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气的一甩袍袖便要离去,一个小和尚说:“师叔留步。”
“还有何事?”
空见站在一群小和尚前面说:“师叔,空见自请去思过崖研读佛经。”
道衍看着空见问:“你。。。就是那个跟青云在一起回来的弟子?”
“正是弟子。”
“嗯,本来是要让你去的,你师父说你体弱,受了惊吓,如今你主动出来倒也算明白,那就跟他们一起去吧。”道衍脸上难得的露出一点表情,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别的。
“我也去。”
“我也去”小和尚见空见自请思过崖,心中涌起义气,一时吵成一团。
道衍看着往前挤着要去的小和尚,脸色微沉:“成何体统,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小和尚们顿时消停下来。
站在旁边的空济皱了眉,那思过崖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当年常笑祖师锁了青龙,开创梵音寺后,他认为青龙伤人是因他而起,故把就日峰后的一座孤峰起名思过崖,一人在那里居住修炼,每年只外出一次。
思过崖上有一面绝壁,常笑在时以开凿石窟刻经文修行,他开凿了两千八百八十八个石窟,窟内雕有各样佛像,并刻有经文。他离开后,寺里的长老又陆续刻到了三千,有三千小界之意。后来,那里便做了犯错弟子的面壁之所。
崖上仅有几间石屋,斋饭都要崖下送上去。
住上三个月已是艰难,还要译出石窟壁上的经文,对小和尚们来说却是难上加难。
空济的脸色不大好看,不觉试探的开口:“师叔,他们还小,是不是。。。?”
“还小?就是你师傅一味的宠溺纵容才酿出今日之事,那青云是没事,他若有事,不是一个梵音寺能承担的。”
空济闭口不语,青云的身份他已知晓,空闻的身世也是不简单。西烈和鼋国的关系日趋紧张,已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只差一个借口而已。鼋国虽小,行事处处小心谨慎,让西烈无从下手。明眼人都知道,如果鼋国强盛,西烈便会收回利爪,可如果继续势弱,那么这场战争是早晚的事。
空闻对上青云,最怕青云出事的就是梵净山上的和尚道士了。那西烈对青云尤其看重,养到了十岁才送到三清观,才来了三年。空闻却是在五岁就来了,如今也有八个年头。
虽说方外之人不管俗世,可这和尚素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断不忍看到兵戈相向,百姓流离失所的场面。是以责任心极强的道衍早就看不惯就日峰上的情形,借此机会小惩大戒,也算舒了一口胸中的闷气。
道衍走后,空济见了道远说:“师傅,思过崖太过危险,我怕师弟们惹出祸事,到时候更不好收场。”
道远大师沉吟片刻说:“既然道衍师兄说了,就按他说的去做吧,这回的他们闹的也太大了些,他这是要给寺里一众小弟子们立个规矩,以示警戒。你没事的时候多去思过崖看看,莫让他们再惹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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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日峰后的思过崖,高高的山峰直插天际,若说就日峰是梵净山最大的山峰,那么思过崖就是最高的,用万仞绝壁当能形容。绝壁上如天水一般飞流而下的瀑布,更添了几分凌厉的气势。
崖前猿啼鹤唳,白云飘飘,崖上花红草绿,莺歌燕舞,行走在崖上有漫步云端飘飘欲仙之感。
一座云杉搭就的桥梁连接在就日峰和思过崖之间,上得崖来,顺着千层天梯登上昔日常笑祖师所居之处,首先入眼的竟是一片药园。
偌大的园子里遍植奇花异草,盛开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汩汩而出的泉水缓缓流入园中。那园子门口有一所茅屋,看着摇摇欲坠,竟似要倒的模样。守在那里的赫然是一只白毛老猿,看见他们也不理会,自顾自的在园里收拾药草。
过了药园,就到了昔日常笑所居的院子,却又有白虎守门,见了这一众的和尚,那虎也不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闭目养神去了。
那石屋极是自然,只在原来的山洞上扩出了几间,屋内到有石床石凳。
昔日常笑大师在此地修行五百余年,听他讲经说法的动物无计其数,而现在的老猿和白虎便是那时留下,甘愿守在这里。
空见惊愕,一路所见让他对那未谋过面的祖师敬佩不已,更加坚定了在此地好好参悟佛法的念头。
空闻好笑的看着他,见他惊讶,悄悄的给他讲常笑当年的故事,空见越发的想要好好修炼:“若是我能到达祖师的境界不知道要多少年?”
“祖师开创梵音寺时已有了近千年的道行,又在这里修行了五百年,说来那时他已经有一千多岁了。”
“哦,祖师的本事可真大,我若那样就好了。”空见托着下巴,站在石屋的窗前,看着外头,心里十分向往。
“空见,别做梦了,快收拾好了,一会儿还要上去看佛经。”空痴大声叫他。
“哦,来了。”空见答应一声,赶紧去收拾自己的铺位。
都收拾妥当,空济带了他们一行去了三千小界。一路之上,不断有惊跑的动物,扑棱棱飞上天的不知名的鸟儿,悄无声息遁走的野兽。引得小和尚们摩拳擦掌,想要捉来。
空见歪着脑袋看头顶,那高高的石崖上,凿就着同石崖一般高大的坐佛,俯瞰向下,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在他的周围,是密密麻麻、千姿百态的小佛像,看着杂乱无章,却是有迹可循。空见摸着那莲花宝座,一瓣瓣的石莲竟比他还要高,莲瓣上刻着佛经。他细数了第一层的佛像,有六十个。
空济说:“从今日起,你们就在这研习佛经,三个月,读懂其中一篇即可回寺,这里的飞禽走兽,许多俱是当年在祖师面前听过经的,道行高深,脾气莫测,你们莫要去惹他们,以免招来祸事。”
小和尚们看着乖巧,心里怎么想的他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话已经说了,好歹自己看着办。空济回寺复命,留下他们六个,只要不给寺里招来祸事,随便他们翻了天。
作者有话要说:
☆、思过的日子
空见和空闻选了的常笑祖师以前住的那间,里外三间。空见要自己住,为了晚上出去方便,就选在最外的那间,空闻在他最里面,中间住了空我。
石屋不大,仅容一床一石桌。另外五间,空痴空忘和空云各选了一间挨得近的住下。
石屋并不像空济说的那样不好,安了木床,看着像是新做的,窗户也一律是新的,屋里摆设虽然没有,却和在观音殿的禅房差不多少。
让空见高兴的是,可以自己单独睡了。寺里还专门安排了两个火头僧给他们做饭,这让空见很惊讶,看来,思过崖上的日子也不是那么不好。他却不知,这火头僧伺候的人可不是他们,只是沾光罢了。
空痴的住处离的最远,他非要选那间最大的。空见伴着鬼脸吓唬他:“空痴,大师兄可说了,崖上有成了精的狐狸呀,蛇呀什么的,小心晚上来了吸干你的精血。”
“我。。。我才不怕。”一身肥肉的空痴晃着胖胳膊,色厉内荏的说:“佛爷是金刚不坏之身,还怕几个山精野魅不成?”空痴只比空见早来了几天,两人年纪一般大。他贪吃,身体好得很,比空见高了一个头,却胆小。
空见一脸无奈的说:“那你就等着好了,反正我是提醒你了。”
空痴左右看看,拉着空我说:“要不咱们两个一起住吧,这样也暖和些。”
空我十四岁,和空闻一天进的寺,跟着空济习武,将近一米七的个头,长得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很是英武。在一群小和尚里显得鹤立鸡群。平时不言不语,只跟在空闻的身后。
看着空我拉着他的胳膊,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说:“你不嫌挤,我还嫌挤呐,要不你住地下。”
空痴看着地上,嫌弃的撅嘴,空见最喜欢捉弄他,又笑着说:“空痴师兄,地上有老鼠精,最喜欢啃人的脚趾头。”空痴听了,脸色微微的变白,知道他在逗自己,可心里还是有几分害怕的,拉着空我的袖子不撒手。
空我无奈的看着他们两个,从小就这样,空见最喜欢捉弄空痴,偏空痴就信,还爱跟他玩。
空闻拉过空见说道:“你又吓唬他。”又转向空痴说:“你明知道他吓唬你,还怕个什么劲?”
“可。。。可,可他说老鼠会啃脚趾头。”
“哪个老鼠那么不开眼,啃你的臭脚趾头?快别听他的,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空我赶紧拉下自己的袖子,笑着出去了。空痴耷拉着脖子坐那发呆,要是晚上真有妖怪来吸自己的精血怎么办?要是真有老鼠啃脚趾头那可怎么走路?这么想着,猛的打了个激灵,觉得自己的脚趾隐隐作疼。吓得他猛地起来,拉着空见说:“不行,晚上我一定要跟你睡。”
空见嘟着嘴问:“为什么?”
“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为什么,只说:“反正我要跟你睡。”
空见笑眯眯的看着他说:“你忘了我能招鬼?”
空痴的胖脸顿时变成了苦瓜:“那可怎么办?要是妖怪来了如何是好?”
空见一本正经的说:“昔日佛祖以身饲虎,你就将就点,一身肥肉殉了妖怪。”
空痴吓得立时嘴就瘪了起来,眼见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空见哈哈大笑,空闻白了他一眼,拍着空痴的肩膀说:“这么多师兄弟,为什么他就吓唬你?也就你一人听他的话,别人都不信。”
“可是,我见过他招来的鬼。”空痴已经吓的哭了。
空见见他那样,也不忍再吓他,搂过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梵净山的妖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平日里见过?”
空痴摇着大脑袋:“没见过。”
“我再问你,咱们这是什么地方?”
“观音殿。”
“这不就结了,咱们这是佛门,专门斩妖除魔的,有克制妖怪的法宝,所以你没见过呀?”
“你的意思是说,妖怪进不来对吧。”
空见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
空痴摸着胖头,呵呵的傻笑:“进不来就好,进不来就好。”
半夜,空痴惊叫着跑进了空见睡的屋里,掀开空见的被子就钻了进去。
空见睡得正香,让他这么一折腾醒了过来,见他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问他:“这是怎么啦?”
“有。。。有。。。有妖怪,有老鼠啃我脚趾头。”
空见摸着光头,十分后悔白日为什么嘴贱,没事吓唬他做什么,连一个好觉也睡不了。
空闻在空见隔壁,听见了动静出来看,看着空痴钻进了空见的被窝,皱紧了眉头,向身后的空我说:“你带他去睡。”
空我沉默的带着空痴走了,空痴泪眼汪汪的看着空见,空见挥手:“快去吧,空我师兄很厉害的。”
空闻看着他们走了说:“我跟你作伴吧。”
空见笑嘻嘻的说:“好”。掀被子进了被窝。他们两个从小一起睡,早习惯了。
空痴贪吃,空见体弱,吃东西也慢,有时候道远大师会单做些吃食给他。空痴看了就抢,空见虽小,一回两回的不做声,可时间长了也不高兴。
在一个晚上,他哄着空痴说出去吃好吃的。结果到了外头,空见招手就叫来一只小鬼,吓得空痴屁滚尿流。从此再不跟他抢了,可从那以后,空见也常叫了他吃那些东西,所以他喜欢跟着空见。
至于那只小鬼,是他娘看他的时候跟在后边来的,一来二去的就熟了,常找空见玩,空见让他帮忙,他就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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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就日峰的钟声敲响了,小和尚们一个个打着哈欠,爬出了被窝。思过崖上便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一排光溜溜的小脑袋,齐齐的解了裤子,气沉丹田,喊了一嗓子“放”,六道晶亮的水流便射了出去。
六人从此开始了思过崖上的日子,晨钟暮鼓间,失去管束的孩子,每天变着法的折腾。
虽是六人,却足以让思过崖翻天。小和尚玩的忘乎所以,只苦了后山的一众生灵。白毛老猿的茅屋首当其冲的牺牲了。
空见看着那颤颤巍巍的茅屋,好心的给拆了,说是再给他建一座新的。拆是拆了,可重建的工作非常艰巨,他没能再建成。
老猿坐在一旁,晶亮的眼里,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呜呜,这是常笑大师给我盖的,你怎么就给我拆了?呜呜,呜呜。”
白虎走近老猿,吼了一声,瓮声瓮气的说:“一个房子也值当哭。”他爪子指着那拆的乱七八糟的茅屋,空见看见一道光闪过,茅屋恢复如初。
这情形吓傻了一众小和尚,思过崖上的动物会说话,还会法术。。。!这是个什么地方?
空见终于明白,为啥那茅屋颤颤巍巍的不倒了,有白虎在,他想倒也不成啊。
几只小动物远远的瞅着那几个聚在一起嘀咕着什么的小和尚,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在他们上空盘旋,听小和尚们的笑声就浑身打哆嗦,一身的毛都立了起来,生怕不知道啥时候让这几个混世魔王掏了老窝。
就日峰后山,一处人迹难至的洞府,在思过崖南,凡人想要过去除非肋生双翼,否则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的。
那洞府门口的顶端刻着四个大字:梵间仙府。进得洞里,却是雕梁画栋,描金画银,洞顶镶嵌着各色宝石明珠,相映生辉,不知道的以为进了什么藏宝洞,生生一个暴发户的品味。
此时洞府里圆毛扁毛的各种动物齐聚在一起,那大红描金的柱子上缠了一条碗口粗的白蛇,嘶嘶的吐着芯子。羽毛艳丽的鸟儿们在洞里飞来飞去,不时的落下一滩鸟粪和几片羽毛。底下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好好一座金碧辉煌的洞府,乱的不成个样子。
“山主,你快去看看吧,我那老窝都快让那几个小和尚拆没了,您可得管管呀。”一个老猿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的说:“就连看园子的老祖都让小和尚欺负了,这日子可没法过了。”他使劲的顿了顿拐杖。
这老猿不是那看药园子的白毛老猿,他毛色是金黄的,也有些岁数了,老态龙钟,一副随时会倒的模样。
他的房子在药园子下边的一块岩石后,那里背风,阳光充足,还有一个小小的平台,收拾的齐整。盖了几间小小的茅屋,屋前种了几颗名贵的花草。不知道的还以为住了位隐士高人,却不知是一只活了百年的老猴子。
空见找东西给看药园子的白毛老猿盖房子,找到了他的茅屋,想看着是怎么搭的,拆了他几根檩条,他那茅屋眼看着就要倒了。
“山主啊,你快去看看吧,我家在后山住了快两百年了,我那曾曾曾孙的家生生让他们给端了,还抓着我那几个孩儿的耳朵,说要烤兔肉吃,您可得给我做主啊。”一个大耳朵兔子哭的眼睛都红了。
大耳朵兔子的曾曾曾孙是空痴抓的,他想抓来烤着吃,可是空见说什么也不让,说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不能杀生。还吓唬他:你要烤了它吃,晚上它们家的老兔子大兔子小兔子都来找你,啃你的脚趾头。空痴吓的赶紧放了那几只小白兔。
“我那远方亲戚的孩子还没长毛,小和尚天天去送虫子喂它,都胖的走不动了,他爸爸天天找我,说孩子长大了都不会飞。”一只金雕停在碧玉雕的香炉上,打开了翅子,扇的烟灰满洞府乱飞。
空忘喜欢养鸟,看见一窝岩鹰,天天打蚂蚱喂,那鸟也是个吃货,不管谁喂都吃,都胖的不会走路了。
“前几日他们把我族少主捉去了