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辽南街有一户人家,父子六人,老人名叫邱成金,也是将门之后,因看不惯明朝官吏的腐败,不愿意出来做事,就在家门口开了一个中药店,借以糊口。
这邱成金自小学得一身武艺,早晚亲自教授五个儿子练武,父子六人在辽南街上谁也不敢小看他们。
邱老人性格温厚,为人端方,约束五个儿子规规矩矩,从不欺小压弱,以致辽南街上人人钦敬。
邱成金的长子邱应山,次子邱应川,都比较忠厚老实,像父亲一样为人和善。
三个小儿子性格活跃,比较顽皮,名叫应广、应通、应和。那天,他们把黄衣拉下马来,痛打一顿,又割下双耳,幸亏街上群众齐来掩护,三兄弟才得以逃脱。
回到家里,被父亲训斥一顿,老人说:“你们的心情,俺能理解。但不能莽撞,遇事要冷静,不能蛮干!”
接着,邱老人对五个儿子说:“夷贼要杀不肯归顺的辽民,俺们生死是小事,一旦剃了头,成了鞑子;改日明朝官军杀回来,真假鞑子难辨,还是一律被杀掉。咱们岂不是屈死鬼么!”
次子邱应川说:“这样在家躲着也不是事,早晚被他们发现,也还是活不成。得想办法逃出去!”
三个小儿子齐声说:“咱们拿起家伙跟他们拼了算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老人瞪了他们一眼说:“你们只知道拼,就不知道想想办法。跟他们硬拼,是最蠢的。人家人多势众,还怕你去硬拼么?”
长子邱应山说道:“辽南矿离这儿不远,俺表兄在矿工中威信又高,咱去那里再说!”
邱老人听了,点头说:“这倒是一条出路,只是不容易出城啊!”
邱应山说:“这倒不难!听说西门负责检查的军队,只有百十个人,咱今晚去街上联络一下,明早一齐涌去,杀它个措手不及,一哄出城,等他们军队调出城时,咱快到矿山了……”
老人说:“这事要做得隐秘一些,别走露了风声。”
说罢,父子六人分头行动,辽南一条街,五百余家,都在悄悄地准备行装,并预备了拼斗的兵器,只待天亮以后一齐行动。
次日早上,邱家父子六人,怀揣利器,走在前边,辽南街上的居民,三三两两,齐向西门走去。
且说贲达在辽阳西门,对出人行人检查一天,杀了一百多人,这事情在辽阳城里震动很大,许多人说:“努尔哈赤令无虚发,说到做到,这头发虽是父母所给,现在形势所逼,不得不剃了!”
“这头发与性命相比,还是性命重要,剃了罢,别留着惹事了!”
于是,城里又出现一股剃发的热潮。
努尔哈赤听到这些情况,心里也很高兴,他对范文程说:“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剃发的事,要不多久,便会正常的。俺就不相信,竟有人把头发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吗?”
于是,努尔哈赤让贲达第二天继续在西门检查,又奖赏他几两银子,嘱咐他一定要认真负责,不能放走一个留发的辽民。
这贲达受宠若惊,得了赏银,心里高兴,次日一大早,又带着一百士卒,来到西门。
且说邱家父子来到西门附近,放慢了脚步,有意等候尾随他们而来的辽南街的群众。
等到接近城门时,身后已有黑压压的二百多人,父子六人遂快步来到贲达面前,未等贲达说话,邱应川便一步上前,一把抓住贲达的后领,另一只手里的尖刀便顶着他的后心说道:“快让你的士卒闪开,要是反抗马上就把你捅死!”
邱应山立即将贲达手中的刀夺去,那些后金士兵刚想反抗,被邱成金父子几人一刀一个,连续捅死十几个,其他的士卒便一哄而散。
那些辽民一见,蜂拥而出,邱成金在前面引着,大家直奔辽南矿山跑去。
眨眼之间,从西门逃出五、六百辽民。当四贝勒皇太极带领五百人马,来到西门时候,只见贲达被捆个“四马蜷局”,躺在城门的角落里,嘴里还塞了一团泥巴。
逃出的辽民已不见踪影,只好领着人马,怏怏返回。
努尔哈赤听说以后,心中十分气愤,他说:“真有不怕死的,那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
又将范文程喊来,研究制定出几项法令。
按照规定,大户富室,每人只许留下衣服九件;中等人家,准许留下五件;下等人家,准许留下衣服三件。每户其他的财物,一律交出。
于是,八旗士卒从各户收集来的衣服财物等,齐集在辽阳教场,堆得像山一样高。准备供给后金的大小头目以及蒙古的贵族们分取。
还有一项规定,辽阳城的官民全部住到城的北半部,把城的南半部空出来,留给努尔哈赤、众贝勒、大臣以及女真的军户居住。
这两项规定一公布,在辽阳城内又掀起一场更大的骚动。
说来也巧,李永芳的儿女亲家马汝龙以及马承林父子,都住在辽阳城的南半部。
这些人自恃是攻占辽阳的功臣,又是李永芳的亲戚,便拒不听从法令的规定,不愿意往城北搬家。
负责那条街搬迁的是二贝勒阿敏,他听士卒们反映以后,便亲自来到门前。
马承林一边派家人去向李永芳报告,一边出门与阿敏周旋。
但是,马承林说得再多,也是没有用。阿敏厉声对他说:“少废话,快走!若再不走,俺就不客气了!”
阿敏说罢,随即命令士兵进屋捆人,两家五十余人,全部被捆绑起来。
阿敏押着马家两家,往南走去,忽听后面有人喊道:“请二贝勒留步!”
阿敏回头一看,见是李永芳骑马赶来。
随即问李永芳道:“你来干什么?”
“二贝勒有所不知,这两家都是大金国的有功之人,前次攻打辽阳城……”
未等李永芳说完,阿敏很不耐烦地说:“俺问你,他们是不是汉人?”
阿敏用大刀指着马家人等向李永芳质问,他只得答道:“他们是有功于大金的汉人!”
“别咬文嚼字了!你有权力指挥俺吗?”
“请二贝勒……”
“不要再说了!你别以为俺不敢杀你,你是什么东西?”
李永芳不敢再多说了,只得回去向努尔哈赤报告。汗王考虑了一会,才让侍卫把阿敏喊回来,对他说:“还让他们住在那里吧!”
阿敏听了,满肚子不高兴,只得服从命令,他对李永芳瞪了一眼骂道:“臭蛮奴!……”
李永芳听了,只得忍气吞声,不敢说一句话。
且说马承林回到家里,气得一连喝了三天的问酒,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第四天夜里三更天时分,他悄悄走出门去,在城里南半部分八个水井里都投下毒药。
次日,那八个水井周围的八旗将士及其亲属,都不同程度地中了毒。
幸亏抢救及时,只有老人、孩子抵抗力较弱,终未抢救过来,竟死了一千多人。
努尔哈赤知道以后,一方面派八旗士卒昼夜值班巡逻,加强防范,一边带着宫眷、众贝勒、大臣搬入沈阳新落成的宫里居住。派一支兵马驻扎在刚建成的东京——新辽阳城,这老辽阳城就交给李永芳管理了。
且说邱成金父子领着辽南街几百居民,来到铁山矿,找到他的亲戚赵家林,将辽阳城里后金公布的剃发和其他法令一讲,赵家林与矿工们听到,都非常气愤。
这赵家林从小失去父母,在姑父邱成金家长大,与邱家感情很深。从小也跟着姑父学得一身武艺,在矿山又能乐于助人,喜欢行侠仗义,深得矿工们的信赖。
经过一番策划,矿工们一齐推举赵家林为首领,以不剃发为号召,掀起轰轰烈烈的抗金斗争。
赵家林在姑父邱成金协助下,将矿工编成了军队,对铁山矿周围修筑了防御工事,准备了弓箭、滚木、礌石等,又打造了刀、枪等兵器。
他们在旗帜上写着“抗金复明”的四个大字,又派人前往离铁山矿不远的辽南四卫——金、复、海、盖四州,请求他们联合抗金。一时之间,抗金浪潮,席捲辽南。
且说汗王努尔哈赤,正与范文程在沈阳新落成的皇宫里议论治辽方案,忽有探马报告:“辽南铁山矿以赵家林为首的矿工,挑起‘抗金复明’的旗帜,联合辽南金、复、海、盖四卫,共同抗金,声势不小。”
努尔哈赤一听,不由得暗吃一惊,忙向范文程问道:“这铁山矿是怎么一回事?”
范文程慌忙答道:“这铁山矿是明朝设在辽东的大铁矿,矿工一千人以上。它若与辽南四卫联合起来,不可轻视,必须尽早除掉。”
努尔哈赤又说道:“请你讲具体些。”
范文程立刻答道:“铁山靠近复州,这里是辽南出海的交通要道和门户;有良田沃土,是辽南仓禀基地。若能夺取金、复、盖、海四卫,就可以解决大金的粮食供应。另外,这辽南四卫还有铜、铁、铅、银等矿,有利于发展各种手工业。”
努尔哈赤说道:“依你这么说,夺取复州,征服铁山,是咱大金的当务之急喽?”
范文程兴奋地说道:“一点不错!这是燃眉之急呀!”
努尔哈赤听了,点点头,说道:“好吧!”
次日,努尔哈赤派遣额驸、副将乌尔古岱、李永芳等,率领三千人马,前去铁山进行镇压。
这乌尔古岱身高一丈,面如锅底,压耳的毫毛足有三寸多长,手使一根大铁棍,足有百十斤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辽阳离铁山本不多远,不到中午,兵马便来到铁山脚下。
乌尔古岱与李永芳抬眼望去,这铁山高耸突兀,屹立在平地之上,山坡陡峭,那矿就建在山上,四周是围墙,和城墙差不多少。
李永芳心想,这地方易守难攻,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形势。他看了看乌尔古岱说:“将军看怎么攻打,请吩咐吧!”
乌尔古岱说道:“咱先叫阵,让他们出阵,然后再消灭他们。”
说罢,大声喊道:“呔!让你们姓赵的头子出来说话。”
赵家林与邱家父子六人,早在上面布置停当,严阵以待了。赵家林在上面问道:“你喊俺有什么话要讲。”
乌尔古岱大铁棍一指说道:“俺劝你快些投降,不然的话,俺的兵马将踏平矿山,将你碎尸万段!”
这时候,邱成金对赵家林说道:“旁边的那个人,可能就是李永芳。”
赵家林于是说道:“你这话吓唬李永芳可以,他是一条没有脊梁骨的癞皮狗。对俺没有用,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李永芳听了,心里十分气愤,只得说道:“乌尔古岱将军的话是良言,你若不听,会后悔的。”
“什么良言?让他的良言见鬼去吧!俺要当一个响噹噹的大明臣民,不能像李永芳那样,过着狗一样的生活!”
李永芳再也听不下去,遂命令士卒立刻攻上去。因为山势陡峭,后金兵马只能向上仰攻。
赵家林与邱家父子领着矿工们,凭险拒守,他们手持弓箭,投下滚木、礌石。还有的竟手掷石块,打得后金兵马纷纷退下。
连续几天的激战,后金死伤惨重。努尔哈赤又从辽阳调来八千人,命令每人携带一个月的口粮,再次围攻铁山。
双方经过多次血战,后金军仍然攻不上去,反而战死数以千计的八旗士卒。
正在双方相持不下之时,镇江的老百姓也奋起响应,反抗后金的声势更大了。
努尔哈赤又把李永芳等派遣到镇江,去镇压镇江那边的反金暴动。
且说铁山矿的反金浪潮,席卷到镇江,使汗王努尔哈赤非常生气,他正与范文程研究对策,忽见大贝勒代善、四贝勒皇太极兄弟二人匆匆进来。
努尔哈赤知道他们有事,遂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大贝勒代善说道:“咱们在前方拼杀,他们在家里尽情享乐,也太不像话了!”
努尔哈赤听得莫名其妙,急着问道:“说的什么无头话,让人听得不明白?”
四贝勒皇太极说道:“济尔哈朗几个人,把库里的财物拿出去,随便送人,招来几个女人在一块鬼混。”
“有这样的事么?……”
“现有牛录额真乌尔拉齐在外面,请父王让他进来说罢!”
努尔哈赤点点头,意思是让他进来。
代善随即走出去,喊来乌尔拉齐。
努尔哈赤对乌尔拉齐说:“什么事,你说罢!”
乌尔拉齐向汗王说道:“济尔哈朗与巴布泰、赖慕布、多锋四个贝勒要俺……”
原来济尔哈朗与乌尔拉齐负责看管国库。这济尔哈朗是努尔哈赤的三弟穆尔哈齐的儿子,为人比较老实。他与乌尔拉齐共同守护国库,从赫图阿拉搬来沈阳,从未出过差错。
不久前的一天,巴布泰来找济尔哈朗去喝酒。先是济尔哈朗不愿意去,后来被他缠急了,就跟他去了。
济尔哈朗回来时,醉得很厉害。第二天跟乌尔拉齐说道:“巴布泰和赖慕布两人在城里都找到了女朋友,都是汉人,太漂亮了!”
又过一天,巴布泰与赖幕布一起来,叫济尔哈朗与乌尔拉齐一起去。后来济尔哈朗去了,乌尔拉齐未去。
以后便经常去喝酒。一次,济尔哈朗喝醉了回来,对乌尔拉齐说:“玩得真痛快!四个人每人一个,……”
济尔哈朗酒醒后,告诉乌尔拉齐:他们又把多锋也喊了去,四个人一块喝酒,有四个女人陪着。
从那以后,乌尔拉齐渐渐发现济尔哈朗背着乌尔拉齐拿库里的银子,有时也拿珍珠、玉器什么的。
有一次,他竟拿了五百两银子,被乌尔拉齐看见,他竟说道:“这是巴布泰他们让俺拿的,你可不要乱说!”
有一次,巴布泰对乌尔拉齐说:“这大金国全是俺家的,俺花两个有什么不可?你不要多管闲事!”
乌尔拉齐说:“直到今天俺见了大贝勒、四贝勒才敢讲出来。这事俺也有罪,请皇上处置吧!”
努尔哈赤听到这儿,气得头一懵,差一点晕了过去。他急忙镇定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子,定了定神,说道:“你没有跟着干,是对的;但是,你未及时来报告,是你失职的表现。这次朕就饶了你的死罪,以后永远记住:没有朕的命令,谁去也不能让他拿走一钱银子!记住了吗?”
乌尔拉齐急忙说道:“俺记住了!并谢皇上不杀之恩。”
努尔哈赤立即向身边的侍卫说道:“带几个人去,将济尔哈朗、巴布泰、赖慕布、多铎四人抓起来,关进监狱。”
他又对皇太极说:“告诉五大臣,让他们对这四个人立案调查,一定要冲破任何阻力,将事情查清。并对那四个女人也要弄清她们的身分、来历,必要的话,可以关起来审查!”
这时,努尔哈赤又向范文程问道:“范先生,你看这国库如何能管理得严密一些,以防止再出现类似事件?”
范文程立即答道:“俗话说:一人为私,二人为公。这库房的大门,不能只用一把锁。要两个人同时去才能开门,所以要用两把锁。为了防止万一,再派一个监督人员,此人负责在门上贴封条。这就形成三人一齐到场,才能开库房大门,少一人不行。”
努尔哈赤听范文程讲了这些,说道:“这第三个人也很重要,可以防止拿钥匙的两人合伙干坏事。他起了监督作用。还是范先生想得周到。那就按范先生讲的去办吧!”
汗王转脸对侍卫说:“你把范先生刚才讲的这些办法,通知有关人员,抓紧办好,等两天朕去检查。”
次日,努尔哈赤派第十二子阿济格去国库掌封条,作为监督人员。
又从皇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