苦,但是,跟这小屋里的恶劣环境,粗糙的食物,窒息人的孤寂比较起来,仍有天堂地狱之差!
这些日子,褚英对自己三十多年短暂的足迹,作了认真地回顾。
佟家庄园的童年生活固然幸福,但养成了贪图享受,害怕艰苦生活的习惯。后来跟随父亲过上军旅生活,整日拼杀,逐渐对战争产生厌恶,渴望过安定的和平日子。
在统一建州之后,自己曾向父亲提出过罢兵休战的建议,当即受到他严厉的训斥,说道:“要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而高翔。不能鼠目寸光。咱们的小目标,是统一女真各部;大目标是打进关内去,推翻明朝天下。”
当时,俺表面上接受了父亲的训导,但是内心里却隐藏着不满,仍然对父亲的好战情绪有意见。
有一次,在攻打哈达途中,俺跟在父亲后面,徒涉兀伦河时,由于河水较深,父亲的盔甲里浸了水,谁知他盔甲里的虮虱成团地飘出来,在他身后的河面上,一团团、一片片地流过。当时,俺差点流出泪来。
这是他长年征战,甲不离身,所造成的。涉河之后,俺又向父亲提出休战一段时间的建议。父亲压着火气,对俺说:“咱们休战,敌人有了准备的工夫。再去攻打,咱们的伤亡不是更大吗?吃点苦怕什么!没有苦中苦,哪来甜上甜呢!一个人不能吃苦,就没有出息呀……”
褚英想着那些难忘的往事,怎么也睡不着。他又想到叔父舒尔哈齐的死。在他被监禁期间,自己也曾向父亲建议过:“把他放出来,他一无将,二无兵,又能奈何咱?还显示出你气量大,能宽厚待人……”
未等俺说完,父亲就说:“懦夫庸人之见!你现在还不懂,等你承继汗王之后就懂了。”
如今,这小屋——当年关押叔父的地方,又成了俺的囚室,父亲真的会处死俺吗?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哩!难道他……
转而一想,俺也实在让父亲寒心,那诅咒之事,打击面也太大了!即使父亲原谅了俺,四贝勒、五大臣也不会饶了俺!
回想起来,自己也太幼稚,怎么能相信一个算卦的呢?当初真是鬼使神差,若不是那个该死的狄盖特,也不至于去打卦,……
古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大错铸成,身陷这间囚室,呼天不应,喊地不灵,只有等死罢了!
褚英躺在那间小监房里,整日坠入冥思苦想之中。他忽然想起安文子,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他的腿伤该治好了吧?为了替他改判,俺得罪了五大臣,连四贝勒也不高兴俺!
褚英心里想:安文子的伤肯定未好,不然他会拼着命要来看俺的,或是想办法救俺。
这天夜里,褚英仍在胡思乱想,迷迷糊糊地似睡非睡。
忽然,他听到房上传来轻微的响声。于是,他翻身坐起,反起耳朵细听,是有人在房顶上揭瓦呢!
一时之间,他激动万分,心想:可能是安文子来搭救俺出监的!
可是,他又一想,即使把俺救出去,又怎么办?能躲到什么地方?到头来还不是抓住,又关在这间囚室里?……
猛然间,房顶苇箔“哧啦”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借着室内的微弱的灯光,举头望去,那苇箔已撕开一个大洞,从那洞里垂下一根绳子来。
这时,只听上面说道:“小王爷!你抓牢绳子,上来吧!”
褚英也顾不得多想,随即站起身来。紧紧腰带,抓牢绳子,用上吃奶的气力,一截一截地往上爬去……
且说褚英被安文子、何其儿救出监房,来到外城北门处时,扈拉山将几匹军马牵来了。
不一会儿,龙辛伍也陪着正旦儿,背着几口袋干奶酪等食品,匆匆赶来。
安文子一点数,八个人全到了,于是安文子当即对大家说:“趁着离天亮的时间还早,咱们抓紧上马走吧!再耽搁时间,一旦被人发现,麻烦就大了。”
于是,各人翻身上马,沿着去蒙古的大道,疾驰而去。
且说看管监房的几个士兵,他们心想:过去关押二王爷时,从未出过差错。这小王爷开始关押时,天天哭,有时夜里也哭。如今,关伏了,还怪安稳的,也就放心了。
于是,夜里也就自动取消了值班的规矩,几个人一觉睡到大天亮。
次日,他们起床后未去监房查铺,直到送早饭时,才发现囚室里褚英不见了。朝房顶上一看,屋笆漏出一个大口子!几个士兵当时吓瘫了!
努尔哈赤得到消息之后,立即召开四大贝勒、五大臣会议。
未等努尔哈赤说话,安费扬古就说道:“俺家的小孽种一夜未回家,这事肯定是他干的!”
额亦都、扈尔汉、何和理都说昨夜有一个儿子未回家。努尔哈赤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向大家说:“别小看了褚英!他的能量还不小呢!被关进监狱里,居然还有这些人去救他。”
额亦都说:“他们能往什么地方去呢?是不是派人去马棚问一下,看马匹少了没有?”
四贝勒皇太极说:“他们不会往明朝方面跑的,可能去蒙古了。俺愿意带二百骑兵去追赶他们!”
努尔哈赤说:“你与费英东一起去吧,最好不要杀他们,带他们回来再说!”
皇太极与费英东立即带领二百骑兵,向着蒙古方向,沿着大道,飞驰般地追去。
努尔哈赤又说道:“他们这一跑,倒给咱们敲响了一次警钟。咱们的外城门无人把守,都城与边境没有联络信号,这哪成?”
努尔哈赤说完之后,对何和理说:“这事交给你了,把这两件事抓紧布置下去,越快越好。”
且说安文子等一行八人,飞马疾驰,那马蹄扬起的尘土,窜有一丈多高。
褚英被关了半个多月,身体虽然消瘦了许多,但他毕竟年轻力壮,加上刚被解救出狱,精神处在亢奋状态,以致马上颠簸,并未出现晕弦之感。
天亮时,他们离开佛阿拉已经一百多里路了。前面有一个寨子,安文子对大家说:“咱们下马吃点东西,喝点水,然后再走。”
于是大家在寨前的一个水井边停下马来,安文子对大家说:“再往北不远,就到乌拉了。过了乌拉就是南蒙的科尔沁,然后咱们再往北,就可以到达北蒙,能到北蒙,咱们就安全了。”
大家吃过饭,喝了水,又骑上马,继续奔驰。很显然,这支队伍的领头人,便是安文子了。只见他一马当先,在前面带路,又不时地回转身子同紧跟身后的褚英说话。
再说皇太极与费英东,二人领着两百骑兵,在后面一路追赶。途中,他们又下马对路上的行人作了打听,知道褚英等人正是往蒙古方向逃跑。于是,紧催座下马,向前拼命追赶。
俗话说:“一顿饭,十里半。”这是说的步行,骑马跑起来,可就不止“十里半”了。就这一顿饭的工夫,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二、三十里路!
安文子等已接近乌拉境内,这地方尘沙比较严重。那八匹马一路驰去,尘头冲天而起,老远便能看到。
快到中午时分,皇太极、费英东的追兵,已能见到那黄色的尘土,像一条长龙,往北窜去。
这时候,那战马似乎通了人性,跑得更加迅疾,眼看就追上了。
皇太极向费英东丢了个眼色,二人各自亮出了兵器。他们身后的八旗士兵,也随着抽出了大刀。
且说安文子、褚英等,见后面的追兵赶上来了,便有些惊慌失措,安文子问大家:“追上来了,怎么办?”
褚英说道:“俺宁肯死在这里,也不回佛阿拉了。”
安文子也说道:“俺也是这样想的。给你一把剑,俺还有一把,跟他拼死算了!”
他俩正在说话的工夫,皇太极已喊着追上来了。只听他喊道:“别跑了!父王让你们回去!”
由于皇太极的那匹名马,跑得特别快,说话之间,他已冲到安文子、褚英的前头!
只见皇太极将马头一勒,拦住去路,手握大刀,厉声说道:“你们再不停下,俺就不客气了!”
这工夫,费英东也赶到前头。那些骑兵都是经历战阵的八旗精锐,只听哗啦一下子将八人围在中间。
安文子手举宝剑,喊道:“跟他们拼啊!”
他一边喊,一边举剑向皇太极砍去。二人便杀到一处。
褚英也不搭话,举剑劈向费英东,二人也战到一起。这褚英在那小屋里关了半个多月,又一路马上颠来,怎是费英东的对手?战不几合,只见费英东用力一挡,把诸英的宝剑隔开。然后,轻舒猿臂,一把将褚英的腰带抓住,大声喝道:“还不给俺过来?”
费英东用力一提,褚英的身子便离开了战马,被费英东提了过来,往地上一撂,说道:“捆起来!”
他的话音未落,蹿上去三、四个骑兵,七手八脚,很快把褚英捆上。
再说安文子与褚英和皇太极、费英东拼杀时,龙辛伍等六人,未敢动手,他们只是骑在马上观战。
见到褚英被捆时,龙辛伍、何其儿等,也翻身下马,来到褚英跟前。
且说皇太极与安文子拼杀中,二人斗了七、八回合,安文子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便虚晃一剑,急忙把宝剑收回来,往自己颈上抹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费英东伸手取出短剑,向安文子的宝剑掷去。
只听噹啷一声,安文子的宝剑便从手中跌落,掉到地上。
这时,那些骑兵抢上去几个,将安文子拉下马来,随手捆了。
皇太极向费英东问道:“他们几个不用捆了吧?”
费英东点了点头,指挥二百名骑兵说道:“先回去两人送信,要快马加鞭!其余的人护着他们,往回走!”
这时,太阳已经错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非常惬意。可是,褚英和安文子等人,都已汗湿衣衫,热不可耐了。
至晚,才返回佛阿拉。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出来围观,大部分人都认识褚英。有的人说:“你当了太子,还要杀害父王,真是狼心狗肺!死有余辜!”
褚英、安文子等八人,被送进了监狱。
次日,努尔哈赤召集负责管理行政和司法的十位都堂,对他们说:“抓紧审理这次劫牢反狱的事件,希望你们从重、从快处理好这一案子。”
由于案犯全部抓回来了,案情也比较明朗,所以审理起来也比较容易,几天工夫,十位都堂便审理清楚,将判决意见逐层上报,最后,由努尔哈赤裁决。
他手拿判决文书,看上面写着:褚英犯诅咒罪,又越狱逃跑,判死刑;安文子策划、领导这次劫狱行动,判死刑;龙辛伍、扈拉山、何其儿、兀西、路约齐、正旦儿,参与劫牢事件,又盗窃军马、奶酪,各人罚白银二百两。
另外,又判算卦先生和褚英侍卫狄盖特也是死刑。
努尔哈赤手拿判决文书,深感这次劫狱事件的严重性。八个人全是大臣的后代,他们小小的年纪,竟目无法令,公然向自己的长辈挑战,真是胆大妄为!
老子们在前方浴血拼杀,后方的子女们缺乏教育。他们娇生惯养,贪图享受,甚至胡作非为。这一班年轻后代,将来怎么承继咱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江山!
教育啊,需要及时地教育!
这次事件要让全城人受到教育,要公开审判他们!
于是努尔哈赤下达命令:“召开公判大会,让全城军民都参加!”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八月二十二日,佛阿拉城内的教练场上,人山人海,高高的点将台的右侧,树着高高的绞刑架,绞素无声的挂在架子下面。那圆形的套环,活象张开的虎口,随时准备着吞噬。
太阳升到半空中,开会的时刻到了,努尔哈赤率领着四大贝勒、五大臣,一起进入会场,登上台去。
大会开始以后,何和理宣读了判决文书,随着一声行刑命令,那绞索慢慢下滑。
褚英和安文子被带到绞架下面,两人的脸色苍白,两腿站立不住,由行刑人员搀扶着,才没有倒下。
台上、台下,气氛严肃,都在注视着绞架这边。努尔哈赤没有朝绞架这边看,他神情严峻、庄重,仰首望着无际的天空。
这时,绞环套住了褚英和安文子的脖子,然后,那绞绳慢慢拉紧,二人的脚渐渐离开地面……
佛阿拉全体军民,亲眼目睹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刑场面,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根据努尔哈赤的命令,两具尸体悬示两天,以儆效尤。
这一年,褚英三十六岁,安文子三十五岁。
三、别出心裁的八王共治
努尔哈赤为了加强汗权,巩固自己的地位,果断地处死了弟弟舒尔哈齐和长子褚英。
经过这两场斗争,努尔哈赤更加集中了自己的权力,及时纠正了首次立储的失败。
但是,有汗位,就有激烈的争夺,有争夺,就有残酷的斗争。
在努尔哈赤的晚年,“立储”风波愈演愈烈。这主要发生在四大贝勒之中,尤其是代善和皇太极之间进行的明争与暗斗。
张一化死后,努尔哈赤失去一个智囊人物。找五大臣商量,又人多嘴杂,有人不能畅所欲言,自己也担心走漏风声。
于是,努尔哈赤单独找来额亦都,对他说:“有件事本来难以启齿,但是,形势所遏,又不能不考虑,只得找你来说一说。”
额亦都向他问道:“你说的是不是立储的事?”
努尔哈赤点了点头,心里说:生俺的是父母,知俺的还是额亦都啊!遂问道:“现在代善和皇太极各不相让,大有誓不两立之势,你看怎么办呢?”
额亦都说:“请恕俺直言。就齿序而言,代善居长,皇太极是弟辈,以武力论,代善独掌二旗,皇太极只领一旗;从德才说,代善为人宽厚,得到大家信赖。皇太极性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